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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育场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见我,但如果你想透过显像参观育场,我可以担任向导。我很高兴有机会打破例行作息,但请容我先梳洗一番,处理些杂事,顺便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你愿意和我见面吗?我想参观一下这座育场。”

“我不想透过显像,我想要亲眼观看一切。”

“私下?”她努出下唇,用好奇的目光望着贝莱,“你很吹毛求疵,是不是?就像老板一样。”

这位女士把头偏向一侧,敏锐的眼神透出职业的好奇心。“你是不是哪里不正常?你上次接受基因分析是什么时候的事?”

贝莱赶紧说:“慢着。如果你同意和我见面,我们立刻可以结束显像,然后你就能私下换衣服了。”

“耶和华啊!”贝莱咕哝道,“听好,我叫以利亚・贝莱,是从地球来的。”

克萝丽莎拉开被单下了床,一点也没有害羞的意思。她穿着一件单套的睡衣,只见她将手伸到颈际,摸索着睡衣接缝末端。

“从地球来的?”她激昂地喊道,“老天啊!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个精心设计的玩笑吗?”

“我就知道白问了。”

“我可没开玩笑。我是应邀前来调查德拉玛死因的。我是一名便衣刑警,一名警探。”

“很抱歉,女士,我在这方面毫无影响力。”

“你的意思是那种调查啊。但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凶手就是他太太。”

“你是指我是否在育场里?”克萝丽莎愤愤地说,“我当然在这里。自从老板玩完了,我就没有离开过,而且,看来,除非他们指派一个新助理给我,否则我休想离开。对了,你能不能帮这个忙?”

“不,女士,我心中仍旧存疑。可否请你允许我亲自造访你以及那座育场。你该了解,身为地球人的我对显像并不习惯,它令我觉得不舒服。我有安全局长签发的文件,准许我亲访本案的关系人。如果你想看,我这就拿出来。”

“我猜你现在应该是在工作场所。”(这么含糊的说法,连贝莱自己都有点心虚,但他实在不知道胎儿工程师上班的地方该怎么称呼。)

“看看吧。”

“三年。”

于是,贝莱将那份官方文件举到她的“眼前”。

“你为德拉玛博士工作多久了?”

她摇了摇头。“亲访!真脏呀。话说回来,老天啊,这份工作已经脏透了,我会在乎再脏这一点吗?不过,你给我听好,千万别靠近我,一定要和我保持一大段距离。若有必要,我们大可扯开嗓子交谈,或是派机器人传话。你了解了吗?”

“克萝丽莎・康特罗。”

“我了解了。”

“你叫什么名字?”

在显像中断的那一瞬间,她的睡衣刚好齐中裂开,贝莱还听到她咕哝了一声:“地球人!”

“喔?好,那就调查吧。”

“这样够近了。”克萝丽莎说。

“不是,和那件事完全无关。我是来调查瑞坎恩・德拉玛死因的。”

此时贝莱和这位女士相距约二十五英尺。“这个距离我能接受,但我想赶紧进屋去。”

“见我?老天啊——”她瞪大眼睛,伸手按着下巴。(她手上戴着一枚戒指,这是贝莱在索拉利上见到的第一项个人饰物。)“慢着,你该不会是我的新助理吧?”

无论如何,今天的情况还算不赖。他已经不怎么在乎飞行了,但是没必要把自己逼到极限。他很想扯扯衣领,让呼吸更顺畅些,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知道。”贝莱说,“但既然马上要去见你,我觉得应该先通知你一下。”

克萝丽莎犀利地问道:“你哪里不对劲?好像虚脱了。”

因此当她开口之际,贝莱难以相信她低沉的嗓音居然那么迷人。她说:“喂,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钟?”

贝莱说:“我不太习惯户外。”

这种幻灭的经验令贝莱觉得五味杂陈。地球人总是假设所有的太空族女性都是美女,而嘉蒂雅当然是个强有力的例证。不过面前这位,即使以地球的标准,也只能算平庸而已。

“那就对了!地球人!你们一定要被关在笼子里。老天啊!”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吃到什么味同嚼蜡的东西,“好,那就进来吧,不过你得先让我腾出位子。好了,请进。”

她的头发凌乱,但看得出颇为浓密,而且比太空族一般的古铜色来得深。她有一张圆脸,一点点蒜头鼻,下巴则相当大。只见她伸手慢慢抓了抓腰部上方,贝莱马上担心床单会溜下来——他联想到了嘉蒂雅在进行显像时的开放作风。

她的头发现在结成两条粗大的辫子,再以繁复的式样盘在头顶上。贝莱不禁纳闷,梳这种头得花费她多少时间,但他随即恍然大悟,八成是由那些精准的机械手指代劳的。

谁也没有想到要特别告诉他,瑞坎恩・德拉玛的助理是一名女性。

她的圆脸被这种发型衬托出一种对称感,即使谈不上美丽,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她脸上并没有任何化妆,同理,她的穿着也只注重实用性而已。她全身上下几乎都是深蓝色,只有一双手套例外。那双手套罩住她半个手臂,淡紫的色调和她的衣服很不协调,显然并非她平日装扮的一部分。贝莱注意到手套底下有根手指分外粗大,想必是仍戴着戒指的缘故。

贝莱猛然后退,仿佛面前毫无预警地升起一道力场屏障。他又没有问对问题,以致又一次错失了重要的讯息。

两人站在房间的两端,面对面遥遥相望。

这时,那位助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一脸的愠怒坐在床上。

贝莱说:“你不喜欢这种事,对不对,女士?”

“是的,主人。”

克萝丽莎耸了耸肩。“我为什么要喜欢?我又不是野兽,不过我还能忍受。当你必须接触……接触……”她顿了顿,然后翘起下巴,仿佛下定决心要把该讲的话大大方方讲出来,“接触儿童,你就会慢慢变得坚强。”她把“儿童”两字讲得特别清楚。

“不过,现在醒了吧?”

“听你的口气,你并不喜欢目前这份工作。”

“助理仍在睡觉,主人。”

“这工作很重要,一定得有人做。话说回来,我还真不喜欢。”

“很好,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

“瑞坎恩・德拉玛喜欢吗?”

机器人回来了。“那位助理愿意显像,主人。”

“我猜他也不喜欢,但他从不表现出来。他是个优秀的索拉利公民。”

没错,凶案的线索仍旧零零星星,但他对大环境的了解却突飞猛进。

“但他吹毛求疵。”

然而,他吃完了三明治,并没有什么不良的后果(至少没有立即的反应),于是开始一口口呷着牛奶。他并未从奎摩特身上问出他想知道的事,可是仍有意料之外的收获。他在心中稍加整理后,觉得自己学到的还真不少。

克萝丽莎显得很惊讶。

他心事重重地嚼着那份夹有某种熏肉的三明治,同时不知不觉地想到,在葛鲁尔出事后,丹尼尔・奥利瓦一定会认为每样食物都很可疑。而且,丹尼尔的想法或许没错。

贝莱道:“是你自己说的。刚才我们以显像交谈时,我说你最好私下换衣服,你就说我像老板一样吹毛求疵。”

他说:“不管了,小子,联络那个助理,告诉他这是公事——然后叫另一个小子拿点吃的来。一份三明治,一杯牛奶就行了。”

“喔,好吧,他的确吹毛求疵。即使在显像时,他也一向不随便,总是一丝不苟。”

他自然而然联想到地球,连忙收回了思绪。专注于手边工作时,他能把自己控制得很好。如果任由乡愁滋长,那他可就毁了。

“这并不寻常吗?”

贝莱再度起了反感,一个世界怎么会任由太阳的起落决定一切。这就是赤裸裸生活在行星表面的坏处。

“不该这样的。理论上,你应当正襟危坐,但从来没人理会,显像时谁也不管这一套。既然并非真正在场,何必那么麻烦呢?你知道吧?我在显像时从不自找麻烦,只有见老板例外。见他的时候,一切都得很正式。”

“是的,主人。”

“你敬重德拉玛博士吗?”

“早上吗?”

“他是个优秀的索拉利公民。”

“大约0630时,主人。”

贝莱说:“你将这个地方称为育场,刚才又提到了儿童。你们在这里养育下一代吗?”

机器人正要转身离去,贝莱又从后面把它叫住。“慢着!现在那里是什么时间?”

“从一个月大开始,每个索拉利胎儿都会被送到这里来。”

“是的,主人。”

“胎儿?”

他说:“联络那个地方,找德拉玛的助理讲话。如果助理不在那里,不管他在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出来。”

“是的。”她皱起眉头,“我们在受孕后一个月接手,这令你感到尴尬吗?”

贝莱耸了耸肩。他总是忘记避免提出这些没用的问题。机器人当然知道,没什么好问的。他忽然想到,若想真正有效率地指挥机器人,你得先成为专家,成为机器人学家才行。于是他不禁好奇,一般的索拉利人表现如何呢?或许只是平平吧。

“不会。”贝莱断然答道,“你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知道,主人。”

“可以,但你要保持距离。”

贝莱说:“你知道如何联络瑞坎恩・德拉玛生前的工作场所吗?”

当贝莱俯视那个狭长房间之际,他自己的长脸丝毫没有表情。他们是隔着玻璃观看那个房间的,而在玻璃的另一面,他十分肯定,无论温度、湿度或无菌程度都在完美的控制之下。放眼望去只见一排排的罐子,里面盛着成分精准、含有均匀养分的溶液,而一个个小生物就泡在那些罐子里。生命就在这里逐渐成长。

这时,刚刚进来的那个机器人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我随时能替您服务。”它说得轻声细语,表现出身为机器应有的敬意。

那些胎儿可真小,有些还比不上他的半个拳头。他们个个蜷曲着身子,有着鼓胀的头颅、正在发芽的四肢,以及逐渐消失的尾巴。

一时之间,贝莱把眼前的索拉利想象成一张“机器人网”,它的网眼虽然很小,但还在继续缩小之中,而所有的人类全住在这网子里。他还想到奎摩特说过每个世界都会变成索拉利,那岂不是处处都会出现这些越收越紧的网,连地球也逃不掉,最后……

站在二十英尺外的克萝丽莎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便衣刑警?”

或许那是一种相当概略的讯号,内容仅说:“执行勤务!”或许机器人时时刻刻都在用心聆听,当人类有需要时,它们总是第一时间知晓。如果附近的机器人(无论身躯或心智)并不适合执行那件任务,整合机器人的无线网络便会启动,以便挑选最适当的机器人出马。

贝莱问:“总共有多少?”

奎摩特消失后还不到三十秒,便有个机器人来到贝莱身边。贝莱不禁再度大感好奇,想不通它们是如何接受指挥的。他记得奎摩特在告退之前,曾经伸手按向一个开关,此外什么也没做。

“以今天上午来说,共有一百五十二个。我们每个月收进十五到二十个新的,送出同样多长大的。”

“当然可以,”奎摩特说,“我的机器人供你差遣。现在我要告退了,显像结束。”

“在这颗行星上,这样的机构只有你们这一所吗?”

“这我了解。”贝莱柔声道,“我能否使用你的显像仪,联络我要去见的下一个人?”

“没错。由于人口只有两万,平均寿命又有三百岁,一所育场便足以维持人口的稳定。这栋建筑相当新,是德拉玛博士亲自监工建造的,他还对作业流程做了很多改进。现在,我们的胎儿死亡率几乎等于零了。”

奎摩特慢慢抬起头来。“我很难再找到另一位棋友了。他赴约一向万分准时,而且他的棋品极佳。他是个优秀的索拉利公民。”

有不少机器人在玻璃罐之间来回穿梭。在每个罐子前它们都停一下,不厌其烦且一丝不苟地检查各项数据,并仔细观察其中的微小胚胎。

“没有了,谢谢你,博士。很抱歉,对于你痛失挚友这件事,我对你造成了二度伤害。”

“谁替那些母亲动手术?”贝莱问,“我的意思是,取出那些小东西。”

此话一出口,他几乎立刻反悔了,因为奎摩特的表情活像被甩了一巴掌。这位老者垂着头说:“我已经尽可能回答你的问题了。你还希望我做些什么吗?”

“自有专人负责。”克萝丽莎答道。

贝莱冷冷地说:“或许吧,但你们索拉利刚刚发生两桩凶案,一死一重伤。”

“德拉玛博士?”

“你可知道在索拉利,以及将来在整个银河,这句话该如何修正吗?追寻将会结束。人类与生俱来的权利会变成生命权、自由权以及幸福权。不必追寻,就有幸福。”

“当然不是他,我是指真正的医生。你该不会以为德拉玛博士会甘愿做……唉,算了。”

“某个古老的文献。”贝莱说。

“为何不能用机器人呢?”

“你说对了。它到底出自哪里?”

“用机器人动手术?第一法则很难允许这种事,便衣刑警。为了拯救某人的性命,机器人如果有办法,或许的确会替他割除阑尾,但我相信事后它得经过大修,否则就会成为一堆废铁。对正子脑而言,切割人类肌肤是一种相当伤痛的经验。人类医生能慢慢克服这种事,即使必须亲自到场,他们也受得了。”

贝莱语重心长地说:“所有的人类‘秉造物者之赐,拥诸无可转让之权利,包含生命权、自由权与追寻幸福之权。’”

贝莱又问:“不过,我注意到是机器人在照顾那些胎儿。你和德拉玛博士会介入吗?”

“就是我们索拉利这里的情形。在这样的世界上,人人属于悠闲阶级。所以其他的外围世界都没什么好怕的。或许只要再等一个世纪,它们就会通通变成索拉利。我猜就某个角度而言,那将是人类历史的终点,至少可以说是大功告成。终于,人类终于拥有了他们所需要的和想要的一切。你知道吗,我曾经读到一句话,内容和追求幸福有关,但我并不知道真正的出处。”

“有时出了错,例如某个胎儿的发育出了问题,我们就必须介入了。凡是攸关人命的事,不能假设机器人一定会作出正确判断。”

“你所谓的社会稳定性是什么意思?”

贝莱点了点头。“我能想象,太容易因为误判而闹出人命了。”

“啊?喔,那个世界的人口会开始真正下降,整个行星会趋近真正的社会稳定性。奥罗拉一定会这么发展,就连你们的地球也会。地球或许还需要好几个世纪,但迟早必定会发生的。”

“刚好相反。太容易过度珍惜生命,而救回不该救的。”她说得斩钉截铁,“身为胎儿工程师,贝莱,我们要确保生出的孩子都很健康,健健康康。但就算父母做了最详尽的基因分析,也无法保证基因的排列组合通通是好的,更何况还有突变的可能。意料之外的突变,要算是我们最大的挑战。我们已将突变率降到千分之一以下,可是,这仍意味着平均十年会碰到一次。”

贝莱显得坐立不安。“达到临界点之后又会怎样,奎摩特博士?”

在她的示意下,他跟着她沿着二楼走廊向前走。

奎摩特又顿了顿,然后说:“我们这么讲吧。我很想知道有没有决定临界点的精确方法,例如能否真的定出一个数值来。这又要用到你喜欢的数学了。”

她又说:“我带你去看育婴室和孩童寝室。他们要比胎儿麻烦得多。在他们身上,我们能让机器人代劳的工作极为有限。”

“而且,似乎有些深刻的意义,我得好好想一想。总之,这些都是我得到的结论,而我确信正确性是毋庸置疑的。在一个接受机械劳工的经济体系中,机器人对人类的比例一律会直线上升,任何试图避免这个趋势的法规命令都是徒劳的。上升的速度虽然缓慢,可是永远不会停止。起初人口会显著增加,但机器人增加的速度却快得多。一旦达到某个临界点之后……”

“为什么呢?”

“对。”贝莱说。

“如果你曾试着教导机器人如何维持纪律,贝莱,你就会知道了。第一法则令它们在这方面几乎使不上力。千万别以为孩童不懂这些,他们刚会说话便学到了。我曾见过一个三岁的小孩,光是大喊‘别伤害我,你们别伤害我’,就使得十来个机器人动弹不得。唯有极为先进的机器人,才会了解小孩子可能故意说谎。”

“那就对了,差别仅仅在于时间因素而已。机器人会逐渐取代人工,这样的经济体系是一条单行道;机器人越来越多,而人类越来越少。我曾经非常仔细地研究过人口数据,把它们画成图解,并做了一些外推。”他突然住口,仿佛吃了一惊,“啊,这就是把数学应用到社会学上,对不对?”

“德拉玛能应付这些小孩吗?”

贝莱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是的。”

“通常都能。”

“现在要比——例如比五十年前更多。”

“他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钻到他们中间,用棍子跟他们讲道理?”

“是的。”贝莱说。

“德拉玛博士?接触他们?老天啊!当然不会!但他的确会对他们训话,还会对机器人下达特别指令。我曾见过他以显像叫住一个小孩,然后让机器人打他的屁股,前后长达十五分钟,而机器人真的一直打个不停。这么几次之后,那孩子就不敢对老板造次了。而且老板这方面很高明,因此一般说来,机器人事后只需要接受例行调整即可。”

“真有趣。但机器人在那里最没有发展。”社会学家若有所感地说,“或许是因为地球的人口太多,所以需要的时间特别久。对,没错……话说回来,连你们的大城里也已经有机器人了。”

“你自己呢?你自己也会走近那些小孩吗?”

“你可以去查,此事千真万确。”

“有时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可没有老板的本事。或许有一天,我也能进行远距离指挥,但如果现在尝试,我只会毁掉那些机器人。指挥机器人可以算是一种艺术,你知道吧。每当我想到这种事,我是指走近那些小孩,唉,那些小野兽!”

“是吗?你确定?”

她突然转头望着他。“我想你不介意见见他们吧。”

“机器人。”贝莱大方地承认,“但如果说到这一点,那么博士,最初发明正子机器人的正是地球人。”

“一点也不介意。”

“慢着,慢着,便衣刑警。我对你们的地球所知不多,但我起码知道机器人也进入了你们的经济体系。你们地球人通通住在大城里,你们的行星表面几乎毫无人烟。所以,是谁在经营你们的农场和矿场?”

她耸了耸肩,饶富兴味地瞪着他。“地球人!”然后,她重新迈开脚步。“总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你一定会得到嘉蒂雅・德拉玛是凶手的结论,一定会的。”

“地球例外。”贝莱说。

“这点我并不肯定。”贝莱说。

这位社会学家说:“的确是我发明的理论。据我所知,原创性百分之百,但如果你仔细研究外围世界的人口数据,这个结论其实很明显。首先我要强调,正子机器人自从问世后,在银河各个角落都越来越受重用。”

“怎么可能不肯定呢?除了她还会有谁?”

奎摩特难掩骄傲的神色,那种欲盖弥彰的表情令对面的地球人几乎忍俊不禁。

“还有其他的可能,女士。”

贝莱问道:“这也是你发明的社会学理论吗?”

“比如说谁?”

“这点显而易见。”奎摩特无精打采地说,“它有助于我们保持独立的地位。但我指的却是另一件事,一件更微妙、范围更广的事。”奎摩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指尖上,他的心思则显然在神游物外。

“嗯,比如说你!”

他尽量保持声音的沉稳。“这是一种经济武器。索拉利对其他外围世界很重要,没有索拉利就没有先进的机器人,所以你们当然不会受到侵略。”

克萝丽莎对这句话的反应令贝莱相当惊讶。

贝莱觉得一股寒意。正子机器人是太空族超越地球人的象征,称之为武器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