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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沅弟季弟(五月十五日)

我们家眼下正是鼎盛的时候,我窃居将相之位,沅弟所统领的军队接近两万人,小弟所统领的有四五千人,近代以来像这样的又曾经有过几家?沅弟半年以来,七次承蒙君恩所赐,近代像弟弟你这样的又有几个人?日中则昃,月盈则亏,我们家也是盈满之时了。管子说:斗斛满了人就要刮平它,人骄傲自满了天就要约束他。我说天来约束是无形的,还是要借助于人来约束。霍氏盈满了,魏相约束他,宣帝约束他;诸葛恪盈满了,孙峻约束他,吴主约束他。等到他人来约束时才后悔,就已经晚了。我们家正在丰盈的时候,不要等天来约束、别人来约束,我和弟弟们要想办法自己先约束自己。

雪琴和沅弟之间的矛盾已经很深,难以一下子融洽无间。沅弟对雪琴信稿所作的批语,有正确的地方,也有不恰当的地方。弟弟你说雪琴声色俱厉。人的眼睛可以看见千里之外,却看不见自己的睫毛,声音笑貌拒人于门外,每每苦于自己看不到、苦于自己不知晓。雪琴的严厉,雪琴自己不知道;沅弟你的话语和表情,恐怕也未免不严厉,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我记得咸丰七年冬天,我责怪骆秉章对我刻薄,温甫则说:“哥哥你的脸色,常常给人难堪。”我还记得咸丰十一年春天,树堂深深责怪张伴山的高傲且没有敬意,我则说树堂的脸色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从这两件事来看,沅弟你面色的严厉,是不是就像我和树堂一样,自己没有感觉到呢?

自我约束的方法是什么呢?也不外乎“清”“慎”“勤”三个字而已。我最近把“清”字改为了“廉”字、“慎”字改为“谦”字、“勤”字改为“劳”字,更加明白浅显了,确实有可操作之处。沅弟过去在银钱收支上不是很慎重,朋友们讥讽轻视你,根本原因就在这里。去年冬天买犁头嘴、栗子山的田地,我也是很不同意。以后应该不妄取分毫,不寄银子回家,不多赠给亲戚族人,这是“廉”字的功夫。“谦”字,存乎心中的别人不了解,表现在外的,大概有四个方面:脸色、言语、书信、仆从下属。沅弟一次增加招募六千人,季弟并没有向我禀告,就直接招募了三千人,这在其他统领那里是绝对做不到的事,好在你们还能把事办成,也算是顺手。但弟弟你们每次来信,索取帐篷、弹药等物资,经常充满讥讽的言辞,不平的话语,在给我的书信里如此,那么给别人的书信也就可想而知了。沅弟的仆从和随员都颇有威势,与人接触时面色言语方面是什么样子,我还没能看到,但是申夫曾经说过他们往年对他的语气,让我至今感到遗憾。以后应该在这四点上痛加改正,这是“谦”字的功夫。每天临睡时,默默数一下今天劳心的事情有几件,劳力的事情有几件,就知道为国家办的事并不多,更要竭诚努力,这就是“劳”字的功夫。

帐篷即日赶工置办,大约五月可以送到六个营,六月再配发到六个营,让新兵稍微能够避暑。抬小枪的火药和大炮的火药,两者之间并没有分别,也没有制造过两种火药。以后定下每个月解送火药三万斤到弟弟你那里,应该不至于会再有缺乏。王可陞十四日回省城去了,他的老营十六日可以到。到了就派往芜湖,免得导致长江南岸中段空虚。

我因为名声、地位太重,经常担心祖宗留下的福德被我一个人享尽,所以常常拿“劳”、“谦”、“廉”三个字警醒自己,也希望两位贤弟用这三个字来警惕自己,就算是用来自我约束吧。

沅、季弟左右:

湖州在初三那天失守了,可悯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