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词句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同样的笔迹,写的是:
词句正是柳永的《秋叶月-当初聚散》,这段的意思大概是:闲暇时不要想起旧事,以免勾起无限忧愁。与你别离,我有我的无可奈何。
“前程路远,愿君安好。”
盈盈泪眼。漫向我耳边,作万般幽怨。奈你自家心下,有事难见。”
陈佐尧看罢,将纸张攥在手中,怅然若失。
“向尊前、闲暇里,敛着眉儿长叹。惹起旧愁无限。
“有些事,可以放在心里,但千万别被搅了心神。相思离别苦,老朽经历的够多了。 这种东西当你想要摆脱的时候,哪怕你寻花问柳,给自己冠上一个风流之名,还是摆脱不掉。当你不想的时候,渐渐的也便淡忘了。”柳永笑道。
展开信纸,上面用隽秀字体书着的是一首被掐头去尾的词句:
陈佐尧收起信函,微微颔首,抱拳道,“此生希元难得先生之风流,但,该如何去做,心中已有定数。白银丢失疑案,尚未得到结果,我等还需继续探查。待到案情水落石出,返京复命之际,我再来此拜会先生。”
陈佐尧接过信后,急忙打开。柳音离在一旁看着他,笑容有些无奈。
“此行山高水遥,二位多加小心!”柳永馈以一礼。
柳永不紧不慢地将信函从袖中掏出,递交给他。
“好。先生莫再远送。”
“吕湘菱的信?”陈佐尧一怔。
左蒙等人已经将漕船撑了过来,二人挥别柳永之后,登上了船。
“转运使一早便押送吕家父女前往汴京了,所以只能由老朽前来送送你们。”柳永面容温和,“出现了这样的事情,着实令人惊讶。吕家小娘子临行前,拟了一封书信,托我转交给陈你。”
水面开阔,风正帆悬。漕船驶离码头,泗州城在视野中愈发遥远。
堤岸处,清风拂柳,陈佐尧与柳音离同前来送行的柳永告别。
一行人到达此地,见证了诸多意外。城还是那座城,但离开时再看去,莫名地令人觉得这座城失去了些许初见时的味道,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阴翳。
左蒙带人登船检查船只,在返航前,为保安全,每个细节都要仔细查验。青时好奇,也拎了行囊跟了上去。
船稳稳行在水上,两岸景色苍翠。
运送税银的漕船已经被修缮好,静静地停靠在码头边。税银去向不明,左蒙一行人北上复命之事也就作罢了。这船,还得原路驶回去。
柳音离在船舱里打了个盹,听到外面有嘻笑声,便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
在这浮华表象的背后,有令他们欲言又止的伤心事。
她睁开困倦的睡眼,理了理衣衫站起身来。这几日搅得她心神不宁,登船前她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这段路程,或许可以让她好好歇一歇了。
街市与码头依旧热闹非凡,不过对于有些人而言,这种热闹,只是这座州城浮华的表象。
外面的嘻笑声似乎是青时的声音,她好奇地拂开帘幕,走了出去。
“走吧,走吧。”左蒙点了点头,“莫让陈大官人他们等着急了。”
只见迟骋和青时正在拿着渔网捕鱼,两人脚下放着一只木桶,从桶中迸溅出来的水花来看,的确已经网到了几尾鱼。
“时候不早了……”迟骋提醒道。
“你们兴致不错啊!”柳音离伸了个懒腰,走过去说。
“酿下大错,尸身连返乡的机会都没有,兄弟,你到底因何犯下这等糊涂啊……”左蒙仰天长叹。
“柳姐姐,迟大哥说晚上可以给我们做烤鱼!”青时兴奋地说。
“程焕的事,怨不得您。他既然做了这种不可饶恕的事情,就理应承担这样的后果。”迟骋苦笑了两声,平日里习惯于嬉皮笑脸的他,提及此事,亦是笑容干涩。
“押送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们这样散漫,左蒙也不管么?”柳音离挑眉问道。
左蒙神情沮丧,面容似乎比白银刚丢失时还要沧桑,“早先我还和众人讲,等查清了案子,复命之后,我们一同返乡。在我的手下做事,即便是遇到天大的事,我也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可没想到,终究还是少了一个。”
迟骋笑着挠了挠头,“嘿嘿,通常转运时货物都有人轮番看守,而这江平水阔的,四野五人,货物都在船上,丢不掉的。因为路远无聊,在船上偶尔捞鱼也是常态,若非情急之下,左校尉亦对此视而不见。”
那个身材精瘦的随行漕卒迟骋背着包袱走出来,上前轻声道,“行囊已经帮您收拾完了,巳时已过,该启程了。”
柳音离的视线扫了一下,看到他正立在桅杆前和船夫聊着什么,若遇风向转变,他还亲自上手去调整帆向。
被困在泗州城内已久的漕工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全都欣喜若狂。被长时间禁足在此,他们迫切地想要返回故里。唯独左蒙不同,在其他人忙于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却站在空旷的庭院里发呆。
“这个押解官做的,真够随和的。”
听说要去杭州,小侍从青时又惊又喜。他已心心念念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钱塘已久,而陈佐尧继续南下探案,恰好圆了他的心愿。
她无奈地笑笑,收回视线时,却看到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的陈佐尧。
柳音离的看法与之大概相同,既然泗州这边的线索断了,那么只能去到根源处排查。
他伏在船舷边缘,似乎在向下望着什么。
为了解开这些疑问,陈佐尧向其他人阐述了南下的想法。
柳音离转了转凤眸里的眼珠,好奇地走上前去。直到近前时她才发现,他并不是在向下望着什么,而是在撕着吕湘菱留给他的信函,片片丢进河里。
而白银的真正去向依然是个谜团,程焕为何叛变,贿赂吕茂夹带黑火的人究竟想做什么,众多的疑问,依旧压在一行人的心头。
“仅剩的这么一些念想,一点都不留了么?”柳音离背靠着船舷,轻声问。
他担任淮南路转运使多年,做事风格亦是雷厉风行。陈佐尧认为,险滩的去除,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徒留烦恼罢了。”
对于陈佐尧的河道修整提议,徐宗曜思忖过可行性后欣然采纳,并切实予以施行。
陈佐尧将手里最后一片纸丢进水里,纸片飘了飘,被漕船带起的涟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