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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叙述谬误

每当市场有所变动,新闻媒体总感到有义务给出“原因”。一个半小时后,他们不得不打出一个新的头条,因为美国国债价格下跌了。(美国国债价格是全天不断波动的,所以这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彭博新闻社重新为价格下跌找到原因:萨达姆被捕(同一个萨达姆)。在13点31分,他们发布了如下快报:《美国国债价格下跌;萨达姆被捕激发了风险资产的吸引力》。

2003年12月的一天,萨达姆·侯赛因被捕,彭博新闻社在13点01分打出了这样的头条:《美国国债价格上涨;萨达姆被捕可能不会抑制恐怖主义》。

同一被捕事件(原因)被同时用来解释一件事及其相反事件,这显然是错误的,后两件事之间不可能有共同点。

我们极为讨厌抽象的东西。

这些媒体记者们是不是每天早上去护士那里接受多巴胺注射,从而使自己能够更好地进行叙述?(请注意,兴奋剂,即运动员为了提高成绩而服用的各类非法药物与多巴胺有同样的词根。[4]

无限精确的错误

这种情况总在发生:人们提出一个原因,好让你接受一则新闻,同时让事情看上去更具体。某个候选人在竞选失败后,你会获得这样的“解释”:选民不高兴。只要你想得出来,任何原因都行。媒体则通过他们的事实检验军团把这个过程变得“彻底”,似乎他们是在犯追求无限精确的错误(而不是接受正确的近似,就像寓言作家那样)。

如果你在一个充满随机性的行业工作,你很可能经常因一些不好的结果痛苦地对过去的行为不断地复盘。在这种情况下,最起码你可以写日记。

请注意,在没有关于你遇到的某个人的其他信息的情况下,你习惯于把国籍和背景当作他的突出特性(就像那位意大利学者对我所做的那样)。我怎么知道这种依赖背景的判断是不正确的呢?我亲自做了一个实证检验,我查看了在26个和我有相同背景并经历了同一场战争的人中,有几个交易商变成了怀疑经验主义者,结果一个也没有。国籍可以帮助你编造一个不错的故事,满足你寻找原因的胃口。它就像一个垃圾堆放点,所有解释都能放到那里去,直到人们找出一个更为明显的原因(比如某种“合理”的进化论论点)。实际上,人们习惯于用“国家身份”的理由自欺,《科学》杂志上的一篇由65名作者撰写的突破性论文则显示这种理由完全是假想的。(“国家特性”对电影来说或许是不错的,尤其是战争题材,但它们是柏拉图化的观念,没有任何经验价值,而英国人和非英国人都错误地相信英国人具有“英国气质”。)从经验主义的角度讲,性别、社会阶层和职业对人们行为的影响比国籍更明显。(一名瑞典男性与一名多哥男性的相似性高于一名瑞典男性与一名瑞典女性的相似性,一名秘鲁哲学家与一名苏格兰哲学家的相似性高于一名秘鲁哲学家与一名秘鲁看门人的相似性,诸如此类。)

你如何摆脱这种持续的痛苦呢?不要试图刻意不去想它——这几乎一定会带来反作用。更合适的解决办法是更多地看到事件不可避免的部分。嗨,事情一定会发生的,老放不下是无济于事的。如何做到这一点呢?运用叙述。病人每天花15分钟写下白天的烦恼真的会感觉好得多。你对于没能避免一些事情的内疚感会减轻,因为事情看上去不可避免。

过度寻找原因的问题不在于记者,而在于大众。没有人会花1美元购买某个无聊的大学讲座的抽象统计学讲义。我们喜欢听故事,而这并没有什么错,只不过我们应该更彻底地审视故事是否严重扭曲了事实。有没有可能虚构作品揭示了真相,而非虚构作品是撒谎者的港湾呢?有没有可能寓言和故事比美国广播公司经过彻底核实的新闻更接近事实呢?想一想,报纸努力发现完美的事实,但用一种试图表现出因果关系(以及知识)的方式叙述。有人负责核实事实,却没有人负责核实真理。

如果发生了某种不愉快事件,比如令你感到有间接责任的车祸使你不断受到回忆的困扰。一个想法折磨着你,即你对你的乘客造成了伤害,你总是觉得你本来可以避免这次车祸。你的心里一直在上演与真实情况大相径庭的场景:如果你不是比平时晚起了3分钟,你本来可以避免这次车祸。伤害你的乘客不是你的本意,但你的大脑摆脱不了后悔和自责。从事具有高度随机性职业的人(比如证券业从业者)遭受的反省式痛苦更为严重:我本应该在最高点卖掉我的股票;如果我在几年前花上几分钱买那只股票,现在我就能开上一辆红色敞篷车了,等等。如果你是专业人士,在你没有为你的投资者增加收益时,你会感到你“犯了一个错误”,或者“犯了多个错误”,并感到有必要为你“鲁莽”的投资策略(事后看起来鲁莽)道歉。

但我们没有理由只说记者。研究叙述问题的学者们也在做同样的事,只是他们用正式的语言把它粉饰起来了,我们会在第十章(关于预测)谈到他们。

如果叙述谬误导致我们认为过去的事件更具可预测性、更易被预期、比实际更不具有随机性,那么我们应该能够运用它减轻随机性带来的某些痛苦。

在叙述和寻找原因之外,记者和大众中的智者丝毫没有让世界变得更简单。相反,他们几乎总是使它看上去比实际更复杂。下一次有人要你谈论世界大事时,请说你不知道,并使用我在这一章提出的对所谓直接原因表示怀疑的观点。人们会说“你分析过头了”,或者“你太复杂了”。你需要说的只是你不知道!

叙述谬误及其疗法

冷静的科学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讨论因果关系,我们是有办法摆脱叙述谬误的。怎么摆脱?通过提出假设和进行检验,也就是我们将在第二部分讨论的可检验的预测。[3]我在这里讨论的心理学实验是选择一个总体并进行检验,结果在田纳西州、中国和法国一样适用。

假如你认为科学是不受情感和认知扭曲影响的抽象学科,那么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经验主义研究者已经证明,科学家也容易犯叙述谬误,他们看重文章标题和引人注意的“漂亮”词句胜过更为重要的东西。他们也是人,也会受情绪的影响。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就是对科学研究进行后续分析:由一位资深研究者详细阅读全部文献,包括不那么热门的文章,然后进行综合分析。

奎因的问题来自在不同的语言之间进行翻译的困难,因为你可以用无数种方式理解一个句子。(请注意,好吹毛求疵的人可以在奎因的写作中发现一种自相抵消的特点。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对这个观点的理解不是无穷种。)

情感与黑天鹅

逻辑学家W.O.奎因(W.O.Quine)在一个著名论点中指出,对于特定的事实,存在逻辑上一致的多种解释和理论。这一观点警告我们,某件事不显得不合理或许并不足以证明它合理。

让我们看一看叙述谬误是如何影响我们对黑天鹅事件的理解的。叙述谬误及其突出情感事实的特点会扰乱我们对事件概率的预测。看一看卡尼曼和特韦尔斯基的实验:受试者是从事预测的专业人员,他们被要求想象下面的场景并预测事件概率:

在我们的扭曲认知之外,还有一个与逻辑本身有关的问题。为什么一个人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还能够有一套听起来完美而合理、与观察结果相符并符合全部逻辑的观点?两个人对于完全相同的数据可能有完全不相容的观点。这是否意味着存在众多解释,每种解释都同样完美?当然不是。人们或许有100万种解释,但真正的解释只有一个,不论我们是否能找到它。

1.美国某处发生大洪水,1000多人死亡。

在我大约7岁的时候,我的老师给我们看了一幅上面画着一群中世纪法国穷人的画,他们在参加一个由他们的捐助者举办的宴会,我记得这个捐助者好像是某个好心的国王。他们捧着汤碗放在嘴边。老师问我,为什么他们的鼻子在碗里,我回答:“因为他们没有教养。”她说:“错了,因为他们饿了。”我为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感到愚蠢,但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一种解释比另一种更合理,或者为什么不是我们都错了(当时没有,或者几乎没有银器,这看样子是最合理的解释)。

2.加利福尼亚发生地震,并引发大洪水,1000多人死亡。

想一想疯子的行为。我有幸与一些精神失常的同事一起工作,他们的失常是潜藏的,只是偶尔表现出来。如果这个人非常聪明,那么你会惊讶于他能够为最无关痛痒的话找到最牵强但完全合理的解释。如果我表达对世界的不满时说:“我害怕……”他会按字面的意思理解,认为我正在经历真正的恐惧,从而引发自己的恐惧。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会罗列最微小的细节以编造一个关于为什么他正遭遇阴谋暗算的精彩而符合逻辑的故事。如果有10个疯子同时处于错觉状态下,这10个人将对事件提供10个完全不同但合理的解释。

受试者估计第一个情景的发生概率低于第二个情景。加利福尼亚的地震是一个想象中的原因,这极大地提高了洪水发生的假想可能性,也就是估计的发生概率。

为了自己的利益,我们有太多方式解释过去的事件。

同样,如果我问你美国有可能产生多少例肺癌,你会提供一个数字,比如50万。现在,假如我问的是多少例肺癌是“由于”吸烟产生的,你很可能给我一个大得多的数字(我猜要高出一倍多)。加上“由于”一词使问题变得容易理解,也更有可能发生。吸烟导致的癌症比毫无理由的癌症似乎更容易发生——没有指明原因相当于没有原因。

疯子的叙述

我回到前面提到的E.M.福斯特的例子,但这次是从概率的角度来考虑。下面哪种情况看起来更容易发生?

在回顾过去的过程中,记忆对大脑在某个区域活动的加强做出反应,这种活动越强烈,记忆就越深刻。我们以为记忆是固定不变而且有联系的,但事实却远不是这样的。对于那些通过后来的信息而变得有道理的部分,我们记得更为清楚。

1.乔伊似乎快乐地结婚了。他杀了他的妻子。

可见,我们让记忆也符合因果关系,并在不自觉和无意识的情况下改写它们。我们不断根据事件发生之后我们觉得有道理的逻辑重新叙述过去的事件。

2.乔伊似乎快乐地结婚了。他为了得到妻子的遗产而杀了她。

传统智慧认为,记忆是像计算机磁盘一样的序列存储器。实际上,记忆是动态而非静态的,就像一张纸,新的文字(或同一段文字的新版本)被不断记录在这张纸上,这正是后出现信息的强大之处。记忆更像是一台自动进行动态更新的机器:你记住的是你最后一次回忆的事件,并且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每次重新回忆就会改写一次故事。

显然乍看上去第二种情形更有可能发生,而这是完全的逻辑错误,因为第一种情形更宽泛,有更多种可能的原因,比如他杀死他的妻子是因为他疯了,因为她与邮差或滑雪教练通奸,或者因为他产生某种错觉而把她当成了金融预测师。

但记忆与时间的方向可能会被混淆。叙述可能对关于过去事件的记忆造成如下不利影响:我们会更容易记住那些符合某种叙述的过去事实,而忽略那些看上去在该叙述中不扮演因果关系角色的部分。想一想,我们在记忆中回忆事件的同时,总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在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人们不可能忽视后出现的信息。因此,不去记住事件的真正顺序,却对事件顺序重新整合,会使历史事后看上去比实际上更可解释——现在也是如此。

所有这些都会导致我们决策的错误。如何导致的呢?

我们试图强制性地理解事物的习惯——叙述和寻找因果关系是同一种疾病的特征——谋求降低复杂性。而且,与寻找因果关系一样,叙述是时间性的,这导致人们对时间流逝产生认知。因果关系使时间单向流逝,叙述也是一样。

如保罗·斯洛维克(Paul Slovic)与他的合作者发现的,人们更有可能购买恐怖袭击保险而不是一般保险,而实际上,一般保险对恐怖事件是承保的。

对尚未完全过去的事情的记忆

我们想象、谈论和担心的那些黑天鹅事件并不是真正的黑天鹅事件。我们的担忧是针对错误的“不可能”事件,我们将在下面讨论这一点。

叙述能够导致对可能性的错误估计,为了看清这一点,我们可以做下面这个实验。让一个人看一部写得很好的侦探小说,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其小说里有许多人物,他们看上去都可能有罪。现在问你的受试者每个人物是凶手的可能性。除非受试者写下每个人以百分比表示的可能性并进行精确计算,否则所有人的百分比加起来很有可能超过100%(如果是一部好的小说,甚至超过200%)。侦探小说的作者越高明,加总数字越大。

黑天鹅盲点

为了了解叙述的力量,读一读这句话——“国王死了,王后也死了”,将它同“国王死了,接着王后死于悲伤”比较一下。小说家E.M.福斯特(E.M.Forster)所做的这个练习说明了信息的简单罗列与情节的差别。但请注意一个关键:虽然我们在第二句话中增加了信息,但实际上降低了整体复杂性。第二句话读起来更为轻松和易于记住,因为我们只剩下一条信息,而不是两条。由于我们能够更不费力地记住它,也就可以把它告诉别人,或者说,把它作为一则打包的信息卖出去。简言之,这就是叙述的定义和功能。

关于对黑天鹅现象的认识矛盾,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我们的大脑过度担心某些黑天鹅现象,而本书的主题却是我们通常忽视黑天鹅现象?

死去的更好方式

答案是有两种稀有事件:1.叙述中的黑天鹅现象,即那些现在被人们谈到并且很可能从电视上听到的黑天鹅现象;2.无人提及的黑天鹅现象,因为它们不符合任何模式,在公共场合谈论它们会让你觉得羞愧,因为它们看上去不合理。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第一种黑天鹅现象的发生概率被高估了,而第二种的被严重低估了,这是完全符合人的心理的。

柏拉图化再一次影响了我们。有趣的是,科学中也同样存在对秩序的追求,只不过与艺术不同,科学(声称)的目的是找到真理,而不是让你感到有秩序或情绪好转。我们习惯把知识当作一种疗法。

实际上,彩票购买者高估了赢钱的可能性,因为他们想象了一个可观的报酬。他们对概率是如此无知,以至于他们对待千分之一与百万分之一概率的方式几乎完全一样。

实际上,许多严重的心理失常都伴随着对环境失控的感觉,即无法为环境找到合理的原因。

大部分实证检验证明了这种对不同黑天鹅现象概率的高估和低估。卡尼曼和特韦尔斯基最先指出,当你同人们谈论某一事件,使他们了解它的时候,他们对发生概率低的结果会做出过度反应。例如,如果你问一个人:“人死于飞机失事的概率是多大?”他很有可能高估这个概率。然而,斯洛维克和他的同事在人们的保险行为中发现,人们购买保险时忽视了这种高度不可能事件。他们指出人们“对可能发生的小损失有进行保险的偏好”,却容易忽视那些不那么可能发生但影响大得多的损失。

艺术与科学都是我们通过简化使之具有条理的事物。想一想你周围的世界:它承载着上万亿的细节。试着描述它,你会发现自己正试图把某种条理注入所描述的事物中。小说、故事、神话、传说都有同样的功能,它们使我们远离世界的复杂和变化无常。神话在无秩序的人类认知和人类认识到的“混乱经验”中植入了秩序。[2]

最后,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关于我们对抽象事物的蔑视的经验检验,终于在以色列发现了这种实验。格雷格·巴伦(Greg Barron)和伊多·伊雷夫(Ido Erev)用实验证明,当受试者参加一系列实验时,如果他们在实验中自己发现而不是被告知事件概率,他们会低估小概率结果的概率。如果你从一个装着很少红球和很多黑球的盒子里拿球,并且你不知道二者的比例,你很可能低估红球的数量。只有在你知道它们的比例——比如3%的球是红球的情况下,你才会在决策中高估取出红球的可能性。

而黑天鹅现象是我们不去简化的事物。

我很长时间都在奇怪,为什么我们如此短视,却能够在一个不完全属于平均斯坦的环境下生存。一天,我看到自己的灰白胡子,它使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10岁,当我想到我从这抹胡子中得到的乐趣时,我有了如下认识:在许多社会中,对老年人的尊重或许正是对我们短期记忆的补偿。“参议院”[5]一词来源于senatus,拉丁语中是“年老的”意思;阿拉伯语中的“酋长”一词同时有最高统治集团成员和“年长”的意思。老年人是复杂的归纳性知识的宝库,而这些知识就包括关于稀发事件的信息。老年人可以讲出令我们吃惊的故事,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想到某个具体的黑天鹅事件时会过度兴奋的原因。我兴奋地发现在动物王国也是如此:《科学》上的一篇文章指出,大象中的雌性首领会在稀发事件中充当超级顾问的角色。

作为灵长类中的人类,我们十分渴求规律,因为我们需要把事物简化,好让它们进入我们的头脑,或者说好让我们将它们塞进自己的头脑。信息越具有随机性,事物就越复杂,因而越难以概括。你越概括,让事物越有条理,随机性就越低。因此,正是我们的简化行为使我们以为世界的随机性比实际上小。

我们从重复中学习,但忽略了从未发生过的事件。不可重复的事件在发生之前无人了解,在发生之后则被过度考虑(只是一时)。某个黑天鹅事件(比如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人们会预期它将再次发生,而实际上其再发生的概率已经降低了。我们喜欢考虑具体和已知的黑天鹅现象,但实际上随机性的本质在于其抽象性。

我们来看一下一本由一堆文字构成的500页的书。如果这些文字完全是随机的,是以一种完全难以预料的方式从字典里挑选的,你就不可能在不损失这本书的某些重要部分的情况下总结或提炼这本书的内容。要想传递一条由随机的10万字组成的信息,你还是需要10万字。现在假设相反的情况,有一本每页重复10遍下面这个句子的500页的书:“某公司董事会主席是一个幸运的家伙,他恰好在正确的时间处于正确的位置,他声称对公司的成功做出了贡献,却绝口不提运气。”我们可以精确地把整本书(从10万字)压缩为上述这句话,从而完全不失真地提炼这本书的思想。由于找到了模式,找到了一系列事物的逻辑,你再也不需要记住所有事情。你只需要保存这一模式。而且我们可以看到,模式明显比原始信息简洁得多。你读这本书,就可以发现一条规律。根据这一逻辑,伟大的概率论大师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柯尔莫哥洛夫(Andrey Nikolayevich Kolmogorov)定义了随机性的程度,这被称为“柯尔莫哥洛夫复杂性”。

经济学家海曼·明斯基(Hyman Minsky)发现经济中的冒险行为符合如下特征:稳定、没有危机以及自大,其减弱了人们对可能发生的问题的认识。然后危机发生了,使人们感到震惊并害怕投资。奇怪的是,明斯基和他的学派(被称为后凯恩斯学派)以及他的反对者——自由主义的奥地利经济学家——进行了同样的分析。不同的是,前者建议政府干预,以解决这一问题,后者则认为政府不应该受托处理这样的事务。虽然看上去两派互相反对,但他们都强调本质上的不确定性,立于主流经济学之外(虽然他们在商业人士和非学术人士中间有大量追随者)。毫无疑问,这种对根本的不确定性的强调使习惯柏拉图化的人感到不安。

人有许多脑细胞——1000亿个,因此处理和提取信息的困难大概不在于存储空间受到限制,而在于索引。你的意识(或者说被调动的记忆),负责阅读这些文字并弄明白其含义的那一部分大脑,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想象一下,你被调动的记忆甚至难以记住一个多于7位数的电话号码。换一种比喻,假想你的意识是国会图书馆里的一张桌子,不论图书馆里有多少你可以调阅的书,桌子的大小都限制了调阅的能力。压缩对意识的正常工作至关重要。

我在本章讨论的所有实验都很重要,它们显示出我们如何被黑天鹅事件的稀有性,而不是它们的总体影响愚弄。在一项初步研究中,心理学家丹·戈尔茨坦(Dan Goldstein)和我向伦敦商学院的学生提供了分别来自平均斯坦和极端斯坦的例子。我们选择了高度、重量和每个网站的网络点击量。受试者很容易猜出平均斯坦环境下稀有事件的影响。但对于平均斯坦以外的变量,他们的直觉失灵了,这表明我们实际上不擅长用直觉判断低概率事件的影响,比如一鸣惊人的作者的图书销量。在一次实验中,他们大大低估了一个稀有事件的影响力。

第三个问题是信息的处理和提取是有代价的。

接下来,让我们看一看对抽象事物缺乏理解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

第二个问题是信息的储存也是有代价的,就像纽约的房地产一样。文字或符号表述得越有条理,越不具随机性,越符合一定模式,这种表述就越容易被大脑储存或者被写进一本书里,好让你的后人在某一天读到。

情感的力量

第一个问题是信息的获得是有代价的。

实际上,抽象的统计信息对我们的影响还不如奇闻逸事,不论提供信息的人是怎样的资深人士。我来举几个例子。

我们的叙述谬误还有一个更为深刻的原因,而且它不是心理学上的。它与信息在系统中的存储和提取的顺序有关,鉴于我对概率和信息理论核心问题的考虑,它很值得在这里探讨。

蹒跚学步的意大利小孩。20世纪70年代,意大利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掉入了一口井中。救援队无法把他救上来,这个孩子就在井底无助地哭。很容易理解,整个意大利都关注着他的命运,整个国家都关心不断更新的新闻。小孩的哭声给无计可施的救援队员和记者们造成了强烈的负罪感。他的大幅照片被刊登在杂志和报纸上,你几乎不可能走在米兰市中心而注意不到他目前的状况。

柯尔莫哥洛夫的理论

同时,黎巴嫩的内战愈演愈烈,偶尔才有战事稍歇的时候。虽然自身处于一片混乱之中,黎巴嫩人的注意力也被这个孩子的命运吸引。这是个意大利小孩。在5英里以外,人们正死于战争,市民受到汽车炸弹的威胁,但这个意大利小孩的命运牵动着这群贝鲁特基督徒的心弦。“瞧瞧,可怜的小家伙多可爱呀。”人们这样说。他最后获救时,整个城市都舒了一口气。

再一次提醒读者,我并不是说多巴胺是过度解释行为的原因;我要说的是,这种行为有物质和神经上的原因,我们的思维在很大程度上是我们的物质机体的受害者。思维就像身体里的一个居住者,受到生物性的拘禁,除非我们找到聪明的逃脱办法。我强调的是我们对解释行为缺乏控制。明天,某个人可能会发现我们模式辨认行为的另一种化学或器官基础,或者揭示另一个更为复杂的生命结构,来推翻我对左脑的说法;但这无法推翻寻找因果关系的行为具有生物学基础这一观点。

一个人的死亡是悲剧,100万人的死亡只是统计学意义上的说法。统计学默默地存在于我们之间。

实际上,就在我写下这些内容的时候,我听到了关于一场未决法律诉讼的新闻,一位病人向医生索赔20万美元,他声称在赌博时输了这么多钱。病人提出医生对他的帕金森氏症的治疗导致他疯狂赌博。事实证明,左旋多巴的一个副作用就是让少量但足够引起注意的病人变成强迫性赌徒。因为在赌博时,他们感觉在随机数字中看到了他们认为有确定模式的东西,这表明了知识与随机性之间的关系。这还让我们看到我们称为“知识”(我称为叙述)的东西在某些方面是有缺陷的。

恐怖主义使人死亡,而最大的杀手仍然是环境,环境每年造成近1300万人死亡。但恐怖主义引起人们的愤怒,这使我们高估了恐怖袭击的可能性,当发生恐怖袭击时,人们的这种倾向更为强烈。人为的毁灭比自然的毁灭更能使人们感到痛苦。

除了左脑的解释行为以外,随着我们对神经传递素(一种负责在大脑的不同部分之间传送信号的化学物质)了解的增多,我们还有更多的可以证明我们内在的模式辨认习惯的心理学例子。随着化学物质多巴胺在大脑中的聚集,大脑的模式辨认能力似乎增强了。多巴胺还能平复情绪,在大脑中提供一种内部补偿机制(毫不奇怪,在习惯使用右手的人的左脑中发现的多巴胺比右脑中的多)。更高的多巴胺聚集量似乎能够减轻人的怀疑态度,使他更容易出现模式辨认行为;注射左旋多巴(一种用于治疗帕金森病的药物)似乎能够增强模式辨认行为、降低人们对信念的怀疑。接受注射的人变得易于接受各种各样的风潮,比如占星术、迷信、经济学和塔罗纸牌。

中央公园。你坐在飞机上,打算去纽约度周末。你旁边坐着一名保险推销员,由于其职业,他喋喋不休。对他而言,闭嘴不说话是需要努力的。他对你说,他的表亲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而他表亲的一个同事的姐夫的商业伙伴的双胞胎兄弟在中央公园被袭击和杀害了。那是在1989年,假如他记得没错的话。可怜的被害人只有38岁,他有妻子和3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先天不足,需要在康奈尔医学中心接受特别看护。

再来一点多巴胺

那么,你可能会在纽约逗留期间避免走进中央公园。你知道你能够从网络或某本小册子上得到犯罪统计数字,而不是通过一个喋喋不休的推销员讲述的逸事。但你没有办法,有一段时间,中央公园的名字会在你脑海中唤起那个可怜的、不该死去的人躺在被血染红的草地上的画面。你需要很多统计信息才能战胜你的犹豫。

为什么不理论化比理论化更耗费精力呢?首先,理论化行为是不可测知的。我说过,大部分解释行为是在我们意识以外发生的:除非你一直保持警惕状态,因为如果你压根没发现自己的解释行为,你如何阻止自己呢?如果你不得不一直保持警惕,这难道不会令你筋疲力尽吗?试一个下午你就知道了。

骑摩托车。同样,一个死于骑摩托车的亲戚比大量统计分析更能影响你对摩托车的态度。你可以毫不费力地在网络上查看事故统计数据,但它们进入你的大脑并不容易。我在城里总是骑着我的红色小摩托车,因为我周围没有人在最近遭遇事故,虽然我在逻辑上了解这个问题,但我没办法根据逻辑行事。

为什么难以不去解释呢?关键在于,正如我们在意大利学者身上看到的,大脑机能通常是在我们的意识以外运行的。大脑的解释行为大约和你的其他自动而不为意识控制的行为一样多,比如呼吸。

我并不反对通过叙述获得别人的注意。实际上,我们的意识可能有编造关于我们自己故事的能力,但是编造性叙述用在错误的场合时会导致致命的结果。

悉尼的大脑学家艾伦·斯奈德(说话有费城口音)发现了如下事实。如果你抑制一个习惯使用右手的人的左脑(更专业的说法是,把低频磁脉冲导入左额颞部凸起),他阅读上面词句的错误率会降低。我们寻找语义和概念的习惯阻止了我们对组成这些概念的细节的辨认。但是,如果你刺激一个人的左脑,他就会变得更为现实,他的绘画技能会变得更好,画的画会更逼真。他的大脑变得更善于看到物体本身,而忽略理论、叙述和偏见。

捷径

看到什么不正常了吗?再来一次。[1]

接下来我要更进一步,我将讨论在我们严重的肤浅性背后的思维和推理行为更为一般化的特点。有一个叫作判断与决策学会的学派(这是我加入的唯一学术和专业学会),它提出了一项具有影响力的研究成果,对推理行为的不足进行了分类和研究。该学会与丹尼尔·卡尼曼和阿莫斯·特韦尔斯基等发起的研究学派有关联。学会主要成员是经验心理学家和研究人类认知的科学家,他们的研究方法严格坚持对人实施精确而有控制性的实验(类似物理学的),并记录人们的反应,把理论化程度降到最低。他们寻找规律。注意,经验心理学家使用钟形曲线衡量实验方法中的错误,但如我们将在第十五章看到的,鉴于实验的性质,这种做法是钟形曲线在社会科学中少有的一种成功应用。我们在之前已经见过这类实验,比如加利福尼亚的洪水,以及第五章中对证实偏差的发现。这些研究者把我们的推理行为(大致)归为两种思维模式,它们分别称为“系统1”和“系统2”,或者“经验模式”和“认知模式”。二者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

在手

系统1 经验模式,是不费力的、自动的、快速的、模糊的(我们不知道我们在使用它)、平行的、易出错的。它就是所谓的“直觉”,它以很快的速度发挥着强大的作用。系统1是高度情绪化的,因为它反应迅速。它制造捷径,人们称之为“启发学”,它使我们能够快速有效地采取行动。丹·戈尔茨坦称这些启发性方案“快速而朴素”,其他人更喜欢称它们“快而粗糙”。毫无疑问,这些捷径是有效的,因为它们快,但有时它们会导致我们犯严重的错误。这一主要观点产生了一个完整的研究领域,叫作启发和偏差法(heuristics and biases approach,启发对应对捷径的研究,偏差则代表错误)。

不如一鸟在

系统2 认知模式,就是我们通常所称的思考。你经常在教室里使用它,因为它是费力的、有条理的、缓慢的、有逻辑的、连续的、渐进的、有自我意识的(你可以觉察推理的推进)。它诱发的错误比经验模式少,因为你知道结果是如何得来的,你能够返回你的思考步骤,对它们进行适应性修正。

二鸟在林

我们的大部分推理错误来自当我们以为自己在使用系统2,而实际上却在使用系统1时。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反应是不经过思考和反省的,而系统1的主要特点就是我们对它的使用是无意识的!

为了演示我们对理论的生物学依赖,看一看下面这个实验。首先,读下面的词句:

回忆一下回路错误,我们习惯于把“无法证明有黑天鹅”与“证明没有黑天鹅”混淆。这表明系统1在工作。你必须努力(使用系统2)才能克服第一反应。显然,自然的力量让你使用快速反应的系统1应付麻烦,所以你不会坐在那里思考是真的有老虎要袭击你,还是你仅仅受到视觉上的错觉干扰。在“意识”到老虎出现之前,你已经逃跑了。

现在,如果你反过来,让一个习惯用右手的人的左脑做一个动作,再问右脑原因,他会干脆告诉你:“不知道。”注意,左脑通常掌管语言和演绎。我要警告那些对“科学”很有兴趣的读者不要试着去想神经中枢图,我只是想指出这种努力寻找因果关系的习惯的生物学基础,而不是它的精确位置。我们有理由怀疑这种“右脑/左脑”的分割以及随之而来的对性格的一般化分析。实际上,左脑掌管语言的观点不一定准确,左脑更有可能是掌管模式辨认的区域,它可能只是因为语言有一种模式辨认的特性而掌管语言。左右脑的区别还在于右脑掌管新奇感,它倾向于看到系列事实(具体事实,或者说看到“树”),而左脑看到模式,看到格式塔(一般事物,或者说看到“森林”)。

人们假设情绪是系统1在指导并迫使我们迅速反应时使用的武器,它比我们的认知系统更有效地控制着我们的风险回避行为。实际上,研究情绪系统的神经生物学家发现,情绪对危险的反应比意识对危险的反应早得多,我们在意识到面前有一条蛇之前几毫秒就感到了恐惧,并开始做出反应。

那么,假设你诱使这样一个病人从事某种行为,比如抬起手指、笑或者抓住一个铁铲,来观察他如何为他的行为找一个原因(而实际上你知道根本没有原因,是你诱使他做的)。如果你要右脑做这个动作(它现在与左脑是分离的),然后问左脑为什么这样做,病人一定会提供某种解释:“我手指着天花板是为了……”“我在墙上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或者,假如你问的是我,我会提供我的常用答案——“因为我来自黎巴嫩北部信奉希腊东正教的阿米昂村”,如此等等。

人性的许多麻烦在于我们无法充分使用系统2,或者无法在不去海滨度长假的情况下长时间使用它。而且,我们经常甚至忘记使用它。

裂脑病人的左脑与右脑之间是没有联系的,这使两个脑半球无法共享信息。这类病人对研究者来说是宝贵、稀少而无价的。实际上,一个裂脑病人相当于两个不同的人,你可以同他们分别谈话;两个人之间的差别使你能够分辨出两个脑半球分别专门负责什么。这种分裂通常是为了治愈更为严重的疾病所做手术的结果,比如严重的癫痫病;不,西方(而不是东方)国家的科学家再也不被允许把人脑切成两半,即使是为了追求真理和智慧。

了解大脑

一系列对裂脑病人进行的著名实验为我们提供了充分的关于解释行为自发性的物理学(不是生物学)证据。我们体内似乎有一个负责解释的器官,虽然我们难以把它清楚地放大。让我们看一看它是如何被发现的。

神经生物学家对系统1和系统2做了类似的区分,只不过他们是按解剖学区分的。按照不同部位,他们把大脑划分为大脑皮层以及快速反应脑边缘。大脑皮层是我们用来思考的部位,它使我们与其他动物区分开来;快速反应脑边缘是情绪中心,它是我们与其他哺乳动物都拥有的。

还有事后合理化。在一次实验中,心理学家请一些女性从12双尼龙袜中挑选出她们最喜欢的。研究者然后问这些女性做出实际选择的原因。质地、“感觉”和颜色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所有那些尼龙袜其实是完全一样的。那些女性提供的是事后解释。这是否意味着我们更擅长解释而不是理解?我们现在来看看。

作为怀疑经验主义者,我不愿意成为那只火鸡,所以我不想只讨论大脑的具体组成部分,因为我们并不能很好地观察大脑的功能。有人试图辨别出决策的神经关联,或者更具野心地想探明记忆的神经“低层”。大脑可能比我们认为的复杂得多,过去对它的解剖结果反复愚弄着我们。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对人们在特定情况下的反应实施精确而彻底的实验,从而评估什么是正常状态,并把我们的观察结果记录下来。

试着对你自己的解释行为保持真正的怀疑主义态度,你会很快筋疲力尽。拒绝理论化也会使你感到挫败。(有一些达到真正的怀疑主义的诀窍,但你必须采取迂回路线而不是正面攻击你自己。)即使从解剖的角度看,你的大脑也不可能在不进行解释行为的情况下观察任何原始形态的东西。我们甚至不一定总能意识到大脑的解释行为。

让我们看一个鸟类智能的例子,它说明我们对无条件依赖神经生物学保持怀疑态度是正确的,也证明了经验医学派的观点是正确的。我不断在各种文章中读到,大脑皮层是动物进行“思考”的部位,拥有最大的大脑皮层的生物具有最高的智慧,人类拥有最大的大脑皮层,其次是海豚和我们的近亲类人猿。其实,有些鸟类,比如鹦鹉有较高水平的智能,相当于海豚的水平,但鸟类的智能与大脑另一个部位的大小相关,该部位叫作上纹状体。所以,具有“硬科学”特点的神经生物学有时(并非总是)也可能诱使你相信某个柏拉图化的简化论点。我非常高兴地看到怀疑解剖学与人体机能之间联系的“经验主义者”有这样的洞察力,难怪他们的学派在学术史上的地位微不足道。作为怀疑经验主义者,我更喜欢经验心理学实验,而不太喜欢神经生物学家所做的所谓有理论依据的磁共振扫描,尽管前者对大众而言不那么“科学”。

对我而言,一个反逻辑问题来自这样的发现,这要感谢那些关于人类认知的文献,而且这个发现与所有人认为的不理论化行为相反,它认为在没有主动行为(“默认”选择)的情况下人们也会进行理论化。看到事实(并记住它们)却不做判断并抵制解释是需要花费很大努力的。但这种理论化疾病却几乎不受我们控制:它在很大程度上与我们的肌体构成有关,是我们生物性的一部分,所以与它做斗争等于与自己做斗争。因此那些认为应该推迟判断的古代怀疑主义者是反对我们的天性的。空谈没有意义,我们将在第十三章讨论关于提建议的哲学问题。

如何避免叙述谬误

找出反逻辑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你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体验一种让你兴奋不已的感觉,因为你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之后,新奇感逐渐消失,你的思考又回到日常事务中。世界又变得无聊,直到你找到另一个值得兴奋的课题(或者把另一个成功人士逼入完全愤怒的状态)。

最后,我要说我们对黑天鹅现象的误解,大部分归因于我们对系统1(叙述)以及情感(包括情绪)的运用,这使我们对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就每天而言,我们反省得不够,无法认识到我们对事态的理解没有达到客观观察所能达到的程度。我们还习惯于在一个黑天鹅现象发生之后立即忘记所有黑天鹅现象的存在,因为它们太抽象了,相反,我们只注意到容易进入我们思维的精确而生动的具体事件。我们确实担心黑天鹅现象,但弄错了担心的对象。

裂脑

在平均斯坦,叙述是有用的,对过去的调查是有意义的。但在极端斯坦,事情是不会重复发生的,你必须对不易捉摸的过去保持怀疑,避免进行简单和直白的叙述。

为了帮助读者找到问题所在,在前一章讨论归纳问题时,我们研究了从已知信息中推测出的未观察到的事物,即在我们的信息集以外的事物。现在,我们讨论已观察到的事物,即在我们的信息集以内的事物,并探讨信息处理过程中的扭曲。对于这个问题,有很多方面可说,我选取的角度是我们反映世界时的叙述简化问题,以及它对我们对于黑天鹅现象和极端不确定性的理解的影响。

鉴于我的生活几乎与信息隔绝,我经常感到居住在一个与别人不同的星球上,这有时令人感到非常痛苦。似乎有一种病毒控制了人们的大脑,使他们无法看到即将发生的事——即将到来的黑天鹅事件。

与前一章一样,本章只讨论一个问题,但这是一个看上去属于不同领域的问题。虽然叙述的问题的某个方面已经被心理学家研究得非常多了,但并不是只与“心理学”有关。学科的划分隐藏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叙述问题是一个更为一般化的信息问题。叙述行为来自一种根深蒂固的降低事物复杂性的生物需要,机器人也会有同样的简化过程。信息需要简化。

避免叙述谬误的办法就是强调实验而非讲故事,强调体验而非历史,强调客观知识而非理论。显然,报纸无法做实验,但它会选择报道什么,毕竟我们有足够多的实证检验值得人们从中学习,正如我在本书中所做的。成为经验主义者并不意味着需要在你的地下室开一个实验室:它只是一种喜欢某一类知识胜过其他知识的思维方式。我并不禁止自己使用“原因”这个词,但我所讨论的原因要么是大胆的猜测,要么是实验结果,而不是故事。

叙述谬误指的是我们无法在不编造理由或者强加一种逻辑关系的情况下观察一系列事实。对事实的解释会与事实混在一起,使事实变得更容易被记住、更符合道理。这种倾向的坏处在于它使我们以为对事物有了更好的理解。

另一个方法是预测并记录预测的结果。

请注意,我博学的意大利学者朋友非常赞同我对过度解释和过度相信事物的原因的反对,但对于我和我的工作,他却无法不找出一个解释、一个原因。他必须编造一个原因。而且,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因果圈套,我自己也没有立即意识到。

最后,我们有可能利用叙述,但要用于好的方面。只有钻石能够切割钻石。我们可以在一个传递正确信息的故事上运用我们的说服能力,那些讲故事的人似乎正是这么做的。

我们喜欢故事,喜欢总结,喜欢简化(也就是减少事情的影响因素)。我们在本书的这一部分首先要讨论的人类本性问题(如上所述的问题),我称之为“叙述谬误”。(实际上是一种欺骗,但为了礼貌起见,我称之为谬误。)之所以出现这种谬误,是因为我们习惯于过度解释,偏好简洁的故事,而不是原始真相。它严重扭曲了我们对世界的思维反应,在稀有事件上尤为严重。

目前我们已经讨论了忽视黑天鹅现象的两种内在机制:证实谬误和叙述谬误。接下来的章节将讨论外在机制:我们接收和解释事件信息的方式存在的缺陷,以及我们对信息做出反应的方式存在的缺陷。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又以一种更为平静的语调说:“但是,亲爱的朋友,让我再告诉你一件小事:假如你生长在一个新教徒社会,在那里,人们的信念是回报与努力相联系,并且强调个人责任,那你就永远不会用这种方式看待世界。你之所以能够看到运气产生的原因和结果,是因为你生长在地中海东正教的环境中。”他说得如此确定,有一分钟我甚至同意了他的解释。

[1] “在”字写了两次。

午餐时,他祝贺我指出了那些更多存在于人类头脑而不是现实中的因果关系链条的实际作用。他着重谈到我的前一本关于随机性的书,那本书描述了愤怒的交易员对人们无视生活和市场中的运气的反应。我很幸运,我的翻译者对这个问题似乎比我知道的还多,这本书在意大利学者中获得了小小的追捧。“我对你的观点很着迷。那些观点实际上也是我的观点,你写了一本我(几乎)打算写的书。”他说,“你很幸运。你的写作方式很全面,你描述了不确定性对社会的影响,以及人们对因果关系的过度信任。你指出了我们习惯上的解释行为是多么愚蠢。”

[2] 巴黎小说家乔治·佩雷克(Georges Perec)试图脱离概括性叙述写一本同真实世界一样复杂的书。他不得不对1974年10月18日到20日发生在圣舒尔皮斯教堂广场上的一切做详细记录。即使这样,他的记录仍然不够详细,最后他不得不采用概括性叙述。

2004年秋天,我在罗马参加了一个关于美学与科学的会议。罗马大概是举办这种会议的最佳地点,因为那里无处不弥漫着美学的气息,包括人们的举止和声调。午餐时,意大利南部一所大学的一位著名教授非常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那天早上我听了他饱含激情的演讲。他如此具有感染力,如此自信,又如此有说服力,虽然我听不太懂他的演讲,但我完全同意他讲的一切。他在演讲的时候,甚至一度被怒气涨红了脸,这使我(以及所有听众)确信他完全是正确的。

[3] 这种检验可以避免叙述谬误和大部分证实偏差,因为测试者必须同时考虑实验的成功和失败的结果。

我拒绝原因的原因

[4] 兴奋剂与多巴胺的英文分别为dope和dopamine。

我们习惯于在一个黑天鹅现象发生之后,立即忘记所有黑天鹅现象的存在,因为它们太抽象了,相反,我们只注意到容易进入我们思维的精确而生动的具体事件。

[5] 英文为sen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