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问题,”慕容北一面顺着车流向城区行驶,一面说,“王其刚和露露之间的联接点,在哪里?”
车子驶过了回城路程的一半,路面上的车辆渐渐变得多了起来,车速也开始变慢。
“昨天,露露说,她的错误起点,在于认识了一个人,而认识这个人,是从搭他的车开始的。”张凯丽看了眼慕容北,说。这是前一天,露露跳楼之前与张凯丽在空中花园的平台上的倾诉。
“是啊。”慕容北感觉肩上沉甸甸的,是要求证王其刚的清白,还是要求证他的罪刑,慕容北宁愿是前者。
“是啊,我也听到了,又是车。半年以前的视频都没有了,哪里去查。”慕容北摇了摇头,“即没办法查,也没办法取证,而且现在露露死了,更是死无对证。”
“也许都有吧。”张凯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些都需要你们去求证的。”
“做的太干净了,让人摸不到头脑,”张凯丽也附合,表示同意,“但正因为太干净,也说明,是内行人做的可能性更大。”
“理由?保护家庭的完整?亲情?爱情?”慕容北连珠炮似的问。
慕容北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凶手太过专业,对警方的情况了解的过于清楚,曾经想过是否有可能是内部人作案,或曾经有过警察经历的人作案。这都是当时的猜测。
“这确实是个问题?”张凯丽望着前方滚滚的车流,沉吟道,“通过与老王的接触,我感觉,他虽然有些偏执,但还是那种理智控制范围之内的人。即使偶有失控,也不至于太荒唐,除非有使他去疯狂的理由。”
他突然想起,在茜茜案发后,他让王其刚带领他去看可能的抛尸第一现场,王其刚毫不犹豫的带他到了那个湿地中央的河渠转弯处,准确老道,分析精炼。那么后续发现的这些案件,如果是王其刚参与的话,那同样也会做的点水不漏。
想到这里,慕容北说:“也许,钱凤是死于意外,或者他人之手。这样钱凤的父母才不会怪罪王其刚。那王其刚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慕容北还记得,专案组第一次聚餐路上,他们抓三个抢包贼时,王其刚的身手之敏捷,远远超过了他厚重粗壮的体格看起来所具备的。那么在安迪家公寓之外那个身手不凡的投放毒气的人,是不是也要符合王其刚的特征呢?那天中午,王其刚说要接小石头,早早就同武元勇分手,从时间上来说,也具有这个可能。
“可这么看来,又与我们前面关于他与钱凤父母关系的分析相矛盾了。”慕容北微皱着眉头,他一向对张凯丽的心理分析很是敬佩,这一次也是一样,深信不疑。只是,如果按照张凯丽所说的一般分析,钱凤的失踪或者被杀,与王其刚直接相关,那么,作为钱凤父母,不可能听之任之。这其中……
只是——,慕容北默默的摇了摇头,只是那罪犯同样的不露痕迹。唯一的知情人,露露,已经香消玉殒了。
“我这只是从心理学一般角度来看,具体到王其刚这个人,和这件事,还需要具体分析的。”
“露露死了,茜茜死了,与露露有关的另外五名夜场女,活着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了。”慕容北自言自语似的说。
“走极端?你的意思是王其刚在面临老婆要求婚变,情急之下,下了杀手?”慕容北放慢了车速,扭头看了看张凯丽。
“为什么呢?”
“差不多吧。第一种婚姻失败的多,第二种走极端的可能性比较大。所谓关心则乱么。”
“如果,其中还有活着的话,露露昨天多少会透露一些后续的信息。你还记得她怎么说的吗?”
“这么看来,王其刚显然属于后者罗。”
“记得,她说都是她做的,都是她的错。”张凯丽回忆起露露当时的表情,仍然心生戚戚。
“表现么,大体分两个极端。一种是对婚姻家庭,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虽然内心渴望,但却表面上无所谓,不敢在爱情、婚姻、家庭中投入太深。导致一次又一次的婚姻失败。另一种就是对家庭的稳定关系极度的追求,一旦具备能力,就急于成立家庭,并把家庭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她做什么没有说,但可以推定这些被她引诱出来的女子的归宿,与茜茜应该没有多少区别。”
“那表现呢?”慕容北对此也有浓厚的兴趣。
“……”张凯丽没说话,一想到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女子,一个个这样的离开人世,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而在这过程中,又发生了什么。在露露与那个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假如那个人就是王其刚的话。
“那在他成年以后,他的这种缺失,需要补偿,我说的不是情感或物质上的补偿,而是一种心理补偿。”张凯丽进入了她专业领域的分析。
“怎么,你没有什么想法吗?”慕容北见张凯丽没有说话,扭头看了她一眼。
“嗯,现在离异家庭是有这么个问题。”
“嗯——,我在想,王其刚与露露是怎么样在短时间内,就建立那么牢固的关系。当然,假设那个罪犯就是王其刚的话。”
“那就是说,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家庭的关爱很有可能是缺失的。”
“是的,这也是逻辑中需要拷问的问题之一。依你看,有什么好的解释呢?”
“记得,怎么了?”
“露露去年九、十月份,失踪达半月之久,她说是误搭罪犯的车,从这里推测的话——”张凯丽眉头微蹙,“她应该是被绑架,或者强行拘禁起来了。”
“你还记得社区的祝阿姨说,王其中是离异家庭长大的。”
“那他们不是对立的两面吗?怎么会形成那种共犯关系呢?”
“怎么说呢?”
“你应该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嗯——”张凯丽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果真如此的话,他的行为,在心理学上倒是可以有个合理的解释了。”
慕容北想了想,说:“嗯,听说过,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现实中也有过案例。你的意思,是露露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形成了对罪犯的依赖保护关系。”
慕容北想到这里,扭头看了张凯丽一眼说:“凯丽,也许王其刚老婆真的是死了,而不是跟人私奔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种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人。——笔者注)
那剩下合理的解释,只能是钱凤已经死亡,而且这种死亡不能怪到王其刚身上,这样才能保持两家的和平相处,共同抚养小石头。
“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个说法,可以给露露与罪犯之间的关系以合理的解释了。”
是的,假如王其刚的老婆——钱凤,不是跟人私奔,而是死亡了,那么,他们两家自然还是有小石头的这个血亲关系。不管这种死亡是自然的,还是意外的。但如果像传说的一样,钱凤跟人私奔,那自然为王其刚家蒙上了一层耻辱,这种耻辱,还能让他有平常心与岳父母家相处吗?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嗯。”
“当然,这只是个假设,为了解释他们两家的关系而已。”张凯丽还没有意识到,她的这个提法,给了慕容北一个全新的思考角度。
慕容北接受了张凯丽的这个说法,他又进入了下一个环节的思考。
“哦?你的意思,王其刚的老婆可能并不是跟人私奔了?”慕容北心念电转般的思考着这一可能。
“在想什么?”张凯丽见慕容北蹙着眉,凝神思考的样子,问。
“是有些奇怪,一般情况下,双方会有些矛盾,而且,女儿即使离家出走,也会和父母保持联系。”张凯丽对此也有同感,她一面说,一面微微颌首,“假如王其刚的老婆死于意外,这两家的关系,因为小石头的存在,保持联系也是正常的。”
“我在想,如此说来,罪犯还有个场所问题没有解决。”慕容北提出了新的问题,“假使露露被罪犯拘禁达半月这久,那么这半个月,把她关在哪里?王其刚家里,明显不具备这个条件?”
“王其刚老婆跟别人跑了,但王家与岳父母家还保持着比较良好的关系。这是不是很奇怪?”
“是的,他和小石头同住,不可能囚禁一个女子在家里,那样会给孩子多大的心理伤害。”张凯丽深知,王其刚是不想带给孩子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的,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是如此。这一点,她从王其刚看小石头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
“什么?”
“你的心里,有答案了吗?”张凯丽问。
“而且还有几个点,我没有想清楚。”慕容北说着,看了张凯一眼。
“只能说有备选答案吧,晚上也许可以解开一些秘密。”
“嗯,是的,除非可以找到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与此案有关,不然都是猜想。”张凯丽跟着办了几个案子,她的证据意识也已经很强了。
“晚上?今晚会获取什么新的消息吗?”张凯丽有点诧异,这两天的侦察工作她并不知情。
“哎——”慕容北长叹一声,“我们总不能因为被害者与王其刚失踪的老婆长相相似,就以此为证去逮捕他吧。”
“上午,我让梦萱又去了一趟万强社区;让雪儿去接触了王其刚的岳父母;另外还派高乐山查了与王其刚妻子钱凤有染的那个生意人;等她们晚上回来,或许会有些消息,验证我们的推测。”
“可能还差得远。”慕容北还不能确定,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没有证据,按照现在的侦察思路来推进,即使方向是对的,取证工作也是极其艰苦的。茜茜的死亡现场,没有留下证据,安迪的死亡现场也没有留下证据,露露更是在他们的面前自己跳楼自杀的。另外五名夜场失联的女子,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有一个邵芙蓉,她的去向在哪里呢?
“那刚才……?”张凯丽本来想问,刚才在南港与乔梦萱和南宫雪见面时,为什么不问明情况呢?但她转念一想,这个下午是多么宝贵的休闲时光啊,孩子们又可以在一起玩耍,享受蓝水湖风景,清新的空气,欢快的笑语,这才下今天下午应该留给两个孩子,和两个孩子家长的。
“是不是要收网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张凯丽问。
想到这里,她收到了刚要问出的话语,她已经知道慕容北要把这一切秘密,要留到晚上再揭开的用意了。
回城的路上,慕容北和张凯丽两人各自思索着案情的发展。今天南港之行,所获取的信息,都指向了一个方向——王其刚,而慕容北所安排的,专案组今天的行动,也全都是围绕着确认王其刚的犯罪嫌疑展开的。
慕容北与张凯丽相互注视了一眼。
与乔梦萱母女一起来的,除了南宫雪外,还有武元勇。慕容北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自己带张凯丽先行返城去了,把这一帮人交给赵钧雷照顾。慕容北相信,有赵钧雷在,什么事都会办的妥妥的。
车子还在高速上行驶,进城的车流在到外环之前变得尤其缓慢。路旁的巨型广告牌一个个从车边过去。张凯丽又看见那面房地产的广告,一名男士手捧玫瑰拿着新房钥匙,跪地向一位女士求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