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有句话，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沧海万顷唯系一江潮。茫茫人海，看一眼再也移不开目光的人，是其他人所不能相比的。”裴无命眉眼深情。
“那我说没说过，希望你不要对我过分好奇？”金允秀说，“我送你们的几个姑娘，你们已经亲自到牢内挑选完了。怎么？那么多姑娘都安抚不了你那颗躁动的心么？”
“荒谬。”金允秀娇嗔道，“这岛上成百上千条汉子，哪个对我没兴趣，但又如何呢，你只是比他们更不怕死而已。”
“等一下。”裴无命抬手打断，“这个你没说过。”
裴无命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们不懂你。不然为何成百上千条汉子，你都看不上一个呢？他们其实都一个德性，他们需要的是有个女人，但这个女人可以是随便一个女人。我，和他们不一样。”
“那就挖眼睛好了。”她说。
金允秀看向他时，眼睫微微颤了颤。
金允秀笑了笑，觉得这还真是个喜欢占歪理的家伙。
“敢对我油嘴滑舌，你的舌头怕是不想要了吧？”小院中有一石桌，桌上有酒，她轻敛衣袖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冷冷地说道。
金允秀往前走几步，裴无命就向后退几步，恰好保证身在七步之外。
裴无命耸了耸肩，“人活一世，何不洒脱些呢。有些事情，是忍不住的，譬如咳嗽喷嚏，又或者，爱慕之心。”
裴无命举起手以示清白，“全按您的意思，没动手也没动脚。身隔七步之外，不准凑到近前。”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金允秀已经斟了一杯酒。壶口的最后一滴酒因为手微抖，落在了石桌上，映着月光，晶莹剔透。
“路过还是偷看，你比我清楚吧？”金允秀说，“白日里我已经交代过了，再敢肆意冒犯就要做好被剁掉手脚的准备。难道，你听不懂我的意思么？”
但她依然面色镇定，小酌一口。
“梁上君子。哈哈。”裴无命仍旧在笑。
“我并不相信你是为了要跟我说这些才溜过来的，除非你是真的不怕死。”金允秀瞥她一眼道。
“你还真是个小人，小人才走屋顶。”金允秀皱眉。
“难道我是第一个不怕死的？”裴无命没有表现出任何畏惧的意思，“好吧，若你觉得我意图过于明显，那我们就聊些其他的。比如，你是高丽人，还是东岛人？有没有什么亲眷？芳龄几何呀？”
“路过而已。”裴无命笑道。
金允秀冷冷地盯着他，裴无命觉得有些自讨没趣，尴尬地挠了挠头，而后碎碎念着“今晚夜色不错”这类的话。
“裴君子，你胆子不小。”
金允秀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已经没有亲眷了，前朝遗孤。原本住在东岛，后来世道乱，被父王曾经的臣下护送出来了。”
裴无命正搜寻着那些黑影的去处，金允秀已经一个闪身步入了小院，远远地打量着裴无命。
“那你是公主啊！”裴无命故作惊讶状。
金允秀娇喝一声，黑影迅速推开隐入黑暗中。
“见了公主，为何不跪？”金允秀忽然怒目而视，神色威严。
“退下！”
裴无命一怔，刚要弯腰，忽然回过神来，“不对，我是汉人，凭什么要怕你？”
而就在刹那间，十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攻过来，寒芒直指裴无命，将他围拢起来。
金允秀看着他这幅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脸上严肃的表情一扫而光。
裴无命努力站稳身形，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拎着酒壶，朝着金允秀尴尬一笑。
“今晚月色不错，只是觉得有些寂寥。既然你来了，那不妨聊上几句。”她又斟了一杯酒，举杯对着裴无命示意，“说说你，瞧你这一身着装，像个纨绔子弟，怎么做了打家劫舍的行当？”
一阵骚乱之后，一个人影落在地上。
“我嘛，穷怕了。”裴无命喝了口酒，开始随口编故事。
她猛地转过身来，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谁在那？”
他说自己以前是个商贾之家的家奴，签了卖身契那种。跟着一个嚣张跋扈的千金，整天挨鞭子，后来挨着挨着，他跟那个嚣张跋扈的千金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再后来千金到了出嫁的年岁，但她不想嫁给跟自家联姻的那个风流公子哥。有天那个公子哥喝醉酒上门拜访，对千金行轻薄之事，他看不过去便把那公子哥杀了。官府缉拿他，他就逃走了，做了一名流寇。
她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衣袍忽然又穿了回去。
“这一漂泊就是数年，随着我大哥纵横海上，商船官船都劫过，但凭着还算勇武，从未被抓住过。遇到那些商船，我也小心翼翼的，因为害怕劫到以前东家的船，可是一次都没遇上过。之后我派人多方打听，才知自从那公子哥死后，官府没抓到我，就和县官诬陷了商号的当家的。从此家道中落，生意早就不做了，那千金也不知去向……”
金允秀正准备宽衣歇息，这时窗口对面的屋顶上忽然传来一声瓦片被踩碎的声响。
裴无命这故事编的可谓是情深意切，金允秀听得都有些入迷了，眼底泛起微光来。
柔和的月光倾泻下来，恰好落在肩头。
“看不出你还很讲情义。”
身上的衣袍轻轻褪去，香肩微露。
“我这叫专情。”裴无命说，“你赏的那些女子，其实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强扭的瓜不甜，我还是认为这世道虽然薄凉，但尚有真情在。”
她将头发披散开来，用手拢到一边，只遮住半边脸。
“你恨官商么？”金允秀怕他再聊回到他对她的爱慕之心，便陡然调转话题。
没有了云鬟的金允秀依旧生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恨。”裴无命回答的很自然，“所以我对他们做事从不留情。但这次干了一票大的之后，被赵宋的水师盯上了，非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无奈之下才让方统领引见投奔了你。没想到你是个女人。”
临睡前这东西需要取下来，明早梳洗之后再戴上便可。
“女人怎么了？”金允秀故意挺了挺胸脯，而后又觉得有些刻意，收回了些许，身姿坐正，“水师兵力如何？”
云鬟这种东西本就不是真头发，一般是东岛或者高丽的女人为了彰显地位或者富贵才会戴这种东西。云鬟看起来只是头发，但其实很重，也曾有人为了戴云鬟扭断过脖子。
“我等兄弟近二百人，只剩下七十余人了。”裴无命叹气，“如此大动干戈，似乎不只是因为我们劫了商船，有风声说高丽的使臣被人掳了，涉及两国什么什么的，我也不懂。哎，对了，那高丽使臣，该不会是你叫人劫的吧？”
她把玩了一会儿便将那串宝石放下了，头上戴着云鬟让她脖子很累，她叫来女侍为她重新梳妆。
绕来绕去，他终于绕到这个话题之上来。
这不像盗贼的做派，可金允秀是个很具风情的女人，在她这里一切也就又都说得过去了。
“使船的确被劫了，但不是我们劫的。”金允秀神色机敏起来，“这你不用担心，在我这里，赵宋的朝廷奈何不了你。”
红纱帐轻轻浮动，美人玉体横陈。房中焚着香，青烟袅袅。
“可托付终生否？”裴无命笑问。
金允秀伏在敞开的床边，借着如水的夜色，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陈佐尧等人送来的珠宝。
“滚。”金允秀冷冷地甩了一个白眼，而后慢慢起身，将酒杯扣在石桌上，“回去吧，以后别让我在这个小院里看见你。”
小岛的夜景还算不错，因为临海，周围又没有什么遮挡物，所以漫天繁星看起来格外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