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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混淆

用法:如果你有个朋友面对生活某个重大抉择百般为难,可能他们的困境源自以赛亚·伯林所谓的“价值多元”。

哲学家

哲学家以赛亚·伯林曾经提出过思想家、作家、艺术家和所有其他人都可以分成两类:刺猬和狐狸。照他的定义,刺猬是那种只有一个大想法的人,这个想法影响着他们做的其他所有事情。伯林把柏拉图和尼采归为刺猬。狐狸是那种窜来窜去,对很多事都有兴趣,也有很多才华能拿得出手的人。狐狸的例子,除了莎士比亚和巴尔扎克之外,似乎把伯林本人囊括进去也颇为公允。

Isaiah Berlin,1909—1997

他去世的时候,讣告的溢美之词有些过头。比如,他们说伯林是他那一代人中最好的谈话者,也是二十世纪第一流的学者:这两种说法都值得商榷。不过这个人好像真的很有意思。他出生在俄国,目睹了1917年的革命,逃到了英国。只用几个月就学会了英文,并确立了自己的名声,被公认为是个才华不凡的大知识分子。而且他还抽空娶了一个高尔夫球冠军,替英国人当间谍——这件事让他在1957年被封为爵士。

以赛亚·伯林

现在伯林最能让大家记住的是他那些才识耀眼的散文。比如“狐狸”和“刺猬”的区别就是他在某篇散文里提出的(虽然这只老狐狸说这篇文章只是玩笑)。另一篇文章里,他阐释了自己发明的一个概念叫“价值多元”。基本上,他说的就是人类会创造自己的各种价值判断,而这些价值观会互相冲突。比如,信守承诺是好的,说真话也是好的;可有时候为了说话算话你只能撒谎。再比如,有个男人在琢磨是不是为了情人应该抛弃妻子。按照“家庭至上”的观点,应该是要留下的,但“真爱至上”的理念又告诉他应该和情人私奔。伯林的意思是,个人生活中的很多痛苦,归根结底就是“价值多元”的问题。

不知为何,他的名声却没有触碰到那位英国首相。二战期间,在伦敦的一次午宴上,有人向丘吉尔介绍欧文,他却把作曲家当成了哲学家以赛亚·伯林(即刻奉上),还问他怎么看现在的战况。丘吉尔没料到欧文一口美音,说他很荣幸能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还说他回国之后会跟自己的孙辈们吹嘘。丘吉尔以为是有人在跟他玩了一个不太好懂的恶作剧,找了个理由走开了。

老子

柏林的身世是那种从一贫如洗到家财万贯的故事。父母都是犹太人,他从小在俄罗斯的农村长大,兄弟姊妹八人,家里穷困潦倒。五岁的时候,俄罗斯的反犹氛围愈演愈烈,他们举家逃到了纽约。几年之后,他在街上卖报纸,发现只要自己唱起当时最新的歌曲,就会有更多的人驻足买他的报纸。才华被发现之后,他被一家音乐公司招揽,之后就成了美国音乐史上成就最高的作曲者之一。

Lao-Tsu,公元前6世纪

《白色圣诞》、《我该怎么办》、《没有哪个行业像娱乐业》……欧文·柏林炮制出了如此之多的热门歌曲,以至于他去世的时候,《纽约时报》给他的赞誉是“二十世纪大部分时间里美国人都在放他的歌,唱他的歌,听他的歌跳舞”。他之所以大受欢迎,关键原因之一是他的歌词简单得如同是日常对话。而且他那种流派的“拉格泰姆”音乐(爵士乐的前身)有种能量和激情,意味着年轻人听着他的歌跳舞时第一次可以真正地毫无顾忌,如痴如狂。

精神导师

照理说,你是绝不应该把美国流行歌曲作曲家欧文·柏林跟哲学家以赛亚·伯林弄混的——不过要是你出了这种丑,也不用怕,因为伟大如温斯顿·丘吉尔也曾弄混过。

用法:要是有人指责你太懒,你可以称自己只是努力照着道家哲学在生活。

用法:柏林的很多歌词都成为了耳熟能详的谚语,所以引出这个名字也特别容易,比如:“用欧文·柏林的话来说,没有哪个行业像娱乐业。”

公元前六世纪,有个叫老子的中国藏书史官对朝廷腐败灰心丧气,骑着水牛一路往西出走,到了边境。一个叫尹喜的关令并没有像后世的很多人那样把他当成军事家孙子(即刻奉上),很清楚眼前的是怎样一位人物,便请他把智慧都写下来,不至于从此失传。记下的这本书就叫做《道德经》,直到今天,全世界数以千万计的人们依然信奉这套温和的哲学,推崇无为,活在当下,享受周遭的事物,而不是渴求那些无法实现的梦幻。

作曲家

据说,尹喜对这套学说大为着迷,辞官跟随老子直到后者去世。不过,老子的生平基本没有什么是能坐实的。有些学者甚至认为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而且《道德经》也是经过很多个世纪由不少作者共同编纂的(参见荷马)。老子的追随者还称他后来教导过佛陀——甚至说他就是佛陀本人。不过,他们还号称他从娘胎里生出时就有六十三岁,而且就是老头的样子,白眉白发,耳垂很大(智慧的标志)。

Irving Berlin,1888—1989

我们就此打住,因为老子说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但在就此闭嘴之前,还有最后一点可以提一下。《道德经》的教导,以及对“道”(指一种弥漫天地的平和精神,和与之相符的生活方式)的追求一直被各种不同的领域纳为己用。有些遵照“体验派表演法”的演员会试图在表演时调动“道”的能量。还有人把老子的教诲当成自由市场经济的模板。

欧文·柏林

孙子

在那之后,比起他之前任何一个阶段的创作,死亡这个主题都更为明显了,除此之外还有痛和腐坏(一本关注嘴唇病变的摄影集特别能给他灵感)。作为罕见的重要英国画家,今天培根的作品一般都要价值上千万。

Sun Tzu,公元前6世纪

虽然这么讲有些遗憾,但如果你要让公众时时想到你,最好私人生活也要和作品一样丰富多彩。培根就是这样:他是个胖乎乎的同性恋,一张脸长得像拳击手套,经常出没于伦敦Soho的廉价酒馆。和他的艺术圈同仁卢西安·弗洛伊德一样,他喜欢和地痞恶棍为伍;比如他初次见到自己后来的长期男友乔治·戴尔,就是后者破门盗窃他家的时候。戴尔没得手,但培根得手了——把盗窃犯抱到了床上。两人的关系经常掀起疾风骤雨,一方面是酒精的破坏力,另一方面是戴尔无法理解培根的艺术。面对男友给他画的一些冲击力很大但又饱含柔情的肖像,乔治会带着浓重的伦敦土音说:“这些玩意都太可怕了吧。”不过当1971年这段恋情因为戴尔的自杀而终结时,培根为之身心交瘁。

将军、军事家

画家弗朗西斯·培根可能偶尔会被误认为是十七世纪与他同名同姓的那个人(见上一则),但他的作品基本从来不会被当成是另一个人的手笔。必须要说,大部分人都不会把这些画挂在家里。他的画风阴冷、失真,里面的人物都蜷缩、扭曲,像被困住的野兽。但对于培根的崇拜者来说,能窥见这样的内心苦痛,其实准确地表达了活在不讲道理的二十世纪意味着什么,而且这种准确虽然有些叫人压抑,但十分深刻。为了传递这层意思,他画过一个人物,绑了纳粹党徽的臂章(虽然培根声称他把这个标志画进去只是因为喜欢这个形状,但不怎么让人信服)。

用法:参加商务谈判的时候,把你的那本《孙子兵法》带去,放在身前的桌子上。这会让你的对手忐忑起来——这就已经很像《孙子兵法》里的某个策略了。

用法:提起他的时候不妨把他称作“弗兰”·培根,给自己加点分,因为他的朋友就是这么叫他的。

公元前六世纪,据说,中国的一方君主——吴王阖闾——一时兴起,给他的将军孙子出了道难题。孙子有没有办法用他宫中的美人——全是锦衣玉食、只知享乐的女子——演练兵阵?当然没问题,孙子答道。他将要领一一告知这些女子,但真到操练的时候,她们只顾咯咯咯地嗤笑。孙子立马砍下了两方队长的头颅。之后,所有女子都谨遵号令,什么疑问也没有了,吴王认可孙子的确完成了他给的任务。

艺术家

《孙子兵法》这本薄薄的军事守则小册子里充满智慧,可不时有种癫狂的意味,从上面的故事里就可见一斑(与和他同时代的老子所鼓吹的生活态度天差地别)。书里的格言警句本来都是教你怎么打败对战的军队的,但因为语言是如此简单,所以后来被更多地应用到了人类很多其他的事业中去:政治、人际关系,甚至商业领域——在1987年的电影《华尔街》中,那个肆无忌惮的戈登·盖克就引用过孙子:“每一场仗都是在战斗之前拿下的。(1)”也就是说,大多数战斗的关键都不在战斗技巧,而在于准备。

Francis Bacon,1909—1992

《孙子兵法》的简短也是它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一共才六千个字,也就是说,最多不过二三十页,虽然今天市面上的版本一般都会填充一篇很长的导读。它的直白和无情的语调很能取悦我们心里藏着的那个暴君。比如读到“让你的计划如黑夜般阴暗难测,实施时则如同惊雷”(2)时,谁都难掩微笑吧?一个饱受心事困扰的法国作者据说临终前就在读这本书……

弗朗西斯·培根

(1)即“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害臊时脸最红的,莫过于把两个重要的文化人物弄混了。所以接下来的几个人要好好记住他们的特别之处。

(2)即“难知如阴,动如雷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