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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生命之轻

“哦,我就随口问问,您不必介意。请继续往下说。”

“没有。需要那种东西吗?”

“对方起初显得很诧异,还找了很多借口,一会儿说那天给我看的账簿已经足够了,一会儿又说不接受个人审计。”

“您……呃……有特殊的证书执照什么的?”

我心想,人家这个反应再正常不过了。但我当然没把这话说出口。

“不,就以我个人的名义。”

“所以您最终没能进行审计?”

“是通过某家机构申请的?”

“不,我毫不留情地告诉接待我的职员,我为你们的项目捐了钱,当然有发言权。你们要是有意见,大可去起诉我,但你们如果这么做了,就会给政府部门留下不好的印象,到时候你们的法人资格搞不好会被撤销。听到这话,那人急忙联系了代表。没过多久,他们就同意我审计了。”

“暗中调查能查出来的东西总归是比较有限的,所以我决定发动正面进攻,直接申请了正式审计。”

他是怪物。一个真正的怪物。

“嗬……您还不满意呀?”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处理方式。”老师笑着点点头。

“怎么可能,这样的结果怎么能让人满意呢!”

“我让他们把所有文件摆出来,我随便翻开一页,针对有疑问的地方提问。”

“于是您的调查就结束了?”

“您能看懂那些文件?”

“完全没有,都是干干净净的。”

“能看懂一小部分,但总的来说就跟看天书一样。”

“他们有没有挪用公款的迹象?”

“这样能起到审计的效果吗?”

“对,虽然五个人里有三个是租房住的。”

“哎呀,观察对方的神情举止就有数了。因为人撒谎的时候,视线总是游移不定的。”

“您当然也评估过他们名下资产的价值吧?”

“对方有在撒谎的迹象?”

他给每位职员住的独栋房与公寓都拍了若干张照片,似乎是想尽可能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拍摄。

“我没有找到他们在撒谎的确凿证据。”

“我调查了每位职员的住处,但没有发现他们生活奢靡的迹象。呃……这是那几个人的住处的地图和照片。”

“怎么说?”

“毕竟是建立在善款上的组织,开很高的工资怕是也不合适吧。”

“他们的视线并没有游移,而是一直锁定在我身上。”

“职员总共有五位。他们的工资可以根据账簿里的数字大致推测出来。大概就是普通兼职的水准。”

“到目前为止,我似乎没有听出值得怀疑的地方。”

“可惜我精力没人家那么好啊。”老师却是毫不介意的模样。

“是的,我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您也该学学人家。”我存心挖苦。

“于是您的调查就结束了?”

“了不起的行动力。”老师说道。

伊达摇头道:“真正的调查才刚刚开始。”

“我也这么想。于是我决定调查一下组织的其他职员。”

“您还查了什么?”

“但您应该不需要调查她的账户余额吧?她名下有资产,也有收入,所以她有一定数额的存款是理所当然的。如果组织的财务比较透明,那她把组织的钱挪为己用的可能性应该也很小。”

“我想知道的真相。我并不想知道这个组织的运营是否正常合规。我真正想了解的是资金流向。我的钱是怎么花出去的?这才是我最关注的事情。”

“好,我大概明白您的弦外之音了。”

他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反而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我都说了,这个不便透露……呃,如果您无意委托,那关于账户余额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好吗?”

“也就是说,您还调查了组织的资金流向?”

“您的方法是违法的吗?”

“对。我询问职员有多少钱流向了哪些国家。”

“那是侦探事务所自作主张,所以不算犯罪。”

“他们痛痛快快地告诉您了?”

“如果委托人不知道调查方法违法呢?”

“对。我还以为会遇到更多的阻力,他们这么痛快,我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给了我一份列表,上面有各个发展中国家的办事处地址和当地代理人的姓名与联系方式。”

“我都说了,这个不便透露。”

“还有当地代理人啊?”

“您的方法是违法的吗?”

“是的,他们告诉我,日方职员去援助对象国长期出差的情况也是有的,但组织没有足够的人手派驻各个国家,所以他们任命了当地代理人,委托他们在当地开展业务。”

“如果您明知违法,却还是要求我那样调查,那确实有可能被视作违法。”

“代理人也是志愿者吗?”

“如果是违法的,委托人算违法吗?”

“据说有些是志愿者,但大部分是有偿的承包商。”

“这也不能透露。”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志愿者,而是在为利益工作。”

“您的办法不会是违法的吧?”

“就是这么回事。”

“这是商业机密,不便透露。”

“这也许会是不法行为的温床。”

“怎么查?”

“是吗?”

“倒也不是没有。”

“因为他们是冲着钱去工作的,不是吗?”

“遇到这种情况时,侦探都是怎么做的?有办法调查吗?”

“话是这么说,可建设医院的工匠是不会白做工的,医生也不可能不拿工资。其实组织募集善款就是为了支付医院的建设费用和医生的人力成本,如果支付给当地代理人的费用属于这类经费,那就不能称之为不法行为。”

“银行肯定不会告诉你别人的账户里有多少钱的。”老师挠了挠头。

“您好像挺偏袒他们的。”

“我本想再查查她的金融资产,比如存款和股票,但被机构拒绝了。”

“我并不偏袒他们,只是想知道自己的钱用在了哪里罢了。所以他们做得对的地方,我也会大大方方认可。”

“那她自己也许是不需要工作的。”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名下有两栋房子,其中一栋租出去了。租金金额也查到了。只要不乱花钱,足够一个人过日子了。”

莫非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怪物?我越来越不明白他的目的了。

“土地值钱也没用,仅仅是持有并不能带来收入。”

“总之,不调查一下当地代理人,就不知道组织的业务运营是否合规。”

“我决定调查一下组织代表的资产。去法务局查看了她名下的不动产以后,我发现她拥有的是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房子和土地。于是我请几位房地产经纪人根据她登记的信息评估了价值,发现那些东西还挺值钱。”

“可话虽如此,您总不能特地跑去外国调查吧。”

“当然,我明白。”

伊达默不作声。

“既然是一码事,那我当然不能就此作罢了。”

老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您真跑去外国了?”

“嗯,您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是当然。”伊达点头回答。

“我刚才也说了,捐款和投资其实是一码事。”

“可出国不是要花很多钱吗?”

“这还不够啊。”

“是啊,我也有点肉痛,但要想查明事实,这也是必要的成本。”

“但这还不足以让我作罢,不是吗?”

这和把钱扔进臭水沟有什么区别……不对,他好歹为日本和世界的经济做出了贡献,所以比扔进臭水沟好多了吧。

“我同意您的观点。”

“我专找列表中汇款金额相对较大,又比较容易去的项目。从日本去非洲和南美洲国家太费事了,所以我把重点放在了东南亚和太平洋地区。最终,我挑中了帕西非卡公国。”

“没告诉我的公司倒也没有否认有人来申请过捐赠,所以我觉得她确实是在募集善款。”

“呃……它在哪儿?”

“私营企业一般不会披露公司运营情况的方方面面。战略性的捐款也算是一种投资,所以有些公司不想让外界知道。”

“它是位于太平洋和澳亚地中海[1]之间的一座岛国。每次遇到大风大浪与海啸,国土都会被海水冲掉一些。据说在不远的未来,全国的土地都会消失。他们的首相当众宣布‘我国将要沉没’,引发了各界的热议。”

“我也联系了她申请善款的公司,可惜不是每家公司都会告诉我。”

“听着有点像《日本沉没》。”

“嗯,也是。”

“眼看着整个国家都要没了,民众士气低落,经济停滞不前,无力逃往外国。医院的建设工程当然也受到了影响,情况非常危急。”

“对。他们在跟那个组织协商的事好像也不是什么秘密。”

“哦……于是那个非营利组织就盯上了帕西非卡公国。”

“问外务省和大使馆?”

“‘盯上了’听起来带点贬义,但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我决定亲自去帕西非卡公国调查一下。”

“直接询问。”

“突然去一个发展中国家进行调查真的可行吗?”

“如何核实的?”

“其实还可以。那边原本是英国殖民地,英语是通用的,只是口音有点重。就是去一趟实在太麻烦了。”

“有。”

“那边有机场吗?”

“恕我冒昧,请问这一点您有没有核实过?”

“没有,所以得去附近另一个岛国的机场。可日本到那个岛国也没有直飞的航班,需要转机两次,路上几乎要花一天时间,然后还要坐两天的船。”

“似乎并没有那样一个人存在。除了募集善款,她基本都往外务省和各国大使馆跑。大概是为了咨询建设医院的事情吧。”

“一来一回就是一周啊。”

“哦,确实会有人这么想,”老师故意咳了几声,以掩盖自己的笑声,“然后呢,您找到疑似幕后黑手的人了吗?”

“是的。不过到了以后,我发现那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海水清澈见底,空气也很清新,当地居民善良大方,有着典型的南洋人气质。”

“不,我觉得非常正当。只是我捐了那么多钱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那不是挺难为情的吗。所以我就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辞职了。”

“但它迟早会沉没的,不是吗?”

“您自己也认为这个理由不够正当?”

“是啊。”

“对,毕竟整整半年不去上班,公司肯定会问我有没有正当理由。”

“非营利组织在那边建医院,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赎罪吧。”

“呃……您为了跟踪那位女士辞职了?”

“赎罪?这话从何说起?”

“我只能弃卒保帅,把工作辞了。”

“如果那座小岛因全球变暖造成的海平面上升而沉没,那就是我们发达国家的错,不是吗?”

“哦……”老师似在憋笑,“可跟踪不会影响您的工作吗?”

“全球变暖导致的海平面上升不过每年几毫米而已。小岛的地基是珊瑚礁,它下沉的主要原因是过度开发对珊瑚礁的破坏。再加上风浪、海啸和大潮,地面就逐渐分崩离析了。”

“当然没有。那是我的钱,我才不会把朋友卷进来呢。”

“哦,原来是这样。”

“没有朋友帮您一起调查吗?”

“不过我也是去了以后才了解到这些的。至于医院的位置,找个人用英语问一问‘日本人建的医院在哪儿?’就知道了。毕竟他们全国的面积还不到三十平方公里,找什么样的建筑物都不费劲。”

“朋友?什么朋友?”

“不到三十平方公里……那就是差不多五公里见方?”

“也就是说,您是跟朋友轮流跟踪她的?”

“反正全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走着去。那家医院叫‘帕西非卡医院’。”

“不,今天是我第一次咨询侦探。”

“没有冠组织或代表的名字啊?”

“在这半年里,您是请了侦探之类的人专门跟踪她吗?”

“冠了也没什么意义啊。我告诉前台自己是从日本来的,没过多久,院长就急急忙忙跑出来接待了。

“嗯。”

“‘太感谢你们了。要是没有这家医院,怕是已经有百余人不幸丧生了。医院为降低婴儿死亡率做出的贡献尤其大!’院长握着我的手说道。

“半年?”

“‘医院聘用的医生都是本地人吗?’我问。

“坚持演半年多恐怕有点难。”

“‘不,大概有一半是外国人。我们国家没有医科大学,所以本地医生也都是海归。’

“她会不会是发现了您,所以故意演戏给您看?”

“‘也有很多日本医生吗?’

伊达略显不快,但还是继续说道:“我跟踪了她一阵子,发现她走访了许多企业名流,似乎在积极筹集善款。”

“‘不是很多。刚开业的时候有一位,但前年回国了。’

“这是商业机密,请见谅。”

“看来这座医院并没有被用作方便的收容站,为那些在日本找不到工作的医生提供落脚点。

“比如?”

“‘按贵国的制度,医院建成之后是不是要向日本方面支付一定的回扣?’

“这个嘛,我们有时也游走在灰色地带,只不过有很多办法可以规避风险就是了。”

“‘回扣?什么回扣?’

“可侦探不是都会跟踪的吗?”

“‘相当于手续费。政府会不会付钱给某个人,作为建设医院的回礼?’

“如果对方发现了您,选择报警,警方也许会认定您在跟踪骚扰她。”

“‘我们国家正因为很穷,才会无条件接受外国的援助,哪儿来的余力给回扣啊。’

“风险?”

“‘那就得不到任何回报吗?’

“行是行,但这么做的风险相当高啊。”

“‘哎呀,真要算起来,那就只有刻在大门边石碑上的捐款人姓名了。不过这也不是我们医院的特例,你们那个非营利组织在世界各地建设的所有医院都是这么办的。’

“对,不行吗?”

“我去参观了那座石碑。巨大的石碑上刻满了名字。

“您跟踪了她?”

“‘也就是说,为了建设这家医院,有这么多人捐了款?’

“对。我猜测她只是傀儡,背后还有主谋在操控大局,所以就跟踪调查了她。”

“‘不,这上面刻的是所有向组织捐款的人的名字。捐款的时候也不能指定这笔钱一定要用来建造某家特定的医院不是吗?’

“这么年轻的人竟然是组织的代表啊?”

“哦,这倒是。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对,请看……”伊达拿出一张照片,里面拍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就是组织的代表。”

“‘我可以看一看这家医院的账目吗?还想看看建设初期的文件资料……’

“您自己调查过了?”

“‘当然可以。’院长一口答应。

“哦,如果是这类调查的话,我自己已经做过一些了。”

“我对会计一窍不通,而且资料都是用英语写的,很难看懂。但我一边查字典一边看,连着往医院跑了好几天,这才大致摸清了情况。”

“就是不单单调查文件资料,而且更细致地核查他们有没有切实开展志愿者活动。”

“您查了好几天啊?”

“更深入?”

“好不容易去一趟,不查个仔细不就亏大了吗?待在酒店闲着也是闲着。”

“您就是为了核实这一点而去了组织的事务所,甚至核查了他们的账簿。您是希望我们做更深入的调查吗?”

“您就没到处逛逛?”

“没错。如果我的钱被用在了我所设想的事情之外,我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毕竟那个国家很小,几个小时就能转上一圈,我第一天就把能逛的都逛完了。我把医院建设初期的文件和从日本带来的组织内部文件进行了核对,想看看有没有不一致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笔捐款对您来说是有意义的,您不仅仅是放弃对那笔钱的所有权?”

“那您通过调查发现什么没有?”

“嗯,但钱就是用来花的,不是吗?当然,有些人就喜欢把钱存着,看着存折傻笑,但大多数人挣钱应该是为了花钱。花钱的地方也许是电子产品,也许是房子、衣服、喜欢的手办什么的。您就当我捐款也属于这种范畴吧。”

“我的发现嘛,就是文件没有矛盾之处,也没找到有过不法行为的证据。”

“明明很吝啬,却捐了一大笔钱?”

“但您还不满意。”

“我觉得自己是偏吝啬的。”

“对。我是没找到存在不法行为的证据,却也没找到不存在不法行为的证据,所以在今后的调查中发现证据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呃,恕我冒犯,我有些搞不清楚您是太慷慨,还是太吝啬……”

“啊……我明白了,”老师说道,“我找到问题的原因所在了。”

“是啊,怎么了?”

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话。老师怕是早就知道了。

“您不惜花钱咨询税务师,只为了判断捐款的用途是否妥当?”

当然,我也一样。

“我当然付了咨询费。”

“我的方法有什么问题?我接下来该怎样调查,才能确定有没有不法行为?”

“他是免费帮您审阅的?”

“您的问题在于,您试图完成恶魔的证明。”

“对。”

“恶魔的证明?可我不信鬼神啊。”

“您还特地找了税务师?”

“虽然这个词组中有‘恶魔’二字,但它与神神怪怪无关。说白了就是,不找到‘存在不法行为的证据’或‘不存在不法行为的证据’,您就不会善罢甘休。”

“我把复印件拿给认识的税务师看过了,确定没有问题。”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总不能在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下停止调查。”

老师翻看的时候,我也在一旁瞥了几眼,只见上面写满了数字,怎么看都不像是胡编乱造的。

“比方说,您所谓的‘存在不法行为的证据’包括哪些情况?”

“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所以要了复印件。”伊达从包里拿出一摞纸,足足有几十页。

“账目收支对不上、虚构开支或是有吃空饷的职员什么的。”

“也许他们看准了您是门外汉,心想随便拿本账簿出来也能糊弄过去?”

“但您没找到这方面的证据,对吧?”

“其实我对会计一窍不通,所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账簿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他们二话不说就拿给我看了。”

“对。”

“照理说,那种性质的非营利组织没有必要隐瞒账目,而且拒绝别人查看账目也会显得很不自然、很不诚实。账簿的内容有问题吗?”

“那么‘不存在不法行为的证据’又包括哪些情况呢?”

“对方爽快地拿账簿给我看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比方说,我可以让所有相关人员签署保证书,保证他们没有任何不法行为。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排除他们在撒谎的可能性。所以我想听听您的建议,您觉得我应该寻找什么作为‘不存在不法行为的证据’?”

“好吧,那是法律问题,我不该过于深入,抱歉。那您访问事务所的结果如何?”

“您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涉足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

“‘我的钱被用在了设想之外的别处’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损失。举个极端点的例子,如果一个人在银行存了钱,但一直不提取,那就跟把钱捐出去了没什么区别,但银行不支付利息就是违法的。道理是一样的。”

“不得了的问题?”

“但您捐钱的前提就是‘这笔钱回不来’,哪怕它的用途与您的设想有出入,您也不会有损失不是吗?”

“打个比方吧,”老师说道,“假设某人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世上存不存在白色的乌鸦?’为了解决这个疑问,他该怎么做呢?”

“能不能拿回来并不重要。储蓄或投资的人是冲着利息或红利去的,如果最后没拿到,那就会大失所望,抱怨两句也是理所当然的。而捐钱也不单单是把钱扔进臭水沟里,捐钱的人也希望那些钱能以合心意的方式被使用。因此,我有权核实那些钱有没有按自己所期望的方式投入使用。”

“去找白色的乌鸦。只要能找到一只,他就可以说‘白乌鸦确实存在’。”

“选择储蓄或投资的人期望获得利息或红利,想确认用途也是人之常情,可您的钱是捐出去的,本来就拿不回来啊。您为何如此关心这个问题?”

“没错。可他要是找不到白乌鸦呢?”

“是吗?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毕竟是为了确认他们把我的血汗钱用在了什么地方。要知道,我可是捐了足足三个月的工资。”

“那就没有白乌鸦存在的证据了。但也没有证据表明白乌鸦不存在。”

“那您的胆子挺大的。”

“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

“是的。”

“只能继续寻找,直到找到白乌鸦为止。只要能找到那么一只,就能达成目的了。”

“您一个人去的?”

“对,这是证明‘白乌鸦存在’的方法。”

“我亲自去他们的代表办公室核实过这一点。”

“没错,显而易见。”

“光看创办宗旨,这个组织好像还挺不错的,”老师说道,“但如果它的收入来源于捐赠,那就得确保资金的流向公开透明了。”

“那要是想证明‘世上不存在白乌鸦’呢?”

“这取决于当地的国情。在没有足够资金投入医疗的国家,建造医院是很受欢迎的,除非那个国家的人出于思想层面的特殊原因对外国人比较排斥。”

“把所有乌鸦都检查一遍,确认它们都是黑色的不就行了?”

“可以随随便便在外国造医院吗?”

“您要如何检查所有乌鸦呢?”

“有,业务内容是向公众募集善款,用于在发展中国家建设医院。”

“那只能脚踏实地,一只一只检查过来了。”

“有正经执照吗?”

“您如何确定自己已经检查过所有乌鸦了呢?即便您抓住了所有您能找到的乌鸦,又怎么能确定自己确实抓住了所有的乌鸦呢?”

“不,确实有这样一个组织。”

“确实不能确定,”伊达垂头丧气,“这就像一场无休止的苦行。”

“哦……您是想让我们调查一下这个非营利组织是否存在?”

“那我们换一个思路。假设我们面前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叫他A先生好了。假设A先生声称‘世上有白乌鸦’。而另一位B先生则主张‘世上的乌鸦都是黑色的’。A先生要怎么做才能赢得这场辩论呢?”

上面印着“NPO法人发展中国家医院建设项目”。

“就按我刚才说的,他只要找一只白乌鸦来,就能证明自己的观点。”

“您先看看这个。”伊达掏出一本小册子。

“没错。那么B先生要怎么做才能赢呢?”

“虽说眼下还没有任何判断依据,但直觉告诉我,这似乎是一个有趣的案子,”老师好像满怀期待,“总之,请您先讲述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伊达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出来。”

“嗯……我想先征求一下您的意见,看看这算不算诈骗。”

“很简单,他只需对A先生说:‘如果世上真有白乌鸦,就把它拿来。只要你能做到,我就相信你。’”

“哦?那您到底希望我们做什么?”

“这不是耍赖吗?”

“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我想要的。”

“没耍赖啊。正所谓‘谁主张谁举证’。在法庭上,如果被告的罪行没有得到证实,他就会被当庭宣告无罪。这就是所谓的疑罪从无原则。即使一件事千真万确,只要我们无法在事实层面证明它,那它就是大家常说的‘恶魔的证明’。证明所有的乌鸦都是黑色的,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的证明’。如果那个非营利组织没有任何不法行为,证明这一点就属于‘恶魔的证明’的范畴。这是不可能证明的。”

“哦……也就是说,您希望我们证明您确实遭遇了诈骗?”

“您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我才没报警。”

“既然找不到存在不法行为的证据,那就应该认为不法行为是不存在的,疑罪从无。”

“那可不好办啊。”

“您是说,组织没有过不法行为?”

“从严格意义上讲,确实是这样。”

“虽然我们无法严密地证明这一点,但这么想才比较合理。”

“‘好像’?您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遭遇诈骗吗?”

伊达低下头,开始瑟瑟发抖。

“我叫伊达杏太郎。是这样的,我好像遇上诈骗了……”身材微胖的委托人刚在沙发上坐定,就擦着汗叙述起来。

“该死,怎么会是这样……”

我把委托人带进了办公室。

“我理解您的感受。毕竟您的血汗钱被他们乱用了。”

“是位年轻的男士。希望这是起有趣的案子。能麻烦你开门接他进来吗?”

“这显然是一起诈骗案!难道我说错了吗?”

老师打开了门口的摄像头。

老师点点头:“性质极其恶劣。”

门铃响起。

伊达从包里掏出另一本小册子。

不过嘛,我很清楚这事的责任在我自己身上。还不是因为我每次都陪着他消磨时间?可要是不反驳他的歪理,我又浑身不舒服。

封面上印着一行字——“拯救全天下宠物的生命!”。

毫无疑问,老师的歪理是错误的,可我全然不知该从哪里反驳,又该如何反驳。

“这是一个募捐项目,旨在买回那些原本会被人道毁灭的宠物,把它们送到计划建设在富士山树海中的宠物天堂安度余生。”

“我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啊。”

*

“我就是不爽您的这种口气。”

“不好意思,”我举手说道,“我好像突然跟不上了……”

“如果你坚信人的生命高于一切,那就应该立即把所有财产捐出去。当然,我是不会反对你走这条路的。”

“你在旁边听了半天,都听到什么了?”老师不耐烦地说道。

“‘有比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听伊达先生叙述了他的经历。”

“那是哪一点?”

“人家捐了一大笔钱。”

“我想反驳的并不是这一点。”

“对,这段我听到了。”

“你为什么想反驳我呢?我明明很赞成追求爱好啊。”

“我并不是后悔捐钱,”伊达说道,“但我不能接受这笔钱的用途。我的钱竟然被用来拯救陌生婴儿的生命,打死我都接受不了!”

“好难反驳啊。”

“就是,就是。”老师连连赞同。

“根本不需要放弃爱好和舒适的生活啊。因为人的生命不一定是高于一切的。”

“我是为了拯救宠物才痛下决心捐款的啊……那都是我的血汗钱啊……”伊达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可那些钱没有被用来拯救宠物啊,简直太恶心了!!”

“我总觉得自己被您绕进去了。按您的逻辑,如果人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那么人们就应该停止追求自己的爱好和舒适的生活,为救济他人慷慨捐款。”

“也就是说,您捐钱的初衷是拯救宠物,可不知为何,这笔钱被用来在发展中国家建设医院了,所以您才如此愤慨?”我问道。

“我刚才不就说了,人的生命有时还不如猫狗的贵重。”

“这还用问吗?”老师说道。

“因为人的生命比动物的生命更宝贵啊。”

“您确实没达到原先的目的,”我说道,“可是从结果看,您拯救了许多孩子的生命,这样不也很好吗?”

“这怎么就成了指责呢?”

“啊?!哪里好了?”伊达情绪激动,作势要一把揪住我,“这就是不折不扣的诈骗!!”

“那您不就是在指责养宠物的人吗?”

“伊达先生,请您保持冷静,”老师说道,“请问您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个情况的?”

“嗯,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一周前。我听说捐款是可以抵税的,可以从收入中扣除捐赠的金额,所以我去了一趟动物救助中心,想咨询一下这次的捐赠是否符合减税条件。谁知跑过去一看,捐款时放在办公室里的高档桌椅和电脑都不见了,只有一个男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吃泡面。他的脚下散落着一堆文件,也许是垃圾。”

“可您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养宠物等于把动物的生命放在人的生命之上’吗?”

“那人看到您是什么反应?”

“一点也不矛盾啊。”

“他好像很慌的样子,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您刚才明明说不买宠物的吃食就能多拯救几个人类孩子的生命,现在又说您不强制人家,这不是很矛盾吗?”

“我问他:‘我上次来的时候,办公室里明明是有桌椅的啊,怎么都不见了?’

“我可没这么说。如果养宠物对你来说很重要,那尽管养就是了;如果捐钱给发展中国家的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那就捐钱。我不会强制别人做任何一件事。再说了,我也没有权力去强制。”

“‘那……那是因为我们搬家了。’

“您的意思是,他们不应该养宠物,而是应该把这份钱捐给发展中国家的孩子?”

“‘搬家?我怎么没听说……’

“也就是说,养宠物的人更看重宠物的吃食,而非同为人类的孩子。”

“‘是突然决定的,因为找到了租金更便宜的办公室。’

“话是这么说,可……”

“‘新地址在哪里?’

“要是把买宠物饲料的钱捐出去,就能拯救更多孩子的生命了不是吗?”

“‘呃……记着地址的便笺这会儿不在我手上,回头我确认好了再通知您。’

“那是当然,毕竟是活物。”

“‘您背不出地址吗?’

“宠物要吃饲料的,对吧?”

“‘是啊,我也觉得很突然。’

“那您突然提宠物干什么?”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没错,也没人说这不是他们的自由呀。”

“‘我前些天来捐过钱,那笔钱有没有被妥善使用啊?’

“那是他们的自由。”

“‘那……那是当然,’他微笑着说,‘都用在刀刃上了。’

“然后呢,世上还有一些养宠物的人。”

“‘能告诉我你们用在哪儿了吗?’

“那恐怕不是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轻贱了他们的生命。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了力,谁都无权责怪。”

“‘啊?’他略显狼狈,‘呃……这……’他从脚下的文件里捡起一本小册子。‘我……我们捐去这里了。’

“我也这么认为。可我们捐的钱已经足够了吗?发展中国家的每个孩子都接种了疫苗,都有学上吗?”

“那就是我刚才拿给您看的‘NPO法人发展中国家医院建设项目’的宣传册。

“我知道有这样的项目,也捐过款。肯定有很多人捐款,不止我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我瞪大眼睛,‘怎么跟之前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啊!’

“是吗?你有没有听说过援助发展中国家民众的项目?只要捐出一小笔钱,就可以让当地的小朋友接种疫苗,或是接受教育什么的。当然,接种疫苗可以拯救生命,而教育水准的提高也有助于消除贫困,减少民众被卷入战争的可能性。换句话说,这些项目都有助于拯救发展中国家儿童的生命啊。”

“‘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您没听说呀?’

“在日常生活中不可能遇到必须权衡人的生命和猫狗的生命孰轻孰重的情况。”

“‘听说什么?’

“你无法预测人会在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事。不过我说的并不是这样的极端情况,而是我们每天都在经历的,更贴近日常生活的事情。”

“‘是这样的,原定的捐赠对象拒绝了那笔钱,所以我们就捐给了别的组织。’

“没有人会忙着救猫狗,而撂下一个溺水的人不管。”

“‘可我没打算捐给这里啊。能不能先给我开张收据?’

“不,事实就是如此。”

“‘捐赠是匿名的,所以开不了收据。’

“您又胡说八道了……”

“‘匿名是什么意思?’

“不,我不这么认为。人的生命有时还不如猫狗的贵重。”

“‘匿名就是匿名,据说那个组织就是这么规定的。’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先级吧,但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我不知道自己为宠物捐的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我哪里糊弄你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肯定出神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我有种被您糊弄的感觉。”

“没有任何文件能证明我捐过款。唯一的线索就是这本小册子。于是我便开始调查它背后的非营利组织。

“正是如此。生命没有客观的价值,其价值掌握在判断它的人手中。而且无论谁来判断,都不会对所有人的价值予以同等的评价。如果给出了同等的评价,只能说明那个人根本没有判断价值的能力。换句话说,在有能力判断的人进行判断时,人的生命价值永远都不会是相同的。人的生命确确实实有轻重之分。”

“为发展中国家建设医院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也许那些钱其实被用在了拯救宠物生命的项目上……我决定在最后一缕希望上赌一把。

“您是说,生命的价值也一样?”

“可那缕希望好像也已经破灭了。

“它本身其实并不值钱,价格仅由市场的热度决定。如果玩具发烧友从这个世界消失,那些宝贝就会跟垃圾一样一文不值。换句话说,价值本身并不存在于物件之中,而是存在于判断它的人身上。”

“我无法容忍自己的血汗钱被用来拯救某个地方的孩子的生命,而不是可怜的宠物们的生命。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能告他们诈骗吗?”

“但这种东西大多能在市场上卖出好价钱不是吗?”

“非营利组织把收到的善款捐给了另一项慈善事业,这算诈骗吗?”我问道。

“如果是物理层面的重量,那还是可以客观比较的。可人世间真的存在所谓的‘客观价值’吗?比如某个东西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件脏兮兮的玩具,但对玩具发烧友来说,它却是比汽车、房子更有价值的宝贝,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判断标准是‘伊达先生有没有蒙受损失’。伊达先生捐钱本是为了拯救宠物的生命,可这笔钱被用于拯救人类孩童的生命了。关键在于这算不算‘损失’。”老师说道。

“这我知道。”

“算。这给我的灵魂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因为我没能挽救那些无辜动物的生命。”伊达带着痛苦的表情说道。

“‘生命的重量’是对生命价值的一种比喻,而不是指物理层面的重量。”

“但我觉得警察可能不会采取行动。”我发表了感想。

“当然可以。”

“不,警方是可以调动的。”老师说道。

“你可以凭这个说两人的生命是平等的吗?”

“真的吗?动物救助中心明明是本着善意捐款的啊?”我问道。

“我的行为无关生命的轻重。如果救生艇上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的亲属,那他肯定会优先考虑救另一个人,而不是我父亲。”

“警方会采取行动,因为动物救助中心并没有本着善意捐款。”

“好吧,那就干脆假设那是你的父亲。两个人中的一个是你的父亲,另一个是陌生人。你能对他们一视同仁吗?”

“难道他们是抱着恶意捐款的?”

“我父母绝不会穿荧光色的衣服。”

“不,他们根本就没捐。”

“因为那个图案是用荧光色画出来的。”

“您是说,他们撒谎了?”

“我连对方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却能看清浸泡在水里的衣服上的图案?”

“没错。”

“我的意思是……嗯,你的父母非常恩爱,所以穿了情侣装。由于周遭过于昏暗,你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能辨认出衣服上的图案。”

“可您怎么知道?”

“我都不知道那人是我的父亲还是母亲,却知道他是我的父母之一?这怎么可能。”

“因为我认真听取了伊达先生的叙述,找到了动物救助中心没有向非营利组织进行任何捐赠的证据。”

“我们先假设你不知道到底是哪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伊达向前靠了靠。

“之一?到底是父亲还是母亲啊?”

“您在中心见到的那个男人说‘捐赠是匿名的,所以开不了收据’,对吧?”

“你面前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的父母之一。”

“对。”

“那您本打算问我什么?”

“这意味着‘NPO法人发展中国家医院建设项目’接受了动物救助中心的匿名捐赠。这个逻辑没问题吧?”

“我都说了,我没有那个打算。”

“没问题。”

“那是因为您听到了我刚才的回答,所以改了主意吧。”

“而您亲自去帕西非卡公国的医院调查过。”

“不,我并没有那个打算。”

“对。”

“没有。但您马上就会让我选了不是吗?”

“医院门口立着石碑。石碑上刻着什么?”

“我有让你在父母之间做出抉择吗?”

“向非营利组织捐款的人的名字。”

“这道题设定的前提条件就是‘我只能救一个’,所以我如果要回答的话,那就只能放弃其中一个。但我选不出来。如果题目允许我自己跳进海里,把父母都送上救生艇,那么这就是我的回答。如果不允许,那就只能抛硬币决定了。但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尽管我认为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恐怕会因为难以抉择,到头来一个都救不了。”

“准确地说是‘所有向组织捐款的人的名字’,您刚才是这么说的。我没记错吧?”

“先听我说完嘛。你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救生艇上了。救生艇上就你一个,只能再上一个人。你望向大海……”

“没记错,我确实是这么说的。”

“这不是老套的心理测试吗?”

“石碑上刻着所有捐款人的名字。换句话说,他们并不接受匿名捐赠。”

“好,那就假设你和父母在同一艘船上,而那艘船因为暴风雨翻了。”

“啊?”

“很幸运,他们都挺好。”

“麻烦您再看看那本小册子,上面有没有提到类似的规定?”

“打个比方吧,”老师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看来他终于要切入正题了,“你父母可还健在?”

伊达急忙翻看起来。

“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轻重之分。”

“找到了!白纸黑字写着‘不接受匿名捐赠’。”

“你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论点。但你在撒谎。生命确实有轻重之分。”

“那似乎是一个会计制度公开严明的组织,所以他们想尽可能堵住不法行为渗透的口子。换句话说,动物救助中心并没有向非营利组织捐款。大概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简单的骗局。谁知就在他们准备退租走人的时候,您找上了门,所以他们迫不得已,把这本小册子用作了借口。”

“是平等的。死刑是依法执行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死刑犯的生命变得轻贱了。他们是在生命依然贵重的状态下被执行了死刑。否则死刑就失去了赎罪的意义。”

“可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本小册子呢?”

“死刑犯的生命跟其他人的也是平等的吗?”

“可能是想参考其他组织筹集善款的方法吧。这下我们就把事情弄清楚了,本案是一起单纯的捐款诈骗。如果是这样的话,警方肯定愿意启动调查。”老师胸有成竹。

“都是平等的。”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我说道,“不过我有点失望。”

“无论是毕生致力于救济难民的贤德之士,还是残害了数百人的杀人狂魔?”

“你为什么会失望呢?”

“都是平等的。”

“一群好心的骗子把通过捐款诈骗得来的钱捐出去建设医院,听起来不是还挺浪漫的嘛。”

“无论是初生婴儿,还是百岁人瑞?”

“那走正常程序募集善款不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犯罪?”

“人的生命是平等的。”

“话是这么说啦,”我望向伊达,“伊达先生,您肯定气坏了吧?眼泪还没止住……”

千万不能被老师的文字游戏给骗了。一旦着了他的道,就会越陷越深。

“你胡说什么呢?人家那是喜极而泣。仔细听听他在说什么吧。”

“前提是我确实想吸引你的注意。但这还不一定是事实。”

我竖起耳朵。

“都开始想办法吸引我的注意了,看来您不是一般闲。”

“太好了!我的钱并没有被用来拯救某个陌生孩子的性命!!”

“不,我是由衷地坚信人的生命有轻重之分。啊,也许我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吧。”

注释:

“您是在故意用这种会引起争议的话吸引我的注意吗?”我问道。

[1]东南亚与澳大利亚之间的海域。

“人的生命确实有轻重之分啊。”老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