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太太,您别紧张,我今天不是来为难你的,我是来帮你的!”
“你……还知道什么?”
“哼,帮我,你怎么帮?”
“你想杀人,对不对?”
“你要杀人,我来给您递刀啊——”
“你什么意思?”
“你会这么好心?”
苍梧道人摇了摇头,徐徐说道:“我想干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想干什么?”
“各取所需罢了!”苍梧道人甩了甩浮尘,坦白的说道。
“ 你想干什么?”
“你想要什么?”
姜大太太闻言一愣,索性把手从提包里抽了出来,手中的枪顶在了苍梧道人的额头上,冷声问道:
“我这里有个计划,事成之后,您杀人,我取财,您报仇,我致富!怎么样?有兴趣么?”
苍梧道人缓缓站了起来,幽幽说道:“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对了,你提包里那把枪口在正对着我的手枪当心着点,别走了火儿!”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需要你帮!”姜大太太收起了手中的枪。
姜大太太眼光一冷,面沉入水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再说些什么?”
苍梧道人笑着说道:“您的仇家都不是等闲人,你的力量不够,寻找外援是最好的选择!”
“贫道贺姜大太太,母女重逢!”苍梧道人一抬眼,笑着答道。
“先说说你的计划吧!”
“喜从何来?你又贺我什么?”
苍梧道人点了点头,沉声答道:“是这样的,近年来水旱蝗灾不断,南京的米价一天一个涨,国民政府拨了一笔钱,用于采购粮食,控制粮价……”
“喜从天降,贫道为姜大太太贺!”
姜大太太的故事,讲到这里,我叹了口气,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接口说道:“苍梧道人的计划,就是让你以窦万通的名义出面,召集陶精玉、费学岐、宋时谋、杨惊雷等人,让陶精玉出面签订假合同,套出那笔钱,购买烟土,贩运到湖南……然后在中途被劫,想必在洞庭湖被劫,也是你的手笔吧!”
“你约我,有什么事儿么?”姜大太太冷冷的说道。
姜大太太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雇几个水匪不在话下!”
“贫道苍梧,见过挑山帮姜大太太!”
我叹了口气,借着说道:“在烟土被劫后,这帮人惊惧之下,必定先后来到窦府,你正好张网以待……”
在香案前面的蒲团上,坐了一个仙风道骨,道袍飘飞的道士,瞧见姜大太太走进了,两眼一张,打了个稽首,笑着说道:
姜大太太笑着说道:“谁叫他们贪心,知道烟土利润高,除了那笔政府的钱,还各自押上了半数身家,费学岐还抽走了一部分军饷的资金,哈哈哈,半辈子的心血和身家性命都押在里面,由不得他们不往这里头跳!”
姜大太太孤身一人推开了破庙的大门,庙内尘土积灰,铺满了香案。
“所以,他们先后来到窦府,落入了陷阱,在亲眼目睹别人死亡的前提下,仍然不愿离去……也对,第一个死的是窦万通,谁能想到做局的人会是你这位姜大太太呢!不过,我很好奇,你和苍梧道人是怎么约定的,换句话说,他的这把刀,是如何配合你杀人的呢?”
城北,破庙……
姜大太太笑而不语,我脑中灵光一闪,高声呼道:“钟馗图!”
两个月后,一封神秘的拜帖出现在了姜大太太的手旁,拜帖的右下角没有署名,而是画了一颗扣子,姜大太太看完了拜帖上的内容,默默记下了赴约的时间和地点,将帖子放在烛火上烧成了一堆灰烬。
“聪明!苍梧道人给我了四张钟馗图,并且告诉我,一共有五张图,他手里一张,我手里四张,加在一起,他能帮我杀五个人,第一张钟馗图出现的时候,便是他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随时可以下手了!在第一张钟馗图出现以后,只要哪个屋子里再挂上钟馗图,苍梧道人便会帮我杀了屋中的人!那天,盈盈带回了一张钟馗图,我一见拿画,便知道,苍梧道人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了,当天,我就讲画挂在了窦万通的书房之中……结果,当天晚上,窦万通就死了……哈哈哈……说实话,我也想知道苍梧道人是怎么杀的窦万通,但是想了很久我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哈哈哈,只要能杀了这帮恶人,是真天师还是假钟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费学岐、陶精玉、宋时谋、窦万通……我要你们死!”姜大太太喃喃自语道。
“这件事,你告诉杨惊雷了么?”我张口问道。
那天晚上,姜大太太给杜盈盈裹好了伤,和她说了很多的话,包括她这些年如何被陶精玉买来,送到凤鸣路调教……她的第一次接客……费学岐那个彪悍的老婆……五更天,杜盈盈在姜大太太额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姜大太太给她盖好了被子,走到窗边,点燃了一只烟,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冷光。
“我本不想告诉他的,但是他一直派人在苏州乡下查访……杜盈盈的事,是他自己的查到的,那天,在窦万通的灵堂后面,他约我出来,以为我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很激动的把杜盈盈是我女儿的事告诉了我,并且说要约盈盈见面……我告诉他我没有面目和盈盈相认,让他不要说出我,他满口答应,却不料,那场见面,却被你张大掌灯看出了破绽……不过,我主动与杜盈盈换鞋,倒是引起了盈盈的怀疑……盈盈为此对我几番试探,都被我搪塞过去……”
杜盈盈叹了口气,涩声说道:“那还真是可惜……”
我掰着手指,默默计算道:“谭翻谭追那对儿父子,不过是俩倒霉鬼,为的不过是为钟馗出世造噱头,苍梧道人给姜大太太的五个名额里,陶精玉、窦万通、费学岐用去了三个,还有两个……今晚,怕是就要轮到宋时谋了……”
“没事,大姐只是想起了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她是我当年在画舫上最好的姐妹,她有个女儿,若是没有被人拐了去,估计也有你这么大了!我那姐妹说,她的女儿,脖子上也有这么一个扣子,只不过我那姐妹的夫家不姓冯……”
我叹了口气,徐徐说道:“您有没有想过,杀杨惊雷!”
约有盏茶的功夫,姜大太太缓过神来,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杜盈盈的头发,柔声说道:
姜大太太摇了摇头,幽幽说道:“他虽然负我,却没害过我女儿,我毕竟爱过……如何下的了手……”
姜大太太狠狠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心里头一阵歇斯底里的呐喊。
“杨惊雷……他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局?”我张口问道。
“造孽啊!造孽——”
“我不想拖他下水,他对此毫不知情!”
杜盈盈的这声大姐刚一出口,姜大太太的眼泪“唰”的一声,就淌了下来……
“毫不知情!你有没考虑到,杨惊雷既然不知道这一切是你的手笔,在窦万通、费学岐、陶精玉这三个人被杀之后,原本这个团体里仅剩的杨惊雷和宋时谋都会把对方变成最大的嫌疑对象……拼个你死我活!”
姜大太太想到这儿,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晕倒在地,杜盈盈连忙搀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姜大太太,急忙问道:“大姐!你怎么了?”
“不可能,你看,从这里望过去,正好能看到杨惊雷的卧房,你看窗帘后头,不正是他的影子么,他在屋内,不在宋时谋那里!”姜大太太推开窗子,指了指西南方向的一间小屋,让我去看那窗帘上端坐灯下,开卷读书的剪影。
“我那时候还小,家在哪里至今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我爹姓冯……”说完这话,杜盈盈还给姜大太太描述了一下当年拐走她的那两个人牙子,一个拐她的人,没有蒙面,另一个押送一船小孩儿的人蒙了脸,偏巧的是,那个没蒙脸的人牙子姜大太太竟然是认识的,那个人牙子叫孙老歪,乃是早年和窦万通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生死兄弟,后来死在了码头火并里,想都不用想,那个蒙着脸的人牙子肯定就是窦万通!窦万通早年间还是个小瘪三的时候,没少干拐孩子的营生!
我放眼一瞅,一拍脑袋,苦笑不得的说道:
“你爹姓什么?家住哪里?”姜大太太红着眼睛问道。
“姜大太太,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您见过看书不翻页儿的么?”
杜盈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答道:“我爹娘给我的……从小就挂在我脖子上了……我小时候被人从家拐走……”
姜大太太闻言一愣,凝神盯着那影子看了一阵,才发现,那影子一动不动,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你这扣子哪来的?”
“不好!”姜大太太猛地站了起来,拔腿下楼,我紧跟其后,我二人一路小跑,跑到了杨惊雷的屋外,抬腿踹开了房门,只见书桌后头的椅子上,一个被打晕的仆役披着杨惊雷的外衣,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本厚厚的字典!
姜大太太一把抓住了杜盈盈的手,瞪着眼睛问道:
“砰砰砰——”窦府的东北角发出了一阵枪响。
她魂牵梦绕的这颗扣子!
“完了!快去宋时谋那屋!”我拉了一把还在发愣的姜大太太,飞一般的向宋时谋那屋跑去,经过我自己卧房的时候,我狠狠的拍了拍窗户高声喊道:“出事了!哑巴!老萧,别睡了!”
就是这颗扣子!
我跑过去没多远,梁战就跟了上来,后面还拖着一边跑一边系腰带的萧自横。
这颗扣子,姜大太太太熟悉了!
宋时谋的屋子,房门大开,我们一行四人闯将进去,只见墙上的钟馗图随风乱飘,宋时谋的人头滚落在地,无头的尸身倒在窗边,口中塞着一般无二的牛皮书页——宋时谋,光绪十一年生人,寿活四十有五,亡于民国十九年正月十九!
一日,杜盈盈伺候抽大烟的窦万通洗脚,盆子里的水热了,烫了窦万通一下,窦万通大怒,一脚蹬翻了水盆子,拎起手里的烟袋锅子就烫在了杜盈盈的肩膀上,杜盈盈痛的一阵惨叫,窦万通还要再打,却被闻声赶来的姜大太太喝止,姜大太太素有积威,窦万通不敢造次,姜大太太将杜盈盈带回房中给她上药,解开上衣,猛地发现了在杜盈盈脖子上挂着一只红线,线上拴着一颗扣子……
我扫视了一下屋内的痕迹,发现这里曾经发现过激烈的打斗,我俯身一蹲,掀开了床单,指着床下的灰尘上,一大片杂乱的痕迹,一边推理,一边沉声说道:“杨惊雷,应该就是躲在这里,他是打算埋伏宋时谋的,却不料在埋伏的时候等来了前来刺杀宋时谋的杀手,站在窗边的宋时谋被一击毙命,与此同时,凶手发现了躲在床下的杨惊雷,杨惊雷惊惧之下,蹿出了床底,向凶手射击!”
要说这窦府,水深的真是不着边儿,三个夫人里,姜大太太掌着半个挑山帮,自然没人敢寻她的麻烦,玉娇娥年轻漂亮,妩媚妖娆,又会哄人,窦万通最疼的就是她,而杜盈盈呢,娶她回来,就是为了去参加宴会的时候让她上去弹个琴,写个诗,充充场面的,所以平日里,窦万通对她不但没什么恩爱,平日里喝多了酒,杜盈盈伺候的稍有不慎,便非打即骂,拳脚相向。
从枪响到我们赶到现场一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屋内没有杨惊雷的尸体,他应该还活着,窦府四周现在都被警员封闭,凶手走不远,就在府中!
想到这儿,窦万通咧嘴一笑,当天就把杜盈盈娶回了家,做了第三房姨太太,杜盈盈第二天晚上就进了窦府。
“你能和苍梧道人的杀手联系上么?”我看着姜大太太问道。
彼时,由昌泰米行和宋时谋在幕后出钱经营的凤鸣楼已经成为了秦淮河畔最大最高档的青楼,连续三届花魁都出在凤鸣楼,这一年,年仅仅十七岁的杜盈盈在花魁大会上脱颖而出,成为秦淮花魁,被央行的代行长费学岐看中,租了一处小院儿,包养下来,锦衣玉食的养在了府外,却不料,那费学岐的老妻凶狠彪悍,带着一众家奴老婢找上门来,将杜盈盈一顿暴打,在隆冬腊月里将浑身淤青的杜盈盈直接丢进了秦淮河中,幸好杜盈盈命大,被放灯的船家捞了上来,捡回了一条命,那费学岐碍于老妻的娘家位高权重,翻脸无情,将杜盈盈赶出了自己租下来的那处小院儿,杜盈盈无处可去,只得回到凤鸣楼养伤,半年后,杜盈盈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开门迎客,正遇上来凤鸣楼饮酒的窦万通,被老鸨叫来抚琴作陪,窦万通这人没读过书,所以没什么文化,却最怕别人说他没文化,平日里总爱装文化人,却屡屡被拆穿,这一日,窦万通在酒席上听杜盈盈抚琴唱曲儿,听得很是悠哉,叫杜盈盈过来陪酒,推杯换盏只见,发现这杜盈盈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是无一不精,一打听才知道,这杜盈盈乃是上届的花魁,需知这娶花魁做姨太太,乃是那文人才子才干的事儿啊,窦万通心想:我不懂文化,家里的大老婆也没什么文化,二姨太是个戏子,也不通什么文墨,就是个绣花枕头,一身本事都长在一副脸蛋上,哎呀呀,我这一家子,唉,参加个上流社会的晚宴舞会啥的,没一个能带出去的,我要是能再娶一个懂文化的姨太太,以后出席这种场合,也不怵头啊!
“我联系不了他!”姜大太太摇了摇头。
民国十八年,窦万通纳了第二房姨太太玉娇娥,愈发的冷落姜大太太,所幸姜大太太打理挑山帮的买卖十几年,在帮内上下积威甚重,连窦万通也对这位正房夫人敬畏有加,虽是生活情分上有所冷落,但还是尊敬有加。这一年,昌泰米行开始疯狂的扩张,昌泰米行的老板陶精玉凭借着过人的心思和手腕,挤跨了十六家竞争对手,垄断了南京米粮七成有余的份额,一跃成为了做码头生意的挑山帮最大的合伙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姜大太太沉声说道:“我能找到他,你相信么?”
杨惊雷和姜大太太私会的事,隐藏的极其隐秘,除了他二人之外,无人知晓,转眼过了一年,窦万通除了在外一如既往的吃喝嫖赌之外,还染上了大烟瘾,渐渐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姜大太太一声苦笑,幽幽说道:“除了你,我还有别的选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