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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托尼和阿尔贝蒂娜

“堕落满足人类内心的欲望,给人类一个最好的发泄方式,人类就不会再反抗。”托尼先生说,“想想看,让全世界精力旺盛的人们,搂着姑娘,吸着海洛因,吃着炸鸡,拥有两台电视,一台看色情电影,一台看着橄榄球赛,然后从抽屉里找把枪,出门打个架——只要您能帮他们做到这一点,他们将不会再反抗您的其他任何行为。”

“嗯——”巴特莱总统沉吟着,似乎有点疑问。

“所以,这些事情不能赚钱?”巴特莱总统问,瞪大了眼睛,“那可是一大笔钱。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堕落,那可是一大笔钱!”

“是堕落。”托尼先生回答,“我们的生活方式是堕落。我们必须将我们的堕落传遍整个世界,通过文学、艺术、电影、电视等等各种手段进行传播,一定要让堕落占领全世界。”

“对,不能赚钱,必须低成本地进入,甚至还要补贴他们。”托尼先生说,“必须保证每个人都能够获得堕落的权利。堕落的权利,堕落是一种权利,您能理解吗?他们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想想,但我们完全可以赋予他们这种权利。让每个人都能够享受堕落的快感,整个国家才会失去反抗能力。除了我们的努力以外,还要鼓励和培养每个国家自身的堕落产业,发掘每个人的堕落潜能,激发每个人的堕落天分,好升级他们的堕落程度。而我们就在边上拍拍手,赞扬他们干得好就行了。”

“生活方式?”巴特莱总统沉吟着,“我们希尔特克的生活方式是什么呢?”

“天哪,如果有人这样来对付我就好了。”巴特莱总统说。

“首先是生活方式,”托尼先生说,“我们必须传播我们希尔特克的生活方式。”

“每个人都这么想,那么,我们就这么做吧。”托尼先生说。

巴特莱总统想了想,问:“在哪些领域不能赚钱呢?”

“可是,”巴特莱总统撅着嘴,似乎有点顾虑,“如果我们的民众也变得更加堕落了怎么办?毕竟,堕落是一件开心事儿。”

“为了在其他领域永久而安全地赚钱。”托尼先生说。

“哈——”托尼先生说,“您真的在乎那些脏乎乎的家伙吗?只要您的孩子堕落得有个限度就可以了。我知道,您还希望他二十年后继续当总统呢。对了,还有您那些朋友,我们的精英们,尽可能保持堕落的限度。至于民众,他们堕落了就省得反对您了,有什么不好吗?”

“不能赚钱?”巴特莱总统耸了耸肩,“那我们还做生意干什么?”

巴特莱总统想了想,“这倒也对,这倒也对。”他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们的国家,占据了多个经济领域的优势。”托尼先生说,“我们正在通过经济手段从所有国家榨取超额利润,这没有错,我们可以继续下去。但是,巴特莱战略的核心是,在某些经济领域,我们不能赚钱,绝对不能赚钱。”

“然后另一件事,就是云计算。”托尼先生说。

“请说,请说。”巴特莱总统大声地说,他意识到肚子发出的声音还会继续,希望谈话的声音能够热烈一点。

“慢着,这还不够吗?”巴特莱总统急忙说,“堕落已经让我们损失了一大笔钱,难道还不够吗?”

巴特莱战略,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巴特莱总统觉得很满意。不过这时候,他的肚子忽然“咕隆隆”响了几声,他瞟了一眼阿尔贝蒂娜小姐,希望她没有听见,托尼先生倒无所谓了。阿尔贝蒂娜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显然没有注意巴特莱总统肚子发出的声音。

“不,不,不够。”托尼先生说,“堕落只是抓住敌人的心,云计算才能困住敌人的大脑。”

“我们可以把它叫作‘巴特莱战略’,用以纪念您这位伟大的布伦将军的后裔。”托尼先生说。

“云计算……困住敌人的大脑?”巴特莱总统问,显然并不明白。

“什么阴谋?到底是什么阴谋?”巴特莱总统被激起了好奇心。

“对。”托尼先生说,“云计算正在普及,所有计算都在向云端迁移,整个世界正在成为一台巨大的计算机。所以,云计算中心的算力已经成为这个世界的大脑。我们必须停止让我们的云计算服务提供商赚钱,如果有必要就补贴他们,必须让他们以最低的成本拓展,占领全世界的云计算市场。不要在希尔特克驻足,而要占领瓦普诺斯,占领奇尔斯特,占领艾瑞坦,占领所有的大陆和海岛。必须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都把他们的全部计算业务都迁移到云计算中心去,我们的云计算中心。”

“对,商业。”托尼先生说,“虽然我在平常惯于编造阴谋论,好让大家兴奋得睡不着觉,然后钱就到手了。可是今天,我要对您说的阴谋,却是实实在在的战略,而不是为了骗钱。事实上,我已经很有钱,我不需要钱,所以我才给您捐了那么多钱。我写那些文章,也只是喜欢欣赏大家尖叫着写下的评论——尽管隔着网络,我看不到那些读者,但我打赌,那些读者在评论区敲下一行行字母时,喉咙里涌动着滚烫的鲜血,让他们的舌头都打上结了。”

“嗯,要充分发挥云计算的优势,降低生产成本,提高生产效率,增加国民收入。”巴特莱总统点点头说,显得成竹在胸,“我知道这玩意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云计算。这是时代的趋势。放心吧,我们希尔特克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云计算企业。”

“商业?”巴特莱总统有点困惑。

“不,不,我亲爱的总统。”托尼先生说,“是要充分发挥云计算的劣势。”

“哈哈——”托尼先生笑了起来,“所以我说,您的决策都是短视的、幼稚的、充满战术技巧而毫无战略意义的,当然,还有您之前的那些总统。”他显然不同意巴特莱总统的说法,“我不是来劝说您使用核武器的,也不是来劝说您制造核武器的,只有您那些愚蠢的高官和智囊,还有以前那些愚蠢的总统,才会想要制造那么多核武器。他们也知道,把这个星球毁灭一次还是毁灭一千次并没有区别,那为什么还要制造那么多核武器呢?哦,对了,我们的军工企业要靠这个混口饭吃,那些总统、高官和智囊不过是军工企业豢养的打工仔。可惜,我没有拿过军工企业的一分钱,我没有兴趣替他们游说。我要说的,不是核武器,不是武力,不是战争,而是商业。”

“劣势?云计算有劣势吗?”巴特莱总统露出困惑的表情,“他们跟我说云计算没有劣势。”

“慢着,慢着。”巴特莱总统伸出一根食指竖在空中,阻止托尼先生继续说下去,但他的小指也翘了起来,像是摆出了一个兰花指的手势,“不,不,您不能再说下去了,我不想再听战争贩子的言论了。现在已经和布伦老爷爷的时代不同了,有联合国,有核武器。我们的核武器可以把我们的星球毁灭一千次,而奇尔斯特的核武器可以把我们的星球额外再毁灭一千次,我们互相瞄准,随时提防。对了,还有萨波和拜俄法,托瓦芝庭和太阳城,他们的核武器除了能把对方毁灭以外,也能够顺手把这个星球毁灭个十来次。好在,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需要核武器备战的时刻。过去的岁月中,我们的世界爆发过几次世界大战,好在那时候还没有核武器,否则战争就不是那样的结果了。而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具备进行任何世界大战的条件了,大家达成了一种平衡,一种微妙的平衡,我们必须保持这种平衡。何况还有那个联合国,一天到晚在你耳边絮絮叨叨、婆婆妈妈,虽然大家都知道没什么用处,但也令人烦躁。我知道,有很多人野心勃勃,不过现在这个世界,野心家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好吧——”托尼先生摇了摇头,“我这么说,如果云计算中心属于我,我还不是很确定;如果云计算中心属于您,我就只剩下劣势了,战略上的劣势。”

“征服全世界,当然是征服全世界了。”托尼先生说。

“您是说——”巴特莱总统似乎明白过来了。

“祖先的志向——”提到了布伦将军,那是自己搞不清多少代的爷爷,巴特莱总统不由得严肃了一点,他想了一想,“布伦将军,不,布伦老爷爷,这位令人尊敬的战士和阴谋家,他的志向就是征服希尔特克,而他已经做到了,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托尼先生满怀期待地看着巴特莱总统,甚至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弯曲着,像在召唤一条猎犬,想要勾出巴特莱总统的话。但是,过了半天,巴特莱总统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您会的,您会的,您一定会的。尽管大多数所谓的阴谋不过是牵强附会,没有什么价值,但偶尔还是会出现真正的有价值的阴谋,需要您去执行。”托尼先生说,“不要忘了,您是布伦将军的后代。布伦将军的帕洛思韦战略是希尔特克大陆历史上唯一真正称得上阴谋的东西,恰恰又是最高瞻远瞩的真正的战略。您有责任继承布伦将军的志向,您有责任重振布伦将军的雄风,您有责任让布伦将军建立的这个国家更加强大。”

“您可以讹诈我。”托尼先生终于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云计算中心属于您,在您的地盘上,而所有个人的照片、日程、文章、社交记录以及所有企业的业务数据、财务数据、人事数据以及生产能力和管理能力都在云计算中心中,那么恭喜您,您现在可以开始讹诈所有人了,也可以讹诈我。”

“我这个人光明正大,从来不耍阴谋。”巴特莱总统说,特意坐得直了一点,下意识地拉了拉上衣的下摆。

“您是说——”巴特莱总统显然不是计算机专业出身,“我一停机,您就完蛋了?”

“真正的阴谋。”托尼先生说,“我要跟您说说真正的阴谋。”

“只需要一秒钟就完蛋了。不,一毫秒,一微秒,准确地说,根本不要时间,总之我就完蛋了。”托尼先生说,“瓦普诺斯竟然还有几家自己的云计算企业,这是无法忍受的。必须打垮他们,或者收购他们。瓦普诺斯必须放弃自己的云计算,而使用我们提供的服务。艾瑞坦也是一样。至于奇尔斯特,我知道和我们比较对立,但是,仍旧可以通过传播堕落的方式先了结他们,然后再来搞云计算的事情。”

“啊——好吧,”巴特莱总统说,“那么今天,您打算要跟我说什么呢?”

“瓦普诺斯——他们为什么会放弃云计算呢?”巴特莱总统问。

“我和他们不同,”托尼先生说,“他们说久了以后,自己就相信了自己所说的,只有我一直知道自己所说的是谎言。”

“因为我们买他们的酸莓酒,让他们每个人都成为快乐的酒庄主人,还有地下酒窖、红箭木酒桶、水晶酒杯,逢年过节的时候搞个聚会,过上舒坦的小日子。这不是很有文化、很有品位吗?恰好,我们希尔特克人都是流氓、小偷、杀人犯和军人的后代,不怎么懂酸莓酒庄园的事情。”托尼先生说,“对了,还有,您忘记了,为了防止他们的不满,我们已经提前送去了堕落。想想看,女人、海洛因、色情电影和橄榄球赛,再加上酸莓酒,又有谁会在乎什么云计算呢?”

“我听说过阴谋论,写这种文章的家伙很多,不只您一个。”巴特莱总统说。

“哦——”巴特莱总统说,“哦——”他晃晃悠悠地,试图要站起来,但他的肚子实在太大了,而且仍旧觉得很胀,这么一使力,不禁一阵头晕。

“阴谋论,他们最喜欢阴谋论。”托尼先生说,“他们喜欢从总统伤风以后擤鼻涕的动作中分析医疗政策的走向,喜欢把国防部长发言稿中的拼写错误解读成战争的暗示,喜欢把外交官皮夹子的丢失理解为政治的运筹帷幄,喜欢把地震和海啸说成是政府对付外星人登陆的战略演习。所以,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您的随机甚至幼稚的行为包装上一层华丽的外衣,把愚蠢说成阴谋,把冲动说成志向,把口不择言说成处心积虑,而把夸夸其谈说成战略规划。说实话,从这个角度看,我可真是帮了您的大忙,比我的捐款更加重要。”

托尼和阿尔贝蒂娜沿着总统府的步道走出来,站在了总统府门前的大道上。他们沿着大道走,然后向左转,去找他们的小轿车。

“他们爱听什么话?”巴特莱总统皱着眉头问,对于托尼先生的批评倒并没有反驳。

首都蒂华纳这几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托尼先生的心情也不错,他终于做了一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虽说他拥有大批的粉丝,但总觉得自己明明拥有经国治世之才,却沦落到靠写爽文为生,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情。

“我知道,”托尼先生说,“其实您的决策经常都是随机应变的、临时上阵的、心血来潮的、不知所谓的,您的那些高官和智囊都只为自己的老鼠仓考虑,或者为自己从政府退休后好去哪家大企业拿一份优厚的报酬而考虑,并没有兴趣真正为我们这个国家长远的未来进行考虑。所以,您的决策都是短视的、幼稚的、充满战术技巧而毫无战略意义的。而我在从事时政评论员工作的这么多年里,面对那些追求尖叫、追求酸爽、追求表面快乐而忽略真正价值的读者,从来没有揭露过您,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真话,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内心想要去说的话,我只说他们爱听的话,这样才能拿到打赏。”

“阿尔贝蒂娜,”他说,“这些人蠢极了,知道吗?蠢极了。”

“您要讲什么?”巴特莱总统问。

“您是说巴特莱总统吗?”阿尔贝蒂娜问。

“我必须抓住仅有的一点时间讲清楚我想要讲的话,您必须记住我讲的话。”托尼先生说,“这无关于我,也无关于您,无关于我了解的圈子,也无关于您了解的圈子,而是关于国家,我们的国家。”

“我是说所有人。”托尼先生说。

“哦——”巴特莱总统摇了摇头,表示遗憾。

他们找到了自己的车,在总统府边上一条小胡同里面更小的胡同。总统府附近很难停车,托尼先生好容易找了这么一个地方,并不是什么停车位,只是一个僻静的没有人的地方,恰好可以停下一辆小轿车。

“总统先生——”托尼先生果断地打断了巴特莱总统,“我知道,您很忙,我只能占用您很短的时间,所以请您不要浪费时间和我进行辩论或者进行没有任何意义的表白。”他的声音很坚定,让巴特莱总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自己的话头,而他则继续着,“我说您不了解我们的国家,不了解我所面对的那个庞大的阶层,并非想要批评您。事实上,您根本不需要了解他们,因为他们都是一群傻瓜。您只要了解这一点就够了。从您的竞选活动能够看出来,这一点您还是很清楚的,并且抓住这一点大作文章,赢得了选举。知道吗?按照我的观察,我相信您还会接着赢得即将到来的这次选举。说实话,在这件事上我们有共同之处,只不过,您只在竞选时需要他们,我却每天都需要他们,毕竟我希望他们给我的每篇文章打赏。”

现在小胡同里很安静,阿尔贝蒂娜向周围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什么人。她抢先几步,走向汽车副驾驶位置的车门,打开了门,伸头进去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站直了身子。

“托尼先生,我想您搞错了。”巴特莱总统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国家,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网络……”

托尼先生刚走到驾驶位置的车门,看到阿尔贝蒂娜没有上车,问道:“为什么不上车?”

巴特莱总统的脸色阴沉下来,倒不是因为托尼先生赚了很多钱,他赚再多的钱也不如自己的老鼠仓赚的钱多,但是,他竟然敢批评自己不了解这个国家。

“看您的文章的时候,我也尖叫来着。”阿尔贝蒂娜说,“您不能说我蠢,我一点也不蠢。”

“亲爱的总统先生,”托尼先生说,“您并不完全了解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国家有很多圈子,很多阶层,您充其量只熟悉其中一个小小的圈子,依靠一些高官和智囊来帮助您出谋划策,他们同样孤陋寡闻。而我恰好属于您不了解的那个圈子,那个庞大的圈子,喜欢大惊小怪的神经质的网络居民。我的钱都是从他们那里赚来的。他们爱您,也愿意捐款,只是因为天天泡在网络上,没有赚到多少钱可以用来捐款。我写文章给这些人看,符合他们口味的文章,让他们尖叫的文章,让他们晚上不睡觉等待更新或者一大早就爬起来上网查找的文章,我依靠他们的打赏来赚钱——而我赚了很多钱。”

她的手忽然抬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把枪,正对着托尼先生。

“您请坐吧,亲爱的托尼先生,还有漂亮的阿尔贝蒂娜小姐。”巴特莱总统说,“首先,我必须要感谢您的大额捐款。说实话,虽然我觉得每一个希尔特克联邦的公民为我的竞选活动捐款都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我为这个国家带来了几年好时光,历史上最好的时光,但钱就是钱,如果没有特别的好处,让人们从口袋里把钱掏出来是很难的。现在很多人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在乎我们的国家了,他们总是抠抠索索的,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悲哀的事情。而您却非常慷慨地掏出了一大笔钱,关键是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清楚您捐款的目的是什么,甚至搞不清楚您的钱到底是从哪里赚来的——您不要担心,我不是国税局的官员,不是要查您的账,只是随便说说。”

托尼先生吃了一惊,想要说什么,但还没有说出口,枪就响了,“砰砰”两声,击中了托尼先生的胸口。

“哦——”巴特莱总统说,“漂亮的姑娘,”他再次隔着桌子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了阿尔贝蒂娜的手,“好听的名字。”他接着说,觉得自己的手掌舒服多了。阿尔贝蒂娜的手温暖干爽,比起他老爹的手简直是有天壤之别,看来自己也不一定要急着去卫生间洗手了。但阿尔贝蒂娜竟然依旧没有看他,眼睛似乎盯着办公桌上那个阿利亚钢制战马的雕塑,脸上露出了一丝礼貌性的笑容,又很快消失了。

“您太坏了,您太坏了。”阿尔贝蒂娜说,“我没有那么蠢,我没有那么蠢,您才蠢呢!”

“您是我们的总统,希尔特克联邦的总统。对于一个总统来说,肠胃病可不是小问题,会影响您的睡眠。”托尼先生说,但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有点颤微微地转过身,换了一个话题,指着自己身后的姑娘说,“这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阿尔贝蒂娜。我带她来见见我们的总统,好让她知道,她的好生活来自哪里。”

托尼先生躺在地上,胸膛上都是血,艰难地喘着气,圆瞪着双眼。

“消化科专家——”巴特莱总统很困惑,“您为什么要研究我的肠胃病呢?”

阿尔贝蒂娜绕过轿车,走了过来。

“啊,我知道,我知道。”托尼先生耸了耸眉,“您坐着,好好坐着,这种慢性肠胃病不好受。作为一个时政评论员,自从得知我们的总统患有慢性肠胃病以后,我可没少下功夫,都快成消化科专家了。”

“云计算,云计算。”托尼先生说,“这个星球是一个大计算机,你要学会讹诈。”

“对不起,托尼先生。”总统说,“您也许知道,我的肠胃——”

“砰”的一声,阿尔贝蒂娜又补了一枪,血染红了托尼先生的整个胸膛,他闭上了眼睛。

“您好。”隔着桌子,巴特莱总统尽量伸出手去好握住托尼先生的手,那只手皱皱巴巴的,还黏黏糊糊的,巴特莱总统觉得浑身不舒服,舌头在嘴里打了个圈,想着恐怕一会儿得去洗手间洗洗手才行。

阿尔贝蒂娜看着他,嘴里嘟囔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转身走到轿车尾部,打开了轿车的后备箱。

“总统先生,您好。”托尼先生一张嘴讲话,吓了巴特莱总统一跳,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的嗓门太大了。

后备箱里放着两个网球拍,还有一箱酸莓酒。

巴特莱总统挺希望这个姑娘能够看自己一眼的,尽管她谈不上漂亮,却似乎有一种古怪的魅力,让自己心里有点痒痒的。如果她看自己一眼,也许能够判断出她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啊,不,巴特莱总统提醒自己,不要瞎想,自己已经做了好几年总统,千万不要再去做这样有失身份的事情了。

阿尔贝蒂娜费力地拖着托尼先生的尸体,想要塞到后备箱里面去,这花费了很长时间,她还是个年轻姑娘,没什么力气。

托尼先生的背后跟着一位姑娘,大概二十多岁,瘦长的脸庞,五官很端正,可惜脸上长满了青春痘。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托尼先生的后背,几乎从来没有抬起来看过其他地方,既对总统没有兴趣,也对富丽堂皇的半圆形总统办公室没有兴趣,那些在深红底色上有着淡黄色纹路的漂亮的红箭木家具或者柔顺丝滑、做工精致的顶级云蚕丝窗帘同样无法让她瞟上那么一眼。

她忘记把红酸莓酒搬出来了,这让尸体有点塞不进去。好在后备箱很大,阿尔贝蒂娜折腾了半天,几经努力,终于还是成功了。托尼先生的尸体和那箱酸莓酒和平共处,不过形态有些扭曲。

巴特莱总统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在椅子上挪了挪自己的屁股,决定不站起来欢迎托尼先生了。这会儿,他正觉得自己的肚子很胀,充满了气,无比难受,这完全可以作为自己失礼的理由。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看不出眼前这个干巴巴的瘦小老头有什么价值,值得自己站起来。要不是竞选顾问告诉自己,这家伙捐了一大笔钱给竞选团队用于马上到来的下次竞选,而按照惯例他有权获得自己的接见,自己才懒得理这么个邋遢的家伙——话说回来,这么一个邋遢的家伙怎么会那么有钱?他的文章果真有那么受欢迎吗?自己可从来没有读过。

阿尔贝蒂娜合上了后备箱的盖子,走向驾驶位置,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她踩住刹车,把车钥匙插进点火孔,发动了汽车,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我才不蠢呢!我早就跟您说过,您如果再说我蠢,我就杀了您。”

托尼先生走了进来,佝偻着腰,让他本来就不太高的身体显得格外矮小。他的衣服有些大,晃晃荡荡的,更加让他显得瘦弱不堪。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能够看到满脸的皱纹,每条纹路都很深,纵横交错,像是一百条大峡谷胡乱地缠绕在了一起。不过,他的眼睛倒是有些神采,目光算不上炯炯有神却可以说颇为深沉。长年累月写出那些文章的人尽管是在胡诌,但总是要动一动脑筋的,而那双眼睛多多少少露出了些脑子里的算计。

她使劲踩油门,轿车发出轰鸣,一下子蹿了出去,尾部的排气管喷出一团热热腾腾的灰色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