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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数以千计的瓶子

“怎么不敲门就进来?我希望你下次不要这样。”听这语气,显然又是搂不住火儿了。

霍尔太太去送饭,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仍旧全神贯注地往试管里滴瓶子里的液体;看见地板上乱七八糟的样子,她清理掉桌子上的稻草便把盘子重重地放在了上边。听到响声,客人才注意到霍尔太太来了。他侧过脸,但立即又转了过去。她看见他没有戴墨镜,墨镜被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虽只望了一眼,但是却看到他的眼窝很深,甚至深得有些离谱。客人重新戴上墨镜之后,便转过身来与她对视。面对地上乱七八糟的稻草,她正要一吐心中不快,但是他先开口了。

“我确实敲了,不过……”

刚刚打开这些箱子,怪异的客人便坐在窗口进入了工作状态。至于熄灭了的火炉、成堆的稻草和书籍,还有已经搬上楼来的其他箱子和行李,他都不在意。

“就算你敲了。但是在我正进行研究的时候,坚决不能有任何打扰。这些研究非常重要,容不得继续耽搁了。房门一响,请你务必……”

依照客人的吩咐,第一个箱子被搬到了客厅,客人便抢过去急不可待地将它打开了,弄得满地毯都是稻草,不过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急急忙忙地将许多瓶子从里边拿了出来:有小圆瓶,里面装着许多药粉;有细长的瓶子,里边装着乳白色或者五颜六色的液体;有蓝色的细长瓶子,上面标着“有毒”的标识;有长颈圆体的瓶子;有绿色和白色的大玻璃瓶;有盖着玻璃塞的、标签模糊的瓶子;有盖着软木塞的瓶子,软木塞非常精致、漂亮;带木盖的、有塞的瓶子;酒瓶子和装生菜油的瓶子等。这些瓶子放得哪里都是——炉架上、衣柜上、书架上、靠近窗口的桌子上,甚至是地板的四周。就算是布兰赫斯特药房里的瓶子都没他的多,也就是他的一半。这确实壮观得很。一箱连一箱的,全都是这些瓶子,六个箱子被掏空之后,桌子上的稻草已经堆积如山。除了瓶子,箱子里还有一些经过精细包装的天平和一些试管。

“是的,先生。不过你把房门锁上不就得了?这样随便你选什么时候。”

后来,据霍尔先生所讲,客人当时非常着急。

“是个好主意!”陌生人说道。

“没事,皮都没伤到,快把行李都搬进去吧。”陌生人说道。

“您别怪我多嘴,先生,这些草……”

弗伦赛德赶忙上前:“先生,没伤到您吧?真对不起,刚才那畜生……”

“行了,停!如果这些草让你很麻烦就记账上。”说完后他的嘴巴里还嘟囔了几句,像是在骂人的样子。

“快点儿,快点儿搬!好让我高兴点儿。”门口站着的人非常生气地说道,说话的正是那位扎着绷带的怪异客人,翻竖着领子,把帽檐压得很低。他身后一个在场的人说,他的裤子和手套都换了。

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一手拿着试管,一手拿着瓶子,看上去非常怪异。这让霍尔太太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她是个爽快的女人。

那只狗突然再次吼了起来。

“先生,您这样说,是打算出……”

“要是我,我非打死这畜生!”人群中一个女人高声叫道。

“一先令[1],一先令够不够?记账上。”

“应该马上烧一下伤口,如果发炎的话,更得烧一下了。”霍尔说道。

“当然可以,只要您满意。”霍尔太太说着,便着手往桌子上铺台布。

“我们还是先把行李搬进去吧。”他补充道。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当霍尔太太问起他的时候,他只是说:“他说他不需要帮忙。”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锁着门工作,而且大多数时间都是静默无言的,这与霍尔太太预料中的一样。但是有一次,震动的声音与瓶子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就像是有人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把碎玻璃使劲儿摔在地上一样,紧接着,又是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她害怕发生什么事,便走到门口去听动静,不过她并不想敲门。

他们依旧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霍尔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想到刚刚在楼上看到的那怪异的一幕,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不过他的言辞有些贫乏,不知该怎么来表达此时自己内心的感受。

他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胡乱喊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实在忍受不了再这样下去了!30万,40万,太多了!这是要耗尽我毕生的精力啊!被骗了……忍耐!不得不忍耐!笨蛋!笨蛋!”

没过多久,他便再次回到车马旅店前的人群之中。弗伦赛德再次描绘了一遍客人被狗咬的全过程。霍尔太太对他的狗咬了她的客人感到非常不满;对面杂货铺的老板霍克斯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铁匠桑狄·瓦吉斯正在评论谁是谁非;孩子和女人们也都吵吵个不停:“我敢肯定,如果是我的话,他肯定咬不到我。”“这样的狗怎么能养呢?”“那狗为什么会咬他?”

霍尔太太似乎听上瘾了。不过这时候酒吧间传来了铁鞋掌在砖地上走动的声音,她只能离开,任他一个人兀自嘀咕去了。她走到了客厅门口,里面也静了下来,偶尔传来几下瓶子的响声和座椅的声音。一切恢复正常,陌生人又开始工作了。

房间的窗帘已经被拉上,屋内显得非常昏暗。他一眼瞥见一样非常古怪的东西,好像是一只没有手的胳膊朝他眼前挥舞过来,此外还有一张白脸,上面有三个模糊不清的圆圈,活像一朵浅色的三色紫罗兰。这东西太怪了,他从来没见过。突然,他的胸部承受了一记猛击,不由得蹬蹬倒退几步,房门也迎面“砰”的一声关上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下。只是隐约觉得有个看不清楚的东西从眼前一晃,便打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站在昏暗的楼梯口,他还在极力地想象刚才看见的是什么东西。

给他送茶的时候,她瞥见了墙角凹镜下的一堆碎玻璃,还有一摊黄色的斑迹没有擦干净。她马上提醒他。

他顺着楼梯一直走了上去,为了急切地表现自己的同情心,看见客人的房门虚掩着,便不顾礼节地闯了进去。

“全记在账上,”他非常恼火地说道,“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别再来打扰我!如果我弄坏了什么东西,就全记在账上!”说完,他便又把目光转移到面前的练习本上,然后在一张表上点来画去。

霍尔站在那里有些发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客人被狗咬了,我得去看看他。”于是赶紧顺着客人的脚步追去。在走廊里,他碰见了霍尔太太,便甩了句:“他被车夫的狗给咬了。”

天马上就要黑了,在伊坪森林的小啤酒店里,汉弗雷和弗伦赛德正说着什么。

“还不给我滚过来!”弗伦赛德再次吼道。

“告诉你一件事情。”弗伦赛德状似神秘地说道。

“这个畜生!”弗伦赛德吼道,他拿着鞭子从车上跳了下来,而他的狗则是隔着轮子瞄他。

“什么事情?”特狄·汉弗雷道。

狗向怪异的客人扑了过去,不过幸好没有咬到客人的手。狗被客人一脚踢了个趔趄,扭头就咬到了客人的腿上,只听“刺啦”一声,客人的裤子便被咬开了个口子。虽然弗伦赛德很喜欢他的狗,但是现在也不得不拿鞭子去抽它。受到了主人的惊吓,狗很快便躲到了车轮子后边。这一幕发生得非常快,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儿。场上的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言语,只是此起彼伏地大喊大叫。客人的手套和裤子都被咬破了,他往两处瞅了瞅,似乎是要伸手去摸受伤的腿,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大步流星地跨上台阶向旅店奔去。通过他的脚步声人们判断出他是向卧室跑去了,中间还有踩踏楼梯的声音(楼梯上没有地毯)。

“你说的那个家伙,让我的狗给咬了!天哪!他竟然是个黑人。不管怎么说,他的腿绝对是黑的。”

但是弗伦赛德的狗发现他之后,便狗毛倒竖,冲着他狂吠起来。他刚一冲下台阶,那狗就跳起来直扑他的手。“快!赶紧打它!”霍尔一边喊一边向后躲,他向来是很怕狗的。这时,弗伦赛德也喊了句“趴下!”,说着就抄起鞭子。

“我是从他手套和裤子的裂缝儿里看到的。可能你以为我看到的是跟我们的肤色相同的,对吧?但是,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是全黑的,就像我戴的帽子的颜色一样。”

他走下台阶,来到车子尾部,好像要伸手去搬那个稍小一些的箱子。

“我的天哪!”汉弗雷说道。“不对啊?那他的鼻子为什么是粉红色的?红得像胭脂一样。”

“我等得真是够久的了,快把箱子搬进来吧!”古怪的客人说道。

弗伦赛德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告诉你,应该是这样的。特狄,这个人有黑有白,是个花斑色。他肯定是怕难堪。他一定是个混血儿,只是肤色没混合均匀,最后弄得深深浅浅、斑斑点点的。我以前就听说过这个。你看,大家都知道,马就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

二月九日,大地开始慢慢化冻,那个怪异的客人好似从天外降临一般,就是在这一天到达了伊坪。第二天,路上的积雪化得很快,他那些与众不同的行李也送到了。他的行李也和一般旅行的人差不多,有两只皮箱;此外,还有一箱书,这些书很大,看上去很笨重,甚至有几本书连上面的字都很模糊;剩下的是十几只柳条筐、纸箱和木箱,里边的东西都是用草包好了的。出于好奇,霍尔顺手把草扯了下来,原来都是些玻璃瓶子。这时,霍尔正闲着没事,与人唠嗑,就打算帮忙搬一下这些行李。很快,那位怪异的客人急匆匆地朝弗伦赛德的车子跑来,他浑身从上到下都包得非常严实。出大门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弗伦赛德的狗正趴在那里,懒懒地望着霍尔的腿。

[1]先令:一先令约等于0.7元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