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刚落到Ilulissat我就被震惊了,真的是冰天雪地啊!漫无边际的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天蓝得更加放肆,以至于快成了黑色。
相传古代有个海盗,一个人到达了这个岛,但怎么吸引人过来呢?他就对外说这里是一块绿色的大陆。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也被骗了?来这冰天雪地的地方看什么呢?
小镇上有家酒店,哪怕是这么偏远的地方,也维持了四星级的标准,室外寒风刺骨,室内温暖如春。但我到这里不是来烤火的,于是我就非常不知好歹地推开了酒店的门向外走去,一阵冷风轻轻吹过来,几乎冷到要窒息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比是,瞬间被林志玲抱住,不知所措。
格陵兰岛英文叫Greenland,意思是绿色的岛,其实这岛除了石头、海,就是雪。
一口吸进肚子里的冷气,立刻冰冻住了五脏六腑,缓了一分钟我才能够呼出一口气,感觉从死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我打量了一下酒店周围,四周冰雪覆盖,天上五颜六色,睡在这样的地方每天怕是美得都要笑出声来。
在努克等待转机的人很多,大部分人就出来晒太阳,我就很酷地站在路标下面“到此一游”。也不知为啥,我特别喜欢拍路标,可能内心还是怕迷路吧。
酒店不远处就是湖,湖边上漂着冰,可以点杯酒坐到冰块上去喝,怎么都感觉这是非常芝华士的意境。当地人说这些冰看着小,下面是非常巨大的,当年“泰坦尼克”号就是撞上这里漂出去的冰块沉没的,那感觉非常自豪的样子。
人家有,我们也要有。很骄傲的感觉。
在这里,冰就是信仰。
努克只是我们的中转站,我们要在这里换个小飞机飞往Ilulissat(伊占利萨特),努克的机场更小,不过岩森说努克其实也算个大机场,因为有厕所,有咖啡馆,有商店。从登机口到飞机有200米左右,机场还提供一辆摆渡车。其实,从候机口走过去不就得了?问服务人员他们解释说他们有辆大巴,如果不用,停那里做什么?我想了想,这真是个好理由。
到达Ilulissat的第二天早上,其实也不算早上,因为5月份的北极圈内已经没有黑夜了,整天都是白天,只能盯着表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由于我时差还没倒过来,所以凌晨两点就踏着早上的光线出门了。
我以为努克很近,没想到要飞跃大西洋,一路上睡得昏昏沉沉,因为北欧航空的空姐,其实应该叫空嫂,长得实在不敢恭维。我们的空姐大部分都身材妖娆,岩森说这没什么,还遇到过空姐胖到推餐饮车卡在过道里的情况呢。
我以为登到高处就可以看到阳光,没想到高处的远方还有高山,于是我又去攀登那座高山,就这样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征服。在爬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雪山后,终于跟一堆石头一起看到了低调的日出。太阳把天空渲染出各种颜色,很多层次,淡淡的,纯纯的,站在这样纯洁的地方,那感觉就好像是:地球刚刚诞生,而你是第一个人。
第三天我们坐飞机从哥本哈根机场飞格陵兰岛的Nuuk(努克),说一下哥本哈根这个欧洲最佳机场,很安静,基本听不到满机场的广播,只有小范围的告知。安检也是漫不经心的,当地人的解释是,这里的人都懒得去犯罪,那么辛苦的事,留给那些别国来这里流浪的人去做吧,我们还不如去晒太阳呢,不要抢别人的就业机会。
用了大约两个小时赶回酒店,服务人员说:你胆子够大的,说不定哪里有个雪坑你就goodbye(见上帝了)了,还好你回来了,变成了goodlucker(幸运儿)。我心想,在这样的地方被冰封几万年,醒过来还是一条好汉。上午迫不及待地租了架小飞机去看北极圈,机长开车把我从酒店接到机场。说是机场,不过就是块平地而已,因为人手不够,所以他负责接待,开大巴,当财务,做导游,当然还开飞机。我心里一个劲儿地想:“你行不行啊?”
呃,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他说,学习应该是一个终身的过程,有需要再去学习,否则会造成人才浪费。然后他很开心地跟我说:我女儿在附近一个商场做服务员,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见?她就喜欢做服务员,每次说起她店里卖的瓷器都眉飞色舞。岩森说起来非常自豪,我心想,这真是个好父亲。我女儿如果也在卖瓷器,我肯定逼她去读个哲学研究生,然后才会让朋友相见。
小飞机轰隆隆地飞起来了,因为没有云彩,那种漂浮感又是一阵恐慌,到处明晃晃的白色,偶尔看到几块裸露的岩石,整个北极就这样被冰封着,几乎没有任何生机,除了风声几乎也没有任何声音。这样安静地待着,一待几万年。这是何等的壮阔,反正我是一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问他,那你的志向是什么?他说他就是喜欢旅行,所以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旅行,后来干脆在丹麦做了一家旅行社叫岩森旅游,专做私人定制旅行。这里的人都讲究专业,比如你的志向是做服务员,那你就去读服务员的技校,如果你喜欢挖掘机,那你就去读“蓝翔”,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如果将来你觉得自己的职业发展遇到了瓶颈,就再读书进修,干吗每个人一开始都要读大学?
我瞪大眼睛盯着冰雪覆盖的大地,心里默想着不定哪里就会冒个什么生物出来,比如哥斯拉、奥特曼、美国队长或者白雪公主什么的,可惜什么都没有。在北极你最大的感受,就是什么都没有。
看岩森的表情就是,我把他选出来,他该来感谢我才是。
因为什么都没有,就逼迫着自己思考宇宙人生这样的大命题,你所面对的环境会决定你的思想。
有平常心的公民,才有不被神化的政客。
所以跟大自然接触久了,就很容易放下跟人的纠结。看看岩石,就明白生命都应该有它的位置。看看大海,就明白生命都应该有它的宽阔。看看雪山,就明白生命都应该有它的高度。你那点儿怨恨,跟岩石大海雪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弹指一挥间,万事皆成空。人家都待了上万年,你一共才活不过百年,还跟人较劲,你傻不傻?
第二天他带我在哥本哈根溜达,溜达到市政厅的时候,他说你看前面那个人,是丹麦的啥部长,下班准备骑自行车离开。我激动得当时想去拍个合影,岩森说有啥好拍的,这些搞政治的就是个职业而已,可能别的啥都不会就做这个了,职业公务员而已。
接下来几天,Ilulissat这个小镇快被我折腾哭了,由于时差问题我怎么都睡不着,这几天小镇上流传一个恐怖故事,来了一个中国人挨个餐馆找米饭吃,晚上不睡觉,凌晨还误闯了他们的墓地。每天去爬雪山,跟狗狗吵架,在雪地里打滚,最近他们都在打听,那个中国人快走了吗?
岩森非常热情地给我介绍丹麦。丹麦全国人口600多万,我一想上海差不多有2000多万,然后他说所以在丹麦每个人需要做很多事情,因为人不够,比如丹麦旅游局就几个人,又要负责宣传,又要做会计,又要做策划,还要写文案,所以丹麦人很忙。
那个中国人不走,而且还在偷窥他们的房子。
从北京飞到哥本哈根已经是当地下午6点左右,北欧的天气出奇的好,天蓝得让人不禁赶紧呼吸两口,那种蓝让人窒息,因为仿佛是没有空气一般,一眼就可以看到宇宙的最边缘。不像北京灰蒙蒙的天,感觉那样的颜色才叫有空气,才不会让人产生这种恐慌。
不愧是童话的世界,房子全是五颜六色的。有好的风景,摄影技术就不会成为问题,只要随便一拍,就美轮美奂。所以,我在想拍照总是强调姿势、光线的人,可能就是因为人太丑了,比如我。说起跟狗狗吵架,这里的狗狗实在太多了,一个小镇大约有5000只雪橇犬,在这里狗不是宠物,而是工作犬。它们奔跑能力极强,连跑一个小时不停,边跑边吃雪,嗯,吃喝拉撒全部在奔跑中完成。每个队伍有个狗队长,在奔跑的时候有些狗狗如果偷奸耍滑,它就会冲它们吼叫。相比城市里那些宠物狗,这里的狗狗过得绝对是非狗的生活。
岩森是丹麦人,喜欢旅行,我们偶然结识,一见如故,他就几次邀请我去丹麦走走。那种热情,就好比是自己有个特别喜欢的玩具,一定要分享给别人,才能获得最大的乐趣。
但这就是它们的命运。这里的狗狗大多性格活泼,奔跑就是它们的生命。我想起来一句话,其实狗都是惯坏的,更何况人呢?
丹麦算是前者,因为从来没去过,算是猎奇。但是还好,那里有熟悉的安徒生童话,有熟悉的美人鱼,有熟悉的蓝罐曲奇,有熟悉的乐高玩具,还有一个好朋友Jens(岩森)。
在岩森的悉心照顾下,就这么晃晃悠悠住了一周,除了这个小镇哪里都去不了,眼睛却有看不完的景色,我就想,这样的一个地方,一生可能就来这一次,因为来一次着实不易。但一生一定要来一次,如果你生活在这个星球上,每天只看到高楼大厦,每天都是尔虞我诈,每天挤公交、地铁上班,而忘记了在这个星球遥远的地方,有这么一片你没有看到过的景色,实在是一大遗憾。
我想旅行大致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是不断去新地方猎奇;一类是不断去老地方怀旧。前者的旅行通过不停的转移,来感受风景给自己的刺激。后者的旅行通过安静的反思,了解更深刻的自己。
短短一生,以什么方式,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结束,谁都说不清楚。每天要快快乐乐,朝自己想努力的方向前行,临终前扪心自问,我无愧于这一生,已然无憾这次身为人的旅行。
这可能就是要提醒我,要写下点儿什么,给自己和那个地方做个交代了。
所有的争名逐利,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会随着你的死亡化成泡影,这样一想,就没什么放不下,没什么想不通,人生的质量也就大不同。从丹麦回来的几个月,偶尔会接到岩森的短信,说不要忘记那时快乐的心情,想起在格陵兰岛站在冰山上的自己,想起地球刚诞生,自己是第一个人的豪迈,不禁感慨万千。
初春去了趟丹麦,本来想写点儿什么,又被各种生活烦琐的事情打扰,一晃半年过去了。但有些事你不记录下来,总觉缺憾,以至于梦里或者发呆的时候,思绪经常不由自主地回到那个纯净的地方。
世界很大,自己很小,所以不必蜷缩在阴影里,斤斤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