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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奇怪的辛可儿

“是的。死血病暴发以后,我去过朱特大人家里几次,见过她一次,不知道是什么人,也没说过话。”克其克其说,他也是赫乎达所在的马帮的马夫,也会萨波语,“前几次去的时候,他们就都病了,最后一次,我发现他们都死了。我很惊慌,就跑了,当时没看见她,也没想起来去找她。这次我想去把朱特大人和他家人埋了,才发现她睡在一间客房里,还没死,不过很虚弱,几乎动不了。”

纳罕转头看了看克其克其。

这些天,纳罕对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他知道,朱特是这个村子最富有的人,也是这个村子的族长。芦苇坑是朱特一家人住的地方,相对独立,离村子有一点距离。

“是啊,我们不知道她还活着。她住在西边芦苇坑的朱特大人家里。您知道,朱特大人一家都死了,我们本来以为那边已经没有活人了。前两天克其克其又去了一次,发现她还活着,后来就开始用罗尔花治疗了。”赫乎达说。

“她说朱特大人是她的舅舅,本来只是来舅舅家里住几天,没想到被困在这里了。朱特大人的妹妹的确是嫁到纳金阿去了,不过以前我们没见过他这个外甥女。”赫乎达说,“我们就知道这么多,她不怎么爱说话。”

“之前不是说最早一批病人都死光了吗?”纳罕问。

“但这么长时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纳罕问。

“是的。”赫乎达说。

“朱特大人家里有很多吃的。”赫乎达说,“您知道,朱特大人是这里最富裕的人。”

“什么?”纳罕很吃惊,“你是说,她是最早一批染上病的人?”

“我不是问这个,”纳罕说,“我是问,她的死血病是怎么扛过来的?”

“不是逃出来的。”赫乎达说,“在死血病暴发之前,她已经来了。死血病刚一暴发就染了病,不过挺了过来,这两天吃了罗尔花就好起来了。”

“不知道。我问过,她说不知道。”赫乎达说着,似乎有点犹豫,看了看克其克其。

“她是从纳金阿逃出来的?”纳罕接着问。

克其克其看到赫乎达在看他,也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也有点奇怪。当时我在朱特大人家里查看了一下,我觉得她似乎吃了诅咒草的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关系。但那东西并不治病啊,如果诅咒草能治病,哪里会死那么多人?”

“想去救人。”赫乎达说:“她是纳金阿人,家人都还在那里,她想回去救他们。她说来这里的时候有一个仆人陪着,但仆人已经死了,自己不认识路,回不去。”

“什么?”纳罕大吃一惊,“诅咒草的根?”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去纳金阿?”纳罕有些奇怪,问赫乎达。去纳金阿虽然不远,路途上和之前的路相比也不算危险,但据说那里也已经是一个地狱,她为什么要去那里呢?

看到纳罕吃惊,赫乎达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是啊,我们也很吃惊。在我们这里,诅咒草到处都是,不像罗尔花那么难找。可那东西不但不治死血病,而且是剧毒的。她要真吃了,应该早死了,会死得很痛苦。不过,她确实又很像是吃了,克其克其在朱特大人家的厨房里,发现了很多诅咒草。”

辛可儿的脸庞很瘦,这么多天的病可能让她吃不消,但好像精神还行,看起来原本身体不错。纳罕看她的时候,她也正在看着纳罕,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的眼神恬淡清澈,让纳罕很有好感,双方眼神相碰的时候,她迅速低下了头。

“是的,根都被切掉不见了,很像是被吃了。”克其克其接着说。

纳罕看着辛可儿,他确定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

纳罕没说话。赫乎达对他的吃惊不意外,理由多半是不对的。赫乎达一定认为,他吃惊是因为辛可儿吃了剧毒的东西却没有死。但其实,他吃惊是因为知道诅咒草的根中含有微量的罗尔素。

“这是辛可儿,她想要跟我们去纳金阿。”做完祈祷礼,赫乎达向纳罕介绍那个女孩子。他扭过头,对着女孩子说了一句坎提拉语,又把头扭过来对纳罕说:“她不懂萨波语。我告诉她必须获得您的同意,才能跟我们去纳金阿。”

是的,诅咒草的根中含有微量的罗尔素,所以,大量进食诅咒草的根对于症状较轻的死血病是有一定疗效的。如果是往年的死血病,诅咒草多半就能够把病人治好了,但今年的死血病有很大变化,诅咒草已经不足以治愈病人,却仍然可以控制病情的发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住进食者的性命。至于进一步会怎么样,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辛可儿的命不错,她等来了罗尔花。

大家都对着纳罕做了赛纳尔祈祷礼,那个女孩子也做了。纳罕有点尴尬,但也只能做一遍赛纳尔祈祷礼作为回应。

至于剧毒,诅咒草确实有剧毒,而且死法很惨,所以被人叫作诅咒草,传说被所有死去的人的怨念所诅咒。根据穿越者缓冲区的资料显示,诅咒草的毒性来自其中含有的诅咒素,一种生物毒素。不过从理论上推测,经过持续高温后诅咒素就会被破坏。具体点说,如果把诅咒草用水煮超过二十四小时,诅咒素就会被消解,同时,罗尔素却不会受影响。虽然这是地球人的理论推导,并未在云球中经过实践,但纳罕相信这个推导。所以,对于纳罕来说,诅咒草本来也是罗尔花的替代方案之一,只是治疗效果差了很多,现在有罗尔花,还用不上诅咒草。

不过有点意外,多出来了一个纳罕不认识的女孩子,个子不高,样子清秀,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

难道辛可儿是用了这个方法吗?

赫乎达带了几个人进来,纳罕知道这是准备和他们一起出发去纳金阿的人选。几个男人,修连、韦森、克其克其和飞熊,纳罕都认识。在这些天的治疗当中,这几个人都帮了不少忙。现在他们决定跟随纳罕和赫乎达一起去纳金阿救人。

怎么可能呢?据纳罕了解,诅咒草在云球中一直是被当作剧毒物质看待的,从来没有人知道解毒的方法,更加没有人知道它还能治疗死血病。

现在,休息一会儿,他们就准备出发了。

他看着辛可儿,辛可儿很平静,低着头,很美,看不出什么。

不过不重要了,纳罕想,看起来大家的反应都还可以。赫乎达似乎成功地让所有人明白了,这些词语和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后来,黑压压的一片人创造出来的庄严氛围,甚至让纳罕自己都感动了起来。

“她说自己吃了诅咒草吗?”纳罕问。

对纳罕来说,其实整个过程很伤脑筋。他不得不创造更多的词,祈祷、保佑、虔诚、膜拜什么的。纳罕先在萨波语中找一些意思相近的词改造一下,然后告诉赫乎达,再由赫乎达在坎提拉语中进行创造。他不知道赫乎达创造的词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只能听听读音是否还顺耳。早知道今天,应该先学习一下坎提拉语,好像并不难,卢小雷就会。但发生的这一切都在计划之外,鬼才想得到他没有去萨波,没有去黑石城,却走入了坎提拉。

“没有。”赫乎达说,“她说自己身体很虚弱,一直迷迷糊糊,不知道那些诅咒草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舅舅一家死前搞的,至于要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不争”,还有这个,“不争”。赫乎达告诉纳罕,他向所有人反复强调,记住这个词。“不争”,这是赛纳尔的教诲,是必须执行的人生准则,否则灾难会再次降临。

“有可能吗?”纳罕问。

大家确实很虔诚,因为大家的命都是被纳罕给捡回来的。几千年了,从来没有人找到方法能够这么有效地治疗死血病。而这个英俊的小伙子,穿着破烂的衣服忽然出现,然后就把死血病消灭了。除了赫乎达的说法,似乎也不可能有更好的解释了。大家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和崇拜之意,按照赫乎达所说,虔诚的赛纳尔祈祷礼能够代表一切,这就很让人心安了。大家不停地做着祈祷礼,动作很简单,却都怀着深深的敬意。

“不知道,”赫乎达说,“我觉得可能性不大。那么多诅咒草的根,特意切了下来,都到哪里去了呢?如果要用来做毒药,那能做很多呢!但是朱特大人做那么多毒药干什么呢?而且,克其克其也没找到做好的毒药。”

所有人都学会了赛纳尔祈祷礼,双手手指交叉握拳,对着天空,用合在一起的两个拇指指尖先碰一下额头,再碰一下鼻尖,最后碰一下下巴。赫乎达对大家说,每天都要做这个赛纳尔祈祷礼,起床后要做,吃饭前要做,睡觉前要做,见面打招呼要做,等等。总之,赛纳尔祈祷礼要多做,越多越好,而且要虔诚地做,祈祷赛纳尔保佑大家,让死血病远离,也让一切灾难远离。

“是的,我找了,没找到根,也没找到毒药。”克其克其说。

他们管这个膜拜动作叫赛纳尔祈祷礼。

“看来这个女孩子挺神秘的。”纳罕说,继续看着辛可儿。

赫乎达的各种仪式都有点复杂。纳罕想了想,把一些仪式进行了简化。他拆了自己的草人,告诉赫乎达,无论是赛纳尔还是自己,都不喜欢成为一个草人。大家要膜拜,就对着很高的云背后的天空就可以了。天空哪里都有,也很方便。而膜拜的动作被他简化成双手手指交叉握拳,用合在一起的两个拇指指尖先碰一下额头,再碰一下鼻尖,最后碰一下下巴。这可比赫乎达那简直比瑜伽还难的动作简单多了。

“是的。我看她有点危险,会不会和您说的魔鬼有关?”克其克其迟疑地说,似乎犹豫了很久终于才说出心里话,“我有点儿怀疑,死血病是她带到纳南村来的,她是魔鬼的使者。”

纳罕认为有道理,所有的宗教都有仪式,他在地球就想过这事。不过当时,他觉得这是件头疼的事,决定到云球再说。结果到了云球却一直没有结果,直到赫乎达提出建议。

“死血病是她带到纳南村来的?”纳罕转头问赫乎达,“是这样吗?”

不仅仅是告别,赫乎达帮纳罕想出了不少仪式。扎了纳罕的草人,发明了一些膜拜的动作。赫乎达对纳罕说,必须有一些仪式,才能让大家记住赛纳尔,记住赛纳尔拯救了大家。关键是,让大家记住,以后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放纵自己,不能再犯同样的罪,不能再遭受同样的惩罚。

“我们也不知道。第一批病人有十几个,那时候有好几个人都刚刚去过纳金阿。”赫乎达说,“不过我不这么觉得。您说过,死血病是赛纳尔在惩罚我们。如果那样,就不是魔鬼的使者带来的。”

刚刚在窝棚外边,已经举行了一个告别仪式。对,告别仪式,暂且这么说吧。想到这个,纳罕的脑子在劳累中平添了一些恍惚,昨天的梦很像是真实的,而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梦。

纳罕看着辛可儿,脑子里出现了女巫的形象,接着又出现了猎巫人的形象。很模糊,好像是看过的某些电影里的形象。

他们运气好,找到了一处罗尔花田,几乎把其中所有的罗尔花都采光了。好在赫乎达有一副好身体,才能将那么多罗尔花带得回来。但现在,已经用掉了不少。为了应对纳金阿的疫情,按照纳罕的指示,赫乎达派出了几队人去寻找更多的罗尔花,并告诉他们找到后直接去纳金阿会合。

一瞬间,他心里拥出了一阵恐惧。不,不,他摇了摇头,一切都是自己编出来的,哪有什么魔鬼,也没有什么猎巫人,他又摇了摇头。

纳罕和赫乎达夜以继日地工作,用他们一路上采集的罗尔花制作药品,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救助每一个快要死去的人。好在,慢慢有些症状较轻的人恢复了,并且加入了他们。在纳罕的指导下,一切都还算顺利。

赫乎达看到纳罕摇了几次头,赶紧说:“如果您觉得她和魔鬼有关,那我们应该撵走她……或者……杀了她?”

不过,今年的死血病确实太厉害了,病毒显然发生了大的变异。纳罕看到那种悲惨景象的时候,他简直无法原谅自己曾经作为一个地球人的安逸生活。

“不,不,她不是魔鬼。”纳罕赶紧说,“你说得对,死血病和魔鬼的使者无关。魔鬼只是在诱惑你们犯罪,而死血病是赛纳尔在惩罚你们犯的罪。让她跟着我们走吧。”

坎提拉沼泽潮湿寒冷,但因为南方斯吉卜斯沙漠炎热气流的北上,比起相同纬度东边的向阳关以至辩巫一代要温暖得多,更不要说和西边遥远而高耸的提多高原相比。沼泽的水系在冬天也只会结一层薄薄的冰,不会冰天雪地。这里遍布一种很小的蚊子,血蚊。这种蚊子和地球上的蚊子相反,它们在天气寒冷的时候孵化并肆虐,在短暂的夏天却会销声匿迹,让位给其他的普通蚊子。死血病就是血蚊传染的。血蚊咬人并不痒,所以从来没有引起坎提拉人的特别注意,由此导致死血病年年都暴发。和血蚊一样,死血病是坎提拉潮湿而庞大的身躯的一部分。这些东西坎提拉人不知道,纳罕却知道得很清楚。

辛可儿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看着地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不懂萨波语,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

罗尔花还是管用的。纳罕用熬中药的方法熬出罗尔花富含的罗尔素,用来给大家治疗死血病。虽然不能算药到病除,但总的来看相当有效。说是熬中药,其实纳罕并不太清楚中药到底应该怎么熬。毕竟在地球上,中药的吃法早就已经不是熬了,熬中药这事只是史料里的故事。不过既然说是熬,那就应该是用水慢慢煮吧,纳罕是这么理解的,也是这么做的。

赫乎达扭过头对辛可儿说了几句坎提拉语,显然是告诉了她纳罕的决定。辛可儿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很甜美。她做了一个赛纳尔祈祷礼,向纳罕致谢。纳罕笑了笑,但马上意识到并不足够,只好也做了一个赛纳尔祈祷礼作为回应。

在这样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沼泽里,纳南村的环境可能算是不错,但据说纳金阿的环境要好得多。马上他们就要去纳金阿了,这里的死血病势头似乎被遏制住了,病人们的情况已经有很大好转。

就在那一瞬间,辛可儿忽然脸色大变,眼睛瞪得很大,很惊愕也很恐惧。她急促地扭过头向后面看去,好像觉得背后有人,但是并没有什么。她扭过头来,又急促地扭向另一边,还是没有什么。

纳罕不是太明白,这种地方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生存。就因为这片沼泽中的那种泥鳅?确实,那些泥鳅能让人活下去。也许在坎提拉,找到这样一片地方,既有泥鳅可以吃,又有坚实的地面可以搭建窝棚,已经很不容易了。

纳罕和大家一样,都被她惊着了,一起都在看她的背后,但那里除了窝棚的门,确实没有东西。

这会儿,纳罕确实觉得很累,仍然无法摆脱那些梦境。他正坐在一个窝棚里,也许应该叫窝棚吧,反正他这么叫了。在纳南村,到处都是这种建筑——如果能够叫作建筑的话。

辛可儿扭头的动作很快,当她再扭回头看着纳罕的时候,纳罕觉得的她的表情虽然还有些紧张,但似乎比片刻之前已经放松了很多,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现在她不再乱动,只是呆呆地看着纳罕。

最后,任为对吕青说,让她给张琦他们报个平安。

纳罕自己倒是被辛可儿的一系列表现搞得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浑身上下,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但辛可儿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好像被抓走了魂魄。

任明明还没有任何消息。其他的事情俩人也没有什么心情去聊。任为告诉吕青,他在云球过得还不错。比起在地球所毁灭云球人来说,现在拯救云球人显然会让他感觉好很多。

正在纳罕困惑不解的时候,辛可儿忽然回过神来,收回了一直呆滞的目光,重新看着地面,回到了刚才的安静样子。大家都惊愕地看着她,赫乎达说了一句坎提拉语,似乎在问什么。

想这些也没什么用,特别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任为相信吕青能处理好这些事情。老将军的死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迟早一定会被吕青调查出来。

过了一会儿,辛可儿才抬起头,看着赫乎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似乎在犹豫什么。赫乎达又冲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句,声音大了很多,看得出来很生气。

据吕青说阿根廷已经和某些国家开始进行交涉。虽然没有证据,但阿根廷认为这次暗杀显然和某些岛屿纠纷有关。瓦格纳上校的职责一直围绕着海洋中的岛屿,大西洋的岛屿和太平洋的岛屿,阿根廷的岛屿和其他国家的岛屿,诸如此类的事情。只要和阿根廷多少有点关系的岛屿都有他的影子。而且他是一个鹰派,强硬的鹰派,或者说,好战分子。

辛可儿终于张口回答了,纳罕听不懂,只觉得她说得有些急促。她的声音很甜美,在急促之下听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她很快说完了,又扭头瞟了一眼纳罕,然后扭过身,迅速地跑着出了窝棚。

吕青试图联系瓦格纳上校了解一些情况,但却听说瓦格纳上校也死了,而且是死于确定无误的公共场合的暗杀。这更加深了吕青的怀疑。不过,这种怀疑没有什么用,瓦格纳上校的特殊身份导致这次暗杀成为一件很敏感的事情,吕青没法追问下去。

“她怎么回事?”纳罕问。

吕青查到父亲住的房子属于瓦格纳上校,瓦格纳上校是阿根廷安全部门的人。吕青听说过他,好像在多年前还是一个上尉的时候,他和父亲就认识了。在吕青的记忆中,父亲第一次去阿根廷进行访问的时候,瓦格纳上校就是负责接待父亲的人之一。父亲很欣赏他,回来后曾对吕青提到过,认为这个年轻人前程无量。

赫乎达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答纳罕的问题:“她说——”他也显得很困惑,“不跟我们走了。”

吕青带着父亲的遗体回到了北京,同时带回了她觉得很奇怪的两样东西:一个骰子和一个俄罗斯套娃。俄罗斯套娃只有一层,里面没有更小的套娃了。这两样东西散落在后院的地面上,而父亲死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不出有什么关系。不过,在瓦尔普莱索出现这两样东西,本身就显得很不寻常。吕青几乎逛遍了瓦尔普莱索大大小小的所有商店,也没能买到同样的骰子或者套娃。她甚至在屋子里翻了一个底朝天,试图找到快递的包装——也许是网购来的呢。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当然,即使有包装也可能早就被扔掉了,总之是没有找到。

“为什么?”克其克其插了一句话,这也是纳罕的问题。

父亲不会抱怨,即使他已经感到不适了,任为这么认为。吕青也同意,但心里仍旧捋不顺。她在瓦尔普莱索待了五六天,希望当地警方做一些调查,甚至动用了一些关系,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

“她说刚才看到您要杀她。”赫乎达说。看脸上的表情,显然他觉得难以置信。

但吕青还是有些疑虑,她的家族并没有心脏病史。爷爷死于一种老年性的肌肉萎缩症,那是一种不治之症,放到现在也只能尽量拖延而无法根治。爷爷即使到了去世的时候,心脏也没有发生血管阻塞,只是心肌本身萎缩严重。父亲自己也从未出现过心脏方面的问题,甚至不久之前还爬上了阿空加瓜峰。虽然阿空加瓜不能算多么难以攀登的山峰,可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就这样爬了上去,没听到一句关于疲劳或不适的抱怨,几个月后却忽然却死于心肌梗塞——不能说有什么说不通的,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要杀她?”纳罕问,“看到我要杀她?我不是就坐在这里没有动吗?”

吕博源将军死于心肌梗塞。这种死法以前是很普通的,不过很多年来已经并不常见。一般来说,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心肌梗塞的迹象在早期就会被发现和治疗,但还是有些人,因为各种原因疏于检查和治疗,从而出现致命的情况。老将军一年四季周游世界,似乎并不留恋逐渐衰老的生命,而更看重生命中最后时光的质量和意义,所以对他来说,出现这种情况也不能算意外。

大家都瞠目结舌,半天没人说话。

任为知道吕青说的对,通知不了他,即使通知了也没什么用。他很伤心,虽然吕博源将军并没有给自己提供太多实质性的帮助,但却像父亲一样给了自己一种内心的支撑。有一会儿,他甚至有点后悔,本来可以要求张琦在鸡毛信系统中提供地球所主动联络派遣队员的方法。他想,自己也许过于想变成一个不可触及的人了。其实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不可触及,他还是他。

“她是一个魔鬼。”克其克其忽然说,“也许被魔鬼附身了。您说过,魔鬼诱惑我们的时候,可能是会找人附身的。”

吕青本来希望第一时间通知任为,她知道任为和自己的父亲关系很好。但是鸡毛信系统并没有提供主动联系派遣队员的方法。而且她觉得,即使通知了任为,任为也不可能回来。由于在云球中无法保留空体,如果任为需要回来就只能完全终止他在云球中的行动,这似乎不太行得通。

“也许是的。”赫乎达说,“她如果是魔鬼,可能就会看到您要杀她。您是赛纳尔的使者,您说过,赛纳尔和魔鬼是敌人。”

他不知道瓦尔普莱索是什么地方。吕青说,那是一个美丽的智利小城,很久以前也曾经辉煌过,但现在只是一个小城,以魔幻涂鸦和险峻道路闻名于世的小城。她刚从那里回来,去处理了父亲的后事。

那是我瞎编的,纳罕想,都是我瞎编的。他知道自己这些天经常前言不搭后语,瞎编了很多东西,为了解释什么或者说服谁。看来已经很有效果了,很多人都已经被他搞糊涂了。

吕青的声音带来了温暖,虽然会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地球上的一些烦心事,但这是值得的。不过没有料到,吕青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吕青的父亲,吕博源将军,在瓦尔普莱索去世了。

不过纳罕接着想,辛可儿是有些不正常。按照地球人的说法,精神有些问题吧。不奇怪,一个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在芦苇坑扛了那么多天,拖着生病的身体,有点精神恍惚或者干脆精神不正常了都不奇怪。考虑到很可能她还吃了剧毒的诅咒草,出现幻觉什么的就更不奇怪了。穿越者缓冲区的资料上确实是说,诅咒草煮过二十四小时就没毒性了,但毕竟没人真正在云球上试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完全没毒性了呢?而且,虽说辛可儿没死就足以证明,如果她吃了诅咒草的话一定是事先煮过,可谁知道有没有煮够二十四小时呢?

昨晚他第一次使用鸡毛信和吕青通了一个电话。他没有联络过地球所,不想让那个世界打扰自己,他的心烦意乱已经足够多了,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联络了吕青,他想念吕青。

也好,本来这个辛可儿就不在计划之内,省了麻烦,按原计划进行吧。

他觉得像是看了一整晚的电影。

“不用管她了,我们出发吧!”纳罕说。

已经过了一夜,他的心情却仍然没有平复。几乎没怎么睡着,一直朦朦胧胧,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在思考,这么多年的景象在他脑中翻来覆去,特别是那些有老将军出场的镜头。

“好的,出发。”赫乎达说,似乎也有些恍惚。

纳罕坐在那里,愣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