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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机

理论上来说,其他演员会在同一周内完成类似的任务,这就会引导受益人冒出新的想法,或是参加新的聚会。

每一次出场前,你会得到一张卡片,上面有一小段脚本。通常情况下,脚本上的指导语只描述了一个大概。比如说,你需要在遇到受益人时表现出十分惊讶;或者,你需要假装自己刚买了一条狗;或者需要表现出为工作感到忧虑的样子。另一些情形下,指导语会描述得很详尽。比如说,你需要在对话中的某个时刻提到一本新书的书名,或是点名提到一个双方都认识的朋友。

于是你背诵着简短的脚本。无论下一个场景是什么地方,只要穿过大门,你就会到达那儿。你可能会来到饭店的洗手间;或是进入博物馆的礼品店,你的朋友正在那儿等你;或是来到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你要和另一位演员手挽着手被人撞见。

作为一名演员,你可以看到幕后的一切。当你结束与受益者的对话并退出房间后,你发现自己来到了后台的等候区。这里的墙是由倾斜的木板支撑起来的,摆着沙发和自动贩卖机,你可以从机器里拿零食吃。在等待下一次出场的过程中,你和其他演员闲谈起来。你的下一次出场会在下午12:53,你将假装在地铁站里和某个人发生了意外的口角。

对受益人来说,每一扇门背后的世界都是在他们进入之前刚刚建成的;对演员来说,世界上所有的门都是出入等候室的通道。我们不知道导演是如何动态地构造出这个世界的,更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只被告知,作为演员的义务终将会有结束的那一天,之后,我们就会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请不要灰心绝望,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如果你认为其他人都是演员而只有自己是另类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大概一半的人是演员,而其他人就和几分钟之前的你一样,是受益者。因此,你的爱人很可能跟你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们都被蒙在鼓里,而现在,你有义务成为她的演员,让她觉察不到任何改变。这就像出轨的伴侣,要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一如往常。你可能还要成为其他受益者的演员,比如你的上级、出租车司机、服务员。

有一天,你决定不再继续欺瞒受益人。你可能会朝着导演的对讲机吼叫,说你不会再给他当卧底了。这是很典型的反应。但你很快就会妥协,一本正经地表演你的戏份。我们对导演一无所知,但我们知道他足够聪明,能让我们乖乖就范,做我们不想做的事情。

在这个开诚布公的时刻,你会感到难以接受,这一点我们非常理解。当你从车祸中清醒过来时,你会想:我的爱人又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关系是怎么一回事?夜间的耳语都是虚构的吗?都只是排练好的台词吗?还有我所有的朋友,他们都是演员吗?我的父母也一直在演戏吗?

为什么我们要一本正经地表演自己的戏份呢?为什么我们不罢工,或者将真相公诸于众?原因之一是你爱人脸上所流露出来的真诚。她对意外之事表现出强烈的情绪反应,对缘分和天意怀有忠实的信念。她深深地卷入了这个充满可能性的世界中,眼里流露出动人的真诚。而你,受困于此。

事实上,你周围的人都是演员。你和他人的互动基本上全都是他们根据自己的脚本来演绎的。所谓的“死后生活”就是这场游戏的开始。

但实际上,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驱使着你如此卖力地表演:如果你演得够好,就能尽快结束这份工作。那些最优秀的表演者能得到无知的奖赏,他们会投胎转世,成为不谙世事的受益人。一直以来,你手里紧攥着揭开真相的大好机会,但导演胸有成竹,深信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们知道你会继续沉沦在这场欺骗中,保护谎言不被揭穿,直到你最终转世投胎的那一天。

即便在现代推理技术的帮助下,我们也很难想象自己的死亡。这并不是因为我们缺乏洞察力,而是由于“死亡”这个概念本来就是虚构的。根本就不存在死亡这回事。某时某地,当你认为这次自己肯定会死掉的时候,比如说你遇到严重的车祸时,你就会明白这一点。你会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觉得痛。周围的目击者会大笑着把你拖出车子,拂去你身上的玻璃碴子,并向你解释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