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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路

去厦门一定要找我自认为的岛主—Baby Cat,他的生意做得很杂,从咖啡馆、馅饼铺到酒吧、旅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开不到的。当我们贪图某家 KTV 的泡椒牛蛙而喝得烂醉错过最后一班轮渡时,急需回到对岸的我们只好求助于他。

当厦门的鼓浪屿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人满为患、门票昂贵的时候我还常去, Ivy 和皓子同我一样有点儿文艺、有点儿小清新,相约着喝喝咖啡、散散步,感受在这里生根发芽的闽南文化,然而我们三个最热衷也最能贯穿彼此的还是喝酒。

夜晚的鼓浪屿实在安静,喜欢夜生活的人肯定不能留在这里。曾有一晚也是喝多了,轮渡收了班,“岛主”看着沮丧地蹲在码头的我们,神秘兮兮地问要不要坐小黑船回鼓浪屿啊?就这样迎着夏夜的小风,手里还拿着酒瓶站在夏风里等“小黑船”,嘟嘟嘟嘟……没一会儿就听到远处传来船的引擎声,不记得要了多少钱,大家摇摇晃晃地上了船,舱内微弱的灯光照在我们疲倦的醉脸上。是一艘小小的货船,有几把椅子,船一开,风“嗖”地灌进来,女孩子的长头发被吹得散开来,我靠在窗边半躲着海风。几个人像极了偷渡电影里的男男女女,沉默寂静,彼此的表情因为醉酒的缘故都有些木然。十来分钟的夜海路途让人来不及多想,刚转回头那船已经又开走了,却能一直看得到灯光的闪亮。隔着海风和升腾的雾气,午夜的鼓浪屿安静得如同熟睡中的少女,恬淡而没有任何声音。我摸摸头,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岛屿一般。

旅行让我们有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在这个星球上撒野,为了这千奇百怪的理由我们必须要一直走在寻路的途中。

寻路途中最难忘的一直都是绿皮火车。

在泰国的清迈,我执意要去寻找《孤独星球》上推荐的一间餐厅,拿着地址却茫然不知它离城里很远,远到最后感觉车子是行进在田地里。又是漆黑一片,除了车灯四周没有一丝光亮,我和旅伴在“嘟嘟车”里一路颠簸着,心里咚咚打鼓,互相低语:如果有危险我们该怎么办。其中一个朋友轻拍自己的背包说我这儿有把瑞士军刀,眼神里毫无恐惧而是一种坦然的兴奋。“嘟嘟车”在田野里撒欢地开着,耳边飞驰而过轰隆隆的车声和呼啸的风声,车里弥漫着冷静和不安的焦灼。半小时后我们终于抵达了餐厅,美妙得如同世外桃源,我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点了啤酒和好菜压压惊。店家据说是泰国当地有名的歌手,运气很好赶上他唱了两曲。也许是探店的路途走得有些惊心动魄,这顿饭吃起来格外有滋有味,有过的担忧也都抛在了归途的田野里,我们选择了有冷气的出租车回到清迈城。

现代铁轨上的白色高铁风驰电掣,舒适便捷,被淘汰的绿皮火车根本没有任何优势可与之相比,然而人的记忆就是这样贪恋着那些已经无法寻回的事物,明知不可回转便愈是要记得深刻。绿皮火车就在这记忆中周而复始地开动鸣笛,似乎永远没有终点,它和爱华磁带机、SONY MD 播放器、缝纫机一样在七八十年代出生的年轻人心里保存着属于自己少年记忆的一番小天地。读书时我在“武汉三镇”中的武昌,每到周六便在学校门口搭乘公交车到火车站买票回家,停在此站的绿皮车厢里一般没有座位,因为路途短我会站在火车门口,一边听着 CD 一边看着车窗外算得上熟悉的景色,30 分钟后我就能到家喝上母亲炖了一天的汤,那是绿皮火车晃晃悠悠和汤的浓香味道混淆在一起的记忆。想起小时候跟着父母搭乘火车外出,每次遇到推车兜售的盒饭,总感觉味道格外的香,纸做的饭盒被鸭蛋油浸得有些透明,贵一点儿的盒饭里会有半只鸭腿和一些青菜,父母有时拗不过我,给我买来吃,我却不知当时盒饭在绿皮火车上不算是便宜的东西,但父母却总能满足我的不懂事,看着我乐滋滋地把饭吃光。现在想来,绿皮火车上的鸭肉盒饭里藏着一种特殊的味道,回家的味道。

那么恰好,你和爱的人躺在这辆异乡的长途大巴上,渐行渐远的休息小站和海岸线尽头的星空 , 在模糊中连在了一起,你抬头望着缀满星星的苍穹,移动中带来了摇曳而破碎的梦境。

回家,也是在寻路。

夜路是长途旅行的必然经历,为了节省时间而赶夜车,在颠簸和轰隆声中半梦半醒。司机固然辛苦,乘客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越南的长途旅行巴士总趁着夜色把你送往下一个城市,睡眠好的乘客一闭眼一睁眼便是另外的景象。夜间巴士会在途中某个不知名的小站停留,星辉慢慢从海面升起 , 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夜色暧昧的越南深夜被散落在公路两侧的三三两两的小站隔断,大部分乘客留在车上睡觉,有的人则跑下车吃碗米粉、喝点儿东西、上个厕所,再继续出发,睡不着的我也要下来喝瓶啤酒或者抽根烟,小站灯火微弱,几个人聚在一处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很快巴士重新启动,打亮前灯一路探向黑夜,是寻路中的温柔所在。

我总幻想在某一次的旅行中遇见哆啦 A 梦的任意门,轻轻开启后便是心中的愿望之地,不再辛苦费力寻找。而现实情况往往是手中握着一个又一个用文字代码标识的目的地,常常一路前行,无法回头。寻路再一次开启了故事的序言,看过的风景停留在经过的路途上。

在我的背囊里 , “寻路”这个词已经放了很久。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们的生活需要迁移,比如搬家、春运,那些夜以继日地行走,大部分时间里,身体似乎变成了一种特殊载体,带着那颗忐忑的心被各种机器运输到世界各地的每一个角落。这过程有时带着按图索骥的笃定和目的性,有时又充满了未知的新奇和恐惧,而我更愿意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这本身已经算得上是一种绝妙的体验。在某段寻路结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再想起这些曲折的路途还是会觉得趣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