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靠近我母亲，先是一个深情的拥抱，再缓缓诉说自己这段日子的苦衷和思念，最后，便开始炫耀手里的劳动成果。
林仁杰到家的那个早晨，我母亲正在院子里晒被褥。看见他满面春风的立在门口，怀里夹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就像一个意气风发的暴发户。
“昨天那一局就赢了六万多，你做手术的钱够了，够了。”林仁杰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说起话来，呼吸都不均匀。
我走后不久，林仁杰便回来了，赶在母亲去医院的头一天。
我母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冷冷地看着他，答了一句：“等你回来，死人都凉了。”一盆冷水从林仁杰的头顶浇到了脚跟。
我也是为人母以后才开始理解我母亲。要一个当妈的亲手断送女儿的学业，这跟抽她的筋扒她的皮有什幺区别？世界上哪一个母亲不希望把最好的东西给儿女？可她真的无能为力，这个家，不止她一个人要过活。
林仁杰拖拽我母亲进屋，手里紧紧握着那包老天爷恩赐的“巨款”，像是握着自己的尊严，渴望用这唯一的筹码，诱惑我母亲，好得到她的原谅。
不可否认，那时候我是怨她的。我明知道她有说不尽的苦衷，我明明目睹了她承受的一切压力，内心却依然抑制不住愤怒。甚至连离开家的那天，我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他怕是忘记了自己的那项特异功能，他想获得我母亲的原谅哪里需要这笔钱？只要他站在我母亲面前，稍微使点小手段，我母亲定会乖乖就范。
那时，大姑已经在替我母亲安排手术的事。选医院，找医生，送礼，这些繁杂的前序都已经渐渐落实了下来。而我，在家里多留一天，母亲胸口的石头就多压一天。我想，还不如早些出门了吧，省的她再为此事挂怀。
谁让他生来就是个魅惑人心的妖精？
没想到这个时候，母亲倒是神通广大的很。隔天，她就兴冲冲地告诉我，给我在亲戚那边寻了个手艺活，让我早些过去拜师学艺。
电话里，母亲告诉我林仁杰已经回家，而且还带着一笔“巨款”，我一时间血脉沸腾，以为读书的事还有指望，便恳求我母亲。
千般无奈，万般缘由，母亲跟我说道了一整夜。我这人向来没什幺坚持，既然这幺做能让大家都高兴，那就这样吧！
我说：“妈，有钱了，我可以回来继续念书不？”
我躺在床上，只觉得天花板都在旋转。本想要狠狠与母亲辩驳，骂她无能，骂她枉为人母，可嗓子一提又收了回去。我有什幺资格说这样的话？
我母亲迟钝了许久。电话里除了信号杂音，就是我们两人节奏错乱的呼吸声。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门都出了，就认了吧。”
她说：“夕夕，要不，咱这书不读了？行不？”
所有委屈瞬间涌上了心头，这一刻，我终于卸下了自己的稳重成熟，哭着哀求她：“就让我读吧，我以后考大学，也能让你过好日子，行吗？”
我记得那个夜晚安静的可怕，而我母亲的一句话，像是天空突降的巨雷，惊魂动魄。
母亲咬牙的一句话，便打消了我所有的奢望。
我母亲被逼上了绝路，便开始从我这儿找寻更多的希望。
“你如果想继续读书，妈这手术就不做了，你自己选！”
“骂她无能，骂她枉为人母”
我愣在那里，耳鸣目眩，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我竟是一句也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