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道不同罢了。”苗姑笑道,“我选择隐居深山,过我的世外生活,自然要远离州城的繁华烟火。大官人你心怀正义,为公为民,自然要走这条官场道。江湖有风雨,官场也有浪潮,把心摆正,风雨浪潮便都淋不到你。”
“也好。这里安安静静,不慌不忙,不似朝堂那般暗流涌动。”陈佐尧说道。
陈佐尧看着她,仔细品味这番话后,感觉意味深长。
“不然还能有什么打算呢?”苗姑轻叹一声,“住习惯了,一时半会怕是离不开这里了。日后若大官人有用得着我的,随时可以来这里找我。”
他对着苗姑拱了拱手,笑着说,“希元受教。”
“苗姑打算一直留在这寨子里了么?”陈佐尧忽然扭头问。
“这场风波也算是过去了,去日苦多,而来日方长未可知。不过这个结果终归是好的,百姓向往太平盛世,流离失所的事情,不是他们想要经历的。”苗姑感慨道。
“这也算是朝廷的明智之举,峒蛮与汉人混居,而后收归一路管辖,也算是教化之功。”苗姑笑道,“这寨子,的确也该换换风景了。”
“是啊。”
陈佐尧明了,点了点头,“好,多谢。”
“那么也希望陈大官人能一直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此处囤积黑火过多,转运也十分不便。加上山寨地势险要,未防再有谋逆势力萌生,众位大官人们便商议,决定用火药开山,清除避障。一些奢华的殿宇,触犯僭越的也要拆除,在原本的地基之上,可以加盖民宅,安置逃避水灾而来的难民。”校尉回答。
“谨记在心。”陈佐尧微微颔首。
陈佐尧好奇,便拉了一名校尉询问,“这些黑火药要送去哪里?”
苗姑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寨民,恍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陈佐尧说道,“谋逆策反的名册已被找到了,龚氏一族,连同名册上所有记名者,明日都会被辑押至州府衙门听候发落。现在他们还关在寨中的牢房内,我记得那个胖姑娘对你还不错,她本性不坏,且也没做什么坏事。如果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你可以去看看她。”
至于那些黑火药,全部被运送到山寨的各个角落里。
陈佐尧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大箱的银两已被分整,抬上不同的骡车。
苗姑笑了笑,“内心觉得亏欠于人,总要有个交代才是。”
送杜杞回房后,陈佐尧在苗姑的陪同下前往武库。
“苗姑这窥心的本事,陈某实在是佩服。”陈佐尧说。
“好,世叔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武库那边的情况。”陈佐尧关切地说。
“并非我窥探你的内心,而是你心里的事情,都写在了脸上。”苗姑道,“我去看看音离的伤势,大官人请自便。”
“高居庙堂,心系江湖。你能有如此觉悟,老夫甚是欣慰。”杜杞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安排下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洪州府和这一路的安抚使便可以了,明日一早我们返身回杭州。”
说着,她便转身离开。
“对了,被劫的银两中,有部分是朝廷用以赈济彭蠡大泽水患的银两。水患虽已平息,但百姓尚流离失所,因此我觉得这笔赈款要早日送到洪州府衙,发放下去。以此也可以稳定民心,以表朝廷T恤民情。”陈佐尧说。
陈佐尧看着她远去,犹豫片刻后,还是朝着牢房的方向去了。
“当年平定环洲叛乱之功绩,虽是万众瞩目但不至于功高盖主。而且发兵之前我已向皇帝递交了请罪奏书,仁君圣明,想必也会权衡利弊得失。”杜杞笑道,“这你就放心吧!”
牢房其实就是一处山洞,平时是区承厚用来关押外来探子或者犯错的部下。如今里面关押着的,却皆是谋逆叛党。龚维虽是被区承厚蛊惑,但也身在其中,罪责难逃。
“听说您先斩后奏地调了兵,大宋军制领、调分权,您越职而为,不知道会不会触怒天子。”陈佐尧担忧道。
而犯上作乱是诛九族的罪名,所以他的亲眷也一并被关押。
杜杞面色忽然凝重,“我早该想到他们这层关系,没想到居然让这个余孽逃了出来,并且东山再起。辛亏贤侄足智多谋,犯险入山探得实情,这才内外联合将他们的这股势力扼杀在萌芽之中。此番不但追回了朝廷丢失的全部税银和赈灾银两,还找到了次众人等私藏的黑火药,剿灭了谋逆势力。无异于帮助朝廷平定了一场未能掀起的风雨,同时彰显我大宋威严。回去以后,我会向官家上书奏明情况,皇恩浩荡,必定会对你有所嘉奖。”
牢房大门打开时,里面一片哀嚎声。守牢的兵卒狠狠地敲了几下围栏,震慑之后,声音才弱下去几分。
“那区承厚,实则是先前世叔于广西路平定反贼头目之一的区希范的侄儿。”陈佐尧说。
“文卿哥哥!”龚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跑到牢前,扶着围栏激动地看着他。
“叛军头目已经俘虏了起来,主事者区承厚咬舌自尽了。寨中民众,鉴于多为部族善民,还有许多流亡过来的,朝廷决定妥善处理。”杜杞说道。
龚维在旁边冷冷地反驳了一句,“他不是你的文卿哥哥,他根本就不是梁文卿!他骗了你,害了我们全家人!”
“寨中叛党皆已清剿了?”陈佐尧环顾了一下寨子。
“明知谋逆连坐家人,龚寨主却故意犯这样的罪行,本官秉公办事,怎能怪我呢?”陈佐尧转而看向龚玥,“本官刑部司员外郎陈佐尧,奉圣旨查探白银遗失一案,无心刻意伤害姑娘。”
“无碍无碍。”杜杞喜笑颜开,“你没有事,于我而言便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原来你真的不是我的文卿哥哥……”龚玥心灰意冷,而后嚎啕大哭起来,“你骗我,你居然骗我,你把我的鸡给我吐出来!”
“多亏了世叔的护身软甲,那些反贼没能重伤于我。我二人落下悬崖后,掉入水流之中,捡回了一条命。”陈佐尧神情愧疚,“让世叔担忧了。”
“傻丫头!唉!”龚维在一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贤侄,你可让我好生担心啊!”杜杞上前抓住陈佐尧的手臂。
“按大宋律法,犯上作乱可是要诛九族的。”陈佐尧义正言辞地看着父女二人,“不过你们只是受人蛊惑,我会想办法为你们减轻刑罚的。”
见到陈佐尧的瞬间,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真教人恨!”龚维怒气冲冲地砸着围栏,“凭什么他赵氏皇族就可以说什么是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一手遮天,王侯将相宁有种!成王败寇,我谋略不如人,我认输。可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何愿意不顾性命地做朝廷的鹰犬?”
两人一同前往杜杞落脚修养之处,刚行至门前,却见杜杞已经迎了出来。
陈佐尧听着他的话,冷笑,“得民心者,得天下。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你们发兵为了什么,还不是独掌权势,鱼肉百姓?你们为百姓带来的只有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可当今皇帝想的是如何减赋税,轻徭役,让百姓见到盛治之世。历朝历代穷兵黩武,而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无非就是不想再看到马革裹尸,生灵涂炭的局面!百姓要的是好日子,那皇宫大殿里坐着的人,他头顶着的不是权欲,而是责任!”
“守卫去禀报了,想必杜相公现在已经醒了,我带你过去吧。”苗姑说道。
龚维听着他的话,恍然明白了什么,羞愧地低下头去。
“好,青时知道了。”青时搀扶着柳音离向客房走去。
“正是你的错,殃及你的族人。”陈佐尧盯着他,“好好反省吧,你的族人是无辜的,我会想办法向朝廷求情。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一方部族酋长,朝廷一定会恩威并施。不过即便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剩下的,听候发落吧。”
陈佐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说来话长,你先送柳姑娘回房歇息吧,顺便去找个郎中给她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听说世叔晕倒了,我想去看看他。”
陈佐尧说完,皱了皱眉,拂衣而去。
苗姑在一旁发笑,青时神色微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卿……大官人。”龚玥望着他的背影,委屈地蹲下身来。
陈佐尧与柳音离对视一眼,同时汗颜。
龚维用头撞着围栏,悔恨不已,“我真是糊涂哇!女儿,爹对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