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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接着,隔着灰色的工作服,他感觉到一滴和石灰水一样湿滑的液体滴到了他的肩膀上。

是从上面滴下来的。

为了防止新的电灯刺激到眼睛,他抬头看向房顶的椽木,一只褐色的小鸟从两段横梁间掠过。

但事实是,尽管他已经泼了一些水桶里的液体并且拖了一遍,但是地上的污渍反而比之前更多了。难道是渗进了地板的缝隙?他停下手中的活,趴到地上检查地板是否足够紧凑,突然,一滴黏液直直地滴落在他眼前。

但他听见了“吱吱”的声响,他便知道了,那不是鸟,是蝙蝠。

重新回到储藏室后,他把氨水和热水混在水桶里,他的鞋子也沾上了一些东西,谁管那些黏在地板上的东西是什么呢,他只知道一定很难清理,也许是那些工人用来固定新地板的,他们弄的时候应该小心一点的。

天哪!他现在可以看清了,根本不是一两只蝙蝠的问题,而是一大群,有些倒挂在椽木上,另外一些正展开皮质的翅膀寻找着歇脚的地方。

没有储藏室里的梯子和钩杆,那天窗是怎么打开的,他很疑惑,看来又多了一项任务,还得把窗户关上,上帝保佑,这期间千万不要下雨。

靠!这就是开窗的结果,打开一个缝也不行,把这群蝙蝠赶出去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在往返垃圾箱五六次后,大部分垃圾被清理干净了。就在他停下准备歇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有一个天窗是开着的,屋内的光线流转在树枝上,看起来就像下雪了,冬天快到了,所以现在的天气最清爽宜人。

如果他们弄脏平台上的石棺怎么办?想到安置这东西时那些麻烦的步骤,他就知道它一定非常贵重,而沃利是万万无法担负起弄坏它的责任的。蝙蝠的粪便有很强的酸性,能腐蚀一切。之前在行政楼,他就见识过它们把除草用具腐蚀成了什么样子。

他打开储藏室的门,推出手推车,视线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像是石棺的东西,然后开始把地上的破木板、弯掉的钉子和木屑丢进车里。地板有些黏糊糊,上面沾着些白色的黏液,“恶心!”他心里念叨着,看来要把这里清理干净还是要费上些工夫的。

在储藏室环视了一周,他找到了一张旧油布,应该是画家们在画廊里进行最后一次润色修改时用的,他把布拽了出来,沿着地板拖到石棺那。蝙蝠的叫声越来越大,还在房间里飞来飞去。在平台的一侧有一处波状金属斜坡,应该是用来搬运它的,在沃利跨上斜坡时,一只蝙蝠突然俯冲下来,从他的头顶掠过,他发誓,那只蝙蝠的翅尖甚至擦过了他的头发。

但是任务还是得完成,而且那些工人给他留下的工作也不少:地板上全是木屑,一堆残缺的木板,还有些像可以用来烧火的航运箱碎片之类的东西。没有一个工人愿意自己收拾一下,也许他们和他一样,巴不得离这鬼东西越远越好。

“该死!”他咒道,急忙弯下身。蝙蝠不是应该带有某种雷达,能避免它们撞上东西的吗?更别说他这么一个大活人了。

如果说在进来前他只是有些不安的话,那么此刻可以用非常紧张来形容他。

越快把油布盖上,就可以越快离开这里,剩下的问题交给除害的专业人士解决就可以了,他这样想着。就在他挺直身子准备把油布盖上石棺时,另一只蝙蝠向他猛冲下来,这一次疾驰而过时,它那双小爪子甚至抓住了沃利的衣袖。

是一个长盒子,像个棺材,但上面有个尖顶,由白色的石块砌成,即使站在门口他也可以看见刻在它盖子和侧面的图案。

这些蝙蝠疯了!也许用狂暴形容它们更合适一点。沃利把油布扔到石棺上,也没看一眼油布落到了哪里,便急急地向出口走去。但他不小心踩到蝙蝠粪滑倒了,重重地摔了下去,前额磕在钢筋平台的边缘上。一只蝙蝠冲了下来,啃咬着他的脸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在他感受到血顺着皮肤滴下来之前,那只蝙蝠就已经飞走了。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却踢翻了水桶,热水混着氨水流到地板上,他用手臂捂住头踩着水跑出了画廊,但那群蝙蝠依旧在他周围盘旋着,撕咬着他的衣服、他的头发和他的手指。

但那里陈列的根本不是什么汽车。

因为根本看不到路,他只能用肩膀撞开了博物馆的大门并拉响警报,接着踉踉跄跄地跑到前院,挥舞着双手以驱散蝙蝠并寻找掩护。他向着展望楼花园的树丛跑去,路灯非常明亮的地方就是校长办公楼出入口了。他本想叫出声来,但他又害怕张开嘴后一只蝙蝠会飞进来!他潮湿黏乎的鞋子在石子路上嘎吱嘎吱地踩过,他的喉咙发出了嘶哑的呼吸声。要是他能够进到那间房子……可那些蝙蝠像叮腐肉的苍蝇似的围着他,无论他怎么努力地挥舞手臂去挡开它们,甚至把它们从肩膀上扯下来摔在地上,周围都会有更多的蝙蝠聚来,根本无穷无尽。

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房间的灯光亮了两倍,天花板上的天窗之间装了一整排电灯,光束齐齐打向地板的中央,那里本来堆放着许多画架和工作台,现在都移开了,空出了一块大得足以容纳一辆凯迪拉克的地方,还改造成了一个钢筋高台。

不知道那块绊倒他的石头是哪来的,反正他根本没有看见,但他莫名其妙地被抛向了半空又仰面摔了下来,他最后的一丝气息也没有了。那群蝙蝠张着翅膀、伸出爪子,小而尖利的牙齿在夜幕中闪烁着,接着像一阵褐色的暴雨一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沃利是个迷信的人,尽管他很乐意得到那一点点加班费,但黄昏后他还是不愿意在博物馆中待太久,那里四周的底座上都是些和人等高的雕像,他总觉得在自己看向别处时,它们会自己动起来。即使画廊中的那些影子,也都像不属于这儿似的,但他必须把侧厅打扫干净才能离开,因为这是道兹校长办公室直接下达的命令,他无法拒绝。整个下午他都听着锯箱子、翻修地板和钉钉子的声音,他简直不敢想象最后打开灯他会见到什么样的场景。

几分钟后,它们完成了任务便又飞回天空,在花园的树丛上方盘旋了一阵后,向纳索堂的钟楼飞去,接着越过费兰道夫门,向沉寂在月色中的街道而去。就像一群宣告国王驾临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