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费城被吓了一跳，老头的这副样子不像在演戏，难道他真的看出了什么不祥之兆？
老头瞪着眼珠没有回答，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紧张。
他的小眼睛瞪了起来，目光中闪着惊慌，嘴微微张开，胡须颤动，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费城忽然觉得不对，对面老头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很远的地方。
费城挤出一丝笑容，正在想该问他些什么，好试出他有没有真材实料时，忽然看见老头的脸色变了。
还没等费城回头看，老头“哎哟”一声，弯下腰一卷地上的家什，转身就跑了。
老头果然还在。看见费城又回来了，并且走近他的摊位步伐放慢时，脸上露出笑容，站起来对费城说：“你真是有大问题啊，你自己也知道吧。”
对面那些小摊贩的东西比较多，比老头慢了几拍。
如果刚才那个老头还在的话……
“来了来了。”费城听见张惶的压低声线的喊声，转眼间所有的摆摊者都作鸟兽散了。
费城很快吃完了十二只锅贴，用纸巾简单抹了抹嘴，起身往家走。
然后，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出现在天桥的一端。
来买锅贴的人已经排成长队，好在还没到最高峰。费城花了十五分钟买了三两锅贴，坐在简陋的店里沾着醋慢慢吃着。这时他又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自己确实碰到了神秘事件，哪怕那个老头九成九是骗子，也该多问几个问题，试试他的本事再说。万一他真懂点什么呢？
原来是城管来了。这些无证摆摊的人被抓住，要罚很多钱的。
“哎，哎。”老头在后面叫他。
看着一下子空荡荡的四周，费城叹了口气，继续走回家的路。
“我不算了。”费城扔下这句，转身就走。
下了天桥，费城经过一家正在处理便宜商品的小店，一律都是五元。其中有很多是过了季的东西，比如风铃，夏天早已经过去了。
这十足是江湖骗子的口吻，所谓再好好看看，用上他的秘法，肯定就是要付钱了。费城立刻把手抽了回来，居然会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费城买了一串风铃，他想起了算命老头的话：挂个铃铛。
费城低头看地上老头写的广告语：通晓前生后世，让你趋吉避凶，铁口神算，祖上单传易经八卦秘法……
反正只要五块钱，就当多个装饰。费城这样对自己解释。
老头一边看他的手相，一边说：“阴气重啊，阴气重，你灾星上身了。身上要挂点红的东西，家里门口挂个平安符，找点避邪的东西，挂个铃铛什么的。不过你的情况严重，这些也保不住平安，得用我的秘法才行，你再让我好好看看。”
回到家里，费城踩着椅子，在天花板上敲了颗钉子，把这串由许多根金属管子组成的风铃挂上。就在玄关的前方。
忽然之间，费城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厌恶，对这个老头，更对自己。什么时候，自己竟这么脆弱了？
他坐到电脑前，开始继续《泰尔》剧本的修改润色。风铃的“叮当”声时常传入他的耳中，第一声响起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然后才省起，在客厅里，有一扇小窗开着。
明知道眼前的人很不可靠，却还是给他看了手相，说明潜意识里，自己就像个快要溺水的人，碰到一根稻草都会牢牢抓住。和韩裳接触了几次，费城也能用潜意识来分析一下自己的心理了。
毛团好奇地跑到风铃下方，看着这个不停发出动听声响的小玩意儿。
老头拉着他的手，又是揉搓又是琢磨，搞得费城弄不明白他是摸骨呢还是看手相。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无意之间已经把左手伸了出去。
风铃声中，《泰尔》的中文剧本，终于完成了。写一遍再改一遍，费城觉得这出剧已经像熟透了的果子，可以伸手去摘了。
但凡设摊算命的人，最懂察言观色，费城知道自己这几天的脸色就没开朗过，老头多半是见自己心事重重，才这么说的。
该把剧组的人都聚起来了。定好开排的时间，联系租场地，盯一下道具服装和灯光的落实工作……费城的大脑里飞快地闪过接下来要做的事，一切就绪，这辆车就要开动起来了。
算命先生见费城有了反应，立刻详加解说起来：“你脸上有黑气呀，最近碰到大麻烦啦，一定要我来帮你开解才行。看看你的印堂，你们现在小年青都不懂这些呀，我是看你危险才拉住你的。来，看看你的手相，别担心，你觉得说得不好，不要你钱。”他说着站了起来。
可是，在心底里，总有个刺耳的杂音。那是对危险的直觉，一种本能的畏惧总是在他大脑稍稍空闲的时候跳出来，警告他：停下来，把一切都停下来。
“嗯？”
当然，费城不会放松关于手稿的追查，何况现在已经有了线索。但是，从现在这点线索，到最后解开诅咒之谜，中间还有许多的路要走。
“等等，你最近不顺吧。”
等到一切都有圆满答案，诅咒的阴云完全驱散再开始《泰尔》的排演吗？费城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费城自嘲地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费城又一次上网，看看自己发的那些帖子。他知道自己太急不可耐，这才离发帖没过多久。
“老板，算一下吧，不准不要钱。”老头一开口就把刚才营造的一点点形象全都给毁了。
果然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图案，有些人在回帖里作了许多猜测，但明显不靠谱。
费城皱了皱眉，如果是从前，他一定拔腿就走，现在却居然有点犹豫了。这九成九是个江湖骗子吧……
急燥、慌张、恐惧、怀疑，这些负面情绪又一点点浮了出来。费城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想和诅咒、手稿有关事情，因为现在烦这些没用。他已经决定了，要是几天内这条线索没有新进展，他就去请个私人侦探，让他去查清手稿的来历。现在，还是把注意力再次挪回到即将正式运作的剧组将要面对的一大堆事务上去。
老头坐着的小板凳前，铺着挺大一方太极图，旁边还写着各种卦词。在老一辈被无神论洗脑，新生代又被西方星象学完全俘虏的当代中国，这种古老的纯中国流算命先生，在大城市里受到冷遇一点都不奇怪，以至于要用这种方式召觅生意。
该给周训打个电话了，这出剧的道具可不能马虎。找来手机的时候，费城才发现，他有一条未读短信。刚才出去吃锅贴的时候没带着手机，一定是那时收到的。
那只干瘦的手早已经缩了回去，它的主人正坐在一张小木凳上。从他和费城之间的距离可以想像得到，这个老头刚才一定俯下身子，斜着探出手才能拍到费城的腿。那显然是个古怪而可笑的姿势，可是现在，清瘦的老头变得一脸正经，用手捋着山羊胡，或许就是刚收回来的那只手，向费城微微点头。他的这个姿态肯定是练过的，很有高人的架式。
是韩裳发来的。
费城当然挨着人少的地方走，小腿被人拍一下的感觉是很怪异的，他连忙停下来，低下头看看怎么回事。
“你发给我的信看到了，我认得，那是梅丹佐。我把大概的情况写在回信里，你可据此在网上查更详细的资料。”
天桥上有许多摆摊的小贩，席地而坐。从弹眼落睛的羚羊头骨到细巧的号称藏银的饰品，形成了个微型的小商品市场，好些刚放课的女生撅着屁股围在那儿，叽叽喳喳很热闹。
费城像被打了一记强心针，跳起来跑回电脑前。
此刻他正走在离家不远的一座人行天桥上，下了天桥的大街拐角上，有一家每天晚饭时间就会排起人龙的小吃店，他打算用那儿的虾肉锅贴来解决晚饭问题。
他怎么都没想到，韩裳居然认得！
费城的小腿被一只横伸出来的老朽的手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