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走在前面,水前良走在中间,小克走在最后。十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警车前,小克开车,吴江陪水前良坐在后座。
“好,只要能把杀害张进发的凶手抓捕归案,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被凶手报复我也不怕,反正我已经活够了。”他站起来,准备跟他俩走。
到刑警队之后,吴江和小克把水前良交给吕莹莹,因为她是1号重案组唯一能用三维画像的人,她画的像和凶手相似度达80%以上,当然,也有例外的,这例外是口述人没办法把凶手的相貌说清楚。
“我想请您去刑警队,配合我们,把陌生人的长相画出来,好吗?”吴江诚恳地望着他。
电脑画像比用手画像会快好几位,甚至十几倍,口述人只需说出凶手大概的轮廓,就可以在相貌库中检索,相貌库中有上百万张不同形状的脸,检索到相似的人之后,再调出来,让口述人去辨认,直到口述人认为很相似为止。
“挺高的,当他站起来倒开水时,我觉得他差不多有一米八。身材不胖不瘦,大约35岁,皮肤很白,像是个读书人。”他努力回忆着。
电脑画像慢在要为相片修修补补,吕莹莹用了4个小时,才把水前良所说的嫌疑人相貌画好,这已经算是很快的速度了。有时候,口述人经常把修补好的画像否定掉,这又得重新开始,吕莹莹画像最长了记录是48小时。
“陌生人大概多高?”
小克开车把水前良送回良村的养老院里,这是政府办的养老院,专门收养孤寡老人。有子女的老人不能进入这个养老院,当然,除非子女不肯赡养的,也会被送到这里来。
吴江觉得水前良说话比较靠谱,因为张进发的房间用的是25瓦的节能灯,节能灯挂在张进发的床边,房间也不大,只有18平方米,可以把每个角落照亮。
吕莹莹把嫌疑人的画像传到1号重案组各位组员的手机上,让他们辨认是否看见过此人,在外办案的组员都回复说不认识。江一明叫她把嫌疑人的画像上传到市局的微信和微博上,对提供有价值线索的市民给予三万元奖励。这是他们屡试不爽的做法,往往有奇效。
“陌生人坐在床沿上,张进发坐在矮凳子上,背朝着我,因为我躲在暗处,陌生人没有发现我。”
忧伤的小提琴声从天花板上的隐形音箱里缓缓流出,这是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它是小提琴独奏曲中不朽的名篇。那是荡气回肠的伤感色彩与艰涩深奥的技巧所交织出来的绚烂效果,许多人听后都会心荡神驰,甚至潸然泪下。
“您说说张进发和陌生人的座位和朝向。”
此刻,顾菲菲坐在名典咖啡馆里,灯光柔和幽暗,她把平常都是绾着长发放下,任它如瀑布般流淌,仿佛她内心里的深深忧伤。《流浪者之歌》奏过之后,她的眼眶潮湿了。她很少如此伤感过,哪怕她爱上了一个得不到的人。
“当然记得,我耳朵不好使,眼睛可很好使。”
名典咖啡馆在位于省中国语言文学院的西门旁边,老板是针对一万多大学生而开的,因为这里东西都比较低廉,装修与灯光却不失浪漫温馨,墙上还挂着许多中外文学名著,方便学生随时阅读。
“您还记得他的长相和身材吗?”
顾菲菲请假,在这里等宋婉晴下课,她有满怀的心事要向她诉说,她知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现在的情商肯定不及格,甚至不如小学生,因为她近来非常焦急,常常睡不好觉,所以,她必须找一个朋友解决这个问题,因此,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婉晴。
“就一次,后来再也没有看见过他。我也很少那么早就去找张进发。”
宋婉晴的智商和情商都很高,她曾经和宋婉晴一起在网上测试过,虽然网上的测试题并不十分科学,但是,在生活处理人际关系和感情问题的能力上,宋婉晴都比她强很多。
“您看见过他几次?”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江一明是宋婉晴的男朋友,她觉得江一明是一座大山,只要靠着他,她就会变得坚强起来,而且,他可以为指引她,让她的人生不会迷失方向。
“我怕打扰他们谈话,便悄悄地退出来,去看衣架上的衣服收了没有,结果,衣服已经被张进发收回去了。我想过几天去庙里时,再向张进发打听他是什么人。但是,我脑子不好使,过几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你今天没有问起,我早已把它丢到爪哇国去了。”他说完,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昨天晚上,她又和谢流年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狂欢夜,当俩人都酣畅淋漓地败下阵来时,他紧紧抱着她,对她说:“亲爱的,要不,咱们出国吧,到哪里都可以,最好找一个无人的小岛,慢慢老去。”
“等开水凉了之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东西让张进发吃下去,张进发一看那包东西就很开心,迫不及待地把它吃下去,我想那应该是治疗精神病的药品,可惜我耳朵背,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愣住了:“咱们在国内过得好好,干吗要出国?出国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不会讲英语,怎么找工作,怎么生活?”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他应该是个有钱有文化的人,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张进发,好像父亲在教育孩子似的,非常认真。说了一会儿,他从桌子上拿来一块碗,倒了半碗开水,放在旁边凉。
“这还不容易吗?把你和我的钱兑换成美金,叫人把我们送到一个小岛上,我们生儿育女,种菜捕鱼,不会饿死的。”他的手一缩,把她抱得更紧了,好像怕她会跑掉似的。
“我怕有人来偷张进发的东西,于是悄悄地走进去,走到张进发卧室的门口时,看见他和一个高大的男人在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清楚,张进发对他很热情,也很开心,静静地听他说话,不时地向陌生人点头。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还有,我怎么跟我父母交代?”她知道他有说不出的苦衷,他不想把真相说出来,逼他是没有用的。她非常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那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经常早晨三点就醒来,我感到很无聊,就想来庙里看一看,一是想看看张进发;二是担心下雨,张进发忘了收衣服。我拿着手电筒,来到庙里,庙门没有关上,我觉得有点奇怪,一般情况下,张进发是会关庙门的。
“算了,就当我没有说过。”他慢慢松开她,黯然神伤,她的心渐渐由暖变凉。
“哦,请您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说一说,这对我们很重要,我们一定把杀害张进发的凶手抓捕归案,为张进发报仇。”
从此,俩人一夜无话。他假装睡去,其实,她知道他没有睡,她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在想到底要不要听他的话。如果去外国,她父母肯定会极力反对。如果和谢流年私奔,父母肯定会痛不欲生。
“好像没有吧?他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爱和人交往……哦,我想起来了,前一段日子,我看见有一个人凌晨三点多就来庙里,和张进发聊天。”他的声音有点哽咽,那是因为张进发的死而流泪,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毒害一个精神病人。
在爱情与亲情面前,她不知如何选择……
“是被坏人引诱……毒死的。”吴江不知道怎么对他说才好,因为说太详细很费劲,毕竟他的耳朵不好使,“所以,我们要来调查是谁把他引诱自杀的。水大爷,您有没看见过谁和张进发来往过?”
“菲菲,你在想什么?那么投入。”宋婉晴不知何时来到她的面前,她如梦初醒,起身拉着宋婉晴的手,把她按到对面的座位上。
“死了?我不知道,我以为他去了别的地方呢。他是怎么死的?”水前良非常吃惊地看着吴江,似乎不相信他说的话。
宋婉晴坐下之后,从朦胧的灯光中,看见顾菲菲的眼里含着泪,心一阵发疼:“菲菲,你怎么了?”
吴江被他感动了,没有想到他那么老了,还要照顾精神病人:“您太善良了,下辈子肯定会很有福气的。”他知道老人喜欢听这样话,人,哪有下辈子?吴江是坚定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轮回的玄说,“张进发死了,您知道吗?”
“没什么,只是刚才听了《流浪者之歌》伤感而已。”
“哦,我认识他,他住在这里两年多了,是我在看见他睡在天桥底下,很可怜,才带他来庙里住的。他是个好人,把庙里打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他没来以前,都是我在打理,我每个月会给他300元。我还教他种菜、养鸡、养鸭、种稻谷,这样不至于饿死。”
“你在骗我,同时也在骗自己,你知道吗?这不像你以前的做派。”
“您认识张进发吗?”
“婉晴,你说对了,我是在欺骗我自己。所以,我才想来找你帮我解开心结。”她从来没有如此无助。
“好好好,你们坐下说。”他原来是站着的,说完之后,他坐在条凳上,吴江和周挺在他面前坐下,双方隔着一个长方形桌子。
“遇到什么困难了?”宋婉晴把她捂着眼睛的双手拿开,认真地看着她,宋婉晴估计顾菲菲可能是因为爱情。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向您了解情况,请您配合我们好吗?”
“谢流年说要和我出国私奔,如果我不跟他一起去,他可能会独自流浪在异国他乡,一想到他在国外孤苦伶仃的情景,我就心如刀割。”眼泪从她的眼眶奔涌而出。
“乘着还能走去的时候,多挣点钱,亲朋好友的子女结婚时,好随礼。”他微笑着,脸上带着满满的自豪感,看来他的心态很好,所以,如此健康长寿。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在医院里处处受人尊敬,工资也非常高,还有一个漂亮能干的老婆,他怎么会放得下?”宋婉晴觉得不可思议。
“您应该有吃低保吧?”吴江知道低保户每月可领800多元,够他的生活费了。
“他的理由是他无法开口向李子诗提出离婚,和我在一起,如果我们想在一辈子一起,唯一的办法是出国。”
“没办法,我无儿无女的,只能靠卖些香烛挣些钱。”
“到底是出国还是私奔?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您年纪这么大了,还上山卖香烛,真不容易啊。”
“他说先偷跑到东南亚,然后再想办法找个无人的小岛生活。”
“我?我83岁了。”
“这太幼稚了,世上没有世外桃源,只要活着必需和柴米油盐打交道。而且我可以十分肯定他在骗你,凭他的智商不会想出这么荒唐的办法来的。”宋婉晴怜惜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安慰她。
“您多少岁了?”
“我也知道他有事瞒着我,半个月前,他差一点跳海自杀,但是被我死死拉住,劝回来了。”
“不是的,我只在每年过节或者初一和十五来庙里卖香烛。”
“这说明他对你不真诚!既然你们爱到可以生死相许的地步,还有什么事不能告诉你呢?”
“您经常来仁王庙卖香烛吗?”
“对,我感觉他可能犯下了大罪,所以,他必需逃到国外去,否则,他将死路一条。”
“哦,我名叫水前良,就住在庙下面的良村里。”他指着良村的方向说。
“假如他犯下重罪,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目前将近有190个国家加入了国际刑警组织,随时随地可以把他抓捕归案,你千万不能跟走,否则,你的爸爸妈妈还有老奶奶会哭死掉的。”
看来他的点耳背,吴江大声问:“您名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可是……我真的是用生命在爱他,哪怕跟他一起殉情我也愿意!”她凄然地看着宋婉晴,希望得到她的帮助。
他似乎没有听清:“你说什么?是不是要买香烛?”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做,照常上班工作,我甚至赞成你和相爱的人一起殉情,但是,我坚决反对你和一个罪犯殉情。当然,目前还不能肯定他犯下重罪,可是他对你欺瞒事实真相,凭这一点,他就不值得你爱!”
他俩以前没有见过他,可以肯定他没有住在庙里,否则,他们肯定会认识。吴江等他卖掉香烛之后,走上前去问:“请问大爷,您贵姓?”
“可是我做不到啊,真的做不到,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他,他一举一动,音容笑貌,孤单背影……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眼前放映。”
卖香烛的老人满头白发,皱纹纵横交错,像松树皮,说话口语不太清楚,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比较灵动,吴江猜测他应该有80岁了。他留着短发,穿着一件破旧的呢大衣,脚着一双千层底布鞋,不像是出家之人,应该是靠卖香火挣一点生活费的孤寡老人。
“我知道,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你现在一定要听我的,绝对不能偷渡出国,否则,你可能要坐牢。这事,我得问我相公,看他怎么说,让他来说服你……好了,别哭了,这样就不美了。”宋婉晴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把她搂进怀里,好像顾菲菲是她的小妹妹似的。
上午九点,吴江和小克走进仁王庙,看见有几个中年妇女掏钱向一个老人买香烛,10元一把香、三根小蜡烛和一小串鞭炮,也有大蜡烛和长鞭炮,但价钱贵了一倍。
她点点头,停止了哭泣,宋婉晴从桌子边抽出几张纸巾,为她拭去眼泪,让她平静下来。
今天是4月11日,农民十五,每逢农历初一和十五都有市民来到仁王庙烧香拜佛。今天天气晴朗,阳光像温暖的毛毯,轻轻地铺满城市,山上的树叶在阳光热力催化下,散发出阵阵清香,使人心旷神怡,精神焕发。
宋婉晴给江一明打电话,问他有没下班,可不可来名典咖啡馆一起吃牛排?江一明说他在北市走访调查,暂时没有办法回家,有事等明天上班再说。或者晚上给他打电话也可以。
吴江和小克来到仁王庙,这已经是第20次来到这里了,因为每天都有不少市民经过仁王庙,上山游玩,也有市民到仁王庙烧一柱香就走,所以,他们期待遇到目击者。
宋婉晴只好把电话挂断,思索着如何劝顾菲菲回心转意,别干傻事。她想把情况向顾菲菲的父母说明,但是,遭到顾菲菲的强烈反对。宋婉晴只好作罢。也许静静地坐在这里陪她喝咖啡才是最好的安慰。
但是,由于时间比较短,不可能做到那么细致,有时走访一千个人后,你想放弃时,目击者却是第一千零一个。破案有时是要靠运气好的。当然,运气是偶然,而持之以恒地侦查是必然。
像顾菲菲这样死心塌地爱一个男人的女孩极其罕见,现代女孩被男孩称为物质女孩,只要对方有车有房有存款,什么都好说。而顾菲菲和宋婉晴是同道中人,她们看重的不是物质,而且品德与才华。
吴江和小克已经用了一个星期,对仁王庙附近的市民进行走访,询问了上百人,入户询问了69户人家,但是,没有人看见过可疑的人和张进发接触过。吴江认为找不到线索是因为他们的工作不到位,没有找到关键人。
如果谢流年犯了重罪,那么,已无品德可言,爱的天空已经塌陷了一半,但是,顾菲菲却没有看到这点,因为爱上一个人,就像吸毒一样,是会上瘾的,一旦爱上就再也离不开他。
张进发是个精神病患者,对药物和毒品没有自觉抗拒能力,被主谋控制和利用非常容易做到。江一明叫吴江和小克继续走访仁王庙附近的居民。他和周挺要再去北市找罗跃,他们想从罗跃那里了解谁曾经接触过张进发,特别是他的医生朋友。
宋婉晴忽然觉得:也许顾菲菲跟她说的事情,可以帮助江一明破案,但是,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刑警队那么多的精英都无法解决问题,她也无法解决吧,所以,她很快就忘掉了这种想法。她在等江一明给她微信,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发微信向她道一声晚安,虽然仅仅两个字,但是很温暖。
江一明认为从张进发的身上找线索是最好的办法,主谋是人,不是鬼,他要和张进发接触,肯定要和他交谈,以培养感情。可能还会帮他治病,使他开心起来,比如吃进口的黛力新和开心水。特别是开心水会产生很大的依赖性,它是毒品的一种,一旦张进发对开心水产生了依赖,就会被主谋牢牢地控制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