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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闯入重重机关

道理很简单,斜撑不动或没有按要求动到位,那么它所固定的柱子就不能完全斜倒下来。而牌坊顶上的横石和坊顶也就无法按要求的距离和位置砸拍下来。

“穿石牌坊”共有四立柱八斜撑。八斜撑中中间两对大一些,两边的两对偏小一些。这是因为中间的牌坊立柱要比两边的高出许多。齐君元瞄准了,他要在中间的两对大斜撑上下手。

齐君元就地取材,从脚下路面上撬起了两块铺路石。然后往朝向外侧的两根斜撑杆根部各扔出一块,铺路石正好卡在斜撑杆与地面的夹角中。这样做是要在牌坊变化动作后将斜撑挡住一个下落的角度,让两根斜撑杆无法达到贴住地面的程度。而斜撑杆无法动作到位,势必会影响穿石牌坊整体动作无法到位。也就是说,斜撑杆无法完全倒下,牌坊也就无法完全倒下。

“对了!”齐君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从汤吉的话里他找到了冲过“穿石牌坊”的招数。

牌坊无法完全倒下,牌坊的动作方式就会有所变化。由下砸变成对合、挤拧,那样试图从中间找到可行道路的人依旧难以幸免。这一点齐君元也考虑到了,他准备旋抛出钓鲲钩,让钓鲲钩带着犀筋索将中间两根主支柱与两边的侧立柱缠绕住。这样即便出现对合、挤扭的动作变化,在犀筋索的绑带下,至少可以延缓它的动作速度、延长它的动作时间。

“不是不让它动作,而是按要求适度动作。龟背锁狐扣的特点难道连你都不知道吗?它可以调节不同松紧度,让被擒者自己走动、蹦跳、如厕。”

启栝启动了,牌坊本体也动作了,那么信线就不会报警。而牌坊虽然动作了,却无法动作到极限位置,这样就会在启动之后的坎面中留出一些空隙。另外犀筋索缠绕住主柱和边柱,可以延缓牌坊变化动作的时间,齐君元他们几个人就可以抓住时机从制造出的空隙中快速通过。等“穿石牌坊”挣脱犀筋索时,他们不但已经过了坎面,而且齐君元此时正好可以收回已经被牌坊挣脱松落的犀筋索和钓鲲钩。

“将它锁住,那么它无法动作一样是会发信报警的。”

想到了就要做,因为只有做到才能体现想到的价值。齐君元撒出了钓鲲钩,钓鲲钩带着犀筋索旋飞而出,在牌坊主立柱与旁立柱之间绕了两道。犀筋索虽然是由好几根无色犀筋捻成的,但是和构成牌坊的大石块相比还是显得太细太细,感觉牌坊只要稍稍一动就能挣断。

“这牌坊我听说过,它会动。一旦动了,所及五丈之内的人都被砸碎。可惜来得太仓促,否则可以做个大号的龟背锁狐扣将其锁住。”

“你们先过去,注意力集中。我也不知道哪里是启栝,你们一旦触到启栝牌坊就会动作。我先在这里吊住索儿,让牌坊动作稍稍迟缓一下,这样你们才有机会通过。”齐君元做好准备后对其他人说。这一回他不是要别人跟在自己后面了,而是要别人在他前面先走。这让范啸天他们不由有些犯怵,心想莫不是这一坎齐君元自己也没有闯过的把握,所以让别人先去趟一下。

“想过去肯定没问题,问题是如何才能过去后还让其信线不动。”齐君元实话实说,现在这状况下面子什么的都是狗屁,事情做成才是真功。

“快点,动作利索些。一旦牌坊启动,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从可行的空隙中穿过。”见大家在迟疑,齐君元开始催促了。

“能不能过?”汤吉在旁边问了一句。虽然他从齐君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这么长时间的查看已经很明显地说明此坎存在极大难度。

最终是唐三娘率先走向“穿石牌坊”的,这倒不是她比其他三个男人更有勇气和胆量,而是她比别人更加信任齐君元。

由此可见现在齐君元所面对的难题并不仅仅是看不出启栝、解不开坎面。他面对的艰难是必须让“穿石牌坊”启动,这样信线才不会报警。但启动的坎面还要伤不到人,可以让他和他带来的几个人顺利通过。

齐君元也没有制止唐三娘第一个往前走,而其实他也认为,唐三娘带头过去是非常合适的。

而更重要的是这种坎面的信线装置一般都会和启栝相连。一旦启栝被破解,或者蓄力虽释放,牌坊本体虽然不动作,但信线装置就会动作,向里面发出信号警示。因为启栝和牌坊本体出现的现象都显示“穿石牌坊”无法启动或者启动了却无法杀人,就算不是因为高手闯入那也是必须要排除的故障,所以肯定是会发出警示的。

启栝是三根和石头颜色完全一样的细丝,就排布在牌坊石头基础的位置,正对着牌坊上端的横梁和坊顶。三根细丝的作用完全一样,都是用来启动牌坊动作的,而且只需要其中一根被触碰到就可以了。之所以连续排列三根,其目的是要闯入者不管采用怎样的步法都会触碰到其中一根,“穿石牌坊”在此处是个必动的坎面。除非有高手真的能将三根细丝都解脱,让其端头牵绊住的扳机复位。而真要是那么做了的话,扳机一复位,便会带动信线,消息装置动作,里面的人立刻便会得到通知,知道有高手闯入了。

说实话齐君元没有看出“穿石牌坊”的启栝在哪里,这种要命坎面的启栝和其他形式的坎面又不一样。如果不是人为暗中操纵的话,那一般都是设置在闯坎者必经的位置上,让闯坎者自己触碰、踩踏启动坎面杀死自己。而且这种启栝会设置得非常隐秘,即便不够隐秘,那也可能会是虚栝接实栝(可以轻易发现并轻易解开的是假启栝,而解开假的正好启动真的)、一栝套二栝(都是真的,但如同天平原理,解开第一道正好是启动第二道,必须同时破解才行)的形式。

而齐君元的方法看着虽然有些笨拙、蛮干,很是冒险,但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才会采用这样的方法。他的方法不会制止牌坊动作,也不会让扳机复位,却可以减缓牌坊动作的幅度和速度,留出一个可以快速通过的空间和时间差。

而一旦牌坊动作全部结束,成了一堆乱石堆叠在那里,此时就更无法过去了。无路便是死路,如果试图从这堆乱石上面翻越过去的话,触碰到任何一块大石都有可能引发它再次的变化动作,或者导致机栝再次蓄力,迅速将坎面恢复原状,整个牌坊重新树立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会启动其他后续的必杀扣子来将翻越者杀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这坎面也太好破解了,只需用个长杆乱捣乱舞将它启动,然后从动作终结了的坎面上走过去就行了。

这一回齐君元让别人先走,是因为先走的人闯过的空间裕度可以更大,危险性也更小。而最后闯过的人再通过时所余的空隙已经很小,说不定就会正好被哪一块改变原有动作方向的大石砸住。唐三娘第一个过去的确是最为合适的,几个人中她的技击功力应该是最弱的,反应能力相对也是最差的,所以应该在牌坊动作后留有最大空间裕度的状态下首先过去。而且在齐君元今天的计划中,唐三娘的作用也要远远大于其他三个人,所以她也应该是其中遭遇危险最小的一个。

一座整体用粗绳穿起来的石牌坊,一座上上下下全是灵活关节的石牌坊,在地下暗藏机栝的带动下,可以倾斜,可以抖动,可以扭转,可以上半部分折垂下来,可以从上到下全部倒塌,甚至可以将所有石块瞬间纠缠成一堆。这就如同一个用大石做出的破碎机器,只要有人进入它的范围并触动了它的启栝,拍、砸、压、扫、挤、拧各种动作变化层出不穷,不管是谁只要身在其杀伤范围内,都会瞬间变成骨骼全碎的一摊血肉。

唐三娘无可避免地踏中了第二根细丝,双主柱以及边柱上端立时分成几段,并且快速倾倒下来。随着主柱的动作,头顶上的石横梁和石坊顶直直地砸落下来。这时候唐三娘的确没能反应过来,但是横梁和坊顶都未能砸到她的头顶,因为支柱的斜撑杆根部被石块垫住了,整体落下的距离没能达到预设的位置。

石块上有贯穿的圆洞,而圆洞的两端也就是与其他石块的搭接处都会凿出一个碗状的凹槽,圆洞就在碗底正中。两块石块搭接,各自的碗状凹槽对合后就成了一个球形槽。然后在所有的搭接处,都加入一个同样有着贯穿圆洞的石球,石球同样穿在粗绳上。这样借助圆球和球形槽相互间圆滑的关系,便如同给这座石牌坊所有搭接处都安装了一个灵活的关节。

虽然斜撑杆顺着垫住的石块在不停跳动、滑动,虽然支柱依旧在持续倒下,但是这一刻倾倒和下落的速度却变得缓慢,成为间歇性跌落。而唐三娘也只需要第一个间隙就够了,砸落的趋势才一缓,她丰腴的腰肢猛然提劲,两步便蹿出了牌坊的杀伤范围。

“穿石牌坊”是用许多大石搭建而成的。之所以说是搭建而成,那是因为除了石基以外,其他所有石块之间的搭接全未采用槽榫扣接的方式,也未采取糯泥粘砌(过去的大型建筑在砌石块、砖块时为了牢靠会采用煮熟的糯米饭混入泥中搅拌,这种砌泥就叫糯泥)的方式,而是直接叠搭着。看着就像随时会倒,实际上这些石块中间都有凿穿的圆洞,中间穿有粗绳连接,所以即便石块之间没有搭到那也是不会掉落的。“穿石牌坊”的名称正是由此特点而来,而这道坎面机关的动作变化也是由此而来。

范啸天这一回显现出的反应速度却是从未有过的迅疾,这可能和他的天性有关。越是胆子小、越是怕死的人在紧急关头的反应往往会比其他人更快。所以唐三娘刚刚蹿过去还未停稳脚步,范啸天也弯着腰冲了过来,脑袋差点就撞到唐三娘的屁股。

但是齐君元偏偏在这道坎面前僵立了很长时间,迟迟不敢动手破解。这是因为“穿石牌坊”的机栝上暗带信线,一旦坎面动作,下一段坎面附近的守卫和操杆就都知道有人闯入了,如果再将信号继续往里传,很快秦淮雅筑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惊醒。而齐君元这次设计的刺局中,至少是要悄无声息地过了“鬼肠子”十九个结上的第一个结,才能让秦淮雅筑中的人发现他们已经闯入。

范啸天过去时已经需要弯着腰了,这说明上面的横梁和坊顶又下落了不少。所以当哑巴过来时,他已经是采用下半身着地、上半身斜仰的姿势冲滑过去的。

“穿石牌坊”是一道极具威力的机关,但由于使用的材料粗重庞大,所以它却算不上非常巧妙的一道坎面。齐君元一眼就看出了“穿石牌坊”的设计技法、杀伤特点与离恨谷的兜子“石神守山”相似,而且从变化动作上还不如“石神守山”灵活、精确。

不过汤吉过去时不需要再压低身体,因为哑巴过去后,穿石牌坊的动作开始变化了。没能完全倒下的双主柱猛然抬起了一些,然后变成了前后交叉,带动横梁和坊顶快速旋扭。这样双主柱上端脱落的部分以及横梁、坊顶部分便会被旋转挥舞起来,过去的路径将会完全被封住。但是这种动作方式却没能及时完成,因为双主柱被犀筋索绕在两旁的边柱上,被牵拉住的主柱一时间未能达到完全交叉的程度,所以旋转后交叉的下部留下一个挺高的空间,可以相对从容地冲过去。

也就是说,进入“穿石牌坊”后才是真正进入了秦淮雅筑,解坎破兜的对决从这里才是真正地开始。

但是主柱未曾交叉到位的旋转还是带动了横梁、坊顶还有柱子上端的几段石块旋转了起来,只是都纠挂在一起,未能完全旋开。所以汤吉过去时虽然比哑巴要从容,情形却看着比哑巴更加心惊。大石之间的撞击、摩擦发出沉闷怪异的声响,大量火星和石屑纷纷落下,泼洒在汤吉的头上、身上。

没多远就是“穿石牌坊”了。有人说,“震魂桥”的主要作用是想把闯进来的人吓回去,“照天镜”的主要作用是让人举步维艰知难而退。但如果有人闯过了这两道坎面儿,那就说明来的是高手,而且此来是有准备、有目的的。所以第三道的“穿石牌坊”便再不容情,这是一道杀坎,要将所有企图闯入的人砸死在这里。同时它还是一道消息,机栝上暗带信线,可以通过暗埋的竹管启动下一处机关布设段的示警信号,让下一处把守的坎主或操杆早做准备。

仙语亭

没人知道齐君元过坎之后为什么还要再看一看,也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还要在此踌躇片刻。这是因为他们到现在仍是丝毫不知齐君元下一步的计划,否则的话,他们也会在这里好好查看一番的。

犀筋缠住边柱和主柱,本身就利用了索子和石块间缠绕后的摩擦力。而随着柱体挣脱后幅度越来越大的动作,摩擦力也越来越小。此时的牌坊就像一个被两根细索缠住的石巨人,随着石巨人不停地挣扎,齐君元吊住的犀筋索开始松脱了。

过了“照天镜”之后,齐君元没有马上继续往里走,而是在坎边蹲下来,用手摸了摸那些晶石的石头缝。然后又在经过一个花坛时顺便探头往里面和花草灌木下看了看,然后才继续往里走。

到现在为止还有齐君元未能过去,而一旦牌坊完全动作之后,变成一堆乱石,那么就更无法过去了。因为之后的每一步都是杀机,每一步都会触发必杀的死扣,随便碰到哪块石头,都会有力道更大的回复动作。所以齐君元必须赶在犀筋索被完全挣脱之前冲过去。

穿石坊

穿石牌坊双支柱交叉旋转后的下一个动作变化是对合挤压,两侧的边柱一起往中间主柱倒塌,所有的石块、石段往中间收缩对压,所以还没等到齐君元找到中间闯过去的空隙和时机,边柱已经开始倾斜、倒下。而边柱朝里一倾斜,缠绕主柱和边柱的犀筋索便彻底松脱了。松脱之后牌坊的所有变化和动作速度恢复为原有设置,即便斜撑柱下依旧垫着那两块铺路石,影响到主柱的动作,但已经改变了动作方式后的坎面即便不依靠双主柱,同样是可以将所有空隙填平的。这样一来齐君元就不可能再闯过“穿石牌坊”了,除非他会飞。

前面三个步骤齐君元做到位之后,最后一步对于其他几个人都算不上难事。在离恨谷中学习刺杀技艺时,快速强记也是必须训练的项目之一。因为不仅是过坎面,在各种不同类型的刺活儿中有些刺局是完全设计好的,一步一式、距离位置等等都必须记住,然后严格按照实施。也有一些多人配合的刺活儿,刺局步骤是临时策划而出的,每个人都要快速记住自己要做的事情,出手时机等等信息。所以齐君元盘算出的路线、步法虽然很是繁杂,但范啸天他们都很快清楚地记住了,并且紧随齐君元身后迈步、折转、蹲跳闯过了“照天镜”。

齐君元闯过了“穿石牌坊”,就在牌坊完全塌落的最后一刻他飞过去的。

第四步就是“记”,记住已经梳理好的路线和步点。因为在接下来走过“照天镜”的过程中,将不能再用眼睛看路。目光要始终保持游离、分散的状态,这样才不会被镜面带入视觉误差和动作误差。但是又不能闭眼而行,至少要用余光辨别大方向,同时还要注意周围会不会有突袭,过程中会不会还有未曾发现的实际障碍。

从“穿石牌坊”的结构上判断,齐君元早就想到这道坎面不管采用什么形式动作,最后的一个变化应该是“扫”,是以主立柱为中心的横扫或旋扫。否则这两根主立柱不会只有上端一部分塌落成几节,下面仍留着很长一段整根的柱子。

“理”是将已经探到的镜面情况进行整理,找出踩踏之后不会带来坎面变化的点,然后梳理出一条路线来。交叉斜行也好,弯转曲折也好,进进退退也好,总之最后的目的地必须是在“照天镜”的那一边。而且除了路线外还要根据每个落脚的点位理出一套步法,或蹲或跳、或扭或纵,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每一步的平稳。

扫动的部分齐君元原来觉得会是两根主柱上架起的横梁,但是当他看出主立柱是会倾斜并交叉时他觉得不是了,因为那样的话横梁在旋扫时有可能会撞到另外一根主立柱。所以齐君元确定最后扫动的部分应该是主立柱和边柱之间的横梁。

五个萝卜球滚过的五个区域便是齐君元刚才划分好的区域,也是他准备按斜线交叉规律走过“照天镜”而划定的路径。萝卜球滚过之后,就能将这五个局域中可能存在的凸、凹、侧斜等等情况了解清楚。而这做完之后便是第三步“理”了。

可以试想一下,两根粗大的石头立柱,各带一根几米长且同样粗大的石头横梁,然后在机栝的释力作用下大力地旋转或摆动,那么方圆以内还能存在些什么?而且这种旋动和摆动的巨大力道还会牵动石头之间穿过的绳子,把其他石头带动起来,让那些大石翻滚缠裹得更加凶猛,让所有试图趴在乱石间躲过石梁横扫的人依旧难逃劫数。

一个萝卜在齐君元手中变成了五个浑圆的萝卜球,萝卜球在这里是替代循坡球用的。五个萝卜球分五个位置分别抛滚过“照天镜”,同时仔细观察萝卜球在镜面上滚动的情况。萝卜球虽然是替代品,但在这里却是比真正的循坡球还要实用。坎子行的高手就算带也只会带一个循坡球,而探查照天镜这样的坎面将球滚过坎面后是收不回来的,那么一只循坡球就远远不够了。

可以再试想一下,如果此时有根索儿挂在这根石梁上,而有个人正好抓着这根索儿不放,那么横梁旋转的力道完全可以将这人带动得腾空飞起,并且飞到坎面的另一侧。

齐君元今天过来时准备了一个大背囊,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他认为需要的东西,包括他现在正从背囊中掏出的一个大萝卜。萝卜是他专门从长干寺的斋房里拿来的,因为这真的是个好东西。不仅可塑性很强,而且削雕方便轻松,想要方的、圆的、长的、短的都可以,雕花刻印都没问题。万一被困在了什么地方,这萝卜既能补充水分又能当作食物,能维持到援手到来或对手失去耐心。

从主立柱和边柱上松脱了的犀筋索正好挂住失去边柱支撑的横梁,于是齐君元果断松开左手的犀筋索,紧紧吊住右侧单根犀筋索。这样做是怕双柱双梁不是同方向旋转,那么会将他同时往两边拉扯。大力之下,细韧的犀筋索说不定就会将手掌切开。

第二步是“探”。坎子行的高手破解坎面,那是会带各种探查器具的,比如说循坡球、定点线壶等等。离恨谷妙器阁的刺客也会带一些类似器具,但种类肯定没有坎子行的高手多,只有一些必要的,比如说磷光折镜。但妙器阁的刺客却能够临时制作一些替代品来达到其他器具的效果,齐君元则更是此道高手,否则隐号也不会叫“随意”。

无色犀筋虽然看着细,但是强度却非同一般。用它捻成的索儿能绕住主柱和边柱不被挣断,那么吊起一个人来更是没有丝毫问题。齐君元在横梁扫起时顺势纵身跃起,于是他便像个风筝一样飘飞起来,在到达坎面的另一边时松手稳稳落下地来。

齐君元在“照天镜”前左右走了几趟,但这并非不敢向前的犹豫,也非心中焦急的徘徊,而是在选择多个不同位置进行查看。破解“照天镜”第一步得“看”,看懂了它上面的明暗变化、花纹走向,将其分划区域,确定依次通过的顺序。尽量走斜线多区域踏步,不要集中在某一区域中。

“穿石牌坊”最后的一扫只持续了几下便结束了,这下真的彻底变成了一堆乱石。但这是不能翻越的一堆乱石,也是不能乱碰的一堆乱石,碰了之后会再次出现动作变化,或者启动后续杀扣,而最大的可能是会导致机栝重新蓄力,整个坎面马上复位恢复原状。所以齐君元没有试图抖落钓鲲钩收回犀筋索,虽然那两根索子头就在自己这边,他都不敢动一动,就让它们依旧缠挂在垂落的石横梁上。

唐朝时的《仙家志》中有矶石成精的故事。说一块怪异矶石平滑如同镜面,映照天光云色,吸取日月精华。这块矶石虽然很大,但从没人能在上面行走,只要是踏上石面立刻滑跌摔下。即便是爬上石面不会摔下去,那也会被吸在石上无法脱身,最终被晒成人干。人们管这块矶石就叫“照天镜”,后来“照天镜”光射天庭惊吓到玉皇,玉皇派遣雷神用天雷将其击破,结果石头破开后从中跳出个石娃娃来。坎子行的高手在最初设计出“照天镜”时应该受过这个故事的启发,而民间流传《西游记》中猴头出世那一段也是受此故事启发。

大家都平安闯过了坎面,而且也没有惊动到秦淮雅筑里面的人,这是好事。但是不知道他们中有没有人想过,不管能不能走到秦淮雅筑最里面,不管能不能刺杀了齐王李景遂,最终都是要往外逃的。到那时候他们又该如何从这坎面上出去?而且在追兵追赶的情况下必须快速逃出,根本无法像现在这样仔细辨查坎相并破解。而这个实际的问题其实早在闯过前面的“照天镜”后就应该考虑了。

有人说跌倒比不跌的好,那么脚下踉跄时,还不如顺势跌倒。其实也不然,那些晶石铺设中肯定还有第二重的设置。跌倒后人的身体会同时压迫触碰到多块晶石,其中可能就有一些不该压碰到的。而跌倒的次数多了,压碰到不该压碰的晶石达到一定数量时,坎面中就会出现其他变化,到那时出现的扣子将会是非伤即杀。要没有这第二重的设置,那么就完全可以趴在地上爬过去或滚过去了,布设者当然不会出现这样的疏忽。

进入了“穿石牌坊”,也就踏上了鬼肠子道,这是一道更为凶险的坎面。不对,准确说这应该是众多坎面的汇合,就像离恨谷的“天上杀场”。区别只是在鬼肠子道的范围更大,布设的坎面也没有“天上杀场”那么密集。

另外“照天镜”的布设还利用了清晰与模糊的交叉、晶石色差的对比、石纹错综的误导以及不同晶石块之间巧妙的组合,使得走上镜面的人产生视觉误差和动作误差。该踩的踩不实,该踏的踏不稳,可走的不敢走,不可走的偏偏往上撞。抬脚和落步间或高或低、或绊或滑,一般三步之内必定会脚步踉跄甚至跌倒。而跌倒还算是好的,踉跄的话则会继续下一轮的磕绊、滑撞,那样摔下来力道会更重。

江湖上有这样一句话:“鬼肠子道,拐拐绕,看不到也走不到。”这个对鬼肠子道的评语非常形象,“拐拐绕”,是说鬼肠子道上每过一段就会有个绕圈或绕结,也就是坎子家所谓的坎结。坎结一般都是设定在一个特定的建筑里或区域内,由多个坎扣组成。“看不到也走不到”,这两种现象首先来自鬼肠子道本身,蜿蜒曲折的道路,道路两旁有花草、树木、假山石以及花墙、雕塑等物体遮掩,支路、假路众多,很容易就绕在其中找不到正确的方向。但也有路段一条支路都没有,这一般是在快到坎结处或连续坎结处。这种位置一般坎扣众多,以必须通过的竹林、假山或轿厅、明堂等建筑为布设点,布置的全是必死的扣子,用以截杀试图闯入的刺客。所以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一个是看不到道路的尽头在哪里,再一个是根本没有机会走到道路的尽头。

“照天镜”布设好之后,看着是平滑滑的和镜面相仿,会倒映出天光云色和周边景物。而实际上它并不平整,中间是有缓凸、低凹、斜侧等情况,只是布设者利用了天光云色以及晶石石纹、色彩进行了遮掩。天光云色本就深邃缥缈,在清晰度并不一致的晶石倒映下就更加变化多端、浊清难辨,更不要说看清那些很不明显的不平整了。

元末湘北人黄岐锐所著《遁甲秘录》中收录了部分江湖中机关消息的经典之作,有太平楼、凌霄楼、九转凤凰台、鬼缠道、落花百杀岛等等,其中的鬼缠道就是这里所说的鬼肠子道。不过此书中没有提到“天上杀场”,有可能离恨谷的那个布设不属于坎子行,也有可能是“天上杀场”只是一个练习和考核的设置,所以江湖中并不知道其神奇之处。

前面的“震魂桥”是个惊坎,是将进来的人惊吓走,让他们知难而退。而“照天镜”则是个碍坎,它看着光滑平坦没有一丝障碍物,但它的实际功用却是可以非常有效地阻止闯入者迈步向前的。

齐君元很有可能也不知道鬼肠子的神奇之处,否则不会这么大胆莽撞地往里冲。他闯“天上杀场”的一百道兜爪用了三天三夜,而鬼肠子十九道结,每一道结就算平均三个坎扣,那也超过了五十个。就算他技艺高超能见坎破坎、遇扣解扣,这一夜时间也是不够的。这个实际的问题其他几个人同样没有意识到,或许是齐君元疏忽了,也或许是其他人过分相信了齐君元。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打算,谁都没有准备将这鬼肠子道走完。

由于天下不可能找到这么多完全一样的晶石,也很少会有环境完全一样的铺设点,所以“照天镜”应该是最能考量布设者功力的坎面。因为同样的一堆晶石,不同的人选取会有不同,铺设会有不同,最终的效果会有不同,这其中有很大的随机成分。也正因为如此,这种坎子也是最考量破坎者的,没有规定的布设方法也就没有固定的破解方法,如何走过去全靠闯坎者的即兴发挥。

可以肯定,秦淮雅筑中的这条鬼肠子道如果没有设置坎扣的话,那会是一条怡神怡心的优雅路径。道路两旁虽然没有太多珍稀树种、奇石异草,但是就一些普通树木花草假石,在精心设计下,同样组构成了一种舒心的环境。而且正因为都是用的平常材料,这才特别突出了雅致的风格。

这种坎面是无法具体设计的,只能是先选取能够用得上的晶石,所以铺设一块地面事先会选取十几倍甚至几十倍布设者认为能用到的晶石。然后将所有晶石进行试用,如果基本能成坎的话,就再按要求对晶石进行深加工。在这过程中要将晶石所具备的那些条件与人的视觉效果相融合,还要考虑到铺设地周围景物的影响,以及各种天气天色下的光线特点。这样最后才能做成一个独特的坎面,无法抄袭也无法复制的坎面。

而白天的时候,这里的坎扣设置也的确是撤除了的,否则像前段时间那样每天进进出出很多人,次次都临时松解机栝那就太麻烦了。

但如果晶石存在的这些缺陷都是刻意的,每块晶石不管模糊也好、清晰也罢都是经过特别制作的,晶石的颜色、石纹的形状和多少都是经过专门选取的,那么这所有的缺陷就不是缺陷了,而是条件,制作布设坎面的条件。

俗话说“鬼肠子出的全是坏点子”,“鬼肠子道”的名称大概也是从这句俗语而出的。就道路本身而言,铺设规律便是虚实相加,实物掩虚景,虚景衬实物,再加上一些旁出的绕圈支路、陷入迷局的假路,能一直按正确的路径往里走那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如果仅仅是用晶石铺成地面那肯定算不上坎面,哪怕是这晶石磨得真比镜子还亮。更何况这面大镜子上的晶石比真正的镜子还是要模糊一些的,另外晶石上还有许多石纹,每一块晶石的颜色、亮度也有差异。

但是这些对齐君元却没有用,他带着几个人迅速按着正确的路线在往里疾走。能如此准确地对路径和环境做出判断,能如此大胆采取极快速度,那是因为齐君元已经抓住了两个关键点。第一点是他推断出来的,此处的鬼肠子上虽然可以布设各种兜子坎面,但在秦淮雅筑中是不会采用类似“太极蕴八卦”那种玄机虚境的兜子。因为这种兜子大都需要很多固定设置,而且布下之后便不能快速撤走或改变。要么是连自己都走得麻烦,要么就根本不能设在关键路径的位置上,所以秦淮雅筑的防卫设置应该集中在机栝弦索一类的坎面。正是有了这种推断,齐君元才敢如此快速向前,根本不怕陷入什么惑目乱神的虚境。

所谓的照天镜其实就是一处方方正正的地面,只不过这地面是由许多块方晶石铺设而成的。这些晶石都是从云连山临海的石崖上采来的,本身就因为海水的不断冲刷而变得非常的光滑透亮。然后再经过很细致的打磨,这些晶石的反光度便会变得接近镜面。许多的晶石拼铺在一起,那就真像是组成了一面朝着天空的大镜子。而要想走到后面的“穿石牌坊”跟前,真正进入秦淮雅筑的范围内,那就必须从这面照天的镜子上走过。

还有一点是齐君元之前就准备好的。他曾在其他一个关键的地方发现了一种痕迹,而现在同样的痕迹又在秦淮雅筑的道路上发现了。这种痕迹不但可以指引正确的路线和方向,而且可以帮助他们更快更准确地完成刺局。

另外三个人见齐君元和哑巴安全过了震魂桥,这才小心翼翼地全跟着过去了。但过了桥后他们能走的空间也就七八步,因为紧接着震魂桥的就是第二道坎面“照天镜”。

秦淮雅筑中设有鬼肠子道是大家都知道的,既然打算闯入秦淮雅筑,那么之前肯定会针对鬼肠子的走法做些文章,所以齐君元能够找到一种痕迹并循着它一直按正确的路径前行并不奇怪。但是鬼肠子上有十九个结,每个结上会有什么坎扣,按什么形式布设,那就不是预先可以知道的了。

齐君元也知道哑巴一步不落地跟在自己后面,但他并没有阻止。这样做倒不是想拉个同伴壮胆一起走趟鬼门关,而是觉得有哑巴跟在自己身后可以帮助警戒,万一有什么暗藏坎面中的操杆(藏在机关暗器设置中的杀手,负责操作某些需要人为启动的扣子。另外这些人本身也是机关中攻击闯入者的设置,相当于刺行兜子中的人爪)抓住自己专心破解的时机出手偷袭,那哑巴的弹子和弓弩可以给予最有效的防守和反击。

而现在能否预先知道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很快能亲眼见识到会有哪些兜子坎面。半盏茶的工夫都没用,他们就赶到了鬼肠子的第一个结,这个结是以一座很大的亭子为主点展开的。

而齐君元走上震魂桥、破解三处机栝的整个过程中,只有一个人紧紧跟在他的后面,那就是哑巴。哑巴真是个实在人,之前听齐君元说要他们接下来跟紧了他,于是便一步不离地跟在齐君元的后面。却不知道齐君元这所谓的跟紧了就是要他们能始终看到自己,能够正确随着自己走过的路径和方向前进。像震魂桥这样的兜子,其实可以算作一步。只要齐君元过去后没事,后面的人接着走就已经算是跟紧他了。

秦淮雅筑中进出的道路虽然是以鬼肠子道的形式铺设的,平常时却不能这么叫,所以另外取个名字叫“遇鹤道”。

齐君元按照找到的破解方法谨慎操作,而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和破解都是正确的。直到他从最后一块桥板上下来后,震魂桥都不曾有一处关节出现动作。

“幽水碧草垫黄石,轻步避花碰鹤翅。”遇鹤就是遇仙,因为鹤是仙人的坐骑,所以这第一处结上的亭子便叫做“仙语亭”,其功用主要就是迎送重要客人。迎客送客,都是要在这亭子中言欢话别的,亭子起这个名字也就是暗喻主人和客人都是神仙一般。但是当“仙语亭”上所有的机关设置都开启之后,那么此处就不再是神仙言欢话别的清雅之地,而变成了取命索魂的鬼门关。

很多人都是这样,没有迈出步时,如临死地。而当迈出第一步后,便会放下所有顾忌,变得信心十足、从容不迫。

“仙语亭”建在一个水塘中,前后左右各有四道白石桥与之相连。亭子并非平常的凉亭,而是一座宽大的六角桥亭。亭子和白石桥都处于一个平面,没有一点坡度。亭子正对前后白石桥的面是宽敞通道,这通道是可以过大轿和马车的。余下的四面都是固定式的透雕花窗,这四面相夹的两个角也正对左右的白石桥。只是从这里是上不去桥的,只能从花窗的花眼里看看。除非是从前后通道出去,再从旁边过廊绕行到这两座桥上。由此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左右的桥其实只是装饰,而没有实用价值。因为就算从亭子外边的回廊可以转到左右两边的桥上,那回廊的宽度也是过不去轿子和马车的,只能是自己步行。

说完之后,齐君元深吸一口气,朝着桥面迈出了脚步。这一步提起很沉重,落下很轻巧。沉重是因为紧张,轻巧是因为害怕。因为这是迈进秦淮雅筑的第一步,不知生死的第一步。

“缓一下,这里应该是第一处鬼肠子结了。”过了“穿石牌坊”之后就一直是唐三娘紧跟在齐君元身后,她见齐君元脚步依旧很急,于是提醒了一声。

齐君元根本没有理会他:“桥板左右摇摆的启动位为第八块桥板,这是桥面一半不到的位置。继续往前冲过桥去尚有一段距离,但要是转身回来又多了个时间差,也不见得划算。特别是转身的刹那,控制不好人就会被震得跌倒,所以这个距离是个最佳的两难位置设置,启动机栝最合适。我已瞧准了,那是个踏启装置,只需将第八块桥板翻转过来就能将机栝解开。而左侧桥栏倒下挂落的启动位是在第十块桥板左边栏杆横杠上。左腿一般没有右腿有劲,桥板震动后,难以稳住的身体首先会朝着左侧跌撞,而人们发生跌撞之后肯定会顺势就近扶住个固定物借力稳住身体。栏杆横杠是个固定物,但是只要抓住它借力,便会启动桥栏翻落下去,倒挂在桥面之下。而借力的人也会因为扶住的力道突然落空而掉入河里,或者被栏杆翻倒的力量带动而掉入河中,没有扶住横杠的人此时肯定会下意识地边往右侧躲边往前冲。而桥身整体倾斜的启动位就在第十一、十二块桥板右边的托梁上。这是一个下压启动,只要这两块桥板右半边承受的重量超过预设限度,弦栝就会动作,桥体朝着已经没有了栏杆的左侧倾斜,将余下差不多已经过了桥面中心的闯入者都倒入河中。这两处设置的破解方法我也找到了,只需将第十块桥板左侧桥栏小支柱的四面六棱柱头顺向扭动,将第十一块桥板右侧桥栏小支柱的四面六棱柱头反向扭转,这两处设置就都可以破解。”

领头一路疾走的齐君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达又一个危险的境地,而且应该比刚进来时的三道坎危险得多。即便唐三娘提醒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走上了白石桥。

“这个,这个……齐兄弟你知道的,解弦栝这粗活不是我的长项。”范啸天即便遇到自己不行的事情也是要把面子抹得金灿灿的。

皆无路

齐君元微微点了下头:“既然这样我们也就不耽搁了,现在就解开弦栝过桥。里面一路还有很多坎面,要不加快速度的话到明晨天亮我们都进不去多远。”

唐三娘他们几个跟在后面的人则脚步稍稍放缓了下,但是见齐君元走上白石桥后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便马上快步跟了上去。

说到最后,齐君元他们几个才有些相信范啸天的推断了。因为他最终将震魂桥归为惊吓用的器具,而范啸天本就是诡惊亭的高手,在这方面他有绝对的判断力和发言权。

“等等!”差不多走到“仙语亭”中间了,齐君元这才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喝止,同时脚下一个急停强控住自己快速向前的身形。停下身形后他立刻眯着眼睛往前后通道看了看,这黑夜之中根本就看不到什么,人在亭子里只能隐约看到亭外的白石桥。但很显然他要看的不是什么东西,而像是在瞄对什么路线和距离。然后他又蹲下身来,展开手中的磷光折镜仔细在脚下的石板面上查辨起来。

范啸天停了一下,见没其他人提出疑问他就又接上前面的话头:“而且我觉得不但这桥没有其他杀人的血爪子,就连这河中也不是死路,没有设必死的机关。因为平常人不同于练家子,这震魂桥的三种变化足以将他们都扔进河里。如果河里有血爪子,那么肯定还是会有很多关于秦淮雅筑震魂桥下死了人的传闻。所以,这桥只是一座惊桥,没有杀伤力。主要是用来将无关的人惊走,也是让心怀叵测的人知难而退。”

“怎么了?”汤吉赶上两步问道。

“你忘了?我早在广信就给你们讲过秦淮雅筑的情况。为了给谷里修正地图,我曾数次到过金陵,也数次听人谈及此地。这秦淮雅筑犹如龙潭虎穴,根本不用设守卫,也没有用来关闭进出的门户,可外面的人就连过河的震魂桥都闯不过去。能明说没人闯得过,恰恰也说明了有人曾试着闯过的。也是的,一座桥摆在这里又没有人看守,难免会有好奇、莽撞、逞能的人会去试试,也难免有一些糊涂的人、不认识路的人无意中走上桥面。如果这座桥除了这三种变化外还有其他什么杀人的爪子,人们谈论时肯定会先说多少人、什么人死在这桥上,以此证明秦淮雅筑的凶险,对别人进行告诫。但是没有,一个都没有,听了那么多关于此地的传闻,从没听说有人死在桥上。”

“很奇怪,路没了。”齐君元进入刺局状态后言语会变得异常简练。

齐君元没有马上接范啸天的话茬,他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桥体的各处细节,实在找不出其他变化的痕迹后,这才回头问范啸天:“你凭的什么做出如此判断?”

后面几个人都听到了齐君元的话,于是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心中不由疑惑。如果齐君元说前面发现了什么兜子,那他们不会有怀疑,但是说没有路了,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自己这几个人已经走到了桥亭的中间,两边是没有路的亭角和花窗,这再往前只有桥亭上的通道,而且从所有细节判断,前面的路也不是虚路、假路,可齐君元偏偏在这个位置说路没了。

照天镜

汤吉和范啸天对视一眼,然后分头走到两边的花窗封住的角落里,仔细查看起来。因为如果前面无路,那就有可能是在两边的对角位置中有活门。因为这两个角都各自对正了一座白石桥,真正的路径可能是被活门掩藏了。

“也可能真就没有后续,就是这三种变化。最多就是有一路消息设计是与这三种变化关联的。一旦桥体机栝动作了,便立刻有扯线、响铃之类的设置用来告知里面有人闯入。”范啸天倒是很少在这种情况下发表意见,除非有非常大的把握。

“不要乱动,当心有蒙兜口。”齐君元立刻制止。蒙兜口是离恨谷的术语,等同于坎子家的诱扣,是以一种假象诱骗闯入者自己启动兜子的设置。

“的确是这样的,但是敢踏上这桥的人又岂是桥面动一动、桥身歪一歪就会被倒入河中的。所以在这几个变化之后应该还有其他后续变化,但问题是我辨不出后续的变化来。”齐君元实话实说,因为接下来他们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性命攸关的。所以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就算自己判断失误,也可以让后面跟着自己的人有所准备,以便能够快速反应,及时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情况。

汤吉和范啸天都动了,不过都没有乱动。他们虽然不是妙成阁的刺客,但最基本的查辨兜相的方法却是懂的。所以一看、二延、三点、四探等等流程全是按规矩来的,没有一丝马虎和冒失。

“也就是说,这座桥的机栝启动之后,桥面可以剧烈地左右摆动、震动,随着摆动、震动,左侧的栏杆会突然折断,倒挂在桥面下方。而左侧栏杆失去之后,整座桥体会缓慢地或突然地往左侧倾斜,那就相当于将桥面上的人都倾倒进河里。河中无路便是死路,倒进河里也就是将过桥的人往死路上送。”汤吉技出天谋殿,所以想象力比别人更加丰富。

“都是固壁(兜子中固定的困围设施),没有活眼(可开启的活路,但是要知道布设原理,否则还是会让兜形变化,爪子启动)。”只一会儿,汤吉就很肯定地告诉齐君元。

“桥头下方水边的土坡伸出不一致,左侧直落,没有土坡,这样左侧斜撑柱下方便空了,右侧有土坡伸出,而且可达斜撑柱的中部。这说明左侧斜撑柱是可以下落的,右侧撑柱则有土坡挡住无法下落。所以整座桥体是可以往左侧倾斜的,至于是慢慢倾斜还是突然侧倒,却无从知晓。”齐君元一连找出了震魂桥的三种动作方式。

“我这边也是固壁,会不会错了道,要从外边过廊绕过去。”范啸天得出的结果和汤吉一样,两边的花窗都是固定构筑,没有活门。所以他怀疑开始就不该走进桥亭,而应该绕到旁边的白石桥继续往前。

“左侧桥栏支柱缝隙比右侧大,而且只有内侧缝,不像右侧内外侧都有缝,这说明左侧桥栏是可以旋落的。”

“那你说该往左还是右?”唐三娘给范啸天出了个难题,这样做是因为她根本不相信范啸天的说法。

“桥头桥板有宽缝,缝中多油渍,桥板外侧两个板角有磨圆痕,这是一块可左右动作的桥板。但第二块桥板与第一块桥板之间无宽大缝隙,也无油渍和磨痕,所以这座桥应该是整个桥面左右可动或依次上下跳动,而非桥板之间交错而动。”齐君元很快确定了第一处机栝的动作部位和方式。

“往左往右都不行,外边的过廊里有‘横飞狮首’和‘锁颈椽网’两道兜子。”齐君元站起身来,替范啸天回答了唐三娘的问题。

震魂桥其实就是一座结实牢靠的木石结构的桥,除了做工材料都非常好外,其他造型、结构都和普通木石桥没什么两样,也就起个走马过轿行人的作用。但这只是震魂桥的外相,一旦此桥暗藏各处关节的机栝、弦扣启动上劲,这桥便成了一座活桥。

“横飞狮首”,设置在过廊外的栏杆上。每隔两步的距离就会有一根栏杆立柱,每根立柱顶上都有一个石头雕成的狮子头。石头狮子头的底部用牛筋绳牵挂住,而栏杆中空的立柱中不仅藏着牛筋绳,还专设了击射装置。当人走到过廊中间位置时,过廊道面受压便会启动狮子头弹出,力量如同飞锤。而且所有狮子头会反复交错着收回和击出,直到所有蓄力都释放了。

明朝湖州人董海忠编撰的《妙器搜解》中提到“磷光折镜”,这其实是两片对合的薄铜片,但这铜片在锻打过程中加入了磷粉,然后再进行研磨,这样就能做成可发冷光的镜面。而镜面对折平时可以不发光,需要照明时,可以通过打开的对折度来调节照明度和照明范围。

这一兜虽然凶猛,但还是可以躲避的。只要反应及时,那就能躲闪到相邻两个狮子头的两步空当中。可如果真的按此方法躲避“横飞狮首”的话,那么就正好会置身在“锁颈椽网”落下的范围内。

接下来齐君元再不多说一句了,而是蹲在震魂桥桥头三脚掌远的位置上,仔细查看震魂桥上的每一处细节。这种室外的坎面,其实白天查看破解更有把握。但是天下坎面没有几处是让人大摇大摆在白天破解的,因此离恨谷妙成阁出来的刺客都有自己的一套查看和破解机关消息的工具,其中包括用来照明的“磷光折镜”。

“锁颈椽网”,是一种不大的硬网。但是很多,每一段廊檐都会有一个,因为这网是用过廊上的椽木构成的,所以严格点讲它并不像网,而像一段段椽木串成的栅格,又像官衙里夹手指的刑具拶指(专门对于女性用的刑具,最早出现在唐朝)。但这里的椽网肯定要比拶指大得多,而且它也不是用来夹手指的,而是用来夹脖子的。但如果夹不到脖子,其他部位它也一样是会夹的,脑袋、手臂、四肢甚至手指。至于能夹最小最细的东西是身体的哪个部位,这就要看椽格制作的精致程度了。而它一旦夹住了些什么,其力道也不是拶指能比的。机栝输出的力量不是人力可比的,所以不管哪个部位被夹首先就是骨断筋折、内脏破碎,另外就是不管被夹之人是死是活,在夹力未撤之前是绝不可能从中脱出的,除非是舍得断手断脚断脑袋。

听了这句,那几个人都觉得齐君元从未像今夜这般不靠谱过。但齐君元这句话其实是非常靠谱的,他是妙成阁的谷生,机关暗器是他专修的本门技艺。而且他在出道前曾闯过离恨谷的“天上杀场”,那是用一百种机关组合而成的一个大兜子,就等同于坎子家布设的巨大坎面,杀机重重、环环相扣。所以齐君元很自信地觉得这几个人中破解坎面的技艺应该没人比得过自己,而为了刺杀齐王的刺局能够成功,他必须将这几个人安全地带进秦淮雅筑里去。因此到目前为止他需要别人做到的真是紧紧跟着他,不要擅自行动。

“横飞狮首”动作之后,紧接着“锁颈椽网”就会落下,而且正好是在“横飞狮首”的间隙之间。所以就算躲过了“横飞狮首”,怎么都逃不过“锁颈椽网”。挥手挥脚抵挡之中肯定会有身体部位被夹住,不抵挡则会直接夹住脖子或身体。就算是知道爪子的特性,蜷成一团或趴平在地也没有用,因为椽网没吃到力它是不会就此撤回的,整个一张椽网会一直盖在闯坎者的身上等他动。这闯坎者只能冒险而动,或者一动不动地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将其拿住。

“那大家都听清了,下一步你们要做的就是紧紧跟着我,千万不要自己擅自行动。”

有人在暗暗惊叹齐君元妙成阁技法的功底。他刚才只是疾步从两边过廊的口子上经过,没有停下来查辨,更没有用器具在过廊中试探。黑夜中匆匆间的一眼,便已经辨出两个颇为隐蔽的厉害杀着。

“齐兄弟,这些我们都清楚。你还是说些我们到现在都还不清楚的吧,比如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就连一向耐心好学的范啸天都嫌齐君元啰嗦了,估计是由周围的紧张气氛造成的。

“这两兜很容易辨,只需看出一个异常,就是狮头。栏杆支柱顶设了个狮头未免怪异,与周围雅致设置极不相配。另外从风水上讲这叫不全体,指家中突有血光之灾,所以应该雕莲花头或整个石狮子才合适。由此可断定这是‘横飞狮首’的设置,而且设坎的坎子家不够高明,生搬硬套,其实把狮首改成莲花头同样可以杀伤。‘横飞狮首’必须与‘锁颈椽网’‘云落飞星’‘破壁九宫矛’配合使用才不至于留下漏洞,而亭外过廊的构筑形式,唯一可配合设置的就是‘锁颈椽网’。”齐君元说出这么一番话并不是要解释给谁听,而是在自言自语,是要将自己辨出那两个坎面的方法套用到桥亭,找到继续往前的正确路径。

“从震魂桥进,一路会有无数道坎面儿(机关布置的江湖称呼,相当于刺行的兜子),但这些坎却是死活各半的门路。会解、会破,它就是活路,不会解、不会破,它就是死路。偌大一个秦淮雅筑,堂堂齐王居所,夜间竟然没有一个巡卫、看护,就是因为他们笃信没人能悄无声息地闯过这些坎。就算没有死在、困在坎面中,那也会触动消息,唤醒里面的高手出手截杀,提醒里面的目标及时转移。”

“就这么简单?只是看个狮子头不合适你就确定有那两个兜子?”范啸天觉得难以置信。

“秦淮雅筑其他地方无路无门,从坎子家(设置机关消息的门派)的规矩来讲,无路便是死路,无门便是凶门,哪怕是一跨即过的小路、一跃而过的槛栅,那都是会必死无疑的。”齐君元说的这些是离恨谷妙成阁的技法基础,其他人也都懂,因为这也是离恨谷所有刺客都要学习的入门技法。

“你要不信的话可以去过廊走一下,马上就能确定是真是假了。”汤吉像在和范啸天开玩笑,但说的倒是无可辩驳的实话。

从瀖州开始的种种遭遇让齐君元觉得自己再不能顺着别人的视线去看一些事情和问题,或许别人从其他途径知道的信息已经远远超过自己所能见的深度。还有也不能让别人的感觉和一些现象左右到自己。比如说穷唐,它如果在实施刺局之中发现了什么,大家肯定都会相信它,因为畜生不会说谎。却不知畜生虽然不会说谎,但有人可以制造一些假象来让畜生说谎。另外就算发现的是事实,那也可能将自己原来的计划全盘打乱。而且自己在实施刺局过程中或许要搞些不能让大家都知道的小动作,如果带上穷唐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它觉察。因为它觉察异常的反应能力已经超过了一个刺客高手做小动作的速度,所以还不如让这穷唐去做一些本该某个人去完成但由它做更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事情。

“对了,狮子头不合适!”齐君元并没有在意范啸天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是从他的话里找到一个对自己有帮助的信息。“狮子头不合适,所以找出了那两个兜子。那这个桥亭有哪里不合适?不合适的地方便是破解它的窍点。”

长干寺的僧客墙上有佛学高人写下的“勿视他视,其视或更在你上;勿觉他觉,其觉或更灵于你。辨其谬者,只析其心”,齐君元或许悟不出这句话的真意,但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去理解,将这一句佛家偈语变成自己所做刺局的一个指导。

“有桥无道,刚才我们就看出这个不合适了。但是正对两边白石桥的花窗上并没有找到活门啊。”范啸天说的的确是个不合适的点。

齐君元这一回到底布设的是怎样一个刺局?没人知道。所有人都只清楚自己需要干什么,并不知道别人会干些什么。这就像在拼一块七巧板,没人知道自己相邻的位置是哪一块板子,相邻的板子和自己关系又有多大。但是一旦所有关系都联系上了,那将会出现最为完美的图案。

“还有,应该还有不合适的地方。”齐君元说着话来回走了几步,又转头四处扫看了一下,“对了!还有一处不合适,这桥亭似乎太大了。”

不过从一件事情上又可以看出齐君元不会单纯采用一路闯入的方式,那就是这一趟他没让哑巴带上穷唐。如果是要一路闯入,那么穷唐灵敏的嗅觉、机敏的反应、迅疾的速度都是可以起到极大作用的。齐君元提前和哑巴商量将穷唐安置到其他地方去了,至于干什么只有他和哑巴知道。他没有告诉其他人,哑巴也没有,那穷唐更不会。而在场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这样,都有着自己和齐君元的秘密藏在心中,也都没有告诉其他人。

这一说所有人也都意识到了,这桥亭真的是大了些,都抵得上大半个佛殿了。之前下意识觉得齐王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居住的地方奢侈、宽大些很是正常,就没有觉得这方面有什么不合适。但齐君元这一说,他们便都看出一个不大的水塘之上建这么大个桥亭真的很没必要。

已经站在了秦淮雅筑的震魂桥前,但是除了齐君元外,其他人心中依旧是一团糊涂。齐君元虽然一大早就说今夜要潜入秦淮雅筑刺杀齐王,但他始终没有说明计划,也未分派各自的任务,所以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活儿是要采用怎样一种形式的刺局。而且从齐君元所做的准备来看,很像是要采取一路闯入寻刺标直接取命的方式,这种最为简单的方式就连力极堂都很少会用。

“什么原因要将一个桥亭建这么大?”齐君元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大家。

李景遂的想法是正确的,问题是再正确的想法在不断的误导之下还是会偏移方向的。更何况别人现在已经失去误导他的兴趣,而是要以杀死他来误导更多的人。

“以齐王的地位财富,建个大桥亭显示居所豪华气派,也算不得太过奢侈。”范啸天可能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但是更让顾子敬觉得郁闷和难受的是李景遂并不搭理他这个茬儿。李景遂本就不是个会让别人左右的人,再有他其实心中对南唐的皇位并不十分渴求。而且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当了皇上,李弘冀肯定不会服帖。到时候闹得自家兵戎相对,李家皇朝的基业就危险了。再有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李弘冀对他采取怎样的过分方式,他都不相信李弘冀会幕后操控刺杀自己的父亲。李氏家族的子孙他是有所了解的,首先是守礼守规,再一个也没有这个胆量,包括他自己也是这样。所以貌似很多疑点都落在李弘冀身上,但他依旧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别忘了此处叫秦淮雅筑,不管是进来时的震魂桥、照天镜、穿石牌坊,还是进来后一路看到的草木山石,处处都透着朴拙雅致,由此可见全是由主人的性情喜好所设。如此热爱风雅之人,如何会让一处桥亭毁了整个布局风格,除非将其建大是有实际作用的。”汤吉是个成衣匠,知道如何通过一个人对衣服材料、颜色、款式的要求来判断其性格。而居所也是同样道理,房型朝向、家具摆设、庭院打理都是可以看出主人性格特征的。

所以这几天顾子敬有空了就老往秦淮雅筑里跑,和李景遂套近乎。他觉得或许裴盛还有更多的口供留下,最后累饿双刑时裴盛的嘟囔说不定就是在吐露什么信息,只是刑审的人疏忽了,或者蔡复庆已经听出却没来得及告诉大家。就算再没有其他口供了,顾子敬也想利用李景遂的身份,将自己已知的信息和推断,加上裴盛之前的两句口供一起做些文章。他觉得李景遂应该对此感兴趣,扳倒李弘冀的话对他将来继承皇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对于他自己而言,一旦元宗笃信了他和李景遂所做的文章,那么前面所有的杰作就又成立了,荣耀和重赏依旧会落在他的头上的。

“把个桥亭建大能有什么作用?这里既不住人也不存货,最多是让过去的人和马多些、车轿大些而已。”范啸天的反驳很有道理,将这里的桥亭建大了也就只有这些作用。

裴盛一死,而且没有供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样一来顾子敬之前那一连串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漂亮手段就全白玩了。得到诡异字画秘密后果断离开成都,烟重津反设兜擒住裴盛,以萧俨为诱自己藏身,再以自身为诱暗中押回裴盛,顾子敬觉得他活到现在这几件事情是他最为得意的杰作。凭着这几件事情得到重赏还在其次,他觉得如果真从裴盛身上得到些什么重要信息,把太子或者其他重要人物挖出来,那么自己这些得意的杰作便可以载入史册,成为子孙后代永久的荣耀。但是现在荣耀、重赏都成了泡影,这让顾子敬又怎能甘心?毕竟这种机会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第二回了。

“过去的人和马多些,车轿大些,如果通道顺畅,这也是没有必要的……”齐君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四处张望,随即还在桥亭的进口处往中心位置迈步度量了一下,“所以这里的通道是不畅通的,不能继续往前走,只能是先让很大很多的车轿、人马在此处停留一下,然后更换另外一条路。而桥亭建这么大,就是要让停留等待的车辆、人马能够站得下来……”

不过李弘冀可能没有想到,刑审以这样的方式了结后,还有一个人的心情同样感到郁闷和难受,那人就是顾子敬。

说到这里,齐君元回头看一眼,再往侧面夹角看一眼,然后急急地走到了旁边的花窗位置,趴下身体,打开磷光折镜。在边角上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用手指蹭了下,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看样子已经找到了有用的线索。

所以赵崇柞虽然来了,也利用不问源馆的密探点和李弘冀重新设立了密信传递途径,但始终无法提起李弘冀的热情来,反倒更加重了他心中的焦虑。密信道重开,他与孟昶的联系再次畅通,但是自己却失去了与孟昶平等对话的能力。蜀国被大周征伐,自己调军权力被收,他和孟昶已经无法互相帮助,最多是同病相怜。

果然,才趴下齐君元便又站了起来,然后顺着花窗木壁的下脚线往回走。一直走到桥亭的进口处,他这才手扶左侧亭柱站住。

李弘冀很无辜、很懵懂,他完全不知道这些日子围绕着他发生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不过到现在为止李弘冀的心情仍是郁闷和焦急的,刑审刺客已经结束,且不管结果如何,他总算是从中脱身而出了。原来元宗说是要他专心审理这个案子才将他兵部职责减轻一些的。而现在案子了了却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重新赋予他原有的一些权力。所以他依旧无法立刻履行和孟昶的盟约,就算是大周这些天以水军突入和边界袭扰的军事行动,他也无法及时调动军队予以对抗。

“找到了?”唐三娘很关切地问了一句。

而事实上后续发生的事情也都和韩熙载预料的一样,李弘冀调到金陵外围的三万水陆军再没有动作,赵崇柞偷入金陵之后也未曾有什么行动。近歙大营、宣州大营的一半兵马根本没有前往金陵,因为李弘冀虽然写了军文到兵部,兵部却一直压下商议,未曾发出调动军令。这应该是顾子敬那天到元宗面前说了些有关痛痒的话起了作用,元宗不是傻子,他能将李弘冀直接调动军队的权力撤了,就是为了在这方面有所掌控。

“找到了。桥亭建这么大是要让进入桥亭的人尽量多,让大型的马车、轿子能放得下。因为在这里将会改换路径,而且在开启新路径的同时,原来的假路径是要关闭的。所以只有进入到桥亭之后,才能由新的路径继续往里去。否则就需要等待下一轮的兜相变化。”

其实从种种现象进行推测,韩熙载很肯定地认为暗中指使的人只有可能是李弘冀和他的手下。不然一向主张刑审的他那天为何极力要停止用刑,不然书童和卜福前去看刑审情况时他为何要让德总管一同前去?但这些事情韩熙载决定就此忘记不再提起,因为裴盛已经死了,李弘冀的危机消失了,逼宫夺位之举已经没有必要。诡画刺杀的事情因为没了线索而就此告一段落,无法继续深查。所以现在南唐朝中的关系应该比以往更好,心中无事之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心中有事之人经过这番折腾该收敛还得收敛。而他自己被人假冒书信裹进烟重津刺杀的困境也解脱了,不用纠结在又想保李弘冀必要时又必须毁李弘冀的矛盾之中。

“可是这里没有可开启、关闭的活门。”汤吉虽然不是妙成阁的,但他对自己的查辨结果非常确定。

韩熙载这几天心情相对放松了些,虽然卜福辨出蔡复庆是被裴盛刺杀,刑审现场有人暗中在指使裴盛,但是韩熙载对这个让很多人不安的谜团却不感兴趣。

“没错,的确没有活门,因为整个桥亭就是活门。”齐君元说完之后,扶住亭柱的手便开始摸索起来。他觉得太多解释是浪费时间,而且最终别人也不一定能理解,所以不如直接打开机栝,让兜相变化,直观的情景只需看一眼就全明白了。

震魂桥

桥亭里很安静,大家都在等待齐君元摸索之后发生的变化。同时他们也都提聚了全部精气神,以防变化之后出现的异常状况。正是因为安静,所以大家都非常清晰地听到齐君元摸索之后发出的“嘎嘣”声,就像折断了指骨,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