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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贪婪与恐惧

按照王陆杰的预计,一旦上市,不但可以让云球系统在眼下大胆开拓更多的方向,在未来永远摆脱资金的局限,而且足以使地球所的每个核心人员都登上全球财富排行榜。

无论是整体上市还是分别上市,目标都是要融一笔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资金——关键是,从此以后,就能够持续不断地从股票市场提款了,不再需要对那些形形色色的一级市场投资人点头哈腰。

如顾子帆所说,上市的理由不仅仅是钱——不仅仅是他的钱,也不仅仅是大家的钱,钱以外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没有最后决定,是整体上市还是分别上市,甚至没有决定是否立刻就要上市,王陆杰只是在未雨绸缪。

统一战线,顾子帆说的是,统一战线。

面对自己不熟悉的东西,人们更容易被貌似专家的人所操控。

王陆杰点了点头,很赞成这个说法。

任为相信,张琦和孙斐也没完全搞明白,特别是孙斐——在她牺牲在伊甸园星之前,否则她不会轻易被说服。

柳杨的意识场发现可以说是捅了马蜂窝。

任为不赞成,但也没理由反对。

排除所有的细节,意识场除了作为一个科学发现,在现实世界中,一直通过地球所和KillKiller两条线展现出它的威力。

顾子帆和王陆杰都认为,这不成问题,只是资金的操作技巧和财务的做账方法。吧啦吧啦,任为没听懂,只知道这是行得通的,有无数先驱开过路。

无论是地球所还是KillKiller的生意,本质上都依托于一个共同点:意识场和空体的可分离性。只不过地球所和KillKiller对于这种可分离性的利用方式是不同的。

那么,如果分开上市,这些项目融来的资金如何帮助云球系统输血呢?毕竟大家将变成不同的法律实体。

地球所对这种可分离性的实践是让意识场以各种方式脱离空体存在,进入云球当然是彻底去除了空体,机器真人之类的钢铁之躯虽说也经常被人们称为机器空体,但毕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肉体。

另外,影视剧拍摄作为一个独立项目实际上早就已经被放弃了。那算不上一个特别的生意,尽管素材来自云球,但影视剧就是影视剧,属于创意行业,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即使上市也不见得能圈到钱。

而KillKiller,他们对于这种可分离性的实践,是为人们更换一个躯体,其他人的躯体或者其他动物的躯体,并且多半已经事先对这些躯体做了基因编辑的手脚。

很明显,如果最终决定分开上市,云球系统本身大概是永远不会上市了,还需要留下一个项目养着它。

在意识场刚刚被发现的时候,即使没有任何实践,世界各大神秘团体已经大做文章。当地球所的去除空体和KillKiller的更换空体成为广泛的现实之后,那些和神秘主义无关的人们也被拉到了漩涡之中。

这种核算方法使得每个项目的财务报表都尽可能地好看。当然,云球系统本身和影视剧拍摄除外。

基于这样的现实,人类被撕裂成为几个不同群体。

事实上,从整体看来,内部怎么算账并不要紧,但从每个项目的个体看来,这样算账就带来了一个巨大的灵活性:不见得要整体上市,而可以让每个项目独立上市。

第一种人完全不认同意识场和空体的可分离性,甚至认为意识场本身只是对记忆的某种复制,那个原先依托于躯体的人早就已经被杀掉了——无论是去除空体还是更换空体都是如此。因此,这些人被称为“完全反对派”,Totally Disagree,简称TD。

王陆杰的这些核算方法,并不是因为他个人的固执,而是他和顾子帆反复商量以后的思路。

第二种人走向了极端反面。无论是去除空体还是更换空体,他们都报之以欢呼。他们认为,就在人类的眼前,一个新世界就这样波澜壮阔地揭幕了,一个新时代就这样难以置信地开启了。他们相信,从此人类真正地挣脱了桎梏,在没有尽头的追求自由之路中踏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台阶边上,竖着一块用世界上最好的大理石制作的里程碑,周围镌刻着各种漂亮的花纹,而中心位置镌刻着:“来吧,我们自由了!”。作为完全反对派的对立面,这种人被舆论称为“完全赞同派”,Totally Agree,简称TA。

一眼就能看出来,巨额亏损。

第三种人和第四种人则比较复杂。一种能够接受去除空体但却对更换空体嗤之以鼻,另一种则对更换空体能够接受但绝不对去除空体妥协。他们分别被称为“我的或没有派”和“我的、你的或某人的派”,Mine or Nobody和Mine or Yours or Somebody’s,简写为MoN和MoYoS——这些古怪的名字简直让人发狂。

那么最后,云球系统本身的账目呢?

TD和TA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一些极端“传统”或者极端“进步”的人,也可能掺杂着各种独特的思路和想法,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反映了他们内心对于人类进一步演化的态度。

开疆拓土计划的进度属于研究阶段,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关于它的前景,王陆杰和顾子帆也都还在思考之中,说不出看法。

MoN和MoYoS的思路就很值得玩味了。塔莉亚·蓬斯和伊森·安德鲁为MoN的立场做了很好的注脚,毕竟这两个人用自己的生命展示了别人的空体给自己带来的痛苦。不过,难免会有很多人很不厚道地对这两个人表示出某种程度的不理解甚至鄙视,因为别人的空体好歹是一具实实在在的躯体,而机器躯体或者云球中的代码躯体根本和石头瓦块没有区别,无疑是人类的异化而非演化。

多重宇宙项目尚未推出,从预售角度受到了欢迎,甚至出现了德克拉全国整体迁移的需求——这是无法想象的生意,没人知道能赚多少钱。但是可惜,多重宇宙目前还停留在办公室的纸面和屏幕,银行账户尚未有什么反应。

在MoN和MoYoS派别中,还有很多细分,关键是这个N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S又包含哪些东西。

自救烟盒、机器异形等等推出的时间很短,基本上是在有限市场内销售,目前还是亏钱的。关于这些项目的前景,大家有些不同意见,未能统一。有些人认为这些产品的市场比机器真人更大,有些人却认为,在新鲜一段时间以后,这些产品会归于平静,最终成为小众产品。

动物算是N还是S?植物呢?真正的砖头瓦块呢?

机器真人推出的时间还不够长,虽然有十多个国家已经推出了类似于《空体置换法案》的法律,没有推出类似法律的国家却更多,所以销售范围有限。目前来说,机器真人项目的利润还是小于云狱的。但大家都认同,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接受意识场和空体可分离性的理念,机器真人最终的市场规模将超过云狱。

很多东西被牵扯了进来,古老的动物平权思潮、植物平权思潮以至万物平权思潮都来共襄盛会了。

王陆杰说,云球系统已经用过这些芯片,但却没有计算折旧,原价卖给机器真人项目,云球系统已经获得了利润。

各种或新或旧的思想借机阐述自己的理念,各种早已存在或刚刚成立的团体在各种舞台表演,连政客也都加入了进来,一方面讨论着人类的未来,一方面琢磨着这样说不知能不能多捞几张选票。

机器真人的结构无非就是高仿真机器人加上脑单元,价格却是高仿真机器人的几倍到几十倍,脑单元又近乎于免费获得——按照普通量子芯片的采购价格计算。

现在,地球所和KillKiller就矗立在各种力量之间。

机器真人是赚钱的。

说实话,地球所和KillKiller只是出于各自的竞争优势和技术及资源局限而从商业上选择了自己的一条路。但毫无疑问,在外界看来,他们分别是MoN和MoYoS的代言人,各自有其拥趸,而TD是他们共同的反对者,TA则是他们共同的支持者。

迄今为止,真正能够让主创人员感到骄傲并且同时赢得了市场口碑和票房的作品就是《海上之巅》。能拿到桌面上说事的也就仅仅这一部电影而已,不免有些悲催。

仔细观察地球所和KillKiller的舆论处境,会发现两者是有所不同的。

很容易想到,影视剧的亏损和主创人员的能力有关。但主创人员觉得很冤,他们认为主要和创作取向有关——到底是想赚钱还是想拍广告?说难听点,到处免费播放风景纪录片当然是赚不到钱了。

最初,地球所的人都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处境不可能比KillKiller更差。但事实上,他们的处境就是更差。

说回影视剧拍摄,其实是亏损的。

研究之后就会发现,这种处境的差异不是由两者所做的事情本身决定的,而是由于两者的商业模式不同,从而带来了不同的舆论效果。

现在已经有二十六个国家在云狱中建设了自己的监狱。从最早的云球岛和赫尔维蒂亚岛,发展到了英国岛、法国岛、德国岛、日本峡谷、韩国戈壁、澳大利亚草原、巴西沙漠、美国大陆等等。这样蓬勃的发展局面加上狡诈的成本核算模式,想不赚钱都难,早就超过了窥视者计划,甚至远远甩开了窥视者计划。

KillKiller是一家上市公司。

所以,显而易见,云狱就非常赚钱了。

在全世界范围内,KillKiller的个人持股者超过六百万。

如果不是云狱有需求,也许根本就不会有德克拉云狱岛的存在。但是,所有的费用——那可是天文数字,买岛、建设新机房、采购海量新硬件、发射X信道卫星等等——全都算在了云球系统身上,似乎那是云球系统自己要求扩容的。云狱只是在扩容之后轻描淡写地租用了几个脑单元——比窥视者计划的价格高一些,可说实话,连建设费用的零头都不够。

不要小看六百万这个数字。六百万人背后,亲密关联群体至少达到六千万人以上,更不用说那些较为疏离的人际关系了。同时也不要误解,这六百万人甚至六千万人,并非仅仅是支持KillKiller那么简单,他们还做更多的工作。

当然,对云狱来说,最大的便宜仍旧来自云球系统本身。

每个人群在生活中都会面对一百倍、两百倍甚至一千倍的更大的人群,不同的社交理论认为一个人能够影响的群体人数是不同的。面对这些更大人群的时候,他们将会成为勤勉的义务宣传员,他们会用喋喋不休、没完没了、花式崇拜、面对愚蠢的愤怒和面对不理解的悲伤等等各种表现来影响大家。

云狱也没有向影视剧拍摄付过广告费。其实,云狱的营销不仅需要影视剧开道,甚至还占了窥视者计划的便宜。

另一方面,KillKiller的机构投资者超过一万家。

影视剧拍摄并非只占便宜不吃亏。从另一个角度,影视剧拍摄在后期已经沦为窥视者计划的宣传工具,窥视者计划却从未向影视剧拍摄付过广告费,这样一来就被窥视者计划占便宜了。

比起六百万个人股东这个数字,一万似乎是个很小的数字。但是,这些机构投资者会通过分析员的研究报告、网红的股票分析、新闻的舆论引导以及暗藏在各种活动、报道、娱乐中的知觉通感信息让你觉得KillKiller的股票大有前途。

影视剧拍摄这件事,还不像窥视者计划真的占用了云球系统的资源,仅仅是利用了云球系统存储下来的影像资料而已——夏风甚至说过,这叫作废物再利用。那么,多少给点钱已经很好了。说难听点,没要求废物产出方倒贴钱已经不错,这个世界早就过了垃圾还能卖钱的发展阶段。夏风这么说的时候,当场被孙斐痛骂了一通,他没敢还嘴,但最后也就是这样执行了。

其实,最多也就是股票涨一涨,你多赚点钱罢了,但你却会觉得这个事业大有前途,是人类的发展方向,而你有幸参与了其中,不免发自内心地自豪起来。

影视剧拍摄也一样偷奸耍滑,甚至算给云球系统的收入更少。

毋庸讳言,无论是个人持股者还是机构持股者,其中都有一些人处心积虑地憋着做空KillKiller。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作为人类的劣根性无法避免。但这毕竟是只是一部分人,里里外外一算账,并不影响大局。

但是,无论窥视者计划过去多么赚钱,未来却可能一分钱也赚不到了。云球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变异人实在骇人听闻,就算是最想赚钱的王陆杰也不认为可以继续开放给地球人闲逛。地球人曾经彻底禁止了基因编辑,KillKiller在铁壁上撬开了缝隙,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缝隙。云球人的基因变异尺度比地球上基因编辑全盛时期最疯狂的实践都要再疯狂千百倍,很难让地球人接受现在这个云球星,也许将来多重宇宙的多样性能够帮助人们逐渐消化这个现实,但肯定不是现在。所以,窥视者计划只能终止,除非用伊甸园星替换云球星,但伊甸园星更像人权教育基地而非娱乐场所,多数人对此持保留意见。

总之,作为上市公司,KillKiller拥有众多的同盟军,再加上绵延了恨不得几光年的供应链以及合作伙伴群体,建立了广泛的统一战线。面对反对者的时候,KillKiller拥有相当的底气——无数人想要依靠他们赚钱,自然会站出来支持他们。

对于窥视者计划,王陆杰的方法是,算是租用了云球系统,然后转租给了用户。问题是,他给出的窥视者计划租用云球系统的价格很低,转租给用户的价格相对来说却是很高的。显而易见,这么一来,窥视者计划的利润就出来了。云球系统作为一个成本中心,却吃了哑巴亏。但归根到底,这件事情确实没有客观的衡量标准,怎么算都说得过去,就看大家怎么想了。

而地球所呢?

成本怎么核算呢?

眼下,除了供应链以外,没有人能从地球所的生意中挣钱。所以地球所也就不像KillKiller拥有那么多同盟军,没有建立起有效的统一战线,碰上什么事情,就难免处于孤军奋战的境地。

收入方面的核算很干净,除云球系统本身以外,对于这些市场化项目而言,谁挣的钱就是谁挣的钱,基本上没什么分歧,关键是成本方面的核算。

好在很多人是有期待的,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加入地球所的统一战线。为了将来不要难堪,眼下就不会破口大骂。但是现在,根据顾子帆的判断,这种期待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如果地球所还不上市,很多人会感到被剥夺了赚钱机会,从愤怒到破口大骂,进而彻底加入MoYoS的队伍。从网络上就可以看到很多这种信息,仔细体会一下,一定能够知道顾子帆在说什么。

王陆杰把所有不同的项目算作了不同的财务实体,进行内部核算。云球系统本身是一个财务实体,窥视者计划是一个财务实体,其他项目也都各自算作一个财务实体。

TD、TA、MoN和MoYoS,虽然不能说是所有人,但至少其中多数人,是有着灵活的流动性的——即使这些名字看起来代表了某种理念,实际上却代表了某种利益。

对于他的核算方法,其实是有很多人持有异议的,财务总监李悦就有不同想法,曾经有过争论,最后李悦屈服了——不是被说服了,而是屈服了。毕竟王陆杰的核算方法也并不违法,李悦真说不过王陆杰。任为表现出的态度是摇摆不定,如果不是漠不关心的话。张琦和孙斐虽然支持李悦,但还是犟不过王陆杰。

利益多种多样,可以量化的金钱是所有利益中最主要、最核心的一个标志物,谈其他事情没什么用。

按照王陆杰的核算方法,之前窥视者计划一直都是赚钱的。

顾子帆坚持这么认为,并以自己多年的投资经验担保。

排除顾子帆急于变现,给有限合伙人们一个交代以外,上市的第一个原因当然是继续融资。

王陆杰也表示同意。

顾子帆说了一大通,任为有点恍惚,并没有完全听进去,不过也大概了解了顾子帆的意思。

贪婪,他们很贪婪。

“上市的事情,我们要考虑很多因素。”顾子帆说,“当然,首先我必须要承认,我是投资人,有自己的考虑。我的钱是有限合伙人的钱,不是我自己的钱,这一点和潮平他们家不一样。潮平不需要对别人负责,而我必须要为我的有限合伙人变现。现在,我们的发展已经具备了变现的条件,同时我管理的基金不是无限期的,考虑到上市之后合理的变现节奏,其实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我有一些压力。这是我个人的考虑。但是另一方面,为了云球的命运考虑,上市这件事情就绝不仅仅是方便股东变现这么简单了。”

顾子帆很贪婪,投资人嘛,王陆杰也很贪婪,生意人嘛,不过现在不是贪婪的问题,任为想,他们现在充满了恐惧。

任为看着他,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是的,恐惧。

“其实就一件事。”王陆杰说,他的笑容消失了,严肃了起来,“我们应该把公司上市的事情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当意识场这样一个东西就这样出现,当意识场和空体的可分离性就这样被证明,当意识场生活在机器中,生活在其他人身体中,甚至生活在动物身体中,谁又能不恐惧呢?

“陆杰,子帆,你们有什么事情要讨论?”任为问,“张琦说,你们找过他几次。”

任为自己也恐惧。他想起第一次听说意识场的时候,讨论到云球人,吕青在跟自己说话,自己竟然晕了过去。后来吕青说,他应该支持云球社会化。有一天,地球人将不会允许云球人消失,就永远不用担心资金的问题了,当然也就不用担心云球人的生死存亡了。

傅潮平没有再接话,微微地笑了笑。

柳杨所作的事情也是同样的一个思路,不过他的对象不同,他不是在吓唬地球人,而是在吓唬地球宇宙的系统管理员。

“这就对了。”王陆杰说,“该赚的钱还是要赚。”

今天,资金看似已经没有问题,但那些资金是要回报的,所有生意都需要面对投资者的估值。而云球人作为地球所全部生意的基础,需要面对全世界所有人的审视。

“是,是,我明白,我明白。钱是有用处的,钱肯定是有用处的。”傅潮平说。

“对我们的审视,将直接和我们是否上市发生线性关系。”顾子帆说,“这不仅仅是对过去的审视,也是对未来的审视。当我们再要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时候,把这件事情的决策责任放在由区区几个人组成的董事会头上是很不明智的。所有的决策必须成为一个由公司的所有股东——成千上万人,无法追责的成千上万人——做出的决策。同时,所有这些参与决策的人将从我们这里知道如何才能赚钱,如何才能保护我们自己的钱,我们是他们唯一的信息渠道,唯一的信心来源。那么,我们将可以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情,而不用承担责任。”

“就是因为老爷子赚了那么多钱,他们几个才都对钱没有兴趣。我父亲没有给我赚那么多钱,我就对钱很有兴趣。”王陆杰说,转向了傅潮平,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潮平,我知道你不是纨绔子弟,一点也不奢侈,但说到底,你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得直白一点,”王陆杰说,“我其实并不喜欢有那么多唯利是图的老板,通常,资本的逐利行为会让企业变得非常短视,迟早会毁掉一个企业。但是,我们做的事情压力很大,而且压力会越来越大。我们必须向KillKiller学习,必须找到更多的同盟军帮助我们分担压力,才能保证云球继续成长,否则我们是很危险的。”

“赚了那么多钱——”傅潮平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也没能带走。”

我们是很危险的,任为想,我们是很危险的。

“你们家的人好像对钱都没什么兴趣——”顾子帆说,“可是老爷子赚了那么多钱。”

傅潮平始终没有说话,张琦也始终没有说话。任为转头看他们,也看不出他们有将要说话的意思。

“我姐姐——”傅潮平说,“她对钱没什么兴趣。”

任为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在最好,你在最好。”顾子帆说,“你们家也是大股东,有些事情还是要听听你们的意见。你姐姐总是不出现,你在也行啊!重大的事情,你们家就算是没意见,那也得知道。”

他心目中的地球所始终是个研究机构,他是一个研究所的所长。现在地球所却要成为一个上市公司,他要成为一个进入富豪排行榜的上市公司CEO,这让他感觉怪异,相当不安。

傅潮平看起来仍然很严肃,甚至有点拘谨。

“这个……”任为说,“这个……”他迟疑着。

“我恰好在,”傅潮平解释说,“张所长就非要拉我来。其实,怎么样都可以,你们决定,我没什么意见的。”

“上市这件事,最后要前沿科学院拿主意,他们是第一大股东。但我们在第一线,最好首先有共识,再拿去让科学院决策。”王陆杰说,“这件事已经拖了很久,条件早就具备了,再拖下去就不好了。”

任为意外地看到了傅潮平,他打了个招呼,眼神中含着询问。

“嗯……”任为应了一声,“嗯……”

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他还在犹豫着,但很快,他就不用再犹豫了,因为他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了,暂时不需要了。

“任所长,开会了。”任为的SSI收到了张琦的一条信息。

“嘣——”的一声巨响传来。

他明显在暗示什么,而且是不好的暗示,可惜当时没有搞懂,现在也没有搞懂。

大家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扭头,向一扇窗户望去。声音似乎是从机房的方向传来的,而那扇窗口的方向就是机房。

傅江涌到底什么意思?他是在暗示什么?他究竟为什么会被人枪杀?又是什么人杀了他?

窗外并不太远,有黑烟冒了起来,看起来正是机房的某个位置。机房很大,是一个较近的位置。

来年未料何绸缪,试问,可有风雨可有晴?

“是爆炸吗?”王陆杰问,“在机房。”

不知道傅江涌会怎么看自己拥有的这份资产在今天的变化。任为想起了傅江涌为父亲葬礼选择的那首《定风波》。

“嘣——”,又是一声巨响。

离开这个世界,尽管情非得已,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任为莫名觉得,可以替傅江涌这么说。

又一股黑烟冒了起来,同一方向,但远一些。

那天,就是在那里,傅江涌和罗思浩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孙斐还跑过去劝他们,但孙斐还没走到,傅江涌就回来了。后来在会上,罗思浩说,他们在争执罗思浩要不要休假的问题。然后晚上,在自己家门口,在顾子帆面前,傅江涌被枪杀了。

“我去看看。”张琦说,站起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就开始跑,“你们报警,快。”

任为又想起了傅江涌。

“等等我,我也去。”任为说。他迅速站起来跑过去。张琦等了他一下,两个人一起跑出了会议室的门。

远处那个草坪上有两只鸟,正在蹦蹦跳跳,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两只鸟长什么样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鸟。

“是爆炸,是爆炸。”傅潮平说,声音颤抖着。他也站了起来,从会议室门口走了出去。

任为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风景。

顾子帆和王陆杰面面相觑,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