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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秋狝

“本宫又何尝不是呢?这宫中女人,有谁又真正为自己活过呢?”皇后也不禁慨叹。

“皇帝的宠爱,我早就看透了。我此生处心积虑,皆为得到皇帝宠爱,而今想起,何其好笑!这一生,我为家族而活,为皇上而活,却从未为自己而活。”说到这,嘉贵妃已是泪如雨下。

“我落到今天的地步,也算是罪有应得。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变化得太快了,皇后娘娘一定要小心应付。如果人死后有灵魂,我一定会在九泉之下保佑皇后娘娘。”

皇后也忍不住伤心落泪,赶紧掩住她的嘴,“不要胡说,很快就会好的,以后皇上依然会宠爱你的,要振作起来!”

嘉贵妃说这些,一方面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另一方面,是希望皇后帮她好好照顾两个孩子。此时此刻,她能够托付的也只有皇后了。当她虚弱地向皇后提出这个请求时,皇后当即答应下来。这是嘉贵妃最后的心愿,心愿已了,她也没什么牵挂了。临终,她用尽生命里最后的力气叹道:“皇上,你好狠的心!”说罢,便气绝身亡了。

嘉贵妃无奈地一笑,“是啊,皇上日理万机,皇后娘娘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别落到我今天的田地,我已是将死之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已经从眼角流下。

恰在此时,乾隆皇帝才匆匆赶过来。原来,准噶尔部发动了叛乱,得到消息后,他赶紧派遣傅恒率领军队前去剿灭叛军,时间紧张,甚至来不及准备,傅恒以及一干将士就要远赴沙场。嘉贵妃、皇后派去的人请他过来的时候,他正在为傅恒等将士壮行。他必须让将士们感受到朝廷对他们的重视,毕竟上战场,是要用生命去战斗的,无论宫中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能进行到一半就离开。

“皇上日理万机,或许正忙于政务,一会儿忙完了就过来了。”皇后也只能这样安慰她。

人与人之间的误会,有时候就是这样产生的。每个人都有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或许我们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在别人眼中未必是最重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取舍,当你想要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有些东西只能割舍掉。

皇后过来没多久,嘉贵妃竟醒了过来,或许,这也是她们生命里最后的缘分。见皇后来看自己,嘉贵妃颇为感动,虽然以前曾与皇后有过结,但此时此刻,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寒暄了几句后,她虚弱地看着皇后道:“皇上果真无情,竟连这最后一面,都不肯见了。”

这件事令皇后耿耿于怀,尤其是嘉贵妃临终的那句“皇上,你好狠的心”触到了她心中最敏感的弦。女人是缺乏安全感的动物,她渐渐觉得,说不定有一天,皇帝也会像对待嘉贵妃一样对待自己。

万幸的是,嘉贵妃自己吃了野芋后觉得不太好吃,便没有给两个皇子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此时兄弟俩也知道母亲快不行了,急得伏在床头痛哭不已。这样的景象,让皇后想起多年前富察格格死时的景象,同样的生离死别,只是换了时间。有谁能想到,当年曾那样得宠的嘉贵妃,此时竟会落到这个地步?

乾隆皇帝隐约听见了嘉贵妃的那句话,心中自然是愧疚的。他还记得,嘉贵妃曾经最渴望的,便是成为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只是自己觉得嘉贵妃过于跋扈,因此始终没有晋封她为皇贵妃,如今斯人已逝,他决定追封嘉贵妃为“淑嘉皇贵妃”。因此,历史上提到她时,一般称为“淑嘉皇贵妃”。

皇后一听便明白了,显然是有人故意将芋头换成了野芋,不然,这宫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出现?没想到嘉贵妃已经不得宠了,竟然还有人想要陷害她。不过想起入宫前夕,嘉贵妃曾害死本可以封妃的富察格格,皇后在心中暗自慨叹:或许,这也算是天道循环吧。

嘉贵妃万万想不到,自己活着的时候最想得到的,在死后竟然得到了。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只是在这个苍茫世间留下了一个永远的符号,千百年后,人们只能凭借着这个符号去了解她,真实的那拉皇后,又有谁理解呢?

“微臣不知。那野芋与普通芋头从外形上看不差分毫,很容易被当成芋头误食。野芋毒性很大,如果是身体健康的人,或许还有救,但是嘉贵妃向来体弱,微臣已经想尽了办法,嘉贵妃还是不醒。”太医胆战心惊地解释道。

这件事给了皇后沉重一击,对她腹中的孩子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乾隆二十年(公元1755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距离太医计算的预产期还差一个多月,皇后竟忽然早产了。

“野芋?这宫中怎么会有野芋呢?”皇后急切地问道。

这对孩子健康状况影响很大,由于早产了一个多月,孩子经常生病,身体状况非常不好,乾隆皇帝见皇后诞下皇子,此前嘉贵妃去世的悲伤便一扫而空了。他为这第十三位皇子取名为“永璟”,希望孩子能像宝玉的光芒一样,生命里洒满光明与希望。

皇后来的时候,嘉贵妃正昏迷不醒,宫中下人乱作一团,见皇后来了,才渐渐镇定下来。一名太医也正焦虑不已,见皇后前来,赶紧向皇后讲了嘉贵妃的病情:“嘉贵妃本就体弱多病,又因误食了野芋,一时毒性攻心,臣恐怕……”

由于孩子身体不好,又经历了嘉贵妃的薨逝,皇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闷闷不乐的。乾隆看在眼中,心中也跟着着急。乾隆二十一年(公元1756年)的秋天,又到了木兰秋狝的时候,乾隆皇帝决定带着皇后好好玩一玩,让皇后开心起来。

嘉贵妃自生下永瑆后便悉心抚养这个孩子,但是身体越来越不好,也不能再服侍皇帝,皇帝渐渐地又淡忘了她。不过,对于嘉贵妃来说,皇帝的万千恩宠也抵不过她的永瑆。很多事情,她不放心下人去做,总是事必躬亲,尤其是在永瑆的饮食上。时间久了,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三年过去了,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木兰秋狝是每年皇宫中非常盛大的活动。古人称春天打猎为“搜”,夏天打猎为“苗”,秋天打猎为“狝”,冬天打猎为“狩”。“木兰”是满语的音译,汉语之意为“捕鹿”,清王朝的这项活动一般是在每年的七八月举行,因此称为“木兰秋狝”。

虽然皇后在心中并不喜欢嘉贵妃这个人,但是毕竟朝夕相处已有二十余年,更何况自己是皇后,更应该去看望她。即便她有万般过错,此时也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可怜人。

几乎每年的秋季,清代皇帝都会到木兰围场巡视习武,率领王公贵族进行骑射演练。为了举行木兰秋狝,清政府还专门在内蒙古昭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与察哈尔蒙古四旗的接壤处设置了木兰围场。这是皇家的狩猎场地,林木葱郁、水草丰茂,最适合野兽在这里聚集繁衍。木兰围场面积非常大,东西南北相距三百余里,其间又根据不同的地势、地形及兽类分布,划分成了六七十个小型围区。

“是嘉贵妃病危,已经有人去请皇上了,但皇上迟迟没来。”翦风答道。

从康熙年间开始,清政府在北京至围场的沿途设置了多个行宫,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热河行宫,每至酷暑时节,皇帝常去热河行宫避暑,因此那里也被称为“避暑山庄”,而热河行宫也自然成了一个重要的政治中心。

十一月,紫禁城大雪纷飞,银白色的雪花在画栋飞檐之间轻盈起舞。这一日,皇后正在翊坤宫静心养胎,忽然听得外面乱作一团,宫女呼叫着:“嘉贵妃不好了!嘉贵妃不好了!”皇后一听,吓了一跳,赶紧叫来翦风问个究竟。

举行木兰秋狝,不仅仅只是为了娱乐,也有着重大的政治与军事意义。当年康熙皇帝设置木兰围场的时候,正是平定漠北蒙古的时候。康熙皇帝举行狩猎活动,不仅能练习八旗官兵以及王公贵族的骑射本领,也能使他们保持传统的骁勇善战与勤恳纯朴的本色,并发扬国威,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部族。

等待是最让人煎熬的,不过,无论是对明天充满抗拒,还是对未来无比憧憬,时间总会过去,它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那时傅恒刚刚平定了准噶尔之乱,班师回朝,乾隆皇帝非常开心,因此带着皇后以及傅恒、于敏忠等朝臣离开紫禁城,来到了热河行宫,准备举行木兰秋狝。

按照产期推算,这个孩子应该在来年的二月初出生。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九月怀胎,却让她倍感漫长,总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但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全感,脑海中常常浮现那个被打湿的许愿符。

然而皇后对这似乎并不感兴趣。幼年时,父亲曾逼着她学习骑马,后来还是弟弟纳里为自己解了围,多年过去,幼年时的一件小事依然记忆犹新。她不喜欢骑马,也不喜欢那些刀枪棍棒。乾隆皇帝本是想讨她开心,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甚至在活动举行的那几天,皇后一直在行宫中哄永璟,不愿意出门,对此,乾隆皇帝心中有些不满,他忽然发现,原来皇后也会固执,也会不近人情。

皇帝一听大喜过望,想到前不久他还让皇后许愿求子,没想到那时候这个孩子就已经在皇后肚子里了。皇后也格外高兴,不过想到那张被淋湿的祈愿符,她总是觉得隐隐不安。

对一个人好,未必是要强加给对方自以为是的好。有时候你所给予的,未必是对方想要得到的。如果对方只是想要一碗水,即便你给了对方金山银山,也是无济于事的。

从盛京回到京师没几天,皇后便出现了怀孕的症状。皇帝赶紧命太医诊断,果不其然,皇后竟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