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人文社科 > 白色城堡 > 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黄金屋

路易犹豫了一下,问:“这要是让主任知道了,恐怕要收拾你吧。”

祖老师说:“这就对了嘛,你知道一般普通的医院整个医院加起来一年也到不了三百台,你一个人就做了他们两倍多,而且是高度集中、最大强度的训练,所以你现在的手术水平已经到了很多医院的主任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了。我这次出去才知道,在咱们这看起来很简单的手术,外地很多医院的主任根本做不了。就像王教授一年前就能做分叉病变了,可是河北邯郸的三甲医院主任到现在还不敢做,这就是差距,就是咱们的价值所在。”

祖老师说:“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愿意,这也是我很长时间以来没和任何人说的主要原因。但是你们也要想想,第一我没耽误工作,我科里的班都值了,我用的是我下夜班和休息的时间。另外,咱们以前拼死拼活地干活,那都是超出八小时工作制以外的义务劳动,那点加班费实在少得可怜,就算是资本家也没有这么吸人血的吧。咱们那么久以来一直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去做手术,不就是为了锻炼手术技术吗?现在咱们的手术技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为什么就不能脱离你们的奴性思维,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出去赚点钱养家糊口呢?”

路易说:“单纯造影加能放支架的加起来,怎么也有六百多台吧。”

刘非咽了口唾沫说:“早知道我也和你们一起去练手术了。那个时候一时犯懒,现在练可能也晚了。”

祖老师一笑:“要不说你们真是干活累傻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你们算算你们一年能做多少台手术?”

路易说:“算了吧,就算时光倒流,你还是吃不了这个苦。不过祖老师,你还没回答王教授的话呢!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现在医患关系那么紧张,一旦死了人咱负得起责任吗?”

我听完忧心忡忡地说:“咱们满打满算,做手术也不过才三四年,外出手术风险可是没有安真医院顶着的,到时候真要出了事可完了。”

祖老师说:“那我问你,你如果在安真医院做死了人,会不会被告,有没有人替你扛雷?”

祖老师说:“你们几个天天闷头干活,都干傻了吧!人家心内科几乎人人都走穴,不然医院发的这点钱大家怎么养家糊口?走穴确实挺赚钱,那边医院会给出场费,患者家属会给专家费,器械代理商会出一部分车马费,林林总总出去做一天手术都有个万把块钱。”

路易不服气地说:“会啊,至少主任会帮咱们出头。”

刘非说:“我们刚才还怀疑你最近去哪了呢,原来是走穴去了,走穴这么赚钱吗?医院不是不让走穴吗?”

祖老师“切”了一声:“主要责任人还是你啊,不过外面手术风险确实高,但高风险必然会带来高收益,你一点风险都不想冒,那干脆去当公务员好了。”

祖老师说:“告诉你们吧,别瞎猜了,我最近出去走穴了,在河南和河北占了几个医院,那边病人挺多的。”

我不禁长叹:“其实祖老师并不是个例,这种事情是拦不住的,因为马克思《资本论》说‘价格反映价值’,现在国内的医生价值被严重低估了,价格更是被行政手段泯灭人性地压低了。但是价格一定会通过市场顽固地反映出价值,所以祖老师走出去才会赚那么多钱,这个是大势所趋。国家政策要是放医生自由,到那个时候恐怕会更乱。”

路易讨好地一笑:“这不是怕您老想摆排场却冷场,我们几个配合您少年得志的心情吗?”

路易说:“乱点好啊,火中取栗是我最喜欢的,而且乱世出枭雄,说不定我到时候就是一方诸侯。”

祖老师大骂:“刚才你们还担心我钱来路不正,这会点起菜来专挑贵的点,怎么一点不担心了?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吃货!”

我笑骂:“你成一方猪头还差不多。不过,就怕到时候一乱起来,老百姓看病就更难了。要我说,最简单的改革就是‘区域辐射法’。”

我也拿过来看了看说:“水晶肘子、香酥鸡,就这些吧,肯定够了。”

众人皆惊:“什么区?什么域?什么辐?什么射啊?”

刘非骂道:“瞅你那点出息,烩乌鱼蛋汤、锅塌豆腐,我就这两个。”

我回答:“你们没觉得现在咱们国家很多政策都是‘一刀切’吗?其实这种‘一刀切’的办法可能主要是为了防范下面的人执行上面的政策时走样,当年明朝首辅张居正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把各州县胥吏们上下其手的路给堵死的。可是中国太大了,各地发展又太不均匀,我倒是觉得要分区域对待。比如咱们安真医院,天天人满为患,可是附近的那么多家二甲医院门可罗雀,病房都空着,这没办法,医疗资源都集中在三甲医院。为什么不能让这些二甲医院和一个大的三甲医院成立医联体,让三甲医院的部分医生到二甲医院定期工作,二甲医院的医生到安真工作,把各级别的医生流动起来呢?三甲医院处理重要的手术及疑难病人,等稳定后就转到二甲医院,让普通病人先去二甲就诊,处理不了再转三甲,而平时开药什么的就限制在社区医院,这样不就把所有资源都调动起来了吗?各市、区或县都要根据自己的情况制定计划,采用‘大体方向国家定,具体细节地方定’的方针政策。”

还没等祖老师开始说,服务员就进来极有礼貌、声音甜美地问:“请各位先生点菜。”说罢给我们一人送上一本镶金嵌玉的菜谱。路易快速说:“不用看,刚才就琢磨好了,葱烧海参、罗汉肚、狮子头,这几个菜我定好了,都是我的你们别抢。”

祖老师一笑:“你当卫计委里都是傻子啊,人家早想到了,可是没办法啊,流通不畅啊,一方面,你要让老百姓满意,就不能强行限制他们就诊的去向;另一方面,二甲、三甲都有自己的领导层,你说三甲医院的去了二甲,下面的大夫是听二甲医院主任的话,还是听这个来不了几天就走人的三甲医生的话?”

祖老师看我也要发言,赶紧摆手阻止:“行了行了行了,别瞎猜了。这么跟你们说吧……”

我苦笑了下:“其实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医院管理行政化味道太重,谁好不容易当上官都不想放权。另外一个就是医生待遇问题,如果让医院实行年薪制,经过培训后的医生的收入可以相当可观,这样,这些医生无论去何种级别的医院都能保证收入,那才能流动起来。”

刘非说:“祖老师肯定不会这么傻,制作冰毒是要枪毙的,你不会中彩票了吧?”

路易骂道:“别做梦了,去行政化到你死也不可能实现,至于待遇,咱们主任现在的正常收入也不足以过上富足的生活,更别提你了。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啊,来干吧,喝酒喝酒。”

路易带着哭腔说:“祖老师,你年纪轻轻,不能就这么走向犯罪的道路啊!你不会是用咱们在医学院学到的化学知识去制造冰毒了吧?我思前想后,觉得对于咱们这种高级知识分子,能迅速发家致富的无非就是这个了。”

我一脸无奈:“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祖老师定的是“四海”包间,在袅袅婷婷的服务员给我们手足无措的三个人倒完茶出去后,大家立刻炸了锅。

刘非赶紧说:“说了半天话题都扯远了,祖老师你这样走穴,时间长了把身体累垮了,到时候给多少钱也买不来健康啊。”

一路上,我们三个都贪婪地摩挲着牧马人车内崭新的内饰和皮沙发,感觉如坠梦里。到了地方一看,瞬间气滞,只见气势恢宏的一栋建筑上赫然一道牌匾——“丰泽园”,我们一直想吃的最高级的山东菜。

祖老师黯然:“确实,最近我累得胖了十几斤,走穴确实太辛苦了。每次都是这边下了夜班,我马上坐上车就奔河北,到了河北,十几台手术做完马上赶回来,最近就没睡过整觉,都是在车上睡的。所以我觉得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我想开个公司。”

祖老师嘿嘿一笑:“少说废话,等到了地方我再讲给你们几个土包子听。”

众人一惊:“开公司,开什么公司?”

我骂道:“你这厮不是偷偷地去把我的女警搞定了吧!入赘这种事情你都和我抢,简直令人发指啊!”

祖老师认真的说:“这种走穴挣钱的方式实在太消耗健康了,再这么下去非活活累死不可。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所以我想整合能够出去走穴的医生资源,安排他们去相应的外地医院做手术,然后医院和医生两头收介绍费。”

刘非也说:“咱们兄弟虽然穷,可是都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出去卖身作娼的事情不能做啊!”

众人骂道:“这不是中介公司吗?”

祖老师笑而不语,带着我们到医院停车场,然后掏出包里的钥匙按下,一辆崭新的吉普牧马人应声而响。众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路易惊道:“我×,这车值四十几万啊,你不会抢银行了吧!”

祖老师说:“对,就是中介,这个灵感来源于北京的房价。你看哈,北京的房价这十年快翻了十几番,但是其实赚钱的是谁呢?是国家税收和中介。不管现在房价多少钱,房子还是那套房子,攥谁手里也不会变成别墅。不过税收和中介可是实打实的净收益,咱统治国家肯定没戏,但还不能开个中介吗?我想过了,就叫‘祖氏医疗媒介公司’。”

众人一阵茫然,路易说:“你买车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每个月还完房贷还剩几个钱啊?”

刘非骂道:“你这禽兽自己觉得累就开中介公司让人家给你干活,简直丧尽天良,而且名字起得不好,不如叫‘急诊四杰医疗联络局’。”

我们三个自然是点头如捣蒜,无不应允。出了门,刚要到门口打车,祖老师却拦住大家说:“坐我的车吧。”

路易说:“不好不好,叫‘威名赫赫大杀四方医疗中介’。”

一月一次的“急诊四杰”大聚会的日子如期而至,祖老师在出发前却拦住了大家说:“每次都去‘炭烤羊腿’都吃腻了,今天我请你们去个好地方。”

祖老师说:“杀你个头啊!人家都去做手术,你要杀病人啊!还是王教授读书多,你想一个。”

这事其实我们也是有察觉的,因为最近很长一段时期祖老师除了在流抢区上班时间出现外,很少看到他,就连病房给他排的手术都不上,而分给了我和路易。路易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几次问我和刘非什么情况,我们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路易想去问祖老师,被我和刘非拦住,毕竟就算是兄弟,也要有分寸,人家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你非要去问就太不明晓事理了,时机到了人家愿意说了,自然就会说出来。

我想了想,整整嗓音:“不如叫‘道友医疗’怎么样,这一方面体现了你联络的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医生朋友,另一方面也表达了你‘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我们轰轰烈烈地陷入男男女女的纠葛的时候,祖老师偷偷成为了一个首先富裕起来的人。

大家拍案叫绝,祖老师无奈只好同意了,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当然,回到医院后我们就绝口不提祖老师出去赚钱的事情了,日子继续如流水般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