“他……没怎么说。”雨彩扫视了一圈,一眼看到了古色古香的书桌,昂贵的电脑,墙上的水彩画——凯西的确混得不错。“好奇怪,你知道吗?多年来,我们一直以为是亚力克诗的父亲干的,要么就是泰迪的父亲干的——可我们都错了。”
“他怎么样?我问的是……达尔?”
“我看,这一切都是拜佩顿所赐!”
凯西扫了雨彩一眼,似乎觉得她有些放肆;这还是她第一次暗示:可能你已经变了;尽管微妙含糊。
雨彩双唇紧闭——她并没有觉得他们无辜。
“希望能逃避这一切?”
“你还有事情瞒着我;究竟是什么?”
他摇摇头:“我原本以为……呃,原本希望……”
她又一次犹豫起来:“我想再次找到达尔,就在我们交谈以后……可我找不到他了。”
“你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凯西脸色缓和下来:“你的意思是……”
凯西低下头来,双手捂脸:“唉,天哪!”
“他的手机打不通,于是我开车去他说过的地址,但他不见了,也没留下联系方式,什么线索也没有。”
“他说,他们还有‘旧账未了。’”
“天哪!你觉得……”
凯西脸色突变:“见他妈的鬼!他究竟居心何在?”
她打断凯西的话:“假如是他们干的,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那倒没有。”她犹豫了一下。“但他说,他给泰迪打过电话。”
“这事的后果他们可承担不起。”
凯西眼睛一闪:“他威胁你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
雨彩仔细斟酌词句:“这个……很难不说。”
然后,凯西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当然还在。”凯西疲惫地点了点头。“你给他说了?”
“我想啊,时间并不能改变有些人,凯西;尤其是当你担心会失去什么的时候……”
“但她哥哥还在。”
“而且还有资源可以利用……”凯西坐在了电脑前。
凯西眉头一皱:“她父母已经过世。”
她看得出,凯西的大脑在高速运转。
“我知道,凯西,”雨彩说道(这已经是她所能达到的最大限度的同情),吸了一口气。“他还想知道亚力克诗的家人住在哪里;他曾收到一封有可能改变一切的信件,当然想知道那封信里谈到的情况。”
“雨彩,”凯西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你务必事事小心。”
凯西没有反应。
“你也一样,凯西。”她起身,开始走向门口; 然后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说道,“顺便祝贺一句:圣诞快乐!”
“我觉得他想见你。”
雨彩转上I-946驶回威斯康星州。这事做得对,她欠凯西太多了。她一直都是那种有问题就要想方设法去解决的女子,不到最后一切都失控了的时刻绝不罢手。最初,她和亚力克诗是朋友,亚力克诗也需要有人喜欢,只因为她就是那种人。天知道,这事并不难:亚力克诗是个亲切随和的女孩;不过,她一旦决定要做某事,就很难半途而废。
“雨彩,”凯西再次问道,“达尔想要什么?”
就这样,从那天起,再也没人叫她“朱莉”;也是从那天起,雨彩确信自己的头发永远都是那个颜色,即使在40年以后的今天,依然是和以前相同的银白金黄混合色。
她还记得,当晚的交谈、讨论持续了通宵:军火商们如何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了那些宁静安详的小国,而那些国家并没招惹他们;权势集团是如何的虚伪与腐败,每个人都不应该容忍那些家伙;学生运动将会如何把社会变得公平正义、良好健全。
“一言为定!”雨彩颇为得意地说。
那个时候,他们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只要劲往一处使,目标相同——达尔对此坚信不疑。他可真是雄辩无敌,很善于说服他人。他一开口,雨彩就觉得他说得对,好像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其他人也这样认为;只要他们联合起来,就是不可征服的,就是一束反抗黑暗的强光。
雨彩照办,亚力克诗拿起手杖触碰了一下雨彩的肩膀。
此刻,她加速驶过火星奶酪店出口9,脑子里还搅动着尘封的往事,没注意到后面来车射来的灯光。这段路很黑,也是极少的几个没有路灯和交通标志的路段之一;突然她看了一下后视镜:后面的灯光好像要比小轿车高出一截——准是一辆卡车或大货车。她觉得看见了某种标识,就在驾驶室上方。
“从现在起,你不再叫朱莉。我们授予你‘雨彩’的名号。”亚力克诗咯咯咯地笑着。“低头谢恩吧。”
她调了一下遮光板。大货车靠得很近了——太近了!一丝不妙闪过全身:“快避开,莽撞鬼!”
凯西猛地扬起起头来:“说得好,亚力克诗!完全正确!”
她打向右边,可后面那车也打向右边,咬着自己的车尾!这莽汉是谁呀?简直都想在下一个出口改道了!她寻找着路边的标志牌——果不其然:正需要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这是雨的色彩!”一天晚上,亚力克诗惊呼道。当时,他们都在老城区那栋高高的公寓楼上。
后车灯光越来越近,把后视镜变成了长方形的光条。然后车尾传来“砰”的一声,丰田花冠突然倾斜 ,雨彩差点儿握不住方向盘:怎么啦……?又一次猛撞!花冠滑向了路边!那家伙成心要把我撞下公路?
她伸手梳过自己的头发——对此她一直很是自负:最大特征是又长又直,色彩罕见——灰白,接近银色;但在不同的光线里,会变成发亮的金色或者黑色。
她猛踩油门,但那家伙紧追不舍,再一次撞上了花冠尾部!这被撞的感觉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丰田真的是好轻好薄好脆弱!
“你见过他了?”
糟了!车子已经失控!她发疯似的把方向盘打向右边,可毫无效果!不知怎么的,后面那辆车阻止了自己转弯!然后,毫无征兆,什么东西啪啪作响,花冠猛地向右边急转弯!接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向空中,越过路肩,翻下路沟,最终停在了一块田地边缘,与一块巨大的“本地块处于开发之中”的牌子相隔只有几码!
“几周以前。”雨彩答道;她坐在一张破旧的皮椅子里,靠着椅背。
大货车减速停在了路肩上;一个男子从驾驶室跳了下来,转身跑向花冠。他看见花冠的引擎还在转动,但车里没有动静,便从衣袋里掏出了某物,点燃它,扔了下去,接着返回货车——这时,花冠爆炸了。
“他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凯西问道。
1 温内特卡:芝加哥北部16英里一小镇,为富人居住区,2015年全美最富社区第二名。
尽管灯光昏暗,雨彩还是可以看出他没多大变化;头发还是那么多,虽然多数已是银色;脸上饱经风霜,皱纹崎岖;但那双蓝色的眼睛依然如故,总是显出乐观的神色,即使在严峻的时刻也不例外。雨彩还记得,凯西曾经是如何让她觉得:生活就是冒险,但你就是想和他共同去历险——他的魅力正在于此;熟悉三教九流,善于和各色人物打交道是他最大的天赋。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这些人拢在一起的!
2 勃肯鞋:世界知名的德国鞋类品牌,尤以凉鞋、便鞋著名。
凯西·希利亚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书桌旁,打开了台灯。
3法语:变化越多,就越相同。
她伸手抚平衣服,抚平牛仔裤上想象中的皱纹。这么多年来,她只和凯西交谈过一次,还是在佩顿“出事”之后;她与凯西达成共识:尽量避免来往,不要引人注目。她吸了口气,然后按了门铃,希望凯西能够见她:非见不可——因为情况已变!
4伏尔泰(1694-1778):法国启蒙思想家、文学家。
她扣好外套的扣子,走向巨大的镶木板门前;勃肯鞋2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她不觉笑了。就像那句法国名言:Plus ça change, plus c’est la même chose.3这话是谁说的?伏尔泰4?蒙田5?还是某一位哲学家?但在史书中却没查到这个人。
5蒙田(1533-1592):法国文艺复兴后期人文主义思想家、文学家。
夜幕降临,天气严寒,湖风吹拂,卷起树叶;那些树叶再打着旋涡儿缓缓落地。
6I-94:美国94号州际公路,美国北部西起蒙大拿州比灵斯以东,西至密歇根州的休伦港蓝水大桥,全长2500多公里。
她停在了一辆吉普牧马人和一辆蓝色运动车之间;下车后一看,自己这辆丰田花冠已经扑满了灰尘。
7橡树街湖滩:芝加哥著名旅游景点之一,靠近市区。
“不能纠缠往事,”雨彩转上凯西·希利亚德家的车道时,这样想着;“但有些人就是走不出来。”减速停车时,车轮下的碎石路面吱吱作响。凯西成了风险投资家,干得颇为成功。这处房产仅能表现其冰山一角。这是一栋乔治王时代建筑风格的红砖房子,巨大的白色圆柱,三面环绕着树林;到了温内特卡1,还得离开通向街区的主路才能找到。
8格兰特公园:位于密歇根湖畔,风景宜人,以雕塑作品众多而著名。
12月。
9该出口离开芝加哥市区约60英里,位于威斯康星州的基诺沙,差不多位于芝加哥与密尔沃基的中间路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