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金吾骤然发力,一把将我甩到了一边,扬手一个耳光抽在了卞娘的脸上,将卞娘打倒在地,薅起了卞娘的头发就去扼她的脖子,我爬起身来,一把抓住了申金吾的手腕,冷声喝道:
“贱妇……都是你!害死了我爹……我弄死你!”
“申金吾!你是不是有些太放肆了!”
申金吾扯着嗓子,一边喊,一边跑到了我的身前,一伸手便揪住了我的领口,使劲的推搡着我,一边拨开我拦他的手,狠命的向卞娘的脸抓去……
申金吾被我的神情吓的一怔,眼珠转了转,徐徐说道:
“都来看看,这个贱妇,我爹……尸骨未寒,她竟然就敢跑出来偷男人……”
“这是申家古楼!我再放肆,你又能拿我怎地?”
我尴尬的笑了笑,正要开口,院子里突然想起了申金吾的喊声:
我伸出手指弹了弹申金吾的额头……
“猫师,由霸先!”
“砰——”一声枪响,一枚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那人脸上的笑容一沉,也不还礼,自顾自的闷声答道:
“啊——”申金吾发出了一声渗人的嘶吼,松开了卞娘的头发,指着门边的由霸先大声喊道:
“您是……”我拱了拱手。
“由霸先,你个狗奴才,啊……养你是干什么吃的……救我啊……”
那人盯着我身后的卞娘冷冷的一笑,幽幽说道。
由霸先咽了一口唾沫,微微的侧了侧身,漏出了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的梁战。
“夫人!夜深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别动!”梁战的手指猛地一缩,由霸先的脊椎处传来了一阵牙酸的骨节响。
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门外,那人背有些驼,周身隐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锦袍之中,一张方脸略带疲态,眉眼有棱角,阴郁而古板。
由霸先咬紧了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了下来。
“砰!”
“嗷……唔……”
我疼的嘶了一口冷气,小声问了一句。
一阵古怪的呜咽声响起,屋顶的飞檐上缓缓的爬下了一道黑影,黑面花背,鼠须猫足,毛枯尾秃,耳大头小,似豹非豹,似毛非猫,颈下挂着一把小巧的长命金锁,后背浑圆似北方的猞猁,四腿修长如高原上的雪豹,两只碧绿的圆瞳死死地盯着梁战,浑身的短毛根根直立,显然是在发怒。
“那个人?谁啊?”
久闻申家黄河背尸,依仗的就是蛛斑大鬼狸,历代饲养蛛斑大鬼狸的人,都是申家的家臣,从春秋起一直效忠申家的——由氏。
卞娘抱住了我的小臂,指甲深深的扎进了我的肉里。
之所以姓“由”,便是因为取了“申”字的尾巴,意为:“一心效忠,尊申为首,挺身相护,生死之时,出头,不缩尾”。
“张大掌灯,你……不能把我交给……那个人?”
古时候,生物学不发达,典籍所载,多半“狸”、“猫”不分。
卞娘吓了一跳,慌里慌张的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整理好了自己的裙边。望着窗子上那个高大的黑影,满眼恐惧的缩在了我的身后。
其实,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虽然都属猫科,但是狸是狸,猫是猫,其习性和能力足有天壤之别,只不过被胡乱的叫了一千多年,人们渐渐也习惯了狸猫这个称呼。
我瞥了撇嘴,正要再问,突然,一阵敲窗声从我的身后传来。
据我观察,这只狸猫的毛色枯黄,牙齿磨损的厉害,多半上了年纪,也不知道这蛛斑大鬼狸是如何护佑申家捞尸的。
“黄河里的死人,就是河伯的阴兵,申家干的是捞尸的行当,本就是在偷河伯的兵,现在,河伯已经知道了……一条人命,两尾老鱼……这就是河伯交换的规矩……”
正当我沉思之际,申不惧引着申仲谋,也赶到了这里。
卞娘唱完了歌,缓缓转过脸来,冷笑着说道:
“爷爷……这个贱妇……”
《抱朴子·释鬼篇》中有记载,这河伯,乃是黄河水神。原名冯夷。也作“冰夷”,受天帝命,管理河川,性情暴虐,喜怒无常,故而千年来,黄河无数次决口,两岸的泥沙下层层叠叠的不知埋了多少百姓的尸骨。
“啪——”申仲谋脚不停步,冲到了申金吾的面前,抬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卞娘打着拍子,满目恐惧的,用颤抖的嗓子唱着古老的秦歌,我的脑海里慢慢的略过了两个字——冯夷。
“爷爷,你干嘛……打我!”申金吾捂着肿胀的脸颊,委屈的喊道。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申仲谋抽搐了一下嘴角,扭过身来,看着我拱了拱手:
“河伯点兵,老鱼换命?”我瞬间来了精神,疑声问道。
“申家,教导无方,冲撞贵客了……”
“是……河伯点兵,老鱼换命!张大掌灯,我不管你是好奇也好,有什么目的也罢……我劝你……快点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申仲谋虽然狠狠的扇了申金吾一个嘴巴,却也趁机挡在了申金吾的身前,将申金吾牢牢的护在了身后。
话音未落,卞娘的手猛地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一滞,一把推开了我,站起身来,颤抖着手,重新点上了一根烟,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满目惶急的对我说道:
我微微一笑,打了一个响指,让不知隐身在何处的根叔解除瞄准,随即徐徐说道:
“相比春宵一刻,我更想知道……申不器的死因……”
“老先生舐犊情深,可以理解……”
我轻轻的拨开了卞娘捻在我衬衣扣上的手指,笑着说道:
申仲谋微微一愣,叹着气说道:
“难道……我,还不值得么?”
“申家无能,不敢多叨扰张大掌灯,明日,老夫摆酒,送你们!”
卞娘向下扯了扯睡袍的领口,挽住了我的脖颈,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爹……可是大哥的死……”申不惧正要说话,恰遇上申仲谋森冷如刀的眼神,顿时弱了下来,嗫嚅了一下嘴唇,不再说话。
“我为什么要带你走呢?”
既然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我也没必要在腆着脸留在这里,于是我缓缓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我撇了撇嘴,拽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卞娘身前,探出身子,看着卞娘的眼睛问道:
申仲谋满意的吐了口气,拉着申金吾走出了屋子,梁战松开了由霸先的脖子,看着地上的卞娘,带着询问的意味向我瞥了一眼,我点了点头,扶起了地上的卞娘,低声说道:
“只要离开这里,哪里都可以!”
“若你真要走,明天不妨和我一起……”
“走?去哪里?”我不解的问道。
卞娘淡定的摸了摸嘴角的额血迹,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带我走!你开个价!”卞娘神情一荡,定定的看着我。
“你笑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申夫人,黑灯瞎火,孤男寡女,这样不太合适吧。”我尴尬的笑了笑,故意不去看卞娘的裙下。
“想不到,你还真是个情种……要是姐姐早生了四五年,肯定就跟了你……可惜了……唉……明儿个想吃点什么,姐姐给你做……权当是,送行了!”
卞娘抿了抿嘴,香唇微张,吐了一口烟圈,喷在了我的脸上,不等我答话,便自顾自的走进了我的卧房,反手掩上了房门,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裙下的玉腿一抬,两臂一撑,坐在了桌子上。
卞娘自顾自的扑了扑土,转身就要出门。
“我原以为鼎鼎大名的张三眼会是个身高丈八的威武汉子,想不到却是个不胜酒力的文弱书生。”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她,沉声问道:
我皱起眉头,拉开了房门,正看到一身睡袍拖鞋,散着头发的卞娘,她的头发烫了微微的波浪卷曲着披在莹白色的香肩上,朦胧的的灯下,别有一番韵味……
“你的意思是,你又不走了?”
“哈哈哈……”一阵女子的娇笑声从门外飘来。
卞娘扶着门边,一脸风情的笑了笑,昂着修长的脖子,缓缓说道:
我倒了一杯冷酒,高原上的白酒,烈的刺喉,宛若一把小刀,细碎的切割着喉咙,我吸了了口冷气,忍不住的一阵干咳……
“男人的情,女人的话,信的人,不是冤鬼,就是傻子……”
夜半风起,众人各自回屋安歇,陆龟年绕柱上爬,顺着屋脊飞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扭着腰肢,消失在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