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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乐队解散后都上班儿了

詹一切的举动丝毫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纯粹和狠劲儿。一切温吞吞,十分拖沓和不确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一遍遍在心里尴尬地自问,但表面自然还需应付出些许陶醉。

万分意外的是,一切完全没有期待中的美好。我和詹,在床上完全不兼容。仿佛是,所有试剂都摆在那里,却没有丁点儿化学反应。

完事,和詹并排躺着。发现所有上衣都不曾脱下来。三十一岁平头的詹,有点让我失望。

于是,大学一年级被怼在墙上之后没能发生的步骤,都顺利发生了。

“你那乐队,还玩儿么?”我想我必须说点什么。

冬天晴朗的傍晚,天可以是蓝紫色的。詹一路攥着我的手,两人心无旁骛地去了最近的快捷酒店。一路上,我的天地再次旋转,一如当年那个背靠墙、手拿半罐啤酒的自己。

“早散了。”

詹怔怔地看着我。所有商业的东西,就都不见了。

“挺可惜的。我记得,你们还有作品呢。叫什么'姑娘困难'……”说完,我就不可抑制地笑起来,自己也觉得很故意。

“去了啊,我说过想照大头贴。当时,也是没缘分吧。”

“好多乐队解散以后都上班儿了。”詹却非常一板一眼地说。

一天之后,在重逢的饭桌上刚一坐定,我便掏出一叠贴画给詹。詹发愣了两秒,随即低头说:“你还真自己去了啊。”

好多乐队解散以后都上班儿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句话自己会记得一辈子。里面好像有如此可笑和尴尬的东西,一如我和詹的“偶遇”和重逢。

詹的老婆,我想象不出。我的丈夫,詹连问都没问。眼下的感觉,突然又变成当年从三环走到四环一样充满兴奋和期待。

回家的路上,我想着那个老公依然不在的家,内心长舒一口气。

看着詹手持咖啡的高大背影消失在转角,我像体力透支一样,只想瘫坐在地上。那种感觉,就像刚做了一场有詹的梦,看了两个小时他在操场投篮。

我不知道詹为什么和我睡。或者说,有这种机会,男人只能选择睡。但无论如何,和他睡,可能是自己做出的最糟决定。不能确定此刻自己作为女人的感情究竟寄托在哪个地方。但是那个梦,大概不会再做了。

詹接得飞快:“周四晚饭吧,我给你信息。”

竟然觉得很庆幸,自己最后一刻并没把大头贴给詹。当年曾经唯一的愿望就是这个。

两个人胡乱寒暄了些有的没的,我觉得时机已到,便说:“不多占你时间了,还得上班吧今天,我们改天有时间一起吃饭?”

更是几乎快忘了,对于十八岁的自己,曾经所谓的天堂,就是两个傻瓜的大头贴,詹骑车带我四处逛,去玉渊潭玩鸭子形状的脚踏船,戴着一副耳机听音乐,一同泡在三星宾馆的破浴缸里,觉得自己仿佛是老练的情人。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觉得自己还是一点也不厉害。越描越黑会不会让詹起疑心呢。

两天之后,突然收到詹快递到我任课学校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拆开,连包装纸都力保完好无损。里头是一瓶香水,粉色的瓶身很女性化,但香味和我的自我认知相差很远。突然间,自己就开始顾虑起来,担心万一詹不由分说地开始黏上我,或者破釜沉舟地要离开老婆……虽然,自知这些担心有点多余,但似乎这个三十一岁的、成熟的詹倒成了个麻烦。当初,自己一锅的生米端给他,却没有煮成熟饭。如今俩人做这些夹生的事情,似乎全变了滋味。

“好巧啊。我刚见个朋友,朋友刚走,我这也打算走呢……”

出差回来后,东显得很是疲累,眼白污浊,一天三四次发疯地点着眼药。莫名其妙的,老公也开始给我频繁送礼。不仅从出差旅途中给我带来一块银色的时装表,隔周又买了金灿灿的正装表给我。让人不晓得他抽的什么风。

“嗨……是你啊。”詹笑起来,但有点商业。

一下子,守着一堆礼物,却让人高兴不起来。想要的东西,只是十年前那个人,哪怕给我个纸片儿,我都会高兴半天。

我迎着詹的目光,丝毫没退缩,觉得完全长大的自己好勇敢。詹竟然一下就认出了我。

收到詹香水的当晚,我发了短信给他。内容和小时候发的一模一样,只有一句歌词,“I wish I didn't know now what I didn't know then”。当年发这些,可能是为了故意炫耀自己的深度。如今,却真有了和歌词所说的同样心情。此刻这一切是对他的讽刺,但他未必挖得清楚。

十年后的他,依旧年轻得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整张脸,像是从过去直接传输到当下。只是,已年过三十的詹,裤子上不会再别着铁链子,发型也变成了锐利的平头。干净、干练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詹会不会回,但这对谁恐怕都不太重要了。自己其实清除得很,詹从没恋上我。即便是在最血气方刚、精力旺盛、不顾一切的年龄。自己设计了一圈下来,也许只是为了发现,那个当年被詹甩开的自己,才是我世界里最珍贵的。

只需要不太复杂的调查流程,便可得知詹具体在哪里上班。十年过去,我似乎依然精于筹划自己和詹的偶遇。詹所就职的会计师事务所离我的住处并不远。在那座写字楼一层的星巴克不过埋伏了两次,詹果然就跳了出来。

一切按着计划,自己会被安排到美国去生孩子。要尽力快些怀上东的孩子才好。一闲下来,脑子里就盘旋着这个念头。我的懦弱,让我贪恋东和他给的一切福利。也许,女人就该力求过得舒服,而不是疯疯癫癫为虚无缥缈的事情把自己的后三十年也报销掉。

十年后的詹,西服领带迎面走来,这件事,我没太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