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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是的,先生。爱尔兰陆军。”

他大声问道:“退役军人?”

“军功章,我看到了。在哪儿得到的?”

六英尺多高,长相不错,有点颓废,退役军人,很多勋章——很可能是真的。看起来有点狡诈?酒喝太多了。

“缅甸。”

老爹抬头看着他。

“你叫什么?”

“需要出租车吗,先生?”

“迈克尔·戈尔曼。是个中士。”

行李装好后,高大的门卫帮助他们坐进车。卡伯特先生点头致意时,他喃喃地说了声“谢谢您,先生”。出租车开走了。门卫把注意力转移到老爹身上来。

“这儿的工作不错?”

“得了,埃尔默,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这是个安静的地方。”

“如果我们有一百万美元左右的闲钱的话。”她丈夫冷淡地说。

“你不想去希尔顿?”

“彭德尔伯里两口子对这地方的评价很对,埃尔默。它就是以前的英格兰。如此精美的爱德华时代旅馆。我几乎都能感觉到爱德华七世会在任何时刻走进来,然后坐在那儿喝下午茶。我想明年还来这儿,我真的想。”

“不想。我喜欢这儿的工作。来这儿的都是有教养的人,而且很多是赌马的绅士,他们一般去爱斯科赛马场和纽伯里。我经常从他们那儿得到不菲的小费。”

在他旁边的人行道上,埃尔默·卡伯特太太正在向她丈夫述说着自己的观点:

“啊,这么说你是个爱尔兰人,喜欢赌博,对吗?”

一个法国男人向他的妻子发表评论,他的发言与这种环境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下午茶。”他说道,“这很有英国特色,不是吗?”[1]他满脸赞许地环顾四周。“下午茶,”老爹一边想一边穿过旅馆大门走向大街,“那家伙还不知道‘下午茶’已经不流行了!”旅馆外,各种各样巨大的美式衣箱和手提箱正被装进一辆出租车中。看起来埃尔默·卡伯特夫妇正赶着去巴黎的旺多姆旅馆。

“呵!现如今,不赌博的人,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老爹从楼梯上怀疑地看着休息大厅里的人,不知道是否每个人都是他们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他已经到了那个阶段!老年人、中年人(没有太年轻的)都是有教养的守旧派,几乎都非常富有,都非常值得尊敬。军人、律师、教士;一对美国夫妇坐在门边,一家法国人坐在壁炉旁。没有人太引人注目,没有人不合时宜;他们中大部分都在享受传统的英式下午茶。一个提供旧式下午茶的地方真的可能会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吗?

“平静而乏味,”总警督戴维说,“像我的生活一样。”

如果不能,那么彭尼法瑟教士在搞什么鬼?更重要的是,他在哪儿?

“真的吗,先生?”

“心不在焉”能解释这一切吗?

“你能猜出我是干什么的吗?”老爹问道。

彭尼法瑟教士!谜一样的彭尼法瑟教士。讲了好多次要去瑞士,把事情搞砸了,又没去成,偷偷地、没有被一个人发现地返回旅馆,凌晨时分又离开了旅馆。去哪儿?去干什么?

爱尔兰人咧嘴笑了。

他和蔼地向罗丝表示感谢,便又下楼了。

“不是冒犯您,先生,要我猜的话,我想您是个警察。”

它可能被留在了卧室里,却没有同其他箱子一起放在行李间内。为什么没有呢?因为教士应该已经去了瑞士?

“一下就猜对了,”总警督戴维说,“你记得彭尼法瑟教士吗?”“彭尼法瑟教士,嗯,我好像记不住名字……”

彭尼法瑟教士拿着他的包去机场,又从机场离开了。如果他回到了伯特伦,包肯定也回来了。马普尔小姐描述教士在凌晨离开他的房间、走下楼梯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它。

“一个上了年纪的教士。”

罗丝·谢尔登此前一直平静而精明地回答了问题,但这个问题使她不安了。她不知道合适的答案,可她本该知道的。

迈克尔·戈尔曼大笑起来。

这样的想法本能地掠过老爹的脑海:他们没有向你提供这方面的材料,是吗?

“啊,现在那里面的教士就像豆荚里的豌豆一样多。”

“是的,是的……我想……我也不大肯定……我想他是这样做的。”

“失踪的那一个。”

“可他并没有去国外,他根本没有去瑞士。所以他肯定把它留下来了,要么就是他返回来把它和其他行李一起放在这儿了。”

“哦,那一个啊!”门卫似乎有点吃惊。

“哦,那个——是的,长官。但是,当然了,他会带着它出国的。”

“你认识他吗?”

“一个小包,深蓝色的,是英国欧洲航空公司,或者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包,你肯定见过?”

“如果不是有人向我问起,我是不会想起他的。我知道的是,我把他送进一辆出租车,然后他去了‘雅典娜神庙’俱乐部。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有人告诉我他去了瑞士,但我听说他没去成。他好像走丢了。”

“您说什么,长官?”

“你那天后来再没见过他?”

“那机场包呢?”

“后来……没有,确实没有。”

一个坦诚率直、前后一致的叙述。如果那位老妇人是正确的,说她看见彭尼法瑟教士于星期五早上三点钟离开他的房间,那么他肯定在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房里。可是没有人看见他进入旅馆。他是出于某种原因,故意不让别人看到的吗?他在房间里也没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没有在床上躺过。这整件事是不是马普尔小姐做梦做出来的?像她这样的年纪,这个可能性很大。他想出了个办法。

“你什么时候下班?”

“戈林奇小姐吩咐的,长官。那个时候需要腾出这间房,让一位新来的女士住进来。”

“十一点半。”

“那是谁把它们装进箱子的?”

总警督戴维点点头,没要出租车,而是沿着庞德大街慢慢地走着。一辆汽车轰鸣着从他身边的马路上驶过,然后在伯特伦旅馆外面停下来,发出尖厉的刹车声。总警督戴维严肃地回过头,注意到了那辆车的车牌:FAN2266。这数字使他想起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没有,长官,都挂在衣柜里。要知道,他保留了他的房间,长官。”

他慢慢地原路返回,刚走到入口处,不久之前走进旅馆大门的车主又出来了。他和那辆车倒很相配。车是一辆白色赛车,长长的车身发出道道白光。而这年轻人也有着同样的、如同在搜寻猎物的猎狗一样的神情,他长了张英俊的脸,身上没有一寸赘肉。

“他的衣服呢?西服,都在箱子里装好了吗?”

门卫把车门拉开,年轻人跳进去,扔给门卫一枚硬币,然后把车开走了,车子的发动机发出强劲的轰鸣声。

她有些迷惑不解地盯着他。老爹张开口,接着又闭上了。要么她对彭尼法瑟教士的返回一无所知,要么她是个高水平的演员。

“你知道他是谁吗?”迈克尔·戈尔曼对老爹说。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又回到了房间吗?也许很晚——半夜之后?”

“不管是谁,都是个危险的司机。”

“有一条湿手巾,长官,我推测是前一天晚上用过的。他可能在出发前洗了洗手。”

“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两年前赢得汽车大奖赛——世界冠军。去年受了重伤,据说他现在又没事了。”

“浴室呢?”

“别告诉我他住在伯特伦旅馆里,不是很搭。”

她摇摇头。

迈克尔·戈尔曼咧嘴笑笑。

“床上乱吗?有任何皱折吗?”

“他不住在这儿,的确。但他的一个朋友住这儿——”他眨了眨眼。

她盯着他:“床?长官,哦,没有。”

一个穿条纹围裙的侍者搬了更多美国豪华旅行装备出来。

“床被人睡过吗?”

老爹魂不守舍地站在那儿,看着这些东西被放进一辆来自戴姆勒汽车出租公司的轿车里,同时努力回忆着他对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的了解。一个冒冒失失的家伙——据说与某个小有名气的女人有点关系——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盯着一只漂亮的行李箱,打算转身走开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再次走进旅馆。

“哦,我进了,长官。”罗丝看起来有些震惊,“我像往常一样走进他的房间,把洗好的衬衫拿进去,除此之外,我当然还打扫了房间。我们每天都打扫所有房间。”

他走向柜台向戈林奇小姐索取登记簿。戈林奇小姐正忙着应付离店的美国人,她把本子从柜台上向他推过去。他翻看着登记簿。

“这么说你第二天就根本没进他的房间?”

塞利娜·哈茨夫人,小农舍,梅里菲尔德,汉茨;

“早茶,长官。他通常在楼下吃早餐。”

亨尼西·金夫妇,埃尔德伯里斯,埃塞克斯郡;

“你通常是怎么做的?给他送早茶?早餐?”

约翰·伍德斯托克爵士,博蒙特克雷森五号,切尔滕纳姆;塞奇威克夫人,赫斯汀豪斯,诺森伯兰郡;

“叫他?没有,长官,他已经走了。”

埃尔默·卡伯特夫妇,康涅狄格州;

“对。”老爹说。箱子里的东西已经检查过了,但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继续道:“你第二天早上叫他了吗?”

拉德利将军,格林十四号,奇切斯特;

“是的,长官。要知道,我下午不上班。我六点整再回来工作时,他肯定已经离开了。至少肯定已经到楼下了,不在房间里。他留下了两只手提箱。”

伍尔默·皮克金顿夫妇,马布尔黑德,康涅狄格州;博维尔伯爵夫人,松柏庄园,圣日耳曼昂莱;

“那就是你最后一次看见他吗?”

简·马普尔小姐,圣玛丽米德,马奇贝勒姆;

“在星期四的早上,长官。十九号,星期四。他告诉我他那天晚上不回来,而且可能第二天也不回来。他要去,我想想,要去日内瓦。不管怎样,是瑞士的某个地方。他给我两件要洗的衬衫,我说第二天早上就能洗好。”

勒斯科姆上校,小格林,萨福克郡;

“让我看看,”老爹假装查看一些记录,“你最后一次看到彭尼法瑟教士是在……”

卡彭特太太;尊贵的艾尔维拉·布莱克;

罗丝·谢尔登那恭敬的脸上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

彭尼法瑟教士,教堂街,查德敏斯特;

“心不在焉。”老爹说。

霍尔丁太太、霍尔丁先生、奥德丽·霍尔丁小姐,马诺尔豪斯,卡曼顿;

“哦,是的,长官,一位相当不错的先生。他经常住这儿。”

拉伊斯维尔夫妇,瓦利福治,宾夕法尼亚州;

“很抱歉打扰,”他说,“我知道你已经见过我们的警佐了。事关那位失踪的先生,彭尼法瑟教士。”

巴恩斯特普尔公爵,杜恩城堡,北德文郡……

老爹看到罗丝·谢尔登正在工作,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长相友善的她。

在伯特伦旅馆住过的人中他们是典型代表。他们形成了,他想道,一种模版……

“我最好去见见那个女客房服务员。”他说。

他合上登记簿的时候,前面有一页上的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视线:威廉·勒德格罗夫爵士。

老爹费力地站了起来。

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一个见习警察曾在一次银行抢劫案的现场附近看到他。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彭尼法瑟教士,他们都是伯特伦旅馆的主顾……

“我绝对确信。”马普尔小姐回答得很果断。

“我希望您对您的茶感到满意,先生?”亨利站在他身旁。他说话的神态彬彬有礼,还带有一点完美主人所特有的忧虑。

“看上去——真的看上去——”老爹正在理出自己的思路,“好像他是有意失踪的。在凌晨那样离开这个地方。您对此非常确信,是吗?”他尖锐地问道:“您不是在做梦?”

“这是我几年来喝到的最好的茶。”总警督戴维说。

“他们可能还没看到新闻。我就没有。”

他想起还没付账。他正打算付账时,亨利抬手阻止了。

“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老爹说,“他没有中风倒在大街上,也没有遇上交通事故被送去医院。那他在哪儿呢?媒体已经报道过他的失踪了,但还没人前来提供任何情况。”

“哦,不用,先生。我被告知您的茶钱是记在旅馆的账上的。这是汉弗莱斯先生吩咐的。”

“您认为他出事了,是吗?”马普尔小姐问道。

亨利走开了。老爹犹豫着不知道他刚才是不是该给亨利一份小费。想到亨利比他更清楚地知道这个社交问题的答案,他就觉得很纠结。

他又陷入沉默之中。

他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他取出笔记本,写下一个名字和地址——得抓紧时间。他走进电话亭,决定坚持到底,不论前路有多困难,他打算凭直觉把这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不会的,”他说,“不会的,我想没有人会想到要问您。就这么简单。”

[1] 原文为法文。

老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