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梅眼波一转，“务虚的东西小女子不太懂，还是说些务实的吧。”她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只有白开水，将就一点，为了婴儿的健康成长，我不喝任何饮料和茶。”在电脑面前坐定后，她突然问，“知道Easycon-pro系统？”
“然后假设费铁峰，还有海关中的一些人与他相互勾结进行走私？”林诚摇摇头，“没这么简单，首先你就说过，以费铁峰权力不至于发证发枪给章天宏，起码说明费铁峰上面还有人；其次，胥市的杨铮、仇浩不过是章天宏下面的分流点，杨铮每次洗钱金额达几百万算是小的，我在飞鱼岛看到仇浩仓库里放着走私汽车、摩托车这些大件，金额有多少？几千万总有吧。如此大的手笔没有相当的来头罩不住。再说，你猜杀杨铮的杀手用的是什么枪？就是这把，正宗德国制 P7 M13型手枪，没有一定背景敢玩走私枪支？还有，两名追杀我的职业杀手一死，公安局副局长随即莫名其妙失踪。这一切，不都说明在费铁峰、章天宏上面还有一只神通广大的手在指挥么？”
林诚茫然地摇摇头。
“我们可以假设章天宏是驷城最大的犯罪集团。”
“Easycon-pro系统是美国联邦调查局一九九一年新开发出的产品，主要功能是在数据库基础上广义智能追踪、检索、对比和分析数据，而最独特和最尖端的技术就是它的模糊甄别和概率对比。简单打个比方，只要事先输入你的照片，通过卫星采集图像，它可以从天安门广场近十万人中抽取与你的模样最接近的所有人影像，然后按照模糊规则逐一核对，并提取最可能概率对难以辨认的面目进行填充，最后得出最佳答案。”
“呵呵，道理很简单，当地有个规模最大的走私集团与海关腐败官员勾结，他们提供线索让海关打击其他走私集团的活动，同时为自己提供方便之门。”
眨眨眼，林诚道：“你的潜台词是……”
她娇嗔道：“这是我问你的，怎么反把球踢给我？”
季梅打个响指，得意道：“你的思想还停留在传统侦破模式中，以为破案就是潜伏、侦察、格斗、交火，现代警察的定义是运用高科技、新技术，坐在家中识破敌人的真面目。”
林诚眼睛一亮，道：“这方面你算问到专家了，我以前在特别行动队就是专门查走私的。国家对走私问题十分重视，不仅是税收因素，还有个抢占市场、压制弱势民族产业的大题目，所以这方面不单是海关查，公安机关也深度介入，十处也有专门稽查走私的。以前在广东有个临海城市也出过这种怪事，走私团伙越抓越多，查获的走私物品堆积如山，可是走私活动日益猖獗，有增无减，你猜什么原因？”
林诚哭笑不得，戏谑道：“你还是回清华当客座教授吧，喜欢卖弄是警察的职业大忌。”
她摇摇头说：“费铁峰没有这样的权力，后面应是更神秘的人物，也许他们就是想掩盖这个事实。不过提到走私，我倒想起上次听海关的人说过，驷城打击走私的成绩在整个J省名列前茅，可从驷城分流到各地的走私物品不见减少，反而逐年增加，这里面有什么奥妙？”
“因为我有骄傲的资本，”季梅道，“以前你不是说过，有关夜莺娱乐城持枪案的所有资料都被付之一炬了，所以你才无从下手。”
林诚脸一红，嘴硬道：“如果章天宏的确参与过走私或洗钱，那么他手持十处工作证和手枪干什么？还不是打着十处的招牌晃过各地检查站，公安、海关这些部门不会怀疑到自己人身上。工作证和枪是不是费铁峰给的？这里面也有文章可做。”
“是，包括现场与章天宏谈话的那名警察都被杀死。”
季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换而言之，你虽然在外面风风光光，可是究竟想干什么，从哪里着手仍是毫无头绪，所以又绕回驷城，对不对？”
“可你忘了，110中心在全市重要地点都有红外监控，所有图像资料都以数据文件形式保存下来。夜莺娱乐城地处市中心，那里就有监控。”
“我已经搞到可以证明章天宏涉嫌参与走私的证据，以及他与胥市黑道老大仇浩相互勾结，涉嫌走私、聚赌等重要线索，那些证据我已寄给了各个权力部门，让章天宏从此陷入与他们的纠缠和周旋中。老徐和李亦然留在胥市跟踪仇浩的问题……可我的事还没有解决，章天宏与费铁峰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费铁峰为什么煞费苦心地替他隐瞒？一件小小的持枪事件为什么要放火烧派出所销毁证据？他们在害怕什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想查清楚里面的联系，非得回来从头做起。”
林诚泄气道：“我以为你挖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边有红外监控点我当然知道的，只有重要时间点比如说元旦、国庆、春节的图像资料才保存六个月以上，持枪事件发生时间是去年九月二十七日，属于普通时间点，这一类资料只保存一个月就自动覆盖。”
聪明的季梅立刻转移话题：“这次回来干什么呢？找到线索了？”
“对，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和你一样束手无策。你出逃后第二天，我们监视科几个人闲聊时提到你，都为费铁峰有意刁难和压制你而愤愤不平。梅大姐无意中说，早知道林诚需要搜集那天的资料，她可以提供，因为根据十处监控规定，110红外监控图像必须实时传输到监视科也就是梅大姐管理的机器中，而且按内部档案保存规定，三年之后才能销毁。”
林诚心道她记性不错，出这么大事还惦记这个，赶紧截住她的话严肃道：“我已经连累了她。杀手为了从她嘴里得到我的下落，杀死了她丈夫，她本人也身受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我，我很对不起她……”
林诚惊得差点儿跳起来，急道：“这个情况我怎么不知道？”
“没这么快呢，”她打量着他，“你瘦多了，”她眼珠转了转，“你那个信得过的漂亮女朋友没好好照顾你？”
“不但你，我与她同一科室都不知，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想不到分管的工作范围不同也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我也是从那天起才知十处有110监控的备份资料。由于这些数据资料不需动手操作，自动存盘归档，因此梅大姐工作报告中从未提及，所以费铁峰也不知道。”
他伏在她腹部仔细聆听，“孩子怎么没动静？他有没有踢你？”
林诚心一动，看看桌上的电脑笔记本：“所以你……”
他不好意思笑笑，道：“我还真不知道，只记得每次都有安全措施，谁知竟有漏网之鱼。”
季梅笑眯眯道：“正确，加一百分。小女子自然不会放过替孩子他爸讨回公道的机会。我花了整整四天时间，悄悄将梅大姐机器内所有110监控图像全部拷入我的小型机中。然后从公安局户籍管理系统中找到章天宏的身份证照片，输入进去后每晚用Easycon-pro系统对图像进行匹配处理。”
她“扑哧”一笑，“这像是孩子他爸说的话吗？你自己干的坏事自己不知道？医生说三个多月了，以后要定期检查。”
“慢，你这台笔记本怎能处理那么大的数据量？何况宿舍区上不了单位局域网。”
他走过去搂紧她，爱怜地问：“几个月了？”
季梅一撇嘴道：“老外了不是？在清华计算机专业高才生面前，一切网皆可上。我是直接连到小型机上，在上面处理数据的。你看，这就是我的研究成果。”
季梅脸涨得通红，惊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她又下意识摸摸肚子，“你走之前，我的身体一直不舒服，当时怕你心烦没有对你说，没想到是妊娠反应。真奇怪……”
她用纤细颀长的手指飞快地输入一行命令，然后一幅经过加工的截面图迅速显示出来。
林诚警惕地四处转了转，将窗帘拉好，门挂保险，这才回头笑道：“我来看孩子他妈。”
林诚一看不由轻声叫起来：“章天宏！监控头一定设在东方商城，所以拍到他们正从夜莺娱乐城出来。只要证明他那天晚上的确在娱乐城出现过，我们就向成功又进了一步。”
季梅闻言惊喜地急转身，紧紧抱住他，“你胆子真不小，外面风声这么紧你还敢回来？”
季梅手一指道：“当中有个人值得注意。”
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在耳边轻轻道：“别叫，是我。”
“章天宏旁边那个，后来还有两个人紧紧跟着他。面目太模糊，看不清。”
夜已深，小院东侧楼上还亮着灯，季梅坐在电脑面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当然，因为我没有关于他的原始图片，电脑没法进行修饰加工，不过，这个人真的很值得研究。”
繁华的驷城东区，有一个安静而神秘的小院。说它安静，小院外面没有招牌、没有防护栏、没有令人生畏的高墙，更没有警卫站岗；说它神秘，周围居民没人知道里面住的什么人，他们是干什么的。最有意思的是，这个小院是驷城职业小偷们的禁区，不管混迹黑道的老江湖还是刚出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愣子，谁都不敢打小院的主意。几年前有个叫“一夜十二楼”的高手——这个绰号是黑道上的人起的，表彰他一夜之间偷遍某小区十二幢楼，这个记录至今仍未被打破，这家伙不知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英雄寂寞，被怂恿着进小院“看个究竟”。于是凌晨两点多钟，三十多个小偷躲在各个隐蔽的角落，眼看他灵巧地翻过低矮的院墙，消失在漆黑之中，可是一直守到拂晓晨练的人三三两两走出来高手都没有露面——后来人们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他仿佛被那个貌似平常的小院吞噬了，连骨头也没有吐一根。从此以后。道上的人都知道小院是个黑洞，如果想多活几年最好别招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