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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知道这个石棺,对吗?”

老人持续数十秒都没有抬头,卢卡斯可以感觉到他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他没有回应。

“这是一个石棺。”卢卡斯用德语说道,伸出手臂比划着它大概五六英尺长,几英尺高。

卢卡斯又问了一遍。

市长仔细研究了一下照片,在石棺的盖子上模糊地雕着一个有胡子的牧羊人的画像,他描述道:“一个牧羊人。”

“有什么问题吗,中尉?”图森特向地上淬了一口烟沫,问道。他举起了他的卡宾枪的枪管,“你需要我让他尝尝敬畏上帝的滋味吗?”

“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卢卡斯摇摇头并用一只手将枪管推向另一边,“带我去找它。”他对市长说道。

但到目前为止,卢卡斯还没有看到任何一件东西像他被派遣去寻找的石棺。他抓住老人的手肘——那就像一块僵硬的木头疙瘩——停下来,从他的内侧口袋里翻出照片。

老人从他的口袋中掏出一块肮脏的红色破布,擦了擦嘴唇。然后,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向矿井深处走去。随着他们的深入,空气变得更加寒冷,隧道也越来越阴暗,石墙上布满了几十年来镐头砍凿和炸药爆破过的痕迹,地面也越来越倾斜、越来越不平坦,就连电灯泡也排列得更加稀疏了。因此当他们走到隧道的一个拐角时,卢卡斯感觉像马上要拐到地狱里一般。

他始终直视着前方,跟随市长走向矿井的深处。他们经过了一间凹室,在那里许多矿车都被转移到了一个独立的轨道上。周围没有人,隧道的两侧都排放着木头箱子和盒子。许多箱子靠近他们的一侧上留有字迹——卢卡斯看到博物馆、教堂和私人收藏家的名字,估计是箱中被掠物品的来源——还有注明它们将被运送至何处的标签纸。把这些留给德国人去整理吧,他想,即使它们是被偷来的。在众多的标签中他注意到了一个词,卡琳宫——赫尔曼•戈林,这是在柏林城外,弗黑德森林的豪华别墅。

甚至有一刻,他觉得就在地狱里。乌黑一片的空地展现在他面前,即使手电筒的光也无法照到另一端。老人突然不见了,在卢卡斯想要警告图森特前,他听见了开关控制杆被拉起的声音还看见了一阵蓝色火花。他向后跳了一步,本能地拔出枪,但在他开枪之前——向哪儿瞄准呢?——头顶的一排灯突然亮了,几乎灼瞎他的双眼。

“可能吧,”卢卡斯回应道。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这么想呢?战争的恐惧从未终止。他已经见过许多他以前从不可能想象的事情了:顽抗的俘虏士兵被绞死在树上,整个镇子的人被赶进谷仓,再一把火全部烧掉。那些蜷缩着的人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同盟国会像纳粹一样犯下同等的暴行。终有一天,卢卡斯想,他们会了解到真相然后羞愧地低下头。

当眼睛适应了这突然的强光后,他看见老人倚在墙上,手中还抓着开关控制杆。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间很大的房间,明亮,并且大得像个铁路站台,它的天花板高得几乎看不到。地上有许多交叉的轨道、固定住的独轮推车和废弃的传送带。

“搞什么鬼?”图森特说道,“他们是不是以为我们会射杀他们?”

正中央,至少有一千幅华丽装裱的油画像薪柴一样堆积着,周围是上百座雕像,一些裹着稻草,就像为运送而打好了包装。卢卡斯听说在布克斯海姆和海尔布隆也有着相似的仓库,但和这个相比,必定会相形见绌。

“美国人!”他听见隧道远远近近的窃窃私语和喘息声。

“天呢!”图森特说道。

在老人的带领下,他们绕开了阴森森的埃米尔进入隧道,空气变得阴冷而又潮湿,唯一的光源是一排并联在天花板电线上发出微弱光线的电灯泡。黑暗中某处的发电机在嗡嗡作响,卢卡斯至少用了一到两分钟才意识到他正从许多人身边走过,他们静静地蜷缩在墙边,害怕地互相紧贴在一起。他打开手电筒照向一对白发夫妇,他们正跪在破旧的毯子上画“十”字祈祷着。

“这些是什么时候运到这里的?”卢卡斯问道,市长只是耸了耸肩。

市长转向卢卡斯,低下头朝着隧道中说道:“来吧——我带你去看看。”

“卡车来来回回,这些工作都是士兵做的,”他说,“我们从不追问。”

埃米尔沉着脸说:“好的,那就用你自己的脑袋负责吧。”

“我们从不追问”真是德国的圣歌,卢卡斯走近时想道。他看着这些,绘画大都是荷兰和比利时风景,雕像多是古典风格的。这些都是他的专长——古希腊和古罗马艺术,即使不看底部或底座上的标签,他也能在第一眼认出其中许多作品。他在四年前攻读博士学位时,在课本中看过它们的图片。

“我来承担,埃米尔。”

走到它们的中间就像步入一场梦——每一个作品他都想仔细欣赏并由衷称赞。当战争结束时,把所有的艺术品都运出洞穴并送回它们原本的国家一定会非常费力。这一定是一个不朽的任务,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愿意带头做这样的事情,即使需要延长军队服役时间也在所不惜——还有比这更令人激动、更有意义的事呢?

“艺术品是要给元首的!如果丢了我们是要负责的。”

“你怎么才能在这一片混乱中找到那该死的盒子?”图森特在卢卡斯背后问道,始终保持枪口指向市长那边。

“他们只想要艺术品。”

卢卡斯依旧握着照片,沿着走道扫视着雕像、神瓮和黏土酒罐。在这里找任何东西都需要耗费很长时间。转向市长,他再次挥舞着照片。“它在哪儿?”

“他们是谁?”守门人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直到图森特用来福枪示意,老人才用发抖的手指指向前方,身体却纹丝不动。卢卡斯继续寻找着,偶尔感觉到木箱和基架有些动静。

一个裹着海狸毛外套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枪口正对着他的卢卡斯和图森特。

“看到了吗?”他紧张地问道。但图森特说:“看到什么?”他想可能是自己神经过于紧张或者到处是影子的缘故。

卢卡斯听到他对另一边的某个人咕哝了些什么——听起来像是在说“是我,开门。”——一秒钟后他就听见笨重的铁栓被移开的声音。伴着未上油的滑轮、轮子和链条发出的刺耳声音,门慢慢地向外打开了,一条人工砍凿而成的、平坦的拱形隧道展现在他们面前,生锈的铁轨也逐渐消失在了隧道中。

当他们走到洞穴的最深处,看见一个由矿车围成的二十码左右的圈,像是用来划分出一个独立的区域,卢卡斯停下脚步,问道:“是不是在那里?”

老市长用扫帚拨开灌木丛,带他们来到一条半埋在地下的、生锈的铁轨前。他们沿着这条铁路走了四分之一英里,树木开始逐渐变得稀疏,两扇本不应该出现在山坡上的巨大铁门暴露在眼前,就像一些宏伟的教堂的入口。现在这感觉更像是一个童话了,不过不是幸福的那种——更像是那些黑暗的日耳曼故事之一。这群带领他们穿过森林的衣衫褴褛的小孩很有可能是在这里长大的。市长用扫帚柄在铁门上敲了三下,接着停顿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

市长点了点头,却不愿再往前走。

卢卡斯也觉得不安全,但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有他的任务,而且他的指挥官明确地表明他不可以空手回来。

“你确定吗?”

“我不大喜欢这里,”图森特举起他的来福枪并且做好射击准备,“觉得像个陷阱。”

“是的,是的。”

卢卡斯觉得他们很像哈梅林——一座仅仅离这里几百里的城市——的吹笛手,带领着一群孩子走进村庄周围的黑色森林中。云杉和榆树耸立在头顶,较高的树枝上缠着金属片,就像圣诞树一样;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颓败的树叶和长满青苔的树枝,这里的气温比外面低了十来度,阴暗天空中仅存的几丝阳光也几乎被树冠完全遮挡。他从腰间拿出手电筒,照亮这条小路。

“我去看看,”卢卡斯对图森特说道,“你待在这里看着这老头儿。”

市长看着他的脸,像是要从中找出是否有一些恶意企图的迹象,接着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示意这俩美国人跟着他。这儿一时半会儿看起来不会有其他的车通过,于是他俩将吉普车留在了路上,跟着市长踏过弹坑和碎石,沿着炸毁的街道往前走。图森特一路仔细检查着每个空着的门和窗户。他们身后跟着一帮孩子,为首的是刚才那个穿着破旧褐色T恤的金发男孩,孩子们边走边搜集属于自己的金属片。

他逐渐远离了木箱,失去了隐蔽,于是拔出枪,慢慢靠近那圈矿车。在其中一辆矿车上悬挂着一张印有黑色纳粹标志的招贴纸。当他走近后,看见招贴纸上用德文写着——目的地:贝希特斯加登/鹰巢

废弃的矿井变成防空洞并不奇怪。“我在找被偷走的艺术品,”卢卡斯解释道,“仅此而已。”

希特勒的私人山庄。

市长停顿了一下,立刻倚在扫帚柄上问:“你不会伤害那里的人吧?”

怪不得老人不愿意再向前走了,毕竟背叛元首,并将他亲自挑选的喜爱物品移交他人,这个后果非常令人生畏。如果他因此受到惩罚,那就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他了。

“我在找一个铁矿井,”卢卡斯说道,市长的脸上露出了一副警惕的表情。“你可以带我们去那里吗?”卢卡斯希望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命令。

卢卡斯走到两辆矿车旁,它们的摆放像是用来保护没有护具的人免受爆炸伤害的。他侧身从这两辆矿车中挤过去,吃惊地发现,这个被围成羽毛球场大小的空地中央,呈现出一幅可怕的画面。

卢卡斯想让自己相信老人的话,但自己的经历使他时刻保持着警惕。狡诈伎俩和真枪实弹都是战争的一部分,这是他之前得到的教训。一次,他正试图从一堆乱石瓦砾下救出一个年轻的敌方士兵,但那人临终却拼尽最后一口气力用一个断裂的刺刀猛击他。

起初他以为是个稻草人四肢张开被摆放在地。细看,那人的袖口和裤腿中像是填充着稻草而不是鲜活的血肉,面向下的脑袋看起来像一个腐坏的南瓜——肿胀且呈现令人作呕的橙色,露出的皮肤上都是不正常的凹痕和斑点。卢卡斯好奇这具尸体在那里躺了多久,而且到底是谁杀了他?

老人点点头,“德国士兵已经走了,”他说着指向市里被毁坏的商店和房子,似乎想要证明所说的话一样。“他们两天前就离开了,这里只有平民了。”

他四下张望,尸体不远处的上方有个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在四个锯木架上安置着一具石棺,看起来像圣台似的。卢卡斯不用走近都知道那就是他的目标——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也可以认出山型的盖子和那尖锐的棱角,石棺被铁链紧紧拴着。但因为头顶灯光的缘故,他很难看清更多的细节,整个石棺看起来就像罩在一层阴影里。

幸亏在出任务前军队的情报人员曾经给卢卡斯上过一节速成课,卢卡斯支支吾吾地回答道“Ja ich kann das.”——是的,我可以。——在他表明他是美国第九部队的中尉前。 

接着他又瞥见有什么东西快速地冲向他的右侧。

“Ich bin der Buergermeister.”老人用德语说道——我是这里的市长——也不问他们是否会德语。

“Halt!Hnde hoch!”——停下!举起手来——他叫道,环视一周,举起了手枪。

“中尉,”图森特说着,走出了吉普车,“看上去迎宾队伍已经来了。”当一位老人挥着系有白色手帕的扫帚,蹒跚着向他们走来时,图森特紧紧地握着他的M1卡宾枪,但保持着枪口向下。

他听见地上的碎石嘎吱作响。

在他的战斗夹克内侧口袋里塞着一个信封,信封里折放着一张通往当地一处铁矿井的大致路线图。据说,那里藏着许多偷来的艺术品。信封里还有一张最优先保护文物的模糊照片——隆美尔的非洲军队从开罗博物馆掠劫的石棺。卢卡斯完全不明白这个特殊的石棺为什么对战争这么重要,但因为他在古典艺术和雕像艺术的深刻造诣,使他成为了这个任务的不二人选。

“Komm raus, ode rich schiesse!”出来,不然我要开枪了。

卢卡斯的任务令人捉摸不定,更让他费解的是,指令并不是文物复原委员会下达的,而是直接来自战略服务局的长官。这个任务的目标一定至关重要。

“别,请别开枪。”是一个孩子的声音,用德语颤抖着说。

即便如此,此后的两个月,同盟军还是遭到了他们顽强的抵抗,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夺回了战争伊始失去的土地。即便在法国西南部的一个圣罗德小镇,战斗都很惨烈,而且持续数周,导致了一万一千人的伤亡。卢卡斯和图森特目前的任务所在地,阿尔萨斯—洛林,虽然离前线很远,但却异常危险。当地居民在1939年就已被德军驱散,这里则在次年被德国并吞,并只允许德国血统的阿尔萨斯人重新入住。斯特拉斯堡著名的、有着五十四米高的圆顶古罗马式犹太教会堂,被当时的政权付之一炬。

“怎么了?”图森特问道。

直到诺曼底战役,德军惨败。

那个收集锡箔纸的金发男孩把双手举过头顶,从一个矿车后走了出来。卢卡斯又想到了保利,举着他的箭镞展示给所有人看。

在战争以外的生活中,文物复原委员会的应征者可能曾经是博物馆馆长、艺术品商人或是像卢卡斯一样的教授,但他们现在面临的是一个巨大的任务。德国军队已经从意大利、法国、比利时、波兰和荷兰那里掠夺了近两百万件珍贵画作、雕像和其他艺术品——而且它的胃口好像依旧没有得到满足。那些战利品都被藏在秘密的仓库里,计划在战争胜利后安置到元首博物馆——这个结果,纳粹从来就没有质疑过。

“中尉?”图森特喊道,举着他的卡宾枪大步向这里跑来,“你还好吗?”

作为秘密先遣部队,他们的行动不受保护,格外危险。有图森特的掩护,卢卡斯感到格外安心。下士图森特天生就是当兵的料,但是卢卡斯不是,他是从步兵团转到文物复原委员会的,文物委员会是一支由艺术和建筑学方面的专家组成的小分队,他们被征募并派遣去寻找、维护和保卫目前为止纳粹在欧洲的侵略中所劫掠的财宝。

卢卡斯放下了手枪,说道:“没事!”

图森特坚信嚼烟草叶可以让他的感觉变得更为敏锐,昨天的经历足以证明这一点。他们的队伍在检查教堂的唱诗台时,他就发现了藏匿其中的狙击手,只用了一枪就使那德国人翻出栏杆掉了下去。“我曾连续三年在巴吞鲁日射击大赛夺冠。”图森特洋洋自得道。

图森特在矿车间左右晃动,用他的来福枪扫视着四周,“天哪,”当他看到那个男孩时叫道,“我差点杀了这孩子。”

这种锡箔碎片,德国的飞机像撒纸屑一样向地面投射薄金属片来扰乱同盟国的无线电通信。纳粹除了聪明,真是一无是处。即使在这一片他们目前已经荒弃的土地上,或许也在某处布下了地雷或在某个废弃的钟楼里安排着一个枪手。

“你在那里做什么,汉塞尔?”市长依旧站在这圈矿车外问道,“我难道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到矿井的深处来吗?”

“不用了,谢谢。”卢卡斯看着那个男孩跳下废墟并向伙伴们展示手中的锡箔纸,这个男孩让他想到了幼时的玩伴保利,也曾炫耀过他在学校郊游时发现的箭镞。除此以外,炸毁的房屋和贫瘠的树木上到处挂落着

卢卡斯差点笑出来。汉塞尔,是不是格莱特也在不远处?他或许已经误入了一则格林童话中。

“是啊,你说的没错,”图森特懒洋洋地说,“毕竟当时没有人端着枪要射杀我。”他从前侧口袋里摸出一包“红人”牌口嚼烟草,咬下一大块,问道:“中尉,来点吗?”说着把剩下的沾有他口水的香烟递到中尉面前。

男孩看见了那具尸体,惊恐地瞪圆了双眼。

“我收集的是棒球卡,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卢卡斯•安森中尉说道,那段时光对卢卡斯来说恍如隔世,遥不可及。

“我只是想要一些巧克力而已。”他抽噎道。

“他们什么都收集,”特迪•图森特下士坐在吉普车的驾驶座上,边观察边说道,“我小时候就喜欢收集瓶盖。”

即使是德国的小孩也知道美国兵有好时巧克力条。卢卡斯的上衣口袋里正好就有一条,他本来想留到晚餐时吃的,但是看起来汉塞尔比他更需要它。为了让男孩不要再盯着那可怕的尸体,卢卡斯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并递给了男孩。

男孩将闪闪发光的金属片绕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开始下坡。在弹坑遍地的街道一旁,其他更小的胆怯的孩子们——或者不是那么鲁莽的孩子们——艳羡地望着他。

“来吧,”卢卡斯说道,“你该得的。”

一个十二岁左右的金发男孩小心翼翼地踩在满是碎石砾、焦黑的木头和玻璃渣的坡面,向废墟的顶端爬去,他身上那件褐色T恤破旧不堪,脚上那双没有鞋带的鞋子好像随时会掉下来似的,但他却像山羊般敏捷地攀上了石堆的顶端,伸出纤瘦的胳膊,拿到了他的战利品,得意地在头顶上挥舞着。

“别奖给他,”老人喊道,“他不听话。”

1944年8月4日

卢卡斯正为自己找到了石棺同时还没在过程中丧命而高兴,他很乐意分享一些喜悦给旁人。可以给文物复原委员会复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还同时完成了战略情报局的顶级秘密任务。男孩紧紧盯着那块巧克力,在他伸出一只手去拿的时候,突然被藏在地下的某个东西绊倒了。

阿尔萨斯-洛林

孩子的那双鞋需要穿鞋带,卢卡斯心里想着——紧接着整片矿地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把他抛向了空中,狠狠地摔在了一辆矿车上,只听见他后背的骨头咔嚓一声,他的眼前一片火星。之后一切都变黑了,就像在童话中森林深处的午夜一般。

斯特拉斯堡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