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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比利做了一件让人无法容忍的事,他为这部剧进行了试镜——正经八百的试镜,还在业内报纸等各种东西上面进行了宣传——想找到比莉莉剧院司空见惯的演员更高级的人。

这个是崭新的尝试。我们以前从来没进行过试镜。我们的剧一直是靠口口相传招募演员的。佩格、奥利芙和格拉迪丝在周边认识足够多的演员和舞者,不用对任何人进行选拔就能把卡司招募齐。但比利想要的演员比我们能在地狱厨房的范围内找到的更高级,所以只能进行正式的试镜了。

于是,在一整天的时间内,明日之星们源源不断地涌入莉莉剧院——他们中有舞者,有歌手,有演员。我得以跟比利、佩格、奥利芙和艾德娜坐在一起,评估着这些有望成名的人。这种经历太让人焦虑了。看着舞台上的所有人都那么迫切地想得到什么东西——要得那么明目张胆、不加掩饰——让我觉得很紧张。

而后,很快,这又让我觉得很无聊。

(任何事情在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都会无聊的,安吉拉——即使是看着别人动情地、不加掩饰地把脆弱呈现出来也不行。尤其是当大家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唱着同样的歌,跳着同样的舞步,或重复着同样的台词的时候。)

我们首先面试了舞蹈演员。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漂亮姑娘而已,她们全都削尖了脑袋想进我们的伴舞团。她们人数之多、花样之多,弄得我头晕目眩。这个头上烫了红褐色的卷,那个顶着一头金色的秀发。这个高,那个矮。有一个姑娘臀部很大,跳起舞来哼哧带喘,很是吓人。有一个女人已经远过了以跳舞为生的年纪,但她还没放弃希望和梦想。有一个姑娘跺脚的声音太大,用力过猛了,看上去好像她是在走方阵,而不是在跳舞。她们所有人都全心全意、气喘吁吁地踢着腿。她们喘着粗气,跳踢踏舞的那股乐观劲很性感,但却也让人觉得很惊恐。她们踢起的大团大团的灰尘在脚灯的照耀下飞扬。她们大汗淋漓,吵闹无比。对于舞蹈演员来说,她们的雄心壮志你不仅看得见,还听得着。

比利稍努了把力,想让奥利芙也参与到试镜环节中来,但那是徒劳的。看上去她似乎是在惩罚我们,惩罚的方式是几乎不看试镜的进展。实际上,她在看《纽约先驱论坛报》的社论版。

“我说,奥利芙,你觉得那个小妞儿好看吗?”在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给我们唱了首很好听的歌之后,他这样问她。

“不好看。”奥利芙的眼睛甚至都没从报纸上抬起来。

“好吧,没关系的,奥利芙,”比利说,“如果我和你看女人的眼光老是一模一样,那得多无聊啊。”

“我喜欢那个,”说着艾德娜指了指一个有着乌黑秀发的小个子美女,舞台上的她轻而易举就把腿举过了头顶,就像其他女人能轻而易举地抖开一条浴巾一样,“她看着不像其他人似的,那么迫切地想取悦别人。”

“好眼光,艾德娜,”比利说,“我也喜欢那个。但你的确意识到她长得跟二十多年前的你一模一样了吧?”

“哦天呐,是有一点,对不对?我肯定会被这个人吸引的,是不是?哎呀,我真是个既虚荣又无聊的老太太。”

“嗨,以前我喜欢过一个长这样的姑娘,现在我依然喜欢长这样的姑娘,”比利说,“雇了她。这样吧,我们把所有伴舞姑娘的身高都压低。让她们都跟我们刚选出来的这个姑娘身高一致。我想要一群褐色头发的可爱小马驹。我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人让艾德娜显得矮。”

“谢谢你,亲爱的,”艾德娜说,“确实谁都特别不愿意让自己显得矮。”

到了为男主角进行试镜的时候——也就是幸运鲍比,那个教白皙透夫人如何赌博、最后娶了舞女的精明男孩——我的注意力奇迹般地迅速恢复了。因为现在,一群帅气的小伙子在我们的舞台上聚集起来,轮流唱着比利和本杰明已经为这个角色创作好的歌曲,让我们的舞台熠熠生辉。(“当夏日天气晴朗/男子汉喜欢投骰子搞点名堂/如果他的甜心无聊透顶/他会把更多交给骰子决定。”)

我觉得这些男的都很棒,但是——这一点我们已经很清楚了——我挑男人的眼光不是那么好。不过,比利倒是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打发走了。这个太矮(“上帝呀,他可是要跟西莉亚接吻的,而且奥利芙大概是不会让我们投钱买梯子的”),那个长得太过美式(“让那个大块头的中西部人演一个纽约贫民区出身的小孩子,没人会信服的”),这个太女性化(“我们剧组里已经有一个长得跟姑娘似的男孩子了”),那个太过虔诚(“诸位,这不是主日学校[1]”)。

然后,在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从副台里走出来了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发小伙子,他身上那套亮闪闪的西装在脚踝和手腕的地方有些短。他把手插在兜里,把软毡帽推到头顶很靠后的地方。他在嚼口香糖,即使站在聚光灯下,他也没有费心收敛一些。他咧嘴笑着,好像知道钱藏在哪里似的。

本杰明开始伴奏了,但那个小伙子抬起了一只手让他停下。

“我说,”他盯着我们,开口说道,“谁是这儿的老板?”

听到那个小伙子的声音,比利坐直了一些。那是纯粹的纽约腔——清脆,自大,还有一点自恋。

“她。”说着比利指了指佩格。

“不,是她。”说着佩格指了指奥利芙。

奥利芙继续看着她的报纸。

“我就是想知道我该拍谁的马屁,你明白吗?”那个小伙子更加仔细地看了看奥利芙,“但如果我要拍这个女人的马屁,也许我应该立马放弃,现在就回家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比利笑了起来。“小伙子,我喜欢你。如果你会唱歌的话,这角色就给你了。”

“哦,我会唱歌,先生。别担心这个。我还会跳舞呢。只是如果我不能上台唱歌跳舞的话,我就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唱歌跳舞。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这样的话,我修改一下我开的条件,”比利说道,“这个角色给你了,句号。”

嘿,这吸引了奥利芙的注意。她警觉地从报纸上抬起头来。

“我们还没听他读台词呢,”佩格说,“我们也不知道他演技如何。”

“相信我,”比利说,“他是完美人选。我有一种直觉。”

“恭喜你,先生,”那个男孩子说,“你做了正确的决定。女士们,你们不会失望的。”

这个人,安吉拉,就是安东尼。

我爱上了安东尼·罗切拉,我不会故意卖关子,假装我没有。他也爱上了我——至少在一小段时间内,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我。最厉害的是,我成功地只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就爱上了他,这简直是高效的典范。(年轻人能做得出这种事,这你一定是知道的,而且毫不费力。实际上,短时间内爆发的激情热恋是年轻人的自然状态。唯一让我惊讶的是,这种事居然没有更早发生在我身上。)

当然,如此迅速地坠入爱河的奥秘,在于你要对那个人一无所知。你只需要从他们身上找出一个让你心潮澎湃的特质,然后全心全意地扑在那个特质上,相信对于一份忠贞不渝的感情来说,这样的根基足够了。对我而言,安东尼让我心潮澎湃的特质是他的傲慢。当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这点——毕竟,正是因为他自大,他才被选进了我们的剧里——但却只有我爱上了这一点。

自从几个月前我来到城里,我接触了很多自大的小伙子(毕竟这里是纽约,安吉拉,我们这儿盛产这样的人),但安东尼的自大有着很不寻常的一面:他似乎真心不在乎。到目前为止,我遇到的所有自大的男生都喜欢假装冷漠无情,但他们还是会给人想要什么的感觉,即便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性而已。但安东尼却没有明显地表露出饥渴或渴望。不,他随遇而安。他可以赢,也可以输,这不会惹得他心烦。如果他没有从一个地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就双手插兜走开,无忧无虑,到别的地方再试试。不论生活给了他什么,他都可有可无。

甚至在我的问题上,他也可有可无——所以你知道的,除了彻底被他迷倒之外,我别无选择。

安东尼住在西四十九街一栋没有电梯的楼房的四层,在第八和第九大道中间。他和他哥哥洛伦佐住在一起,洛伦佐是拉丁区夜店[2]餐厅的主厨,安东尼在没有戏可演的时候会在那里当服务生。他跟我说,他父母以前也住在这间公寓里,但现在他们都去世了——安东尼在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悲伤或失落。(父母:另一个他可有可无的东西。)

安东尼是在地狱厨房出生、长大的。他是纯四十九街人,纯到了骨子里。他就是在这条街上玩着棍球长大的,而唱歌则是他在几个街区以外的圣十字教堂学的。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条街我渐渐烂熟于心了。我自然也对那间公寓烂熟于心了,而且我现在回忆起它时会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爱意,因为正是在他哥哥洛伦佐的床上,我第一次体验到了高潮。(安东尼自己没有床——他睡在客厅的沙发椅上——但是当他哥哥去上班的时候,我们就会擅自爬上洛伦佐的床。幸运的是,洛伦佐要工作很长时间,这就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去享受年轻的安东尼带给我的快乐。)

我在前面提到过,若想让自己的床上功夫变厉害,一个女人需要时间、耐心,和一个细心周到的情人。与安东尼·罗切拉坠入爱河终于让我把这三个必要元素集齐了。

我和安东尼认识的第一晚,我们就跑到了洛伦佐的床上。试镜结束之后,他上楼来签合同,顺便从比利那儿拿一份剧本。成年人全都公事公办,然后安东尼就离开了。但他出去之后才几分钟,佩格就让我追上他,跟这个小伙子聊聊戏服的事情。我马上就进入了工作状态,没问题,女士。我从没这么快地下过莉莉剧院的楼梯。

我在人行道上追上了安东尼,抓住了他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实际上,我需要跟他讨论的东西并不多。他试镜时穿的这套西服就很完美。的确,对于我们的剧来说,这身衣服有点太过现代了,但只要配上合适的背带,再搭一条花哨的宽领带,效果就出来了。这衣服看起来廉价得刚刚好,也可爱得刚刚好,正适合幸运鲍比。虽然说出下面这番话也许不是很明智,但我还是告诉安东尼正是因为现成的这套西服太廉价、太可爱,所以给角色穿刚刚好。

“你是在说我既廉价又可爱吗?”他边问边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睛。

他的眼睛特别讨人喜欢——它们是深棕色的,充满了生气。看上去好像他大半辈子都是在饶有兴致中度过的。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之后,我发现他比在舞台上看着要老成一些——不那么像胳膊腿细长的孩子,而更像是个清瘦的小伙子。他看上去更像二十九岁,而不是十九岁。只是因为他瘦,外加他走起路来自在潇洒,所以让他显得年轻了很多。

“也许是吧,”我说,“但既廉价又可爱并没什么错。”

“而你呢——你看上去挺贵的。”说着他慢慢地打量了我一通。

“但也可爱吧?”我问道。

“非常可爱。”

我们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这段沉默传递了很多信息——你还可以说它传递了一整场对话。这就是调情最纯粹的样子——一场无言的对话。调情就是一个人用眼神向对方提出一系列无言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答案永远都是那几个字:

也许吧。

于是我和安东尼盯着彼此看了好久,问着那些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同时默默地回答着对方:也许吧,也许吧,也许吧。沉默持续了太久,已经让人觉得有点别扭了。不过,我太固执,是不会开口的,但我也不会移开视线。最后,他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宝贝?”他问道。

“薇薇安·莫里斯。”

“你今晚有空跟我待一会儿吗,薇薇安·莫里斯?”

“也许吧。”我说。

“有吗?”他问道。

我耸了耸肩。

他歪了歪头,凑得更近地看了看我,脸上还带着笑意。“有吗?”他又问了一遍。

“有。”我下定了决心,终结了那些也许吧。

可随后他又问了一遍:“有吗?”

“有!”我说,以为他没有听到我的话。

“有吗?”他又说了一遍,这下我才意识到他是在问别的什么。我们不是在聊一起吃顿晚饭、看场电影的事。他是在问我今晚是不是真的有空。

我用一种完全不同的语气说道:“有。”

不到半小时的工夫,我们就上了他哥哥的床。

我马上就察觉出,这跟我习惯的那种性体验不是一回事。首先,我没有喝醉,他也没有。我们也并没有站在哪家夜总会的衣帽间里,或者在哪辆出租车的后排座位上乱摸一气。这里不会有乱摸一气的事情发生。安东尼·罗切拉并不心急。他喜欢一边说话一边办事,但他并不像凯洛格医生那么糟糕。他喜欢问一些问题挑逗我,我很爱这种感觉。我觉得他就是喜欢听我一遍又一遍地说嗯,而我也很乐意给他提供这方面的小恩小惠。

“你知道自己有多漂亮,是不是?”他把门在我们身后锁好,然后问道。

“嗯。”我说。

“你要来跟我一起坐在这张床上,是不是?”

“嗯。”

“你知道现在我必须要吻你了,因为你太漂亮了?”

“嗯。”

上帝呀,那个男孩的吻技真是厉害。他把手放在我的脸颊两侧,将长长的手指伸到我的脑后,一边托住我,一边温柔地在我的口中试探。性爱的这个环节——我一直很喜欢的接吻环节——在我的经历中总是太快就结束了,但安东尼似乎并不想做别的什么。吻我的人和我一样对接吻乐在其中,这还是第一次。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把身子挪开。“我们接下来要做这些事,薇薇安·莫里斯。我会坐在床上的这个地方,而你要站在那儿,就在灯光下面,然后脱衣服给我看。”

“嗯。”我说。(一旦你开始说这个词,就很容易继续说下去!)

我走到房间中央——就像他指示的那样——站在了灯泡的正下方。我脱掉了衣服,迈腿走了出来,把手举到半空以掩饰自己的紧张情绪。看!不过,我刚把衣服脱下来,安东尼就开始大笑,我一下子就感觉被羞辱了——因为我想到了自己有多瘦,胸有多小。当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之后,他笑得柔和了一些,说道:“哎,不是的,宝贝。我没有在笑你。我笑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你这小家伙动作还挺快,太可爱了。”

他站起身来,把我的衣服从地上捡了起来。

“把衣服穿上怎么样,宝贝?”

“哦,抱歉,”我说,“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我的话毫无逻辑,但我心里在想:我搞砸了,没戏了。

“不,听我说,宝贝。你为我把这件衣服穿上,然后我会让你再脱一次给我看。但是这次,你要把速度大大地放慢,好吗?动作别那么快。”

“你太疯狂了。”

“我就是想看你再脱一次而已。来吧,宝贝。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了一辈子了。别急急忙忙的。”

“不,你才没有为了这一刻等了一辈子呢!”

他咧嘴笑了笑。“是啊,你说得对。但既然机会来了,我的确想享受一下。所以再让我看一次怎么样?但速度一定要很慢。”

他重新坐回了床上,而我则把衣服穿好。我走到他面前,让他把我背后的扣子系好,于是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系上了。当然,我本可以自己够到扣子,而且很快我就要把它们重新解开,但我想让他来做这件事。说实在的,这个小伙子给我系扣子的体验,是我所经历过的最亲密、最能激起性欲的感觉——虽然很快它就会被超越。

我再次穿戴整齐,转过身回到了房间中央。我稍微抖了抖头发,让它更蓬松。我们像傻子一样冲对方笑着。

“再试一次,”他说,“非常慢地脱给我看。就当我根本不在这儿。”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被看的感觉。虽然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内,很多男人都用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但他们当中用眼神抚摸我的人却不够多。我背对着他,好像我很害羞似的。说实话,我确实有点害羞。我从没觉得自己这样赤裸过,而且我还穿着衣服呢!我把手伸到背后,解开了衣服的扣子。我任凭衣服从肩膀滑落,但它却卡在了我的腰上。我就让它搭在那里。我解开了胸衣,沿着手臂把它脱了下来。我把它放在了身边的椅子上。然后我站在那里,让他看着我赤裸的后背。我能觉察出他在看着我,那感觉就像一股电流蹿上了我的脊柱。我在那里站了很久,等着他说些什么,但他并没有张口。看不到他的脸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刺激——我并不知道他背着我在床上做些什么。直到今天,我依然能感觉到那房间里的空气质感。那凉爽又清新的秋日气息。

慢慢地,我转过了身,但眼睛还是看着地面。我的衣服依然松松垮垮地堆在腰间,但我的胸部已经袒露了出来。他依旧一言不发。我闭上眼睛,任凭自己被检阅、被凝视。我之前感受到的那股蹿上脊柱的电流,现在已经绕到了我的胸前。我的头轻飘飘的,天旋地转。我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这就对了,”他终于开口,“我就是这个意思。现在你可以到我身边来了。”

他领着我坐到床上,把挡在我眼睛上的头发向后推开。到了这个节点,我本以为他或多或少要开始猛攻我的嘴或者胸部了,但他根本就没有靠近它们。他的不紧不慢让我有一点发狂。他甚至都没有亲我。他只是对着我笑而已。“嘿,薇薇安·莫里斯。我有个很厉害的点子。你想听听吗?”

“嗯。”

“我们接下来要做这些事情。你要躺到这张床上,让我把你剩下的衣服脱光。然后你要闭上你这双美丽的小眼睛。然后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我说。

“我要让你见识见识。”

安吉拉,你这个时代的人可能很难理解,口交对于我那个年代的年轻姑娘来说是一个多么激进的概念。当然了,我知道“吹箫”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对“吮阳”的说法——这种事我做过几次,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甚至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明白它的意思),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嘴贴合在一个女人的私处?没人这么做过。

请允许我纠正一下这个说法。我当然知道有人这么做过。每一代人都觉得是自己最先发现了性爱不为人知的一面,但我相信一九四零年,在全纽约,比我见多识广得多的人都在体验着舐阴——尤其是在格林尼治村。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天知道,那年夏天,其他一切能对我最具女性气质的部位做的事,我都让别人做了,但却没有这件事。有人用手掌揉搓我,有人蹭我,有人进入了我的身体里,当然也有人用手指一通乱戳(天呐,男孩子太喜欢到处乱戳了,而且还那么用力),——但从没有人做过这个。

他的嘴迅速地移到了我的两腿中间,我突然意识到了他的目标和意图,这让我震惊地喊了一句“啊!”,然后便准备坐起身来。但是他把长长的胳膊伸了上来,将手掌搭在我的前胸上,使劲把我按了回去,一刻都没有停下他正在做的事。

“啊!”我又说了一遍。

然后我体会到了那种感觉。我甚至都不知道正在发生的这种感觉是可以发生的。我吸了人生中最深的一口气,而且我不确定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我有没有把它呼出来。我的确感觉有那么一阵,我丧失了视力和听觉,感觉我脑袋里可能有什么东西短路了——或许这东西从那时起就没有完全复原过。我整个人震惊不已。我能听到自己发出了动物般的声音,我的腿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我并没有控制它们),我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脸,以至于我的指甲在自己脸上留下了一个个小坑。

然后,这感觉变强烈了。

在这之后,它变得更加强烈了。

随后我大叫了起来,好像有火车从我身上驶过一样,他那条长长的手臂又伸了上来,揉搓着我的嘴。我咬住了他的手,就像一个受伤的士兵会咬住子弹一样。

之后,这感觉变得最为强烈,我多多少少昏死过去了。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边喘粗气、边哭、边笑,而且止不住地颤抖。但安东尼·罗切拉却只是一如既往地挂着那抹狂傲的微笑。

“对,宝贝,”这个如今我全心全意爱着的瘦瘦的小伙子开口说道,“这就是我要让你见识的东西。”

唔,经过这样的事情之后,一个姑娘永远都不会再跟以前一样了,是不是?

让人惊奇的地方在于:在我们非凡的第一次触碰发生的那个夜晚,我和安东尼甚至都没有做爱。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发生实质的性交。在那第一夜里,我没有为安东尼做任何事情,没有给他提供任何乐子以回报他刚刚给我的醍醐灌顶之感。他似乎也并不需要我做任何事情。他好像一点都不介意我是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好像刚刚从飞机上掉下来一样。

同样,这是安东尼·罗切拉的部分魅力所在——他不紧不慢到让人难以置信,还有他可有可无的那种做派。我开始明白了安东尼·罗切拉这股巨大的自信源自哪里。现在我完全能理解为什么这个身无分文的年轻人趾高气扬,好像他拥有整座城市似的:如果这个家伙能对一个女人做那样的事而不求回报,自我感觉怎么会不良好呢?

他抱了我一会儿,因为我快乐到边大叫边哭而调戏了我一会儿,然后便去了冰柜那里,给我们两人各拿了一瓶啤酒回来。

“你得来一瓶,薇薇安·莫里斯。”他这样对我说,他说得对。

那晚他根本就没脱掉衣服。

这个男孩子直接把我蹂躏得失去了知觉,可他连那件既廉价又可爱的西服外套都没脱。

当然,第二晚我又回到那里,再一次在他无与伦比的口舌之力下扭动着。接下来的一晚也是。他依旧衣冠齐整,不求一丝回报。第三晚,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呢?你需不需要……?”

他咧嘴笑了一下。“我们总会进行到那一步的,宝贝,”他说,“你别担心。”

在这一点上他也是对的。我们最终进行到了那一步——上帝,这可真是花了天长地久——但他却一直等着,等到我对它如饥似渴为止。

我不介意告诉你,安吉拉——他一直等到我求他为止。

乞求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有点棘手,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求别人跟我上床。一个有教养的年轻女性该用什么样的语言请求接近那个她特别渴望得到,但却不能说出口的男性器官呢?

能不能麻烦你……?

如果不给你添麻烦的话……?

我不知道做这种交换所需要的任何术语。没错,到纽约之后我做了很多肮脏下流的事情,但我在内核里依然是个好姑娘,好姑娘是不会开口要东西的。在大多数情况下,过去几个月我一直在做的事情,是任由肮脏下流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任凭总是急匆匆地想把事情做完的男人摆布。但这次不一样。我想得到安东尼,而他却并不急着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这只让我越发想要得到他。

到了某个节骨眼上,我会支支吾吾地说一些类似于“你觉得有一天我们能不能……?”之类的,而他则会停下正在做的事情,用胳膊肘把自己撑起来,咧嘴冲我笑笑,然后说:“你说什么?”

“你会不会想要……?”

“我会不会想要什么,宝贝?说出来就好。”

我什么都不说(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说),而他则会笑得更灿烂,然后对我说:“抱歉,宝贝,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你得把话说清楚才行。”

但我说不出来——至少在他教会我怎么说之前是这样。

“有几个词你需要学一下,宝贝,”某天晚上当他在床上玩弄我的时候,他这样对我说道,“在我听到你说这些词之前,我们什么都不做了。”

然后他教了我一些我所听过的最下流的词。一些让我脸红耳赤的词。他让我跟着他念那些词,品玩着它们让我感觉多么地不自在。然后他又去摆弄我的身体了,留我四仰八叉躺在那里,欲火中烧。当我到达了欲望的巅峰,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时,他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打开了灯。

“所以说,接下来我们要这么做,薇薇安·莫里斯,”他说道,“你要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然后你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希望我对你做些什么——用我刚才教给你的那些词说。这是唯一能让那些事发生的办法,宝贝。”

安吉拉,天呐,我照做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像个廉价妓女一样苦苦哀求着。

在这之后,麻烦就来了。

现如今我被安东尼迷得神魂颠倒,我最不想继续做的事就是和西莉亚一起到闹市区去跟陌生人搭讪,速战速决地从他们身上找毫无乐趣可言的廉价快感。除了跟他在一起之外,我什么都不想做——我们黏在了他哥哥洛伦佐的床上——争分夺秒。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在安东尼出现之后,我很粗鲁地抛弃了西莉亚。

我不知道西莉亚有没有想我。她从没表现出任何想我的迹象。她也没有很明显地离我而去。她还是过着自己的日子,每次我们碰面的时候她都对我很友善(我们一般都是在床上碰面,她还是会在平时那个点醉醺醺、跌跌撞撞地进来)。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对西莉亚来说,我这个朋友当得并不是很忠诚——实际上,我已经甩了她两次:第一次是因为艾德娜,然后是因为安东尼。但也许年轻人的野性就在于,他们的情感和忠诚的转变是让人摸不透的。西莉亚当然也可以让人摸不透她。现在我意识到了,我在二十岁的时候总是需要有个迷恋的对象,而且很明显,这对象是谁并不重要。任何比我更有魅力的人都行(而纽约遍地都是比我更有魅力的人)。作为一个人,我是如此不成气候,内心是如此摇摆不定,以至于我总想抓住别人,附庸在他们身上——总想把自己跟别人的魅力拴在一起。但很明显,每次我只能对一个人神魂颠倒。

而现在,这个人是安东尼。

热恋中的我含情脉脉。我被爱搞得都傻了。我完完全全栽在了他手上。我几乎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剧院的工作上,因为说实在的,谁在乎呢?我觉得我还会出现在剧院,是因为安东尼每天都在那里,他每天都要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排练,而我得见他。我只是想沐浴在他的光环里。我会像个荒诞至极的小傻瓜一样等着他完成每场排练,跟着他来来回回地往返化妆间,每当他想吃冷切牛舌黑麦三明治的时候就跑出去给他买。我对所有愿意听我唠叨的人吹嘘我有男朋友了,而且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与历史上众多愚蠢的年轻姑娘一样,我被爱情和欲念冲昏了头脑——更重要的是,我以为这些东西是安东尼·罗切拉发明的。

但某一天,在我为艾德娜量剧里要用的帽子的尺寸时,我和她之间发生了一段对话。

她说:“你走神了。这不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那个颜色的丝带。”

“不是吗?”

她摸了摸我们正在谈论的这条丝带,是猩红色的,然后问道:“你看这个是宝石绿吗?”

“我猜不是。”我回答说。

“是因为那个男孩吧,”艾德娜说道,“他把你的注意力都勾走了。”

我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他的确是。”我说。

艾德娜笑了,但她笑得饶有兴致。“你应该知道,亲爱的薇薇安,当你在他身边的时候,你看起来跟一条发情的小狗一模一样。”

我不小心用针扎了一下她的脖子以回报她的坦诚。“抱歉!”我大叫了一声——至于这到底是因为用针扎到了她,还是因为我看上去像条发情的小狗,我也说不清。

艾德娜镇定地用手绢沾了沾脖子上的血迹,说道:“不用多想。这不是我第一次被扎,亲爱的,而且大概我罪有应得。但你听我说,亲爱的,因为我已经算是老古董了,而且我对生活略知一二。并不是我不赞同你对安东尼动情,看着年轻人坠入初恋是很快乐的事情。追着你心仪的男孩到处跑,就像你这样——是很美妙的。”

“嗯,他就像一场梦一样,艾德娜,”我说,“一场真实的梦。”

“他当然是了,亲爱的。他们一直都是。但我有一个建议。你可以跟那个活力四射的小伙子上床,可以在成名之后把他写进你的回忆录里,没问题,但有些事情你绝对不要做。”

我以为她会说“不要结婚”,或“不要把自己的肚子搞大”。

但并不是这样。艾德娜有别的担忧。

“不要让它毁了这部剧。”她说。

“什么意思?”

“制作进入到这个阶段,薇薇安,我们全都要彼此依靠,相信对方能保持一定的判断力和专业度。可能看上去我们不过是在小打小闹而已——我们的确是在小打小闹——但很多事情都命悬一线。你姑姑把她的一切都倾注到了这部剧里——她的心、灵魂,以及她的全部积蓄——我们可不能把她的剧往火坑里推。好的戏剧人是有这样的共识的,薇薇安:我们尽量不去破坏别人的剧,我们尽量不去破坏别人的生活。”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意图,而我的疑虑一定也在脸上显露了出来,因为她又试了一次。

“薇薇安,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跟安东尼谈恋爱,尽管去谈吧,你想给自己建立一点小功绩,谁会责怪你呢?但你要向我保证,你会和他一直相处到这部剧下线之后。他是个好演员——比一般人强太多了——而且这部剧需要他。我不希望被任何事情干扰。如果你们当中的一个人伤了另一个人的心,我要面临的不仅是失去一个异常优秀的男主角,而且还将失去一个非常棒的造型师。现在你们两个人我都需要,而且我需要你们把心思摆正。你姑姑也需要这些。”

我看上去一定还是愚蠢至极,因为她说:“我跟你讲得更直白一些吧,薇薇安。我最差劲的前夫——就是那个当导演的烂人——曾经对我说:‘你的私生活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心肝宝贝——但是别他妈让它毁了我的剧。’”

[1] 基督教教会在周日进行的宗教教育,始于18世纪80年代。

[2] 纽约的一家夜店,于1942年开始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