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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们说明白了,你不会做蠢事吧?别跟里面那俩傻子学,太疯狂了。相信我,那行不通。”

真令人痛苦。佩姬唯恐他们的秘密外泄,语气中充满了忧虑,安德鲁在得知她最大的担忧是怕损坏跟史蒂夫复合的可能后,更是加倍的折磨。要告诉她自己看到史蒂夫酒后驾车吗?不管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是有权知道史蒂夫仍在撒谎的事实的,特别是在威胁到女儿们的人身安全时。佩姬一脸狐疑地瞧着他。

这次,安德鲁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愤怒。他可不是自己要求出来吹冷风受屈辱的。

“嗯,很好。”

“噢,别担心,”他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毁了你的生活。”

“没有,当然没有。”安德鲁说,一副哀求语气。

佩姬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到地上,用靴子跟踩了踩,随后一脸坚决地盯着安德鲁。

佩姬又吐了一口烟:“你没有……跟他说什么吧,对吗?”

“我只想让你知道,”她说,语气十分严肃,吓得安德鲁倒退了一步,“我这周过得真的很糟。说实话,简直就是煎熬,就像那个傻子卡梅伦所形容的,我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对婚姻作着所谓的彻头彻尾的清算。但谢天谢地,虽然历经磨难,但史蒂夫还是决定悔过自新,重新立志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这就是我的生活,也是我唯一的选择。虽然我不该说这话,但如果你跟黛安娜之间有不愉快,或许你得跟她坦诚相待地好好谈一次。”

“没什么,”安德鲁说,“你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傻子。”

安德鲁本想看着她走进去的,可被最后一句话深深刺痛了,他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佩姬说着,好像觉得他的反应是对自己关于基思的评论提出质疑似的。

“之前我看到是史蒂夫送你来的,”他脱口而出,“姑娘们也在车上。”

“基思,那个笨蛋的嘴脸。”佩姬说着,扬起头来吐着烟。安德鲁又闻到了她身上飘来的新款香水的味道,感觉自己要失去平衡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哼着不成调的歌,因为两人之间安静得难以忍受。

“然后?”佩姬说着,手还放在门把手上。

外面,佩姬拿出一支烟递给安德鲁,虽然他并不想抽,还是接了过来。他垂下手,任香烟燃烧,看着佩姬深深地吸着烟。

“你进去后,他拿出来一个小扁瓶。”

卡梅伦抬头看着四个站着的人,困惑不解,好像是在人群中迷路的小男孩一样。

佩姬低下了头。

“没什么,没什么。”基斯说着,求饶似的举起了双手。

“对不起,”安德鲁说,“我认为你应该知道。”

“什么稀奇?”佩姬说。

“噢,安德鲁,”佩姬说,“难道我们之前谈的——关于做朋友,支持彼此……对你来说难道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真是稀奇。”基思轻声说。

“什么意思?当然有意义了。”

“我觉得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安德鲁说。

她难过地摇了摇头。

“我想出去透透气。”佩姬说。她看着安德鲁,扬了扬眉毛。

“那么,你对我撒谎一点儿羞耻感都没有?”

“好,当然可以。”基斯说着,脸上露出了熟悉的邪笑。

“不,我——”

“基思,你能来厨房帮我一会儿吗?”梅瑞狄斯说。

但佩姬并没有留下来听他讲完,而是紧紧地关上门进屋了。

“哇,那是……我是想说,很好……对你们很好啊,”卡梅伦说,“这就是我提到的团队凝聚力!”他对自己的玩笑哈哈大笑起来。

安德鲁站在原地,听着屋里传来的微弱的音乐声和讲话声。他盯着佩姬扔在地上冒烟的烟头,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握着烟。他瞄准了地上的烟头,将自己的扔了过去,随后用鞋跟将它们一起碾碎。

“那俩,是‘情人’,显而易见。”佩姬说。安德鲁想要帮她斟满酒,可她用手捂住了酒杯,摇了摇头。

整个晚上,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象着他把珍藏的埃拉的唱片和火车模型都整整齐齐地摆到地板上,纠结着如果是他被解雇,靠着售卖这些收藏品能不能过活。或许,可以卖那张《纪念专辑》。反正他听的次数最少。他想起来,德铁申克67号有些年代了。虽然看上去仍然壮丽非凡,但不管他如何保养,它运行时经常停下来,出了几次故障了。

餐厅的门被猛地推开,“咣当”一声撞到墙上,卡梅伦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座位。“那么,我错过了什么?”他说。

佩姬闷闷不乐地坐着,而卡梅伦、基思和梅瑞狄斯则已进入了醉酒的境界——以胜人一筹的吹牛玩笑取乐。他们吹嘘着曾经参加的酒会、无数个与名人碰面的轶事,最令人反感的是,他们竟然满口讨论着性虐待。

“那个,你也不至于说得这么粗俗,”梅瑞狄斯说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但是,没错,基思和我已经是正式搭档了。是情人。”她补充道,以防万一有人怀疑他们是合作上市公司的搭档。

“来呀,来呀。”基思说着,音量比其他人都洪亮。梅瑞狄斯还未当众宣布他俩的恋情前,他满身不自在,但现在,他完全放松了,恢复到了之前的自己,衬衫散着,领带松了,就像周五便装日时的蟾蜍先生。“这里谁当众这么做了?”

“你们睡了?”佩姬说着,忍住了哈欠声。

到目前为止,安德鲁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吃着自己的食物,不时笑一笑或者点头给予回应,表示自己也在参与着大家的对话,逃脱了他们的恶整。但现在盘子都收拾走了,他便躲无可躲。与基思目光相遇时,安德鲁立即就明白了,对方肯定不会错失取笑自己的大好机会。

“那个,事实上,”她说,“我正——我们正——准备吃完自制泡芙后,就跟大家宣布一件事的。”

“到你了,安迪·潘迪。你和你太太在一起多久了?”

“你那口子今晚去哪儿了?”佩姬问道,碰巧基思正在为梅瑞狄斯拭去袖子上的面包屑。他猛地抽回手,却被梅瑞狄斯牢牢抓住,就像动物园里被投食了一大块肉的狮子一样,她把他的手按在桌上,用自己的手死死地扣住。

安德鲁喝了一口水:“很久了。”

“他早到了一个钟头,”梅瑞狄斯开心地低声私语道,“你们不敢相信吧,一来就狂喝马尔贝克葡萄酒。我想他肯定是跟克拉拉吵架了。”

“快说,你们有没有……”

卡梅伦一如既往地活力四射,逐渐走到了令人头晕目眩的极端。安德鲁起初还没觉得他的举动有何反常,随后卡梅伦晃晃悠悠地抓住一个柜子当支撑物站起来,一摇一晃地走出了房间,走向了洗手间。

“我们有没有干什么?”

谢天谢地,佩姬救了他的场,卡梅伦机械地哈哈大笑起来,给游戏画上了句号。整个晚餐时光波澜不惊。梅瑞狄斯准备了好几道菜,全是以打造不同造型为主题的虚物,饿得安德鲁饥肠辘辘。他闷着头几乎喝光了带来的拉脱维亚红酒,味道出奇地好——所以他现在除了是个小气鬼,还是个种族主义者了——听着大家谈论着自己还没看过的一部斯堪的纳维亚的犯罪片时,他不断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梅瑞狄斯说着“这不是剧透”后,贡献了她的看法,交代了一个主角的死亡,两个剧情转折还有最后一幕的完整对白。那他只能把这部片子从待看影单里划掉了。

“在公共场所做坏事!”

安德鲁看了眼佩姬。她为什么那样盯着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她输了?突然他意识到了他刚出口的话。

“啊。嗯。没有,据我所知没有。”

安德鲁:“恨。”

梅瑞狄斯对着酒杯偷笑。卡梅伦也大笑了起来,但他目光呆滞,明显喝高了,根本不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

基思:“真。”

“据你所知?”基思说,“安德鲁,你不知道做爱是怎么回事吗?你一个人偷偷干是不行的啊。”

梅瑞狄斯:“都。”

“这个……要取决于你身体的柔韧度。”梅瑞狄斯说完自己的玩笑后,笑得前仰后合。安德鲁借口要去洗手间。“别以为我们会放了你哦。”基思在后面喊道。

卡梅伦:“咱。”

安德鲁并不想马上就回到那个已经变成学校操场的餐厅,但梅瑞狄斯的浴室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主要是那张她和她的,应该说是前任的合影。照片拍得相当专业——毛茸茸的白色地毯上,摆着不自然的姿势。安德鲁看到照片里的男人坚毅地面对镜头笑着,好奇他现在身在何处。也许正在跟朋友们一起借酒消愁,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跟所有人说着,不,说真的,老实话,这是发生在我生命中最好的事情了。

佩姬:“而。”

回到餐厅,虽然卡梅伦已经昏睡过去,但他们丝毫没有消停下来的迹象。基思拿着一支马克笔站在他身边,显然是要往卡梅伦的脸上画东西。一旁的梅瑞狄斯兴奋地跺着脚,挥舞着手臂,就像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小孩儿似的。安德鲁走向餐桌的途中,注意到明显丧失了耐心的佩姬,正在大步走向基思,意图打掉他手里的笔。

安德鲁:“家。”

“哎呀!”基思喊着,缩回了手,“别这样啊,不就是图个开心嘛。”

基思:“梅。”

“你能再孩子气一点吗?”佩姬说着,再次想要抢夺那支笔,但这次梅瑞狄斯站在了她面前,保护着基思,眼睛里充满了怒气。“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易怒太太。”她发出嘘声。

梅瑞狄斯:“了。”

“噢,我不知道啊,”佩姬说,“不过,你之前那么好心地提到他跟太太之间明显不是很融洽,这很好吗?就因为你们俩如胶似漆甜蜜美满,也不意味着你就能随意羞辱他!”

卡梅伦:“去。”

梅瑞狄斯歪着头,噘着下嘴唇说:“噢,哈,你听上去压力满满啊。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吗?一节优秀的瑜伽课。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塞诺秀——上周我就去了。它会把你所有的烦恼排空的,行吗?”

佩姬:“都。”

塞诺秀?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安德鲁想着,从桌边绕过去站在佩姬身边。他本想要摆平争执,但佩姬另有打算。

安德鲁:“好吧,‘咱’。”

“你知道吗?”她说,“上几个月,在我不得不跟你俩共处一室时,唯一让我开心一点儿的就是猜测你俩的真面目。”

噢,天哪。

“佩姬——”安德鲁刚想开口,但她举起一只手,一只不容小觑的手。“而且,我很高兴地宣布,我终于有结论了,因为在我看来,这再清楚不过了,你,基思,就像是香烟盒上的健康警告。”

“我们按组别,每个人说一个词,串成一个故事。内容不限。第一个卡壳或笑场的人算输。安德鲁,你先开始吧!”

梅瑞狄斯发出了奇怪的咯咯声。

噢,天哪,安德鲁想。

“还有你,哈,你完全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嘛。”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玩点游戏,放松一下。”当大家都聚集到餐厅后,梅瑞狄斯说。

尽管安德鲁很享受此刻基思和梅瑞狄斯的表情,但他知道这段沉默,是自己唯一能够防止事态失控的机会了。

“好主意。”安德鲁刻意地大笑起来。当他从她身边经过时,他闻到了一股新的味道——一种微妙而新鲜的味道。不知为什么,这比自己看到的那个亲吻更令他吃惊。他感到胃部一阵痉挛。

“听着,”他大声喊道,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还记得之前卡梅伦演讲时,我们看到的裁员通知吗?如果他是最终拿主意的人,你们觉得这样继续下去真的好吗?我知道他笨,但并不妨碍他仍然是这间屋里权力最大的人。”

“不如这样,我站着不动,眼睛闭上,你先找路过去。”佩姬说。

就在这时,卡梅伦鼾声顿起。

安德鲁撞上了刚从洗手间回来的佩姬,他们俩尴尬地来回挪动着,都想避让着让对方先过。

“哈,对,他现在看上去确实挺重要的,”基思嘲笑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就跟平常一样,被吓破了胆。我,就我而言,已经烦透了假装把他当成什么重要人物,不就是菊花茶下肚的一泡尿嘛。让他开除我好了,看看我关心个屁。”

房子内部设计像是出自一个可能会将自己的马命名为“纳粹拥护者”的人之手。其他人都到了。出乎安德鲁的意料,基思穿了一身灰色西装,系了一条紫色领带,虽然领带大部分都被脖子上的肉褶子给挡住了。他的喜悦之情令人困扰。卡梅伦——已然坐在了餐桌旁,举着一大杯红酒——穿着一件白衬衫,最上面的三个扣解开着,露出了灰白色的胸毛,手腕上戴着一串木珠链子。

他咬掉笔盖,一口吐在地上,更加得意忘形起来。梅瑞狄斯头一次显得紧张不安,至少她听进去了安德鲁对于裁员的话。安德鲁和佩姬对视了一眼。他本想告诉她,他们俩就应该立马走人,让那两个白痴自己决定命运算了。但还未等他开口,佩姬就冲向了基思,一把夺下了笔。

“是吗?”安德鲁说着,环顾着四周,想找个坚硬尖锐的物件痛击自己的脑袋。

“你个婊子。”基思咆哮着,朝佩姬冲去,不曾想佩姬躲闪了一下,他扑了个空。

“是爵士乐哦!”她补充道,从他手里接过了红酒。

“哎呀!”安德鲁尖叫道,冲了过去,屁股撞到了桌子。佩姬假装从一边走,但又原路折回,爬到一个椅子上,高高地举起笔来。基思和梅瑞狄斯拼了命地去够那支笔。如果此刻有人从外面进来,还以为他们在跳什么奇怪又怒气冲冲的莫里斯舞蹈呢。就在安德鲁靠近混战现场时,佩姬用脚把基思踢开,让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当基思蹒跚地朝佩姬走去时,安德鲁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怒火,他出于本能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基思推向了一侧。失去平衡的基思跌跌撞撞地后退着,重重地撞向了后方的墙,背部遭到两次重击,接着头撞到了门框上。

梅瑞狄斯开了门,在安德鲁的双颊上各亲了一下表示欢迎,他对此无动于衷,仿佛是一个被她亲吻求好运的雕塑一样。梅瑞狄斯开心地告诉他,屋里隐藏扬声器里播放的是一个叫作迈克尔·布雷的歌手的作品。

那一刻,同时发生了几件事。

他正要过马路,碰巧看到一辆车停在了外面,佩姬从副驾驶那边走了出来,跟后座的梅茜和苏茜挥手告别,吓得他缩了回去。车窗摇下来,安德鲁听到了史蒂夫嘶哑的声音。佩姬转过身从车窗探进去,想要取回史蒂夫递过来的手袋,车里的光线刚刚好,安德鲁看到了他俩在亲吻。他一直等到佩姬走进公寓楼,看着史蒂夫扳了下指关节,从贮物箱里掏出一瓶小扁酒壶——肯定没错——痛饮了一口后,驱车离去,轮胎在柏油路上震动着。

卡梅伦突然惊醒了。

他打起精神准备走上战场。自从上次裁员的对话后,卡梅伦就变得异常安静,尽管他们本应该是一边的“队友”,但安德鲁也不能放松警惕,一刻都不行。今晚他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卡梅伦肯定会大谈特谈那些无聊的晚餐派对,所以假装成那种一边吃着没烤熟的馅饼一边开心地谈论着学校生源区的家伙,不失为一个好对策,就这么干吧。

基思摸了摸后脑勺,看到了手指上沾染的血迹,接着便“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梅瑞狄斯尖叫起来。

安德鲁站在一棵树后,偷偷观察着对面梅瑞狄斯公寓的情况。他在街角的商店买了一瓶最便宜的红酒。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也十分清楚拉脱维亚肯定不是因为玫瑰而出名。

就在那时,安德鲁终于反应过来了——赛诺秀,而不是塞诺秀——他感觉到手机在震动,便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是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