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郎中眉头舒展,“若真如此,那必定是极好的。此去于潜,快马加鞭也需一日。姑娘,即刻动身吧!”
“办法倒是没有。”柳音离笑道,“只不过,那谷老头儿与我师傅顾青川是旧相识,卖个面子总是肯的。”
“好!”柳音离抱了抱拳,转身欲走。
“你?”薛郎中扭头打量了她一番,将信将疑,“你有办法请他出山?”
“哎。”陈佐尧忽然叫住她,“路上多加小心。”
“事不宜迟,看来我要到于潜走一趟了。”柳音离沉声道。
柳音离展颜一笑,“知道,等我回来。”
“对啊。”薛郎中点头,“若能请他出山,杜相公必会转危为安的。”
她说完,便大步多门而出。
“只是太难见到?”陈佐尧说。
柳音离走后的数个时辰,陈佐尧终是有些熬不住了。
“后者虽是谬传,但谷神医的确有在病者弥留之际力挽狂澜的医术。老朽觉得,杜相公身上的毒,他一定有办法解,只是……”薛郎中说着,突然面露难色。
市舶司内已经变成了一堆烂摊子,杜杞倒下了,周珩不见了,若是陈佐尧再累垮掉,恐怕事情就大了。
“因为要找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仅江湖中人找他,朝廷中人也找他。于是,谷神医便索性闭门不出,所有去找他的人,只能见到守门的童子。”柳音离说,“也正是因为太难得一见,江湖中也便将谷神医的名号传的愈发神乎其神。说只要被他摸一下,死人也能活过来呢!”
左蒙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好言相劝了许久才替换下他,让他回客馆补觉。
“你为什么说‘躲’?”陈佐尧疑惑。
也许是太困了,陈佐尧在床榻上刚躺下便沉沉入梦。
“‘医仙’?”柳音离一惊,“您说的可是躲在于潜县药王阁的谷神医?”
意识昏昏沉沉间,他恍惚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摇晃。抬头间却看到一艘巨大的海舶,而他自己便身在那海舶之上。
“老朽半生于市井之间悬壶济世,无非是落得一个‘大医圣手’的浮名。若论真才实学,对付天下百般奇毒,有一位号称‘医仙’的人,乃是高手中的高手。”薛郎中说道。
风帆高举,四周是翻腾狂卷的海浪。
“这苏杭之地,还有比您更厉害的人么?”陈佐尧惊诧。
陈佐尧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身边空空荡荡。
“治是一定要治的,但是需要换一个人来治。”薛郎中摸着胡须思量道。
“音离!”
“那治也不是,不治也不是,到底该如何是好?”陈佐尧有些焦躁。
“青时!”
“这毒不是不能解,是我实在不敢解。此毒过于奇特,只要用错一味药,都会引起周身气血逆行,七窍流血而亡。老朽,是怕害了杜相公啊!”薛郎中说。
“左蒙!”
“什么?”陈佐尧当即皱眉,“老先生您可是名满苏杭的大医圣手,若您都无法解开此毒,谁还能救得了世叔呢?”
“有人么?”
“大官人,杜相公身中之毒过于奇异,老朽才疏学浅,实在无法将毒解出。”薛郎中摸着胡须说道。
“……”
“先生,您这是何意?”陈佐尧不解地问。
他接连喊了数声,无人应答。
薛郎中坐定之后,探了杜杞的脉象良久,连连摇头叹息。
在这偌大的海舶之上,不见船夫和舵手,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陈佐尧退至一边,为郎中看座。
海舶飘在茫茫大海上,渺小得如一片掉进水塘里的树叶。
“陈大官人,薛郎中来了。”门外传来一声禀报,左蒙带着前来复诊的郎中进门。
他便像那树叶上的蚂蚁一样,孤舟横渡,独自面对未知的风浪。
“你也不必太心急,杜相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柳音离扶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正不知所措时,海上风浪突然大作。
“个中端倪,我也尚未参透。”陈佐尧茫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令人费解。伯雍之举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桩事。”
陈佐尧立在甲板上,看着远处滔天的白浪掀起,一道几十丈高的水墙遮天蔽日地涌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这清照禅师怎么说也是位高僧,为何要出手重伤杜相公,还带走了周舶干夫妇二人呢?”
他仰头望着那道惊天巨浪,整个人怔住了。
“我倒无妨,只是世叔一刻不醒,我这心里便很难安宁。”陈佐尧强撑着眼睑。
那浪涛在向着船头压下来的顷刻间,突然变作倾盆大雨浇了下来。
“怎么一夜未合眼?你这个性子真是够固执的。去歇息吧,我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我再去叫你。”
陈佐尧站在浓重的雨幕中,被雨水迷得睁不开眼睛。
柳音离清早赶过来时,见陈佐尧这副憔悴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直到雨幕全部泻落,风平浪静之后,他才擦掉脸上的雨水抬起头来。仰头望去的同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紧。
陈佐尧在榻前作者,眼圈乌黑。他从昨夜一直守到现在,彻夜未眠。
一条身形譬如海舶巨大的青蛟用利爪抓着船板,半伏在船头,锋利的獠牙和血盆大口足以摄人心魂。
杜杞从昨夜遇刺之后便一直沉睡,找了郎中来,虽然暂时克制住了毒性蔓延保住了命,但毒性未解,终究是个大麻烦。
而在那条巨蛟的头顶,立着一个身影。
左蒙前前后后地跑,忙得焦头烂额。
陈佐尧拭目端详,发现那人影赫然是周珩。他身影如磐石岿然不动,面无波澜地朝着陈佐尧微微一笑。
杜杞遇刺昏迷不醒,周珩被人带走下落不明。整个市舶司内顿时没了主心骨,大小事物差池百出。
“啊——”陈佐尧猛地惊醒。
火势被扑灭了,建筑烧毁的不是特别严重,但市舶库内的舶来货烧毁了不少,损失惨重。
海舶、巨浪与青蛟都如云烟般消失不见,唯独周珩那个耐人寻味的诡异笑容,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经过了一夜的骚乱,市舶司内终于安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