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点点头,叫他坐下,她去给他泡一杯参茶压压惊。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赔偿几千元,可能还不够付律师费,何况我又没有伤着。”
她忽然觉得其中有问题:为什么两次溜坡事件都发生在曾春晖身上?溜坡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而两次溜坡都冲他而来,这大概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逸仙路她走了十几年,来回几千次,从来没有听周边的居民说过有溜坡事件。
“那我们应该去找车主,让他赔偿我们精神损失费。”
这很可能是一桩谋杀案!
“肯定是哪个酒鬼开车没有拉手刹,造成车子溜坡。”
想到这里,冯玉坐不住了,她脱下睡衣,穿上一套黑色运动服,掏出手机,把雷鸣的电话调出来,拨打出去,很快就通了。
“怎么会这样呢?”她觉得不可思议。
她把发生在曾春晖身上的第一次溜坡事件说给他听,说这绝不是意外事故,要求交警队立案调查。
“我下班走在逸仙路上,走到半路时,忽然听到身后好像有车驶来的声音,但是,没有开车灯,我回头一看,一辆轿车飞快向我冲来,就在刹那间,我闪电般地躲避,结果车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然后撞到路边的一棵柳树上,停下了,如果我迟半秒钟,我就去见阎王爷了。”他心有余悸地说。
雷鸣说他们没有权力调查刑事案件,劝她不要疑神疑鬼,他们办案是严谨认真的,值得信赖。
她一听,赶紧起身把他拉进问:“老公,怎么回事?”
但是冯玉不依不饶,要调阅11月10晚上逸仙路和监控录像。雷鸣说你可以写一份申请书,他会调出她所需的监控录像让她看。她挂断电话之后,立即动手写申请书,写好之后,不顾肚子咕咕地叫就走出家门,到小区门口,拦下一辆的士,向江西区交警大队奔去。
她刚想给他发微信,就听到大门的钥匙响起来,门打开了,曾春晖脸色发白地说:“老婆,我今天捡了一条命。”
雷鸣陪她去调阅11月10日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11月10日22:10,曾春晖顺着逸仙路往家的方向走去,22:11:11,一辆白色的宝马车自动启动向前驶去,曾春晖听到了车轮和路面发生的摩擦声,他回头一看,吓得赶紧躲开,宝马车从他身边擦过……
她忽然想起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她坐在客厅看电视,因为广告时间很长,她觉得很无聊,就看了一下手表,正好是20:20,按理说曾春晖应该下班到家了,怎么会拖了5分钟呢?
如果不是他反应敏捷,他将会被撞倒,那么,他肯定非死即伤。最后宝马车撞到50米外的柳树上,因为逸仙路的两边都种满了高大的柳树,所以宝马车没有撞到旁边的房子上。
她女儿被她送去寄宿学校上学,她独自倚靠在床头上,傍晚的斜阳从窗外照射到床上,灰尘一颗颗在光影中被放大,她与曾春晖度过的美好往事,一点一滴地浮现在脑海里,她深深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雷鸣看完录像后,也觉得有点奇怪,两次发生在曾春晖身上的溜坡事件是不可思议,两次的溜坡车都宝马X5,第一次是白色的,第二次是黑色的。白色宝马的车主名叫计从军,也住在卧龙小城。
没想到他突然离她而去,实在让她无法接受。领导给冯玉放假两个星期,她只是个小职员,在局里起不大的作用,所以给她放长假即合情合理,又能体现领导的宽容大量。
“雷队,您说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就像陨石砸死人一样匪夷所思。”她期盼地望着他。
冯玉是江西区安监局的文员,今年38岁,她比曾春晖小7岁,虽然曾春晖只是个小小的保安队长,但是,总能想办法创收经济,因为他和停车场的老板明飞关系很好,老板叫他给10万入股金,给他10%的股份。临安酒店的停车场投资了200万,按按照他投入的股金,只能占5%的股份,明飞见他很义气,所以特别照顾他。
“这种事也有发生,比如车辆过铁路时,突然熄火,司机来不及逃跑,被火车撞死的;还有人被撞飞到树上找不到尸体的,总之,我见过很多奇葩的交通事故。”雷鸣虽然知道两次溜坡发生在曾春晖身上的概率极小,但是他想打消冯玉谋杀论的念头。
冯玉含泪把曾春晖的丧事办完,慢慢地从悲伤中挣脱出来,既然人已经死了,再伤心也没有用,不如把女儿照顾好,让女儿更快地投入到正常的学习中,这是对亡灵最好的安慰。
“不可能!雷队,如果你不帮我可以,毕竟你的工作量很大,但是我会去找刑警队来处理,到时,你可别怪我扰乱你们的工作,推翻你们的定案,驳你们的面子。”她依然盼望他能重新调查。
两天后,伍义雄把52万元汇到冯玉的账户上。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尽快投入生意中是最好的解脱方法。他想把车拉回去,修理一下,把这辆不吉利的车卖掉,但是,雷鸣不同意,叫他三个月之后再来处理。
“这是工作的正确和错误的问题,我们对群众提出的问题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没有面子可讲,就像我弟弟酒驾我照样抓他一样。”
伍义雄无比真诚地去向冯玉道歉,并答应按交警队的规定给予冯玉赔偿,另外加上两万元的额外费用。因为他看见冯玉和她才12岁的女儿悲伤得已经无法走路,他是见不得女人的眼泪的人。如果那天自己被车轧死了,他三岁儿子和年轻的老婆不知有多么可怜!
冯玉失落地走出雷鸣的办公室,她打电话冯军,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他说可以去市局刑警队找江一明。冯玉得到了冯军的支持,信心倍增,心情好了一些,这才发现自己饿得慌,赶紧回家煮饭吃。
伍义雄皱着眉头沉思着,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车竟然会轧死人,他明明记得拉上了手刹,车怎么会自己启动行驶呢?他摇摇头,只能认命了。
第二天,冯玉来到江一明的办公室,把情况向他详细说明,请求他们立案侦查。江一明想了一下说:“这事是有疑点,但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我们是不能立案的,我先和雷鸣联系一下,看他怎么说。”
“这还要看家属是否同意,如果加上精神损失费,恐怕不止这么多钱,不要心疼钱,钱是会来会去的。”
“他肯定不会自己挖自己的墙脚,我已经说过了,他不同意重新调查,所以,我才来求你的。”冯玉有点不屑。
“这么多钱?”他非常惊讶。
“我找他是要查看他们的原始资料,现场勘查情况和肇事车辆,不是去征求他的意见的,因为我们的角度不同,判断的结果也会有所不同。”江一明有办法来证明这是一起交通事故,还是谋杀案。
“死亡赔偿金按照受诉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者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标准,按二十年计算。但六十周岁以上的,年龄每增加一岁减少一年;七十五周岁以上的,按五年计算。你大概需要赔偿50万元左右。”
交警没有他们想得深,办法也没有他们多,交通事故中暗藏谋杀是很难查出来的,特别是交警,即使有人怀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我大概得赔多少钱?”
“谢谢你!江队,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你真是……”她激动得双手发抖,说不出话来,就她的救星一样。
“你不要难过,你损失的只是金钱,人家损失的是生命,生命是无价的。你还是去向冯玉道歉吧,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你怕被她打,我可以派人去保护你。”
“还原真相是我们天职,每个生命都是无价的,哪怕是个奄奄一息的百岁老人被杀,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凶手抓捕归案。不过,你不要太激动,如果调查结果和交警的一样,你不要失望呵。”江一明看见她眼里藏着深深的忧伤,心生怜悯,所以语气特别温和。
“难道我只能认命吗?”他感到非常委屈。
“我相信你,只要你们去调查了,我就口服心服,1号重案组可是全市人民公认的精英。”
“我已经把肇事车辆拉到交警队的停车场,强行打开你驾驶室的门,进行了勘查,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如果有人进入你的驾驶室的话,肯定会留下足迹的,因为那天下雨,留下的足迹是很明显的。”
冯玉走后,江一明打电话雷鸣,叫他把11月17日凌晨逸仙路的交通事故卷宗送过来,雷鸣答应马上派人送去。一小时之后,江一明收到了卷宗。卷宗里的资料规范、齐全,包括复制的监控录像。
“监控器不是被柳枝挡住吗?你们怎么可能看到?”
江一明用了一个上午看完卷宗之后,仔细梳理每个细节,觉得交警队的判断没有问题,也不存在偏袒谁的问题,但是,唯一可疑的是两次溜坡事件都发生曾春晖身上。既然有疑点,就必须重视,生命无比珍贵,不可亵渎!
“对不起,你想多了,我们查看了你停车之后到车子撞死曾春晖这段时间的录像,没有任何人进入你的车里。”
江一明召集大家开会,把情况向大家说明,问他们有没有发现蹊跷之处?
“雷队,我真的把手刹拉上了,你可要帮我做主啊。我猜肯定是哪个嫉妒我发财的人暗算我,仿造了我的车钥匙,然后钻进我的车里,把手刹松开,达到损毁我车的目的。”
“这可能是一桩高明的谋杀案。”
他用这笔钱拿去买卧龙小城的房子,再凑上钱换了一辆宝马X5,如今,这台宝马车竟然成了肇事的罪魁祸首,真是应验了那句古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下没有几十万是赔不下来的。
“为什么?”
去年夏天他去越南,在海边的小渔村发现一个渔民打捞出一段乌木,长约3.2米,直径45厘米,是金丝楠阴沉木,可谓价值连城。他意识到必须马上把它买下,否则会坐失良机,于是,他花了两万元买下,用轮船偷渡运回国内。没想到两个月之后,竟然卖出102万的天价,这让他一夜暴富。
“还用说吗?怎么可能两次溜坡事件都发生在死者的身上?”小克回答周挺。
伍义雄和朋友开办了一个收藏公司,主要是收藏硬木,做收藏的人说有钱也可以,说没钱也可以,因为不管再多资金,都无法把好东西全买下,但是他年轻,有闯劲,全国到处跑,甚至到东南亚去购买硬木。
“我也认为这是小概率事件,说明凶手是冲着曾春晖来的,而且都是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两次都是宝马车,这不得不令人起疑。”吴江说。
只见伍义雄下车之后,从车头的左边走到逸仙路上,接着撑开了雨伞,走了大约20米之后,拐进了卧龙小城。他的家住在卧龙小城18栋502房,这是他买来的二手房,所以,没有停车位,因为房东把房子和车位分开卖了。
“莹莹,你说说,假如曾春晖是被人谋杀的,凶手是怎么做到的?”江一明看吕莹莹淡然地坐在那儿不想说话的样子,于是问她。
录像显示:伍义雄于23:21把车停靠在逸仙路的左边,但是,因为台风把吹动了柳树的枝叶,把监控器挡住了,没有看见伍义雄拉手刹的动作;即使监控器没有被柳枝遮住,也看不见伍义雄是否拉手刹,因为当时路灯昏暗,加上有浓雾,无法看清伍义雄的动作。
“首先,凶手知道曾春晖每天都要经过逸仙路,然后,远程入侵宝马车的微电脑系统,把手刹松开,接着启动车子,向曾春晖冲去,把他撞倒之后,轧死他,当然这个凶手是四级黑客,非同小可。”
“当然可以,我已经把你停车到撞人的这段监控录像复制下来了,你可以看看,但是,结果会让你失望。”雷鸣说完又把录像倒回去,从11月16日23:20开始看。
“四级黑客拥有什么技术?”
伍义雄看完之后,出了一身冷汗,这真是见鬼了,自己明明把手刹拉上的,车怎么可能被台风吹动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一会儿说:“雷队,我想查看我停车时的监控录像,请问可以吗?”
“自己能找漏洞、自己找0day并且写exp利用漏洞的;对系统做挖掘漏洞的协议测试……这种人全国不到上1000个,属于非常厉害的黑客,政府部门的防火墙可以随便入侵。”
伍义雄侧过身,双眼紧紧盯着屏幕,因为风大雾气浓,画面不太清晰,看得很费劲,但是,宝马车启动之后开始行驶到撞到曾春晖的过程很明了,无法推翻。
“那你是什么级别的黑客?”周挺好奇地问。
“不信你可以查看录像。”雷鸣站起来,去办公桌上拿笔记本电脑,重新坐在伍义雄的身边,打开电脑上的播放器,开始播放当时的监控录像给他看。
“我可不是黑客,是红客,是为国家和人民服务的,叫我黑客,是对我的污辱,我严重抗议!”她笑眯眯地回答。
“我的车停在路边已经两年多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我每次都把手刹拉上,昨晚也不例外,怎么可能被风吹动,造成溜坡现象?这绝对不可能。”他情绪激动地说。
“那温小柔呢?”周挺追问。
“你的宝马车停在逸仙路中段,于今天凌晨00:21:05,被台风吹动,向前自动向前行驶,车速越来越快,一头撞到曾春晖身上,车轮从他身上碾压而过,造成他当场死亡,接着撞到了路边的柳树上,停住了。”
“你是不是看上她,想让她来抢我饭碗?”
一会儿,伍义雄来到交警队找雷鸣,他坐下之后,给雷鸣递烟,雷鸣不抽烟,被他拒绝了。伍义雄忐忑不安地问:“雷队,能把情况详细说一下吗?”
“打住!现在是开会,不谈个人问题,我先投降。”周挺赶紧双手举起来,他知道她的厉害,打起来嘴仗来,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好吧,我马上去你办公室找你。”他似乎非常不愿意,但无可奈何。
江一明看俩斗嘴笑了:“如何能证明这是一起谋杀案呢?”
“你先来交警队再说,赔偿是必需的,你越早向死者家属道歉,事情越好办,否则,会惹怒家属。”
“假如宝马车被黑客控制的话,车是冲着曾春晖去的,那么,车的行驶路线就会被改变,也就是遥控方向盘,只要我们把肇事车辆拉到现场去测试,看看在正常的溜坡线路是否和撞死曾春晖的线路一样,如果一样就不是谋杀,否则,肯定是谋杀。”吕莹莹很有把握地说。
“这……我应该怎么办?”
“还是莹莹聪明,我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这个办法来,你几秒之内就能解决问题。”江一明竖起拇指给她点赞,“我们开始行动,可惜曾春晖的尸体已经火化了,要不,罗进就可以证明曾春晖是否喝酒或者吸毒,因此,就无法得知他为什么对车声没有反应。”
“怎么会搞错?我们出警的人经验都很丰富,如果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我们还能在单位混下去吗?”雷鸣已经查过,车主和车辆的信息是相对的,不存在套牌问题。
“江队,那天刮台风。”吴江提醒他。
“哦,是雷队呀,失敬!失敬!我的车停在逸仙路边,怎么会轧死人,你们是不是搞错对象了?”他睡意朦胧的声音带着倦意。
“但是,车辆行驶的声音和风声是不一样的。”
“伍义雄,我是江西区交警大队的雷鸣,你快醒醒吧,你的车轧死人了,你怎么还睡得着?”
“是否喝酒或者吸毒这可以调查。”吴江说。
雷鸣用办公室电话拨打伍义雄的手机,一下就打通了,但是,没有人接,可能他还在睡觉。过半小时,雷鸣继续打,结果传来了一声:“你他妈的是谁,到底让不让人睡?”
江一明点点头,叫大家散会,和大家一起走出会议室。
第二天,雷鸣醒来随便洗漱一下,吃点早餐,就上车辆登记系统查询宝马车的信息。这辆车牌号码为:长A19652的车主名叫伍义雄,男性,1978年9月19日出生,住在逸仙路台海巷17号,上面还有他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