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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长安潮女指南

幂蓠改帷帽,帷帽也扔掉,不但抛头露面,甚至公然低胸裸乳—我叫你们露!叫你们露!看你们以后还要再露哪里!老夫子们恨恨地詈诅着,愤怒地期待着,于是娘子们用行动做了回答—我们不穿了。

时尚这种事,向来是禁而不止,越管越流行。短纱帷帽被诟骂了,那好,索性一掀扔掉,让如云发髻和艳丽容颜坦坦荡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招摇过市—再看老夫子们,鼻血流太多,已经晕厥啦。

别误会,是不穿女装了。

贞观年间的端庄保守,有其时代背景原因,也不必多说。女皇时代来临,娘子们纷纷裁短皂纱,仅遮住面颈,展露着美好的身体曲线在马上驰骋,已然惹来老夫子们非议,朝廷下诏禁断。

黑纱幞头裹住高髻,圆领缺骻袍87穿在娇躯上,腰间再束好蹀躞带88,带上小孔里垂下的细缕,系着革囊89、针筒、割肉小刀,蹬上黑皮靴,一跃出门上马,呼叱纵横,英姿飒爽,恍若平阳昭公主90再世。

宽檐毡笠,檐外缀一圈长长的皂纱,将玉颜躯体全部裹在纱绢里,影影绰绰,不教路人窥了真容去。天家贵主,自有其矜持风范。但也因此,当她青年夭殒,竟无一张清晰的影像留下,令后人扼腕叹惋。

女穿男装,先是从宫中女官流行到高门贵人家侍婢,终于娘子们也禁不住这别样风姿的诱惑,脱掉衫裙,穿起袍靴。看腻了花钗满头、裙帔层叠的繁复装束后,简单硬朗的男装风,真正让人耳目一清。

许多复古范儿爱好者,还记得贞观年间,长乐公主出行时,马背上幂蓠中那一抹神秘窈窕的身影。

幞头、圆领袍、黑长靴,无论颜色怎么变换,男装的样式毕竟单调。流行过一阵,天性多变的美眉们,又给男装搭配出各种各样的效果。

大唐立国至今,仕女外出服的演变,最能展露娘子们的大胆无忌,气爆儒学夫子们的额头青筋。

圆领袍缺骻处,悄然露出鲜艳的条纹女裤;或者足下舍弃硬邦邦的靴子,改踏柔软线鞋,似乎是忙乱中穿着错漏,却别有一番满不在乎的疏懒风韵。更有那走在时尚潮流尖端的风范引领者,头上绾个最有女人味的灵蛇髻,钗梳花钿一样不缺,画眉点唇妆饰浓艳,身上偏要披一件丈夫气的外袍。什么?郎君说我颠倒衣裳?那么你来动手纠正好啦。

男装大热!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这个冬天,当您在长安街头见到两个长袍束带的背影,上前称呼人家“郎君”可就冒昧了。说不定转过来看您的,是一对蛾眉淡扫、笑靥轻点的胭脂面,鲜润樱唇里,娇滴滴吐出一句:“你才郎君,你们全家都郎君。”于是一段风流韵事开始。

丰胸之上,再束裙腰,胸下便飘飘荡荡,直曳至地。至于那摇荡的鲜艳裙裾后,肌肤的丰泽盈润有多么深厚,就是仅供外人遐想的美好了。

胡服抢镜,长安街头谁最耀眼?

神秘香艳的禁忌传说,不妨视为一种成功的营销策略。实情是,裁一副诃子缎,巧手密密缝缀出极富立体感的半球曲线,再内以硬衬,裹胸上身,无论衬内空虚还是实在,那一带,总算崛起了。

胡服在中原的流行,并非近期才出现。

不知什么时候,自禁中悄然风行开来的诃子,搭配齐胸裙,恰能很好地拯救“飞燕”们泪湿的衾席。

不止一人问过,为什么胡服的花纹如此繁复、色彩如此艳丽?特别是那高高的尖顶帽,从肩直下垂到地的领缘,以及窄袖口的宽袖缘,细密图案看得人眼晕,难以想象究竟是如何织成的。

从前的石榴裙腰,不管是高提到胁下,甚至干脆上及双乳,只要扎紧束带,枯瘦的腰身总是无所遁形。聪明美眉会把肩上帔子绕垂到腹前,遮掩一番,最可恨风吹帛动,立时真相大白。

为什么胡人偏爱复杂跳眼的衣料呢?难道是因为他们的家乡,他们一路跋涉到长安途中经历的风景,都是大块大块的单调色吗?

有没有速肥的办法呢?当然有!选择一件合适的衣服,就能让你看上去立刻胖了20斤!

银白的雪山,深绿的森林,嫩青的草原,碧蓝的湖水,金黄的大漠,极目望去,天地间唯一有生气的,就是商道上摇响着铃声的驼队。土黄色的驼峰间,一匹一匹鲜艳的丝绸搭叠,胡商们身上更加斑斓的色彩,浓缩了路上所有的见闻。他们把这衣裳带入长安的深宅大院,贵妇人叠在枕边入梦,相信自己也能在梦里翱翔西域,亲身体验到华丽浓烈的异域风情。

增肥人人想,长胖不容易。暴饮暴食,多睡少动,当然是最治本的方法。可就算家里有条件供你一日三餐顿顿炙肥羊、油膏饭,闲得没事儿酥糖饧饴不离口,增重还是需要时间和耐心慢慢等待。

长安的冬日,街头胡服尤其耀眼。

增肥是一个时尚的话题,你正在追赶潮流,你是一个懂得时尚的人!

朱雀大街两边的槐树,落尽了枝叶,只剩光秃秃的枝丫伸向灰色的天空。野草枯黄,沟渠结冰,一切夏季的瑰丽颜色,都在冬日消退。路人的厚重外袍,也以灰、黑、褐等保暖色为主。

增肥是女人一生的事业,所以不只是你一个人在进行,你的周围很多人都是你的战友!

这时候身着一套鲜艳胡服,扬鞭策马走在大街上,回头率该有多么高呢?

好女不下百!不能再这样放任自流自暴自弃了!没见郎君的眼神,经常被丰满女吸引去了吗?

何况穿胡服要搭配胡帽,那种尖顶的,帽檐向外翻卷出一圈绒毛的胡帽,大多用既轻柔又暖和的皮毛毡罽制成,有的两侧还有下垂的护耳。即使在数九寒天,大雪纷飞际,这样的胡帽,也是既时尚又实用的选择。

躲在家里,就能清静了吗?官媒上门提亲,一见面,无语半晌,转身就向父母大人提升嫁妆要价。或者为人娘子者,夫君总得时不时带好友回家饮宴,做主妇的哪能不出面迎客?客人再有修养有礼貌,初见时那惊讶评议的目光,也没法回避。如此寒碜羸弱的形象,哪里像高门大户的当家娘子,简直像是逃籍的教坊舞伎!

胡服的大翻领,往往给人以“只适合在夏天穿着”的透风感。大错特错,今冬流行的翻领,领角背后隐蔽处,缀着纽扣—当朔风猛烈时,翻领合拢,扣襻往肩上一系,翻领袍就变成了密实的护颈圆领袍。而当人们从户外步入室内,领子再解扣翻开,潇洒豪迈的风度即时重现。

上个冬天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小肚子,又变没了?伸手揉一揉,几乎能摸到肋骨!对镜皱眉,自己那圆润美丽的双下巴哪里去了?尖嘴猴腮一副薄命相,这叫人怎么还敢出门?

蹀躞带这本从胡人传来的衣饰,与翻领绣边的胡服,亦是妥帖的原配。同理还有条纹裤和麻线鞋。当然,和男装一样,娘子们未必肯老老实实把一整套胡服穿戴齐全,那又流入拘谨呆滞了。

又一个夏天过去了。骑马,秋千,蹴鞠,胡旋,粉汗淋漓,香汤沐浴,胃口不开,饮食不进。秋风一起,是不是惊觉自己,又瘦了10斤?

混搭,才是古今永久流行不衰的风尚。

诃子86,瘦美眉的恩物。

本篇参考文献&深度了解推荐:

总比面白唇青在寒风中瑟瑟直不起腰的薄纱美人讨喜。

纳春英.唐代服饰时尚.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若秋风凛冽,冬雪如刀,襦裙不妨换成厚重的毛织料。虽然没了隐约掩映的挑逗意味,端庄却也不乏性感,甜美中带着矜持。索性裹成球球一样的团子,更加娇憨可爱。

上官婉儿倾情代言,本季新香开始发售,满万送香囊!|美妆

开元十年(723),齐胸裙定样。二条束带绕肩而过,前后穿定,胸线以下,裙幅飞流直垂,奔腾扩散。肩上再罩短襦,外束披帛,美人丰腴,姗姗而来,富贵逼人。

名媛与薰香、口脂、眉黛、钗梳总是有着不解之缘。

坦不如遮,遮不如半遮。

一袭手工精制的华服上身,只是为她们的高贵形象打上了一层底色。细心描画出的妆容,云髻侧出的璨灿发饰,甚至衣衫肌肤隐隐透出的暗香,才是树立个人风范的点睛所在。或优雅,或冷艳,或奢华,或叛逆复古,每种风格惊鸿现世,都会掀起一股时尚狂潮。

琵琶琤琮,堂上美人低头含笑,纤手扪弄。黑檀曲颈微微颤动,颈下薄纱似当风拂,明明暗暗起伏不停。纱中一点殷红,是美人胎里带来的朱砂痣,还是昨夜爱郎的欢啮?朦胧扩散的暗霞色,是双峰间峡谷,还是域外贡来的新样宫粉呢?

上官婉儿: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91

郎君们尚未厌倦,娘子却已改了心思。平康名花,一宵千金,椒酥玉球,岂能任人白觑了去?石榴裙提至胁下,再卷及乳,终于齐胸,掩盖了事业线—叵耐可笑!却不见巷曲院外拴马石上,青骢五花更多几匹!

放下刚刚书满一卷黄麻纸的墨笔,上官婉儿揉着手腕,露出漫不经意的微笑。

永徽之后,开元年前。

很难说这笑容有多少是职业性的,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作为一个年轻却又历尽苦难的女子,大概从婴儿时期被投入掖庭92起,她对人展露出的情绪,就沦为了一种生存手段。才华、机敏、细腻洞察、处变不惊,再加上姣好的容貌,这些是她的晋身之阶。属于她个人的享受,被压缩在生活和内心窄小而隐秘的地方。

长安上空的风云总是变幻不定。文德皇后引领的优雅知性仕女风尚未流行潮退,武、韦两位的冶艳大胆,又使无数俏妇贵女心慕神追。悄悄松敞短襦半臂的对襟,高束的裙腰,红绫金线的织绣,令人目眩神移的精细手工,即便倾注了再多心血,又怎能比得过裙腰之上,那一对半遮半掩、波涛汹涌的腻白?

即使同意代言本季新发售的“百合香93”,她也只是微笑着命侍儿奉上鎏金莲瓣缠枝银盒。盒盖开启,百合新香的独特气息喷逸散出。

裸乳已经村气了,这个秋冬季,齐胸裙登场。

婉儿揭去金鸭香炉背上的镂空盖子,炉内旧香饼,果然已经枯涩无味了。移走云母隔,她接过香箸94,轻轻拨弄炉腹内雪样的霜灰。

秋冬季,浮屠塔雪,蒙顶茶,鎏金错银文思院。红帔女子掩束了胸前春光,默然行去。

在香灰上细细密密戳透十七八个玲珑窍,直达灰中埋藏的炭垩,那将被窒息压灭的一点儿活火,蓦然通明起来,暖意也才融融溢出。放下香箸,婉儿复将那片有着细腻美丽冰纹的云母覆回香灰上,纤手再伸,青葱样的玉指,自银盒里拈起一粒百合新香。

你若问这风,它必当如全天下的人们一样地回答你,长安城最美的季节,就是即将到来的金秋。黄金再牵出银白,秋之后继以的寒冬,薄雪中明艳不可方物的亭台池阁,亦是这帝都惊鸿一现的笑靥。

她的手指细长,第四指外,却有着消退不掉的握笔茧。

深绿夏季的喧嚣蒸腾已渐散淡,来自吐蕃高地的凛冽劲风,席卷过暗黄色的安西大漠,步入开远门时,锋砺磨尽,只存了一年一度相约不悖的寒爽。侧耳细听,风中仍裹挟着胡商的驼铃声。

香粒滚入云母片,被下面灰中的净炭烘着,气息立时更加浓郁。婉儿吸一口气,微笑着将炉盖覆上,过不多时,金鸭的扁嘴,吐出了一缕缕似有似无的氤氲。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前调可辨出沉水香、甲香、丁子香、鸡骨香、薰陆香、白檀香和熟捷香的浓烈芳馨。中调又有零陵香、藿香、青桂皮、白渐香的果香味道,后调则又回甜浓,猜测是雀头香、苏合香、安息香、麝香。这么多香料碾捣成细末,酒沥阴干,调以白蜜,团成这一粒粒精巧的香饼,稍有差池便得整批次报废—所以受到如此疯狂的追捧,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祥丽》杂志打造秋冬首都时尚潮人|女子时尚衣着

当季主打新品,例有促销活动。满万送银香囊一枚,数量有限,送完为止。

肖建勇.唐宋女性出游与出游活动研究.河南大学,2006

这个赠品,上官婉儿床帏边,也挂着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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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束帐流苏上解下了香囊的金色铰链,银球一样的外壁上,錾饰十二簇分布均匀的团花,团花内又分饰四只飞蛾,纹饰鎏金。

说完了逛街,下一节要进入唐穿妇女团最欢迎最感兴趣的话题啦!您想知道唐朝的时尚杂志里是什么内容吗?继续往下翻吧!

轻巧地启开两个半球的子母口,囊内有一个钵状香盂及两环,香盂用短轴铆接,内外环间也以短轴铆接。在圆球滚动时,内外环也随之转动,而香盂始终向上平衡,盂内的香炭绝不会洒出。这样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无论是挂在床帏里,还是干脆置于床上被内,镂空球内散发不绝的香气,都能安静地陪伴主人度过漫漫长夜。

路上看到帅哥眉目传情,您可以悄悄嘱咐侍婢,过去打听一下,跟帅哥定个约会。月黑风高,墙头马上,别忘了先架好梯子,再把自己老公或者老爹灌醉。唐人一般脾气比较火暴,打起来容易出人命。就算不出人命,被坊里武侯发觉了,一顿揪到官里去……唐律:“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收拾东西吧,两年苦役刑期欢迎您。

月光透过香囊,倾泻到床屏上,颤动的花影,恍如婉儿眉间梅钿。

骑在马上的您是戴幂篱、戴帷帽,还是什么都不戴,干脆穿男装,要看您降落时代的时尚,跟着大众流行趋势走比较安全。您的贴身侍婢梳个双鬟,穿青衣也行,穿男装、穿胡服也行,另乘一匹马跟在您身边。

公孙大娘:绛唇珠袖两寂寞95

坐车最稳妥,嫌闷可以坐轿子,掀开轿帘一路看风景。最流行、最有范儿的交通方式还是骑马,马要肥肥壮壮的,鬃毛尾巴梳成整整齐齐的五花三络,配一副金鞍玉辔,马前叫个昆仑奴牵着缰绳,一路慢走。

公孙大娘旋开手中镂满花鸟的碧色象牙细筒,筒里鲜红如火的颜色,与芳冽的甲煎香气一同诱人心神。

所以,最后总结,如果您穿越成了唐朝的贵族女性,想出门逛个街—最好让家里的男性亲属陪您出门;如果男人们都没空儿,那您至少得带上一组奴婢,前呼后拥着出门,替您驱赶看热闹的无聊人等,显示娘子我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贵人,坊丁武侯们死开,别拦着我!

伸小指尖探入筒内,轻轻一点,那艳丽的口脂被带将出来。她反手涂擦,本来鲜明极有个性的唇形,瞬间如同燃起一团烈焰。

有一个比较好玩的现象是,考古发掘成果显示,从唐初开始,后妃、公主、贵妇们的侍女,经常有穿男装的形象出现。这些男装侍女,很可能是为了在内室与外庭之间传递消息方便而做如此装扮,也就是奉女主人的命令,走出二门去向男主人及其男性朋友传些话什么的。一般来说,男性客人不会把这些侍女误认为男仆(唐代男人除了宦官天阉,都是留胡子的),但是似乎宾主双方都认为侍女穿上男装在外面走动,更容易让人接受,可算是对“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要求的一种变相尊重。

这样旁若无人地当众点匀唇脂的场面,实在并不多见,何况还是位声震四方的名媛。但这是公孙大娘,她的窄窄的衫袖上缀满了珍珠,她的蹀躞带挂双剑器而阔步长安街上,无人过问。她凤目冷睨,绛唇紧闭,按剑而行的背影,恰如一张朱蜡甲煎口脂的活写真。

至于跟着女主人出门的婢女,装束上有什么要求呢?如果这婢女是那种地位低贱,连普通平民都不如的贱民,那就谈不上“被看到有失身份”什么的,直接穿平日的衣服骑马或者坐在车辕上都可以。如果是主人的宠婢,衣着华丽,自重身份,不想随便被外人看到,那最好也戴个什么纱,或者跟女主人的装束保持同类。

朱砂(或紫草)蜜蜡炼煮浸色,再倾入甲煎香料搅匀,灌注牙筒中,待其冷凝,便成好口脂。用时,以指尖自筒中挖出少许,向唇上点注,让柔滑的脂膏随同幽郁的香气一起散匀开来。

不过要严重提醒您注意的是,上面所说的戴罩纱出门也好,女扮男装也好,无论什么情况下,除非您想跟人私奔或者合伙作案,否则贵族妇女出门,没有不带侍婢家奴的。

在这样强大的流行风尚面前,还在用胭脂抹唇的女子,你们村气了。

其实最让正统儒家人士吐血的,还不是妇女们不戴遮掩地艳妆出行,而是后来她们干脆女扮男装,穿上了自家老公兄弟的靴袍,出门鱼目混珠、扫街败家。

一张浸透红胭脂又晒干了的绵纸,无论是直接用湿润的唇去抿也好,或者先洒水沾湿涂到簪头上,再反转来抹唇—唇上颜色的鲜丽、细腻和光泽度,都根本无法与膏状的口脂相提并论。至于那迷人的气息,就更不要说了。

后来到唐高宗时代,罩纱缩短到颈部(改称“帷帽”),只遮脸,身材就可以露外面随便让人观赏了。再到玄宗时代,连面纱都省了,美女们华服浓妆骑马驰骋,让老夫子一边掉眼球一边摇头大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这样千姿百态的唇妆,也只有灵巧的纤指,蘸上滑涩随意的口脂,才能细细描画得出。

武德贞观年代,宫人贵妇外出骑马,要戴一种宽檐的帽子,帽檐上垂下长长的罩纱(这玩意儿叫“幂篱”),把全身都遮住,号称可以防路人偷窥(效果咋样可以自己想象,欲擒故纵什么的……)

公孙大娘的唇妆,不耐烦那么多柔媚花样。

您说这简直闷死人了,唐朝女人真能都守这规矩吗?咳嗽……不守规矩的也挺多,从唐朝建立开始,就有很多贵族妇女,甚至是妃嫔宫女,不坐车而骑马外出的,不过人家也很少公然露着大脸,像您那么当街乱跑,好歹也有点儿遮蔽。

爧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举例来说,贵族妇女必须要出门上街的时候,比如娘家父母病了或者弟妹要结婚了,得回去帮父母一把。那么按规矩,您带着婢女坐二轮车里或者人力轿子里,放下帘子不让外人看见,丈夫带家奴骑马在外面,一路护送您回娘家,到日子再去接您回来。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96

总之,唐人对于礼教还是很有概念的,也有很多家风严谨的世族高门确实身体力行着这些礼教家法。所谓的“自由开放”的社会风气,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大家都对这些轻微违反礼教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那么认真追究而已。

但不知当她剑器收敛,珠袖卸脱,是否曾有俊伟郎君的肌臂内衫,留下过她朱红如血的口脂?

哈哈,您觉得上当了?都说唐朝观念开放,妇女地位高,这么看来跟别的封建朝代也没区别嘛!唉……怎么说呢,封建礼教这个东西,在唐代还是人人皆知,大家表面上都承认“应该”遵守的。我们大唐子民也是圣人教化下的文明种族,又不是边陲野蛮人。至于社会上经常出现的不遵礼教的种种现象,嗯,应该批评,很不像话,看看就算,最好别学,学了也别出来现眼,要现眼你自己现眼,别拉上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只是心血来潮,一时好玩嘛。

虢国夫人:却嫌脂粉污颜色97

其实别说出门去给陌生男子看,就算您好端端地待在自己家里,有不认识的男性客人来了,只要不是您几代内的血亲,按理说您都不应该跟这种“外男”面对面厮见。彪悍如武则天,帝位都要拿到手里了,她跟男性大臣商量政务还得习惯性地在中间垂一道帘子;李林甫同志思想观念开放,找几个青年才俊来家,让女儿们自己选婿(很受社会舆论嘲笑的一种“家风不正”的表现),李家女儿也不敢当面验货,躲在窗户后面偷窥一下就算了。

骑在马上的虢国夫人放声大笑。

上面说到如果您穿越成劳动阶层妇女,自己一个人出门还行。如果穿越到大户人家,按当时人们普遍承认(虽然经常不遵行)的礼教来说,您作为女性就不该在外抛头露面。被无关男子看到容貌身形,是一种很跌份儿的事。

她身穿淡青色窄袖上襦,肩搭白色披帛,下着描有金花红裙,裙下红履与头上的倭坠髻一起随着笑声摇荡。

唐代蓄奴成风,别说达官贵人了,城乡的中等平民人家,经济基础还过得去的,家里也普遍都有一两个男奴女婢使唤。而且当时人还特别爱买异族奴婢,像中亚的胡姬啦,朝鲜半岛的新罗婢啦,南亚东非的昆仑奴啦,在人市上都很抢手,带着出门倍儿有面子……呃,扯远了。

拨转座下黄骠马,一声呼叱,泼辣辣地带队奔回。她的马速令人略感吃力,但事情很明白,这位名媛是绝不会慢下来等人的。

穿得起名牌未必雇得起保姆啊—您这是现代人思维。在唐代,那是买奴用婢很简单,穿华服上街却不容易。

一切取决于她的心情,如果她愿意作答,任何事都不避忌,包括那两段轰动天下的不伦之恋。

您说啥?姐家里有钱,姐就爱平时穿名牌上街?好好,要说这唐朝倒也不是没这号人,像一些富商家里的女人,或者是特殊职业的女性,虽然社会地位不高,倒真是傻有钱,裹着绫罗珠玉在外面造一点儿也不心疼。但人家坊丁武侯们就问了,这位娘子啊,既然有钱穿锦绣,怎么连个婢女侍儿都不带?—可见出门非奸即盗,绝对不是正经人。

堂兄也好,妹夫也好,“我乐意,一生一世”。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比如劳动人民家里婚娶的时候,可以允许比照官员们穿些红绿锦袍什么的。每年上元节、清明节、千秋节……朝廷鼓励百姓出游狂欢,大家也会把压箱底的好衣裳拿出来穿上。但是在这两种情况下,平民妇女要么得让家里的男人护送出门,要么是一群女人结伴出游,没见谁自己一个人出门办喜事去的。

她那还是少年的儿子在堂前迎着,做母亲的翻身下马,腰肢扭转,并不觉得这种风流袅娜的态度有什么不妥。

唐代女性的服装款式,上下阶层差距倒不大,中唐以前,从农妇到后妃,常服都以高腰裙和短襦上装为主。可是款式差不多,面料和颜色却差得很多—按照朝廷颁布的正式命令,贵重的绫纱锦缎,大红大紫的颜色,金银珠宝首饰,只有高级官员家妇女才能穿着,平民男女只能穿粗布、麻布,颜色则只能用浅黄、青、黑等等。

她走在廊上,经过一间间华堂侈屋,语笑盈盈地指述其中内藏了多少奇珍异宝。随手拉开一扇门,室内竟挂满了排山倒海般的革囊、布囊、丝囊、缎囊……“西域胡商特制的,三年才能织成一个,价值百万钱。”

但是呢,中下阶层的劳动妇女,平常可没有戴着金银珠宝,穿着绫罗绸缎在外面干活的。

说这话时,她手上拿的一个,蛇皮状,像极了田舍汉入城时肩负的行囊。

刚才招摇过市的时候,可能您也注意到了,其实街上单身行走的妇女也有不少。挑水的,卖菜的,推小车运货的,坊里店铺柜上还有卖酒姬、售饼妇、女裁缝、开旅馆的老板娘……总之要靠自己双手劳动挣饭吃的中下层妇女,在外面抛头露面毫不稀奇,坊丁武侯也不会搭理她们(除非是有调戏价值的美女……)。

连这宅院也是随意抢来的。“那年韦氏诸子正在院里纳凉,我进来了,看看不错,就叫下人把他们轰走了。韦家先人很会看风水,宅地大吉。”

首先呢,是您这一身光鲜亮丽的穿戴惹的祸。

夫人今天要展示的,其实只是她所收集的眉黛。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跟您念叨念叨吧,为啥长安的地方治安系统工作人员看到您孤身在外,就断定您不是被劫走的贵妇,就是逃亡婢女,或者是穿越者。

也是满满一间大屋,她一声令下,奴婢们将所有箱柜抽屉打开,于是刻花螺甸、雕镂精绝的各色画眉石、眉砚、眉笔、调露耀花人眼。

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中,您一边哭爹喊娘,一边迷糊气愤:姐不过是上街走走而已,又没裸奔,青天白日的这是犯了什么法啦!唐朝果然是个野蛮的朝代!以后姐只穿到清朝,再也不来汉唐了!

眉砚和眉笔,都较寻常笔砚短小精致。几支玉杆兔毫旁,还有一方极小巧的辟雍瓷砚,中间凸突,圆边内有沟,下置矮足。画眉石墨在中间研磨时,墨液便流入圆沟中,方便眉笔蘸取。

参军拍案冷笑道:“又是个穿越过来的!最烦你们这种没技术的雷母了!来人啊,先带下去杖六十!”

数十年前,最上等的画眉石,自然是“岭南始兴石黛”。据说出自溪水中,天然温润松软,滴以香露,研磨出的墨液更加鲜亮遂心。虢国夫人随手揭开一匣,赫然是雕作十二生肖状的始兴画眉石,各个栩栩如生,也不知耗费了工匠多少心血。

“也不是。”姐好好一个大活人,咋又成婢女了?不干!

但这些都已不入时了。铜黛、青雀头黛、苏烟黛,这些人工制成远域传来的画眉石,都已经将石黛挤下了流行舞台。

“那是谁家的逃婢?”

室内藏储最多的,是一颗价值10金的“波斯螺子黛”。

“不是。”姐自个儿乐意上街逛逛,碍你啥事了?

来自遥远的西域,据说乃是海中螺贝变异而成,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画眉绝品,在这一间屋室内斗载斛量。开箱奁,从堆积如山的螺子黛中任取一颗,色作青灰,鲜妍醒目。以此画出的双眉,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曲“菊花残,满地伤”还没哼完,前方街角处,转出来两个带长刀、裹幞头穿圆领袍的男子,一把抓住您,不由分说推推搡搡带到长安县县衙里。法曹参军坐地问案,瞪起眼睛上下打量您一番,开口道:“这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坊?可是为贼人劫走逃还?”

鸳鸯眉?小山眉?五眉?三峰眉?垂珠眉?月眉?分梢眉?涵烟眉?拂烟眉?倒晕眉?

沿着大街道旁的树荫下行走,果见路人纷纷投来惊讶目光,回头率高达100%。心中暗自得意,前世人们都说我胖,可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穿越到唐朝真是个正确的选择啊。

“这都是别人送的,我从不用。”夫人笑靥如花,“我嫌粉黛污渍,向来素面朝天。”

趁别人不注意,迈步开走,溜出家门上大街。听说全长安的官二代富二代都爱到西市那边繁荣第三产业?那我们逛西市去“巧遇”好了。

是的,她白净的面容上,没有浓妆艳抹的痕迹。

翻箱倒柜,找出大把绫罗绸缎,给自己穿上一条高腰红黑间色裙,小团花对襟窄袖襦,外罩锦绣半臂衫,再搭上一道细长的泥金帔巾,脚下云头缎鞋,浑身上下光鲜亮丽碧彩闪烁,正是谋杀男人眼球,与当朝皇帝太子英雄豪杰坠入情网凄美绝恋的必需装备。

一年百万脂粉费,无数珍宝异物,只用来锁在深深的大宅里。

一道白光闪过,您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华宅敞屋内。揽镜自照,身材丰腴,面如满月,头上梳了高髻,颊边贴着花靥,胸前微露雪肤—好一个标准的唐朝美人,赶紧上街去秀秀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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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次带男生唐穿打猎、泡妞、看马球、跳男舞,已经有妹子抗议本公司重男轻女啦!那好,现在我们专开一条妇女唐穿线。这篇就说说穿越成唐朝美眉以后,首先要注意些啥。

孟晖.花间十六声.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单身上街者,必是穿越女,捉来杖六十|妇女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