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上是这样,不然她在市区也可以和我们玩一场跳楼大戏,干嘛还要到南港来演。”慕容北与张凯丽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我也认为,露露在到南港之后是见过什么人的。”张凯丽说,“但她脱离我们的视线也就是我跟丢的那一会。”张凯丽凝神苦思。
两个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是一种思考中的沉默。
慕容北坚信露露在到达南港之后,和那位神秘人物见过面,哪怕只有五分钟。她也是得到了那位神秘人物的指令才会完成后续行动的。也许寻死,并不是她到南港的目的,但却成了她到南港后的结果。
“慕容。”
随着沉默的打开,两人谈话的深入,刚才车内令人窒息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通常在侦办案件的过程中,受到了挫折,都是由张凯丽来缓解气氛,舒解压力,而今天张凯丽自己也有点招架不住了。
“嗯。”
“也许还有视频监控不到的地方,视频也不是万能的,换一种思维方法,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你看见王其刚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怎么,你不相信大勇视频检查的结果。”张凯丽等慕容北挂断电话后扭头看着他问。
“他——,嗯,他好像是抱着花,正准备买单。”慕容北想了想说。
“没问题,在你到达分局前,就给你传真过去。”话筒里赵钧雷的声音干净利落,虽然带着点疲倦。
“什么花,还记得吗?”
赵钧雷还在新世界忙着露露坠楼事件的收尾工作,“7.13”案件中,他虽然不是直接参与侦办的人,但也从未脱离过。
“什么花啊?”慕容北搔了掻脑袋,这个平日里只和罪案打交道的人,什么花对他来说,确实是个难题。
“赵哥,我需要新世界每个楼层的平层设计图,越详细越好。”
“你看,是不是那样的花。”张凯丽指着高速公路旁,巨型广告牌上的一个房产广告,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跪在一名身穿礼服的女士面前,一手捧着花,一手拿着钥匙。上面写着“七夕节到了,可以送给你爱人的,不只是玫瑰。”
想到这里,慕容北拿出手机,拨通了赵钧雷的电话:
“对的,就是那种花,玫瑰。”慕容北刚才想破脑袋不知是何种花卉的问题,却正被图文并貌的解释在广告牌上。
他直觉得认为,这两个同时出现在新世界的人物,必定会产生一种联系,但表面上又发现不出。下午在处理露露事件的忙乱中,慕容北没有太多的时间冷静下来考虑,但他相信,破绽总会有的,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红玫瑰,结婚纪念日。”张凯丽口里念叨。
慕容北在求证自己怀疑的路上,他回想起发现露露的位置是甜品店,看到老王是在鲜花礼品店。这两个店铺虽然在同一个楼层,但处于两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中,看不出其中有什么联系。
“还有一束白的,样子也是这种。”慕容北停了一下,补充道。
“下午我让大勇查了新世界的监控视频,老王的行动轨迹确实没有破绽和可疑之处。露露与他的路线在同一时间也没有交叉。”慕容北撇了撇嘴,“这是在空间和时间上无法解释的问题。”
“样子确定一样吗?”
“一个看似特殊的日子。”张凯丽仿佛在自言自语。对一个女人来说,结婚纪念日当然是一年中最需要纪念的日子之一,但一个男人,一个妻子已经失踪的男人,结婚纪念日意味着什么呢?
“一样的。”
“今天是7月24号,纪念日是后天,7月26日。”慕容北回想了一下,肯定的说。
“那就是白玫瑰。”张凯丽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结婚纪念日,用白玫瑰做什么?”
“几号?”
她当然不是在问慕容北,她知道慕容北对所谓的花语,基本是一窍不通的。
“我后来去核实过,老王与失踪妻子的结婚纪念日确实在这两天。”
车子很快要驶入城区了,慕容北使劲摇了摇头,仿佛要从今天的失利中摆脱出来,他长呼一口气说:
“哦?你信吗?”张凯丽从接触王其刚伊始就有异样感,后来经过几次反复,王其刚又给了她另一种印象。但今天,她对王其刚的印象,要彻底定格了。
“凯丽,先别想露露这当子事了。那个郝东升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他说是为了结婚纪念日买花。”慕容北说。
张凯丽还在沉思之中,被慕容北这么一问,回过神来。
下午慕容北和王其刚若无其事的聊了一会。王其刚的解释是,过几天是他与妻子的结婚纪念日,今天高乐山没有到南港来,他就抽空去了新世界,买些花,也算是个纪念。
“哦,他——,早上被你拉出来,一直紧张到现在,把郝东升给忘了个干净。”张凯丽自嘲式的笑了笑,“明天,明天上午九点,把他送到我们心理中心。”
“是啊,他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他有给你解释吗?”张凯丽所说的他,自然是指王其刚。
“没问题,在露露这条线索上栽了跟头,但愿能在郝东升身上有所突破。”慕容北听说明天就可以对郝东升进行心理治疗,他寄予了满满的希望。
在营救露露失败以后,慕容北就在考虑,王其刚为什么会在商场,为什么在接到他的信息之后,迟迟不上空中花园,而在他出现之后,本就发展顺利的与露露的谈话,突然就发生了逆转。
“慕容,明天下午,我想到王其刚家里去看看。”张凯丽说。
“你觉得的呢?”慕容北想先听听张凯丽的意见。
“嗯?!”慕容北扭头看了一眼张凯丽,“我也正有这个想法,是应该去看一看了。”
“你说的是王其刚吧。”张凯丽直接说出慕容北最不愿意说的话。
两人在市区吃了便饭,慕容北先送张凯丽回家,然后再回到了浦南分局专案组办公室。
“我说的是,我们的人有问题。”慕容北说着,皱起了眉。
乔梦萱,武元勇,高乐山,南宫雪,秦天豪都在办公室等他,晚上慕容北要和大家一起分析案情。下午慕容北让王其刚留在了南港,等待专案组分配新的任务。
“嗯。”张凯丽仿佛没有多大说话的意愿。
慕容北先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内,会议定在晚上八点,他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去梳理案情。
“凯丽,这里有问题。”驾车的慕容北侧脸,迅速了看了张凯丽一眼,说。
赵钧雷传真的新世界各楼层的设计图,已经到他的传真机上了。慕容北从中找到二层的图纸,放在办公桌上,拿出一支放大镜,查看起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慕容北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在绘着密密麻麻的设计图上,慕容北首先找到自己发现露露的那家甜品店,再找到遇到王其刚的鲜花礼品店,两个店面的中间,间隔了一个转角,转角是一家母婴用品店。这样,三家店铺连着一个近似直角的两面。慕容北又在图上点出自己当时所站立的位置。
正因为如此,在露露纵身一跃之后,张凯丽的希望也随之灰飞烟灭了。
慕容北顺着转角,反复划线,寻找甜品店与鲜花礼品店之间的通道。如果从商场的走廊上经过,必定会经地慕容北当时站立的位置。但如果不是从这个走廊经过,还会有什么通道,可以连通这两家店铺呢?
这一次劝说露露的失败,对张凯丽的打击是巨大的。在与露露的谈话过程中,张凯丽已经把露露当作需要寻求自己帮助的求助者。她的共情,使自己对露露的心情有感同身受的感觉。那,当露露从痛苦和沮丧中,正在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时,张凯丽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使露露解脱心理困扰的希望。
鲜花礼品店的右侧有一个通道,通向公共卫生间。卫生间的位置,也正在鲜花礼品店的后方。在甜品店的左侧也有一个通道,图上指明,也是指向公共卫生间。慕容北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的从椅子上了起来,他俯在桌面上,他思维沿着甜品店的通道,一路向前,转过一个弯,经过一道防火门,正走向了鲜花礼品店后侧的公共卫生间。
在从南港回警局时,慕容北单独和张凯丽乘一辆车,也正是要和她讨论最新的案情。
慕容北把笔丢在桌上,长叹一口气,重重的坐在自己的办公转椅中。他的心情进入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状态。终于找到了,找到了露露与王其刚在空间上的可能联系。也终于要把王其刚锁定成为犯罪嫌疑人了。这位他看重的,待人憨厚的同事,将被自己锁定为侦察对象,对慕容北来说,内心是怎样的纠结与不堪。虽然他的心里早有准备,但一直还存在一丝侥幸,希望能够最后证明王其刚与本案无关。也许,如果不是王其刚是他亲密战友关系的话,慕容北早就应该将疑点锁定在王其刚身上了。
这一次,慕容北不得不慎重的考虑下一个侦察目标了,虽然这是他极不愿意去怀疑的一个对象。
这一次,如果不是王其刚那一声“北队,我来了。”直接导致露露如电般的窜下楼去,慕容北还是不愿意把主要的目标对准他。露露对他声音,如此敏感又强烈的反应,还能说明什么呢?
所有的事都差那么一点。张凯丽差一点就可以说服露露放弃寻死的想法;慕容北差一点就可以抓到露露的手臂,阻止她下坠;乔梦萱召集的救援人员差一点就可以把防高空坠落的气垫设好,救下从平台上跳下的露露。但这所有的“差一点”决定了露露最后还是赴了死亡之约。
当时的慕容北,脑子里就“嗡”的一声,懵在当场。
在回警局的路上,慕容北和张凯丽沉默了很久。中午在与露露的较量中功亏一篑,让他们俩心情都糟糕透了。
现在,他不得不把网向王其刚张过去了。
离开南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当晚的会开了很快,当专案组成员散去以后,慕容北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