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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丢魂儿

“妳猜,对的是哪样?”没等韶云回答,楚玉又继续说:“我梦中在起卦,那卦象正是“泽天夬”卦。”

韶云又来了精神。

韶云闻言,总算是心花怒放了。

“哦?”

这可要比梦到梳妆少女的意义还要大多了。这不单单是代表着与自己心爱之人已经达至心意相通的境界,更是明了无比的预示着天缘巧合。于是潮涌般的情义,绵绵化作韶云一双脉脉含情的双眼。

楚玉无奈的笑着又摇了摇头,随即说道:“不过还是有对的地方……”

“妳可知道,我在梦中要断何事而起了这一卦?”楚玉对韶云的含情微笑却视而不见,依旧继续问道。

可这次微笑不变的楚玉却摇了摇头,这可令满心期待的韶云,大是惊讶不满:“怎么不对了?这可都是你教我的呀!”

而韶云对这句话,自然又是一番儿女情怀,私自理解:所为何事?难道是在问姻缘?

把天地万物万事都自然的化成情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是一种只有热恋中的男女才具备的能力。

“……这一卦,我在断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楚玉有些沉重的说道。

看着含情带羞的韶云,如亲临梦中般的描绘出这一幅情景时,估计再没联想力的人也能猜出,那谦谦君子暗指的是楚玉,而那位于繁星秋夜对镜梳妆的少女,则天经地义的归属于韶云。

“啊?不会吧!”

韶云边说,楚玉边不住的点头,眼见如此,韶云的少女浪漫联想力被激发到了极致:“你教我的哦,要善于把人情世故融到卦象中去才算入门,把刚才所有的卦象都连在一起,你的梦中就是这样的一幅情景:“在一个新月初上、繁星似锦的深秋夜里,一个谦谦君子静立在高坡之上,正凝望着坡下人家中一位少女对镜梳妆……”“

韶云有些失望后,转而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着。

看见楚玉眉毛稍稍一动,似被说中了什么,韶云就更来劲了:“兑卦属西方金,在天象征着新月、繁星,在地为水泽,在季节为秋,在人为少女;干卦属西北金,在天为天,在地为高坡,在人为谦谦君子,在物为镜子……”

楚玉也笑了笑:“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幼稚?”

韶云心中一动,取其意象得了一个“泽天夬”卦,喜孜孜道:“我得了一个“泽天夬”卦,也就是八卦中的上“兑”下“干”。”

“幼稚倒谈不上,不过确实有几分孩子气。”

恰巧,窗外不远处的一泽春池中央正翻起一条锦鲤,鱼尾拍起的水花,乱了一池的碧空洁云。

“没错!这一卦正是我八岁时,梦中自问而得到的。从那以后,这梦就再也没离开过我。”

楚玉微笑看着韶云像模象样的掐起修长白嫩的手指。

韶云静静的听楚玉讲下去。

别看韶云这美少女,平时在外人面前还颇带着几分冷傲,但私下在楚玉身边,则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知道临事断卦这一门最难的是什么吗?不是八八六十四卦繁复迭加起来的所有变化,也不是在电光石火的心念一动间,于万物万事纷纭杂沓中取象成卦,而是最简单直接的做一个好人。

“你先别说,让我用你教的梅花易数起一卦,断断你梦到了什么。”不等楚玉说完,韶云就兴致高昂的抢着说。

“断卦一门窥伺天机,为凡人所不能为──它是藏在俗事琐碎中的天书,它是挂在浩瀚银河中的星语。

楚玉好像还沉浸在刚刚的午间小睡中。

“如果没有淳朴不杂的心境,根本就无法扣响那如同远在九天之外的玄奥之门……”

“我做了一个梦……”

对于恋爱中的少女,最幸福的莫过与所爱之人私处一室,静静的听他讲给她的心事、他的故事。

楚玉睁开眼睛的时候,韶云正在含笑凝视着他。

“所以,师父教我的第一课,就是要做个纯正不杂的君子、做个简单直接的好人……妳知道吗?师父选徒弟除了这第一堂课外,还有个古怪的规矩……”

朝歌猛的睁开了眼睛。

微笑的楚玉,满脸都是对师父的敬爱之意,问这句话的时候却望着遥远的窗外:“在佛教的禅宗里有这样一个修持,虔诚弟子们在通往成佛的道路上,必须要先开启一道门──一开悟之门。

就在朝歌低头看清的时候,全身血液一下子凝固了,常疯子在宽大袖口中伸出的,赫然是一双白森森的骷髅手,捧着一颗血淋淋的活人心!

“而开启开悟之门的唯一钥匙,就是摒弃一切世俗杂念,每天都只问自己一个问题:“念佛是谁?”不但走路问、坐着问,吃饭也问,直问到天没了、地没了、皮肉没了、骨头没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念佛是谁?”

常疯子凝视着朝歌双眼,微笑着点了点头,慢慢的把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到了最后,连最难控制意识的梦中也在问:“念佛是谁?”,如此一来,就离那道开悟之门不远了。

朝歌似乎清醒了过来。

“相似的是,能真正成为师父衣钵弟子的,必须能达到梦中起卦断事。而我就是因为那个“泽天夬”卦,成了师父的入室弟子。

“那个可以让我真正成为神易的没说完的口诀?”

“那一年我八岁。后来知道,师父在他十岁的时候也梦中得了一卦……”

朝歌倾诉完,紧锁双眉陷入了沉默,而常疯子的脸上依旧是那种笑容,他拍了拍朝歌的肩头:“还记得当初我要传你的那样东西吗?”

短暂静默中,韶云忽闪着杏目,忍不住试探着问:“师父他……他老人家梦中得的一卦,也是在问……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冢上的小野花,依旧静静的散发着那勾魂儿的香。

楚玉摇了摇头:“师父那一卦很怪,没有念头,也没有问事,只清楚的记得在梦里得了一卦。要知道,断卦一学,必须有事要断而后或取象或从数成卦,毫无事由自成卦象,那就成了无名卦。

朝歌倾诉苦闷的时候,常疯子一直慈祥关爱的注视着他,这种注视,几乎让朝歌忘记了坐在身边的这位长者,就是曾经疯疯癫癫、神鬼莫测的常疯子。

“师父卦技近乎通神,但始终无法断出自己梦中的那个无名卦。直到他老人家五十四岁那年的一个深夜,那一晚恰巧也是个深秋,虽无新月,却更加的繁星满空,师父正在研习一道玄学疑难,凭窗望着深邃苍穹,心胸舒展略有所悟。

可就算你这前几关都通过,想将这一千多字逐词逐句的给选择搭配成文,只一个人的人力来说,恐怕成天不吃不喝的干上一百年,都不见得能成。

“忽然,远处不知谁家大门被扣响三声,这是当地风俗,谁家新生了儿子,便在接生那一刻,要敲响自家大门三声:上告天,下告地,左右告邻里。

也就是说,如果试图把三篇乱文整理通顺,不但得分出标点段落,而且还要以古文组句的模式才可以,这对于接受白话文现代教育的人来说,跟天方夜谭没什么两样。

“师父心念一动便起了一卦,卦出,师父笑了……妳猜那是什么卦……那一卦正是师父终生未解的梦中无名卦……当晚与世长辞……”

三篇遗文总共一千二百余字,不但没头没尾没标点,还字不成词、词不连句,更加令人头痛的是,其中到处充斥着“之乎者也”类的古文言助词。

楚玉的笑眼中已是泪光闪闪:“师父为了这一心念,等了一生的时间。”

那三篇遗文除了文字不同外,其杂乱无序、没头没尾与前两篇没任何区别。

韶云更是珠泪挂腮:“相比师父他老人家,我们幸运得多了,好人坏人,多么简单的答案。”

可最让朝歌苦闷的就是,在终于得全那三篇遗文后,却根本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楚玉抬起头,不知自问,还是问韶云:“好人坏人……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而这个秘密是否隐喻着几百年来术界有目共睹的神楚之争?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另一个真相?从而是否也可以让地胎手骨、古玉、常疯子的种种诡异谜团迎刃而解?

看着心爱之人沉在苦笑中无边迷茫的样子,韶云比刀割还要心痛。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楚玉此刻的心境了。

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了楚风那三篇遗文上,如楚风当年所说,这三篇遗文中,果真隐藏着一个可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做一个天地无私的君子、当一个简单直接的好人,是楚玉一生为之追寻的最高境界,而为百年私欲,即将领导术界追捕神易后人的行径,却是十足不赦的恶人。

可原是神易百年对头的楚风,留给三大门人嫁女朝歌的古怪遗训,又让不仅是朝歌,甚至连整个术界都陷入了更大的谜团。

是背叛祖宗、背叛为自己耗费心血献出无数生命的至亲族人?还是急流勇退,去做无欲无求的君子?

广元古镇让本已陷入迷茫的朝歌,又似乎找到了线索,炼烟老太的叙述,真正揭开了有如深海急流一样的术界面纱。

对于一个清闲的局外人也许这很简单,但对于重情重义的楚玉,又是何等艰难啊!

从被提前启动的祖坟风水大局,到耗尽了几乎所有五行六甲两族生命的地胎手骨;从那块充满了让他不安的诡异力量的古玉,到本是真正承担辅佐任务却无故错乱的常疯子一族。

对于此刻的韶云,楚玉就意味着整个术界,她无比深爱着这个有着孩子般纯真笑容的刚正男人。

祖坟山上的一老一少开始聊起了天,朝歌缓缓向这位长辈倾诉着两年来踏入术界的重重艰险和种种迷惑。

她有自己的价值观,不管楚玉是好人,还是坏人,她都不允许任何一人对他有些许的伤害。

朝歌很听话的坐到了常疯子身边,常疯子的笑容让朝歌感到一丝似曾相识的亲情和温暖,就像多年前的某个夏日午后,在爷爷牧三文那双满是老茧的大手轻拍下幸福安然。

所以她早已经决定,为了让心爱的人不再承受煎熬,必须要让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为此她必须要去做一件事情。

只是此刻的常疯子不但一点都不疯,而且还和蔼慈祥的向朝歌笑着,招了招手:“累了吧?坐我身边来。”

韶云擦了擦泪,笑着说:“好不容易有个清净的时候,我们不想这些劳什子的什么好人坏人了,好不好?

祖坟山上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了一个魂儿,背对着,衣袖宽大、乱发披肩,朝歌眼熟着想起一个人。那魂儿微笑着转过身的时候,朝歌看到的是一个像还了魂的常疯子。

“走,我带你去一个你意想不到的、非常非常有意思的地方……”

为了探询自己冥冥中总被招引的宿命轨迹,这里是他迈向神秘而又诡异术界的开始。如今,眼前像有个灵幡子一样,招引着自己回到这里。

“那是怎样的地方?”

朝歌走在熟悉不过的坟头间,双腿沉重,感到从没有过的累。

楚玉又何尝想无休止的自我折磨。

长在坟头上的野草,还参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素素淡淡的无风自香着,只是这香总是怪怪的夹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有点像清明时烧纸的烟灰,让人闻着丢了魂儿似的,也长了一心头的野坟荒冢。

韶云搀着楚玉胳膊站起来:“起上一卦猜猜看。”

被风蚀得发圆的丘顶,就像一位蹲在地头、佝偻着后背的老汉,世世代代守着牧家村的子子孙孙,也静静守着脚下自己躺着的那一堆白骨。

楚玉又恢复了灿烂微笑,念头一动,卦成心中:“奇怪,此卦虚中幻境,很有点海市蜃楼的味道。”

这地方很熟,几百座高低错落的坟丘,还是那样一声不响的静默在那里。

韶云紧紧地盯着楚玉看:“你见过真实的海市蜃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