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科幻小说 > 亚特兰蒂斯:基因战争 > 下部 亚特兰蒂斯之墓 THE TMBS OF ATLANTIS

下部 亚特兰蒂斯之墓 THE TMBS OF ATLANTIS

大卫看着那艘巨船移动到岸边,停了下来。全息图像闪动了几下,仿佛有人正在更换老式电影放映机上的胶卷盘。船还在那里,但水面上升了些。在海岸边上,紧靠着那艘船,出现了一个城市——如果那能算得上城市的话。一些原始的石头纪念碑,仿佛一系列的英国巨石阵,以那艘船为中心向外辐射出去,形成一个半圆,一些茅草顶的小屋点缀其间。在那些石头建筑的中间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然后全息图像拉近了视点。一群穿着厚厚的皮毛的人正拖着另一个人——不,一只猿,或者是一只介于二者之间的动物。这只人猿很高,他赤裸着身子,疯狂地反抗着旁边抓住他的人们。他靠近了火边,周围的人纷纷躬身。

“是的,而且只是很小的一片。我们认为整个结构的面积超过60平方英里——假设直布罗陀巨岩在15000年前的尺寸和今天的尺寸一样的话。我们身处其中的这块结构,或者用你的说法,这块碎片,还不到一平方英里。南极洲那边的船体还要大得多,大约250平方英里。”克雷格朝全息图像点了点脑袋,“下一段影片就让我们知道这艘船是做何用途的了——我们认为如此。”

船上发射出两个飞行物体。看起来像是马车,也许是太空时代的体感车。它们飘浮在距地面一两英尺的高度,朝火堆飞去。它们飞到那里的时候,人群往后退开,躬下身子,埋下头。

“难以置信。你们找到的只是一块碎片。”

亚特兰蒂斯人从他们的飞车上下来,抓起那个原始人,给他注射了什么。他们穿着带头盔的护甲。头盔上几乎到处都覆有反光的玻璃,只露出脑后的一小部分。他们把那个人猿扔进一辆飞车里,冲回到了船上。

克雷格又朝大卫走近了些,“这情景正如柏拉图所述:一个巨大的岛屿从海中升起。我们仍在设法标定时间,但我们认为这段全息影片大约摄制于12000到15000年前。肯定是最后一次冰河期结束之前的某个时候。等我们测算过海平面之后就会知道得更清楚些了。柏拉图的文章说,这个岛沉没于12500年前,那可能是正确的。你也已经注意到这艘船的大小了吧。”

全息图像又闪动起来,然后场景切换到了这艘船的内部。那个猿人躺在地板上,亚特兰蒂斯人仍然穿着那套衣服。看起来他们似乎在互相交谈,虽然大卫吃不准……他们用的是微妙的肢体语言,加上少数几个手势。

“我的老天啊……”大卫低声说。

克雷格清了清嗓子:“我们仍在研究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忘了,我们也只是在一两个小时前才看到这些图像,在拿到日记里的地图之后我们才找到了这间密室。但我们认为,这段录像里亚特兰蒂斯人是打断了一次牺牲祭典。这个人是个尼安德特人。我们认为,我们的祖先把猎杀每个并非‘按照神自己的形象所造的人’作为献祭视为自己的天职。原始时代的种族清洗。”

大卫盯着全息投影。这幅色彩鲜艳的投影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让他感觉仿佛身临其境。他看到一艘巨大的飞船从海中升起,直布罗陀巨岩出现在视野中,然后大卫意识到了这艘船有多大:巨岩在它旁边犹如一块卵石。另外还有个问题——巨岩的位置不对。它处于内陆,而不是在海边上,陆地从巨岩下向前、向右延伸,一路伸到非洲。欧洲和非洲被一座陆桥连接在一起。

“皮尔斯看到的在管子里的那个原始人跟这个是同一个吗?”

全息投影渐渐浮现的同时,克雷格朝大卫走近了几步。

“是的,你下面就会看到证据。”

伊麻里隧道

“它后来怎么了?”

直布罗陀

克雷格哼了一声,摇摇头:“凯恩在20世纪30年代早期成功操控那个‘钟’之后,立刻就把他解冻了。我们花了一段时间解决能源供应问题。在之后的几年里他们进行了一系列的试验。他们甚至试图通过让人类和黑猩猩杂交,重新创造出类似的人猿来:他那个疯狂的‘人猩’项目。试验毫无进展,凯恩最终失去了兴趣。1934年,凯恩把他也喂给了‘钟’。”

CHAPTER 114

“他没能活下来?”

一声巨响——一次爆炸的声音——在井筒里回荡。然后凯特感到吊篮下落得更快了,还在加速。吊篮顶上粗粗的缆索松弛下来,在她头上盘成一缕缕浪花的形状。她正在坠落——做自由落体运动,缆绳被切断了!

“没,尽管他在管子里待了不知道几千年了。所以,在凯特·华纳活下来的时候,我们理所当然地为之震惊。我们认为,这可能跟那些管子有关,但它的功能只对我们这个亚种有用。那些管子肯定是通过某种途径激活了亚特兰蒂斯基因。华纳对那些孩子的治疗肯定跟那些管子也有某种联系。我们的猜想是,每个人类身上都有亚特兰蒂斯基因,但它只会偶然地在某些特定的人身上被激活。显然,那个尼安德特人不具备这些基因前体。”

然后下面出现了光——几点微弱的光芒闪烁,就像是晴朗的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有一阵子,凯特向下望着它们,赞叹着它们的美丽,都没去想到底它们是什么。星星,她想。然后她的科学思维慢慢地、悄悄地开始排查各种可能性,最终确定最可能的选项:那些是从上面扔到洞底,用来照明的微型发光二极管灯。它们随机地落在地上,在周围的黑暗中闪闪发光,仿佛引导着凯特在宇宙中航行,去往一个未知的行星。它们简直是……让人神魂颠倒……

克雷格朝全息图点点头:“噢,用他们的话说,烧钱的大场面来啦。”

吊篮晃动了几下,然后开始加速移动,上面的灯光的最后余晖也消失了。这个速度和不分东西南北的黑暗让她觉得有些反胃,不得不用力抓紧吊篮固定身体。没多久了,她对自己说。但其实她并不知道还要多久,这里有两英里深呢。

图像的视点从实验室再次移到了外面。在船的后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海啸。浪头至少比这艘船还高100英尺,而船本身的高度,通过和直布罗陀巨岩的比较可知,无疑超过两百英尺。巨浪冲过飞船,涌向那个史前城市,城市被汹涌的巨浪一下就扫平了。

吊篮吱嘎作响,她头顶上,围成一圈的灯光越来越暗淡。这让凯特想起了卡通片的结尾:全片的最后一个场景渐渐淡去,一个圆圈往画面中间收缩成一个点,最终一闪之后,整个屏幕全部黑了。吱呀作响的吊篮在这个渐暗场景中奏响着令人不安的配乐。

船被浮了起来,巨浪把它带到了城市上方,将一路上的那些巨石纪念碑和茅屋夷为平地。然后海水退去了,把这艘船也拖到了海边,一半以上的船身都在水下。船的底部和下面的海底摩擦,闪出巨大的火花。然后全息图像里闪动着红色和白色。船的下部发生了一次大爆炸,把船撕成了两块,三块,最后变成了四块。

她吃力地走到吊篮边上,伸手去够吊篮门的时候,大风差点把她刮倒。戴着手套要控制门柄也很困难,但她还是设法进去了。她刚关上门,吊篮就开始朝那个圆窟窿移去。

“我们认为那是个海床中的巨大沼气包。它爆炸的威力相当于一打核弹头。”

外侧的气闸一打开,凯特就看到了那个钢质的吊篮。它挂在吊车粗壮的金属缆索下面,南极的寒风吹过时它随之微微摇荡,差点撞上旁边的金属网。

海水倒卷回来,淹没了碎裂的船身。图像也转回到实验室和亚特兰蒂斯人这边。一个亚特兰蒂斯人被甩到了舱壁上,身子一动不动。死了吗?幸存的亚特兰蒂斯人把那个尼安德特人举了起来,轻松得仿佛那只是一个布偶,随手把他塞进了一根管子里。他的力气可真是惊人。大卫有些好奇,那到底是他本身的力量还是这套衣服的。

他们身后,又一次爆炸在摇撼着整个设施。马丁抓起头盔,套到凯特头上。“你必须赶快了,我会把你放下去的。等你进去以后,你必须首先找到孩子们,把他们带出来。不管你怎么做,先确保让他们出来,然后去找到亚特兰蒂斯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不到30分钟,那些孩子带着的炸弹就要起爆了。”他引着凯特走向库房顶端的另一个气闸室,“你出去以后,爬到那个吊篮里去,我可以从这里控制它。等它到达冰井底部,你就跑进那边的入口里去,跟那些孩子一样。”他把头盔锁定好,然后把她推进了气闸室,凯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这个亚特兰蒂斯人转向他的同伴,把他的同伴也举了起来。图像闪动了几下,这人离开了房间。全息图像的视点跟随着他在船上跑动。他也被甩到了地上——肯定是浪头打上了船身,让失去动力的船身在海底漂浮起来。然后,他置身于克雷格和大卫现在站着的这个密室中。他在控制台上操作了一会儿。他并没有实际接触到台面,仅仅是在它上面移动手指。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把他的同伴扛在自己的肩上。

“这是真的。他不情不愿地成为了伊麻里的一分子,他这样做是为了救你。那天在直布罗陀的那个野战医院里,他把你母亲连同肚子里的你放进了那根管子里。1978年他再度出现,并改用汤姆·华纳这个名字。那时候我已经是伊麻里的一名科学家骨干了,但我的立场发生了动摇……那些手段,太残忍了。我发现他是个在组织内部的盟友,是个希望阻止那些疯狂,比起屠杀而言,更乐意对话的人。但他一直没有信任我,至少不完全信任。”马丁盯着地板,“我很努力地想保证你的安全,遵守我对他的诺言,但我十分可耻地失败了……”

计算机一台接一台地关闭了。

“这不可能……”凯特打量着马丁的表情。她的母亲就是海伦娜·巴尔顿?帕特里克·皮尔斯是她父亲?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们认为他在激活这里的‘钟’。一套反闯入设备,用来把我们或者类似的动物挡在外面,这合乎情理。然后他关闭了那些计算机。下面这部分,我们仍百思不得其解。”

马丁摇了摇头:“噢,我忘了。我还没告诉你呢,那本日记——那是你父亲写的。”

在全息图像里的整个房间几乎都黑了,只剩下应急灯微弱的光亮。那个人走向房间后面,摸了一下他前臂上的某个东西,一扇门在他身前打开。大卫的目光朝图像里的方向看去——那扇门还在那里,但现在那把长矛插在里头。亚特兰蒂斯人环顾四周,停了一下,然后走进门里。门在他身后关上了——上头没有长矛。

“我的母亲……”凯特吃力地试图理解这句话。

大卫又看了看那扇门。

“试着取得联系。我是伊麻里内部一小部分倾向于另一条不同路线的人之一。我们的目标是找到一个能激活亚特兰蒂斯基因的疗法,让我们能进入墓穴中,去欢迎醒来的亚特兰蒂斯人。不是作为杀手,而是作为他们的孩子,去寻求他们的帮助,好治愈人类日益严重的痛苦。去请求他们帮我们修正亚特兰蒂斯基因。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些基因的另外一些有趣的特性,一些我们还未能完全理解的谜。没时间解释了,但总之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这是你必须去做的事,凯特,你才能进入下面的墓穴。你已经看到多利安的计划是什么了——利用那些孩子消灭亚特兰蒂斯人。你必须赶快。你的父亲为了这个目的献出了他的生命,而且他为你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还有,他竭尽全力想要拯救你的母亲。”

“别白费心思啦。”克雷格摇摇头,“我们试过了,试了好几个小时了。”

凯特把这套臃肿衣服里的最后一件扯上身:“那些孩子……你是在……”

“门里面是什么地方?”大卫朝门挪动脚步。

“是的。我当时希望的是她,你,还有大卫,你们三个齐心协力,能救出孩子们,关闭发电厂,预防‘多巴计划’。这是个高风险的赌博,孤注一掷的一招。但考虑到赌注——那不折不扣是上十亿条人命啊——再小的机会总比没有机会要好得多。”

“不清楚。有两个科学家认为那就是命运之矛,但我们无法确定。我们认为帕特里克,或许该叫他汤姆·华纳,把它带到了这里,大概是想用它在门上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上打个洞。”

“火车站里的那些身份牌是内奥米安排的。”

大卫朝门边又挪近了点,“命运之矛?”他其实知道那是什么,但他需要争取点时间,需要分散克雷格的注意力。

马丁叹了口气:“为了保护你,而且我需要迅速把那些孩子弄到手。我没时间解释了,而且跟你解释就会把你卷入伊麻里的阴谋中。我一直努力遵守我多年前许下的诺言:让你置身于这些事情之外。但我失败了。那个特种行动小组本来应该悄悄把孩子们从你的实验室里带走的,你那个时间本来不该在那里。当我听到你的助手被杀的时候我被吓坏了,我还犯了其他错误。我低估了多利安的反应速度。我们在雅加达见面的时候,我在观察室里的那次夸张的演讲,是想告诉你些线索,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多利安的人抓走了你,接下来……整个局面都迅速失控了。我们在雅加达见面之后,我被带到了南极洲这边,多利安的特工一直在监视我。我帮不了你多少忙。但我在这边也有一名我自己的特工——内奥米。我冒险发送了另一条密文给大卫,把尼泊尔的那个设施的事情告诉他,而内奥米……找到了一个方法,跟着多利安一起去了尼泊尔。”

“是的。你不知道?”

凯特试着厘清马丁揭示的这些事情,心中满是不解:“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要我帮你?”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

大卫摇摇头。

“是啊。但是在1918年,他们那个年代,那场瘟疫的爆发在全世界杀死了数千万人,包括斯隆的母亲和哥哥。他们相信在这些建筑里面的人是故意要伤害我们的,相信那些人醒来以后就会将人类灭绝。在他们看来,救出选定的一小部分人类,一批基因优秀的人,总比让人类灭绝要好。”

“凯恩被它迷住了,希特勒也跟着他痴迷于此。传说中这把长矛戳到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的肋侧,杀死了他。古人相信,拥有这把长矛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希特勒吞并奥地利的时候得到了这把长矛。在德国投降之前一两周,他刚好失去了它。多年来我们收集了许多件古代的珍宝,这是其中之一。我们希望它,或者是另外的哪件古物,能带给我们些和亚特兰蒂斯人有关的线索。”

“这太疯狂了。”

“真有趣。”大卫边说边抓住了矛尾。他拉了一下长矛,感觉到门稍稍动了一下。他加大了力道,拔出了长矛。门打开了,他扔下拐杖,冲进了门里。克雷格抽出自己的枪,开始射击。

“为了让我们在基因层面上和亚特兰蒂斯人一致。至少,斯隆和基冈对组织上下都是这么说的,但这只是一部分真相。他真正的最终目的,是要创造一支军队,进行一次先发制人的攻击。斯隆和基冈想要进入我们下面的这个建筑群,杀死亚特兰蒂斯人。”

CHAPTER 115

“为什么?”

南极洲东部

“‘多巴’是斯隆提出的计划:利用‘钟’引发的瘟疫来完成人类的基因转变。”

伊麻里研究基地“棱镜”

“‘多巴计划’究竟是什么?”

“不!别打死他们!”多利安朝步话机喊道。但为时已晚,他眼睁睁看着第二个人的胸口挨了两枪,第三个被击中肩膀和腹部后倒了下去,“停止开火!哪个白痴再扣扳机我就打死他!”

“是的,这是为了阻止‘多巴计划’的绝望尝试。我知道大卫一直都在调查伊麻里的阴谋。我发给他一条信息,告诉他伊麻里的双面特工们在作为时钟塔的分析员工作。其实我是想告诉他,时钟塔本身就是伊麻里的情报部门,想警告他谁是不可信任的。我那时希望他能及时发现真相。然而我必须非常谨慎——有些情报只有伊麻里的最高层才知道,而且我当时已经处于怀疑之下了。我本来指望和时钟塔之间的战争至少能削弱伊麻里,延迟‘多巴计划’的启动——”

枪声停了,多利安走到外头,面对最后剩下的那人。看到多利安之后,这男子开始爬向他的枪,沿途在地上留下一条浓重的血印。

“你就是那个情报员,是你把那些信息发给大卫的。”

多利安不慌不忙地走到枪边上,一脚把它踢到了实验室对面的墙边,“停下吧。我不想伤害你,事实上,我很乐意帮你的。我只想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马丁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努力集中精神,“无论如何,我们仍在试图理解它的工作机理。每个人都有亚特兰蒂斯基因,或者至少有其中的部分基因,但激活它才是关键。有些人——天才们——的身上它的激活更加频繁。我们认为那些天才的时刻,那些洞察明晰的时刻,其实就类似于一个灯泡亮起,然后又熄灭:亚特兰蒂斯基因激活了,在那转瞬即逝的一刻,我们得以让我们的思维全力运行。那些天才不需要启动‘战斗或逃跑’的断路器就能激活亚特兰蒂斯基因。我们开始把我们的研究集中在那些能持续发生激活的人们身上。我们观察到自闭症谱系患者中存在很多这种人——我们正是因此而资助你的研究。伊麻里理事会也正是因此原谅了多利安对你的罪行——他的行为把你引导到了伊麻里关注的领域。而你成功之后,那些孩子显示出亚特兰蒂斯基因被持续激活的特征之后,我在他发现之前把孩子们抓走了。我还利用时钟塔制造出额外的麻烦来让他忙起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派我?”这人咳了起来,嘴里涌出鲜血。

“对。为了通过那些‘钟’的拦截,进入墓穴——也就是这里的冰层下两英里处的建筑。我们对‘钟’进行研究时,一开始就发现有些人比另外一些人能坚持得更久。他们最后还是都死了,不过一两年前,我们终于识别出了一组和这种抵抗力有关的基因。我们称之为亚特兰蒂斯基因。这组基因会显著影响脑神经的连接。我们认为,它可能影响着所有高级认知能力:解决问题,复杂推理,语言,创造力。我们,智人亚种,是‘智慧的’,拥有这组基因,而其他任何人属的亚种生物都没有——至少我们没有发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与众不同。我的看法是,亚特兰蒂斯人把这组基因赐予了我们,在大约6万年前——多巴大灾难前后。我们因此得以生存下来,但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一赐予。我们很大程度上仍然跟我们的表亲是一样的,那些大型猿类靠着直觉行动,生活在野地里。奇怪的是,我们认为这组基因是由某个脑部控制中枢激活的,它掌管着二选一的生存抉择程序,‘逃跑或战斗’。这个机制会激活亚特兰蒂斯基因——让我们能集中全部身心应对挑战。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们是种寻求刺激的生物,为什么我们这么倾向于使用暴力。实在是太奇妙了。”

“是的——”多利安的耳机咔嗒响起,他把视线从这个濒死的男人身上移开。

“为了应付‘钟’——”

站里的一个技术员的声音响起:“先生,我们已经识别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们是我们的雇员——那几支钻探队之一。”

“我很抱歉,凯特。是我逼着你搞出结果来的。然后你搞出来以后……是我绑架了那些孩子们,我这么做是因为我们需要他们——”

“一支钻探队伍?”

马丁温柔地看着她,眼神带着同情:“穿上这身衣服,我会在我们剩下的这点时间里尽量告诉你。”他指着一堆柜子旁边的墙上挂着的一套臃肿的白色太空服。凯特开始钻进那套衣服,马丁望着别处开始讲述。

“是的。实际上就是他们这支队伍找到了这里的入口。”

“求你了马丁,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多利安回头面对着那人:“谁派你们来的?”

马丁带着她走过一排排箱子,又走过一个像是临时控制室的地方:里面放着一堆电脑,满墙都是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长长的冰雪走廊和一个入口,就是她之前看到孩子们走过的地方。

他看起来完全迷糊了:“没人……派我们来……”

又是一阵脚步声,跑动声,气闸室打开的声音,关闭的声音。然后马丁回来了:“快来,凯特。”

“我不相信。”

“先生,你以为我是到这里来干什么的?”

“我看到了……”那人现在失血更严重了,肚子上挨的那一枪很快就会夺走他的生命。

“那现场谁来管理?”

“看到了什么?”多利安追问道。

“站点正在遭到攻击。如果被攻陷的话,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也都没意义了。他叫你们过去,你们愿意待在这里也行,自掘坟墓埋的反正还是你们自己。”凯特听到许多人的脚步声朝她这边过来,然后他们走过去,从另一个气闸室出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脚步声了——是马丁的。他走向机库深处,再次开口:“他是要每个人都去——”

“孩子们。”

“什么?我们听说——”

“噢,看在老天的分上。”多利安说。这世界怎么了?如今连石油钻井工人们都变成了热血慈心的大善人了。他举起手枪,一枪打在这人的脑袋上。他转身走回到他手下的伊麻里安保小队当中:“把这儿收拾干净——”

“斯隆让全体员工都到北出入口去。”

“先生,在出入口控制那边出现了异常。”一个士兵抬起头,“刚才有人启动了吊篮。”

“卸——”

多利安的目光飘向地板,然后前后移动:“是马丁。派一队人马去——包围控制站。不许任何人离开那个房间。”一个念头在多利安脑海中闪过:吊篮启动了,凯特呢?“还有多少时间?”

凯特听到他的脚步声在那些人面前骤然停了下来。凯特从没听过她这位养父说话的声音这么有权威性,有魄力:“你们这些家伙在干什么?”

“什么时间?”

“我一分钟就回来。”马丁一边小声说话,一边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那两个小孩带着的炸弹。”

“马丁——”

这个伊麻里安保特工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在上面按了几下:“不到15分钟了。”

“在这里等着。”马丁说。

她还是有可能在此之前赶上孩子们的。“把吊篮上的缆绳弄断。”多利安说。这是个合适的结局。凯特·华纳——帕特里克·皮尔斯的女儿——会跟当年多利安的哥哥拉特格一样,死在一条漆黑、冰冷的隧道里。

“保持安静,我们要赶快。”马丁边说边领着她沿着白色墙壁的走道前行。他们拐了个弯,前面走道的尽头看起来像是个太空站里的那种气闸室。他们一路往前,穿过气闸室。他们冲进前方的大房间,身边吹过一股凉风——这里的屋顶是高高的拱形天花板,看来是个机库,或者是库房。马丁捏紧她的胳膊,带着她走到一堆硬塑料箱子后。他们蹲在那里悄然等待着。凯特听到房间那头有人在说话,还有些发动机声,是重型机械的——大概是叉车的。

CHAPTER 116

“马丁。”凯特刚开口,就被马丁打断了。

大卫仆倒在地上。子弹打在他身后正在关闭的大门上,弹飞了出去。他翻身爬起,蹲在地上,将那把长矛扛在肩上,矛尖朝前,就像是个史前的猎手,随时准备朝着门那边冲出来的猎物一矛戳过去。

门开了,马丁·格雷快步走进房间。他抓住凯特的胳膊,把她拖到走廊上。

但门没有打开。大卫松了一口气,坐倒在地板上,让自己的伤腿休息一下。他不明白帕特里克·皮尔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走完下面这些路的?

第二声爆炸响起,凯特朝上方望了望。她又试了试房门,还是锁着的。她觉得自己闻到了烟味。她的心中还在想着多利安那些疯狂的宣言,还有孩子们走进那个巨大建筑的视频……他们背上绑着背包。

疼痛减轻了些之后,他站起身来,观察周围的环境。这个房间和他刚离开的那个一模一样:一样的灰色的金属墙壁,墙顶上和墙底的那些灯也一样。这里看起来是个休闲室,周围有七个门,呈半圆形展开,很像是一排电梯门。

伊麻里研究基地“棱镜”

除了那七个椭圆形的滑门之外,整个房间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个齐胸高的桌子,在那排门的对面。一个控制台?它的表面覆盖着黑色的塑料或者是玻璃,跟前面那个密室里的控制台很像。

南极洲东部

大卫走到台前,把矛靠在边上,腾出自己那只好手。他把手放在台面上,就像在全息投影中看到的那个亚特兰蒂斯人那样。几缕白色和蓝色的光雾升腾起来,在他的手周围形成微小的电气泡泡和脉冲。他摇动自己的手指,那些光雾也迅速地随之改变:泡泡和细小的电脉冲绕着他的手指旋动。

CHAPTER 113

大卫抽回了自己的手,自言自语说,你还说过自己对这些问题什么都不懂呢。刚才他明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以为会看到,或者说他是希望能看到,能弹出来一个帮助菜单。

“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克雷格说,他走近全息投影正在放映的区域,“某个视频,全息投影,反复播放,几分钟就重复一次。我认为这播放的是过去这里发生的事情。这也是我把你弄到这下头,弄到这个房间里的另外一个原因。这就是这个房间的秘密。我们认为帕特里克·皮尔斯1938年送出日记的时候还没有发现这些。可能的另一个解释是:他找到了这个房间,但直到1978年他从管子里出来之前,这些投影装置都没有启动。我们还在试图搞清真相,不过我们相信,他在作为汤姆·华纳继续活动的7年里的某个时候看到了这些东西。你会看到我们为什么如此认为的。我们目前还不知道这些图像的意义,但他当年竭尽全力防止我们看到这些。我们认为,这些是某种形式的留言。”

他捡回长矛。“专注于你懂得的事情:你的狩猎、采集技能。”他告诉自己说。那边还有另一个门,孤零零地立在控制台边。是个出口吗?他走到那个门边上,它滑开了,露出更多《星际旅行》式的走道,和之前的隧道发掘者的隐藏密室那边的走道一模一样。他的眼睛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地板和天花板上的发光二极管灯泡发出的微弱光线。

“那是——”

如果12000到15000年前那艘船爆炸的时候,亚特兰蒂斯人是跑到这个房间来,那么合理的推断是这地方是个逃生舱,或者是船体中部坚固的区段。另一个想法跳进了大卫的脑海:如果他们到这里来了,有些就可能还在这里。可能他们在这里冬眠,在别的管子里。

房间的另外一边,一个全息投影闪烁了几下,亮了起来。看来是个3D视频。

大卫环顾四周,这里显然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大卫思考着这个邀约——他自己的和魔鬼的交易。然后他环顾房间四面,想找件能做武器的东西。那边有个东西——一把长矛的木柄,戳在墙上。在这个到处都是陌生金属和玻璃,满是大卫完全无法想象的技术的房间里,那把木头和生铁的长矛看起来格格不入。

这间电梯房外面是个丁字路口,两个方向的尽头都是另外一扇椭圆形的门。他选择了比较短的一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用那把长矛当作拄杖。它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克雷格停了好一会儿,让大卫琢磨这些话,然后转过身在房间里踱步,“仔细想想吧,大卫。你知道你赢不了的,你斗不过我们。隧道里面的那些枪响,是我的伊麻里保安特工们开枪杀死了最后一批忠于时钟塔的人。他们都死了,只剩下你在这里。你不可能击败伊麻里的——没人能。全世界正忙于和瘟疫搏斗,你无法预防末日降临。但我们能改变局势,从伊麻里内部。我们能改变未来世界的模样。”

他走到这边的走道尽头,那扇门自动打开了,大卫走了进去。

“那是他的报复。汤姆·华纳死后,留下了他的女儿。多利安毫不迟疑,他希望凯特尝到他尝过的痛苦:一觉醒来,发现你的家人全都消失掉了。他是个怪物。当时是马丁让他没有杀掉凯特,但现在马丁无法制止他了。而你可以,你可以拯救凯特,也没有别人会去救她了。”

“别动。”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这人声音粗嘎,仿佛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什么?”

大卫听到身后响起一个脚步声。从回音判断,这个人(或者亚特兰蒂斯人)的个头跟他差不多。大卫举起双手,手上仍然握着长矛:“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你不想这样吗?是他应该对‘9·11’袭击负责。他是你的敌人,而且你可以救出凯特:她现在就跟他在一起,他会伤害她的。他以前就伤害过她,在旧金山。记得那个孩子吗?那是他的。”

“我说过了,别动。”那人差不多站到他背后了。

大卫摇摇头:“这就是你所希望的?这一通装模作样的目的就是这个?你希望我杀了斯隆——来让你登上王座?”

大卫迅速转过身去。他刚来得及瞥见这人,或者是别的什么生物的一个轮廓,一个身影,就感到自己被电棒戳了个正着。这一下直接把他放倒在地上,让他失去了知觉。

克雷格望着大卫,希望看出点迹象,能借此判断他的前学徒对这个邀约会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我会把你作为囚徒带过去。我了解他:他会希望嘲弄你,会希望亲自盘问你,折磨你。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在跟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杀了他。”

CHAPTER 117

“对我们大家来说,都非常不幸的事实是,多利安相当有能力。而且他在伊麻里组织内部有支持者。对伊麻里中的一部分人来说,他是当然的继承人,再临的救世主。他是个活生生的证据,证明瘟疫和‘钟’可以被战胜,人类可以生存下去。这些看法又影响了多利安的思维,他变成了一个怪物。他计划把人类减少到只剩下被选中的少数人,基因更优秀的人,他相信那会是他的同族。他已经释放出了瘟疫,我们说话的此刻,末日正在降临。但我们能制止他。你可以杀了他,然后我来独自掌控伊麻里组织,你做我的助手。”

南极洲东部

“我认为新名字是有必要的。如果有人把我们和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的那些事情联系起来了,那会……给我们的生活增添麻烦。皮尔斯改名汤姆·华纳,并为他刚出生的女儿起名凯瑟琳。他告诉她,她的母亲在生下她的时候就死了,这也的确是事实。迪特尔成了多利安·斯隆,他沉溺于过去和他父亲留下的阴影中,他是个满心仇恨的孩子。他当年看到了那么多的苦痛,而后又被独自一人留在一个他完全不理解的时代。想想看,一个7岁的孩子在1918年得了西班牙流感以后入睡了,当时他的父亲和兄弟都还活着。然后60年后,1978年,他醒来了,疾病痊愈,可是独自一人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就像你一样,他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投注在对那些夺走他所爱的人的反击上,投注在杀死那些改变了他、毁掉了他的生活的人上。对他来说,那就是汤姆·华纳和亚特兰蒂斯人。

伊麻里研究基地“棱镜”下方两英里

大卫的念头转得飞快。他几乎是在喃喃自语,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凯特·华纳是帕特里克·皮尔斯的女儿?怎么——”

钢制吊篮摇晃着在寒冰的井筒里飞驰而下。它偏离了中轴线,撞上了光滑的冰墙,飞散的冰屑洒满了凯特的衣服和护目镜。她抬起自己的手臂遮住头部,这时篮子顿了一下,差点把她甩了出去。原本在吊篮顶上的那一堆沉重的吊索现在压到了吊篮顶上。吊篮稳定了一瞬间,然后猛地歪向一边,底部撞到了冰井的边上,顶部咬进了对面那边。凯特抓住了吊篮顶上的一根杆子,双脚用力蹬在吊篮底下的栅格板上,把自己固定住。她现在好像是个零重力训练框架里的宇航员,随时准备应对吊篮上下颠倒或者左右翻转的可能。吊篮在隧道的两侧间弹来弹去,喷溅出更多的冰屑。这些碰撞减慢了下落的速度。然后墙壁消失了,接着是漫长的两秒钟,最后……哐当。吊篮陷进了一堆冰块里,凯特一头栽倒在地上,摔得几乎要闭过气去。

伊麻里隧道

她挣扎着吸进一口空气。穿着这身衣服吸气,简直像是在通过一根细细的咖啡吸管吸气。喘过气来之后,她翻过身,开始评估自己的处境。

直布罗陀

吊篮陷进了一堆冰块里好几英尺深,看样子正在钻头钻开这个洞穴的地方下面。这堆冰肯定就是钻头抽回到上面的时候从井筒里掉下来的碎冰,还有她在下落过程中带下来的冰。这张冰床救了她的命。

CHAPTER 112

比起床,这冰堆看起来更像是个玻璃雪景球——里面有些明亮的光源。凯特盯着它们看了一下。看起来它们简直像是一群萤火虫,但毫无疑问,它们其实是扔下来给下面这片广阔的空间提供照明的发光二极管。它们掉进了碎冰深处,于是它们的光线从冰里折射到外面,照亮了整个巨大的房间,也照亮了凯特周围的状况。

一个安保人员,或者是个军人,冲进了房门:“先生,我们正在被攻击。”

吊篮差不多一半都被埋在松散的冰块中,在冰堆顶上的部分被钢铁的栅格盖住了。她被困住了,不过那边有个小小的出口——尺寸不够她爬出去……不过……她也许能在它下方挖掘,把它弄大些。

凯特还没来得及对这话做出反应,外面就响起了一声警报。

凯特开始用自己的双手挖冰,就像是一只小狗,试图在铁链围栏下面打个洞出去。笼子把那些细小的碎冰砸松了些,但这活干起来还是很慢。终于,她觉得那个开口够大了,便把头探了进去。她的头和手臂都过去了,但厚厚的衣服卡在了参差不齐的金属网格上。凯特试着退回去,但尖锐的网格刺破了衣服,她被缠得更紧了。她摇摆着想挣脱出去。冷空气从衣服上的破洞涌了进来,袭击着她的背部。她用尽全力把腹部朝冰层挤过去,然后双手用力一推,这才退回到了笼子里。

“是吗?这都是你父亲的错,是他导致了这一切。他杀死了我的母亲和哥哥,逼得我父亲不得不进行一次危险的行动来拯救世界——然后他再也没回来。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原因,凯特。我这辈子都致力于完成我父亲的工作,还有为你父亲当年对我全家所做的那些事情复仇。而今天,你把我要最终完成这一切所需的钥匙给我了。”

这里的寒冷似乎正在让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麻木。首先是她的背部,然后向周围扩展开来。每一秒钟,它都在占据她身上更多的区域。她的手开始颤抖了,她之前没有意识到这套衣服这么保温。下面这里冷得足以致人于死地。如果她不尽快行动,她会被冻死的。

他在说什么?她父亲28年前就死了。多利安,或者迪特尔,或者是叫别的名字的这个人……是个疯子吧。“这里只有你才是个蠢人。”凯特说。

她开始用双手舀起冰块,疯狂地努力扩大洞口。她感到自己的腿也开始被冻僵了。她努力保持平衡,把又一捧碎冰扔进吊篮。洞口马上就够大了。

然后他转过头,盯着她露出一个邪恶、冷酷的狞笑:“这太聪明了,凯特。当然了,你一直都很机灵——在科学问题上。但在看人上就不一样啦。”他转身背对她,朝门口走去,“这点上你跟你父亲真是一样——聪颖但又愚蠢。”

现在冷空气开始冻得她的肺部生疼了。她呼出的水汽在干净的玻璃头盔表面凝成了一片冰霜。很快寒冷就会破坏她的肺部,她在冻死之前就会被窒息而死。白霜现在几乎盖满了头盔,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用手擦了擦——没用——还在那儿。她又擦了擦,还在。为什么擦不掉?当然了——它们是在头盔内部啊。她知道的。为什么她居然会想从头盔外面擦掉它?她到底怎么了?是寒冷。低温在让她的身体机能逐渐停止,她快要不能思考了。在擦雾之前她在干吗?头盔里面现在盖满了一层冰——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四下转动,寻找方向。就像是一只笼中的小狗,四脚着地,在黑夜里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凯特仔细观察着多利安的脸色。困惑?怀疑?悔恨?他盯着墙和地板相接的位置,沉思着。

一只小狗,一个笼子,洞。对了,她正在挖洞,为了出去。她必须出去。洞口在哪儿?凯特疯狂地在身下的冰面上摸索,她在笼子里跌跌撞撞。没有,到处都只摸到铁栅。真的有洞吗?然后她的手摸到了——是的,在这里。但她挖不动了,她的手指已经失去了感觉。

伊麻里研究基地“棱镜”

她钻进洞里,双脚用力把身体向前推。她感到尖锐的网格碰到了她的背部,但她毫不在意,双脚更加用力了。铁栅现在碰到了她的腿部,她在移动。她把手肘戳到冰上,用力拉动身体,一只手肘,然后换一只,就像是个在障碍穿越课中从一根带刺铁丝下爬过的士兵。她前进了多少距离?她把一只脚拔了出来,她自由了。

南极洲东部

她翻过身,站立起来。她头盔里的冰雾让她什么都看不见。那建筑在哪边?她起步奔跑,但双腿感觉仿佛灌了铅似的。这套衣服,再加上她被冻僵了的腿——她不可能跑得到的。她现在连方向都找不到。该往哪边走?到处都是一样的——冰,还有微弱的灯光照在冰上。

CHAPTER 111

她觉得地面在朝她冲上来。她倒在了地上,翻滚着。冰碰到了她的背部,让她的身体又感到一阵寒冷袭来,冲击着她的神经系统。她的背弯成了张弓,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吸进一口空气,跳了起来,跪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

“女儿。其实你已经见过她了:凯特·华纳。”

她必须好好想想。她站起来,旋转身躯。灯光,一边的灯光比在另一边多。这个穹顶下的空间非常广阔。那些灯光——那个玻璃雪景球,它里面的萤火虫……钻头就是从那里进来的……那些灯光的所在应该和入口的方向正好相反。

“皮尔斯的孩子?”

凯特转过身,背对着灯光走去。她好冷,然后传来砰的一声:金属和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在她前面,但微微偏右。凯特校正了一下自己的方向,继续前行。她又摔倒了,但她撑起身子,把双手放在一边膝盖上,把另外一条腿拖起。现在她浑身都失去了知觉。她机械地摆动着四肢,希望能休息一下。

“是这样。我1978年醒来以后,命令工作人员打开了他的管子。他随即走了出来,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那管子肯定是某种医疗设备,一个自动医疗舱。但它的能力只限于医治活人。我亲眼看着帕特里克·皮尔斯,那个之前20年的时间里坚忍不拔的法官,在他们把海伦娜的尸体从管子里拖出来的时候崩溃掉了。他又一次经历了她的死亡。不过,至少我们还能救回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踩在冰上的“嘎吱嘎吱”声消失了。她的脚步现在没了声音,但周围还是很冷。她感到头晕目眩,她又迈出一步,再一步,一直走。

“多利安·斯隆就是迪特尔·凯恩?”

她身后,金属又在互相碰撞。是大门关上了?

“不是我,是多利安。迪特尔·凯恩。我得承认,是我利用时钟塔来保证事前没有任何情报部门能听到这个阴谋的半点风声,但策划了‘9·11’袭击的是他,那是他的大脑的产物。他执着于搜索那些山区,寻找他的父亲。他非常需要某些掩护,不过这不是唯一的原因。正如我之前所说,1978年我醒来的时候,我们的组织百废待兴。直到2001年我们仍然没有完全恢复元气。我们需要钱,还需要一个全球性的掩护,来继续我们的大业。”

她还是感到好冷。她蹲了下去,然后跌倒在地上,脸部着地。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加入时钟塔的,你知道伊麻里从我这里夺去了什么,你从我这里夺去了什么。”

CHAPTER 118

“我不想那样,人才难得啊。另外还有个原因:你知道得比其他任何人都多;你处于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南极洲东部

“我不会的,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了。”

伊麻里研究基地“棱镜”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在这里是为了雇用你。等我们谈完之后,你就会了解到真相,然后你最终会——”

多利安看着凯特摔倒,然后又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巨大的入口。悬在上面的“钟”寂然不动。他瞥了一眼倒数计时钟:00:01:32。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不到两分钟了。他本以为坠落会杀死她的,不过在墓穴里的一次核爆——那也不错啊。结果她还是死定了。

“我把撞针拆掉了。”克雷格说,“我知道你可以分辨出枪里是有子弹还是没子弹的。”

“放开我,多利安。”

大卫再次扣下扳机,又是咔哒一响。

多利安转过头就看到了马丁·格雷。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在挣扎着反抗两边抓住他的伊麻里保安的特工们。观看凯特的死,或者说期待看到凯特的死太让多利安着迷了,以至于他忘了这个老秃鹫还在控制室里。

伊麻里隧道

多利安转向马丁,冷笑着说:“是你干的。是你跟时钟塔玩那套猜谜游戏,把他们引到了尼泊尔的设施,希望他们能救走孩子们,阻止我执行‘多巴计划’。”他想了一下,“然后你又帮他们逃走。就是你,对不对?是你和伊麻孺联系,伊麻孺的人在‘钟’爆炸之后救走了他们。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直布罗陀

“你这是在妄想,多利安。放开我,别给你自己丢脸了。”

CHAPTER 110

“你真是很聪明,马丁。但下面这个你可没法为自己辩解,你刚刚在帮凯特逃走。”

“是真的。我在那两个孩子身上试用了实验性的干细胞疗法,用的就是我们死去的孩子的胚胎干细胞。我把那些干细胞全用完了,一点儿都没剩下。”

“我不否认。我从没掩藏过我对她的爱,保护她是我的最优先事项。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为了她把这整个基地都烧成白地。”

“你说谎。”

多利安笑了:“所以你承认了:那些攻击我们的钻探队员是受了你的指使。”

“我失去了孩子。但那之前一个月,我就保存了从脐带中抽出来的胚胎干细胞。预防万一那个孩子会遇到需要干细胞的情况。”

马丁不屑一顾地摇摇头:“绝对没这回事。想想吧,多利安。我甚至都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我之前从没跟他们见过面。”

“什么?”多利安退开了一步。

“嗯,这不重要。我已经想明白了,马丁。”多利安端详着年长者,期待着他的反应,“你呢?是的,我猜你也已经明白了。那两个孩子能从‘钟’面前活下来,是因为他们被用过干细胞疗法,干细胞来自我和凯特的孩子。我们两个都是被那些管子救下来的人:凯特是在她母亲子宫里的还未出生的胎儿,我自己是个孩子,染上了亚特兰蒂斯瘟疫,或者你乐意叫它西班牙流感也行。这意味着,我也一样能通过那个入口。但我会再等几分钟。”他指着那个显示着倒数计时的巨大计算机显示屏。最后的几秒钟滴答滴答过去,它上面显示出:00:00:00。这串数字变成了红色,闪动着。

凯特现在想告诉他了,仅仅是为了看看他脸上会有什么表情:“脐带血。”

多利安本以为爆炸会让地面震动几下的,但一次震动都没有。那些建筑的墙一定厚得难以想象,另外那两英里厚的冰层也提供了额外的隔绝。

多利安的表情变了,仿佛想起了什么琐碎的事情,想起他把什么东西忘在了食品店里的模样:“噢,那件事啊。只是清算一笔老账。如果你不告诉我你在那些孩子身上用了什么疗法,我下面要对你做的事情可会比那厉害得多,相比之下那根本什么都不算。”他又靠近了些,把凯特逼到了墙角。

多利安笑了:“下面刚刚有两颗核弹头爆炸了。凯特没赶上孩子们,我可以向你保证。她只有不到两分钟追上他们,而且我认为她的状态也不适合竞走。你也看到了,她受伤很严重,马丁。她可能已经穿着那套衣服被冻死了。或者,至少,失去了她大多数的手指和脚趾——就在她被炸死之前不久。”

凯特不停摇头,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她不要哭。最后她只能迸出一句话:“为什么?”她的声音颤抖,泄露了她的情绪。

多利安等了一会儿,但马丁一言不发。多利安朝他的一个保安干事点点头,那人就走到柜子前,开始准备一套太空服。“我准备下去,稍微检查一下她的状况,等他们装好一套索具把我放下去。如果我们找到残骸的话,我会让你知道的,虽然我怀疑不会有什么残骸了。但在我出发之前,我希望能跟你分享些别的东西。我还解开了另一个谜团。”多利安踱到他身前,“你想要听听吗?”

伊麻里研究基地“棱镜”

“你这荒诞的表演,多利安——”

南极洲东部

“别侮辱我。你的性命在我的掌握之中。”

CHAPTER 109

“你自己的也是。任何理事会成员都不得杀害另一个——”

“我听够了。”大卫举起枪,扣下扳机。

“我们来把这事说清楚。马洛里·克雷格几天前禁止我杀了你,但现在他站到我这一边了——他把凯特送到了我手里。这次他不会反对把你处决了。不过还是来继续我刚才的话吧——在尼泊尔的爆炸。那些孩子仅仅是接受过亚特兰蒂斯基因疗法,‘钟’的辐射没有伤害他们。但凯特和它接触的时候,它的表现完全不同——它关机了。这就是尼泊尔发生的事情。‘钟’把她识别为一个亚特兰蒂斯人——它的主人之一——然后它就关机了,导致我们的电网中出现了一次占比极大的负荷损失,破坏了核反应堆和整个设施中其他所有的继电器。你想到这其中的含义了吗,马丁?”

“事物和它们的表面并不——”

马丁望着远方:“我肯定你会告诉我的。”

“接受你们的洗脑?你以为我会加入,如果我听到了你们行动的根本原因?”

“别这么无耻好吗?你也会想听到下面的话的:这意味着我们的孩子是第一个两名亚特兰蒂斯人之间的后裔——人类一支新的血脉的第一人,人类演化的终极结果。它的基因组中的线索能让我们理解在5万年前我们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也能让我们知道应该如何才能继续演化。”

“我没有,你知道的。你看过我们在1947年发出的信息了吧。埋藏在那几份《纽约时报》上的讣告中的信息。为什么伊麻里的信息会用‘时钟’和‘塔’作为标识?你那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了,在你看到那些解密后的信息的一刻——或者也许更早。在你的潜意识深处,你应该早就知道时钟塔的真面目了,在你听到有多少特工处于伊麻里的控制之下的时刻,或者在那些分站如此迅速地陷落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想想吧,时钟塔不是被伊麻里渗透了——它就是伊麻里的一个部门,一个专门用来取得世界各国的情报部门的信任,好彻底地渗透他们的组织。这样可以保证时机来临,我们释放出亚特兰蒂斯瘟疫之时,他们会无能为力,完全对真相一无所知。时钟塔还有另外一个功能:聚集和控制任何会妨碍伊麻里的总体规划的人——像你这样的人。你在时钟塔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一直在监视你,试着搞清楚你知道了多少,又告诉了谁。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案。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在审讯中崩溃的。此外还有个好处:我们发现,这些年里,大多数特工在了解到全部的真相后加入了我们。你也会的,这就是为什么你在这里。”

“是本来能,多利安。你亲手——”

“你在说谎。”

“我做不出来,”多利安转头不看马丁,“即使我为了凯特父亲对我的家人所做的事情这么憎恨她,我也没法让自己去杀掉我自己的孩子。它在一间实验室里,放在一根亚特兰蒂斯人的管子里,就在旧金山。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马丁。你的那些干预,结果毫无意义。我已经赢了。一支科学研究团队现在正取出胎儿,用于研究。我们很快就会有切实可用的亚特兰蒂斯疫苗了,也许就在一两周或者一两个月之内。我们会把它用在我们选中的人身上——”

“皮尔斯和我直到1978年才被唤醒,面对着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的组织,伊麻里,实质上濒临破灭——只剩下我们做幌子的那些公司和少数海外资产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大大削弱了我们的组织。纳粹侵占了我们的许多资产,包括‘钟’。当时伊麻里的领导层面临这样的处境,于是绝望了——绝望得想要让我们这些老家伙,这些最初缔造伊麻里国际集团的人回来。能想到要这样做,算他们还有点小聪明。但当然啦,他们并不知道全部的历史。帕特里克·皮尔斯和我同时被唤醒了,然后我们差不多就是在延续我们离开之前的争斗。我开始重建伊麻里,而帕特里克则再次扮演着妨碍我的角色。我首先就从恢复我一手创建的组织,伊麻里当中专属于我的部门,世界上第一个全球性情报组织做起。你很熟悉这个组织——时钟塔——伊麻里的情报机构。”

一个技术员打断了多利安:“我们准备好了,先生。”

“我们也想啊,但是正如我刚才说过的,我们知道他写了本日记,他还制订了些反对我们的计划。我们担心那些计划会随着他的死亡而启动,所以我们当时是两面为难。杀掉他还是太危险了,不过我还是可以嘲笑他。他拼尽全力反抗,可最后还是被警卫制住,丢进了管子里。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都在嘲笑他,可随后,让我惊惧交加的事发生了。凯恩命令冲锋队员们把我放进另外一根管子里。他不信任我,哪怕多年来我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凯恩承诺说他一回来就会把我放出来。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可能会回不来,但当然啦,他没能回来。我们几周前才终于在南极洲找到了他的潜艇。

“我要走啦,马丁。”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这么做。”马丁定定地看着他。

“的确,但他根本不怕死。你也读过那篇日记的结尾了。他甚至会欢迎死亡,能和我们同归于尽的话他会感到无上光荣。我们夺走了他的一切,他珍爱的一切。但他对他的孩子的爱胜过了他对我们的仇恨。正如我刚才说过的,帕特里克·皮尔斯很聪明。他从那根管子出来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那是什么。那些是休眠管,延命装置。在我们头顶上的库房里,在那家临时医院中,他做了一笔交易。他要把海伦娜的尸体放进一根管子里,而凯恩会把他垂死的儿子,迪特尔,放进另外一根里面。之后他们俩都对医学研究投注了大量精力。他们梦想着有一天,他们能打开管子,拯救他们爱的人。当然了,凯恩还有些更激进的想法,激进得令人不安的想法。他致力于寻找能从‘钟’的攻击中存活的办法。他把‘钟’运到了德国,然后……你已经知道那些试验了吧。我们知道皮尔斯在进行反对我们的活动,在策划着什么。于是1938年,在出发探险的前夜,凯恩带着他的冲锋队员们把皮尔斯抓了起来,放进了一根管子里。”

“我相信你的确——”

“否则你们就会杀了他。”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下去。”

“你真的看不出?你觉得皮尔斯为什么会跟我们合作?”

“你知道——”

“我看不出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张便条,”马丁说,“你别在那两个孩子身上的。我知道里面是什么,一封德文的信,一个充满希望的小男孩告诉他‘老爸’那些孩子带着炸弹,他需要尽快前往出口。你失去理性了,多利安。看看事实吧。还有三号实验室里面的那些尸体。这下头的‘钟’在我们到来的时候就处于激活状态。几周前我们在潜艇所在的冰山上找到的那个也是。它杀死了我们研究队伍中的成员,我们在它下面找到了遗骸。你父亲从没有在哪根管子里睡过,他是人类,完全是个人类,真——”

大卫悄悄把枪从腰带里抽出来。他必须让对方继续讲话,至少再讲一会儿。

“他是个神祇。而且他没有死,我一直也没见到他的遗骸。”多利安不屑一顾地说。

“的确如此,我就是那时候雇的他,我们找他的日记也找了快一百年了。皮尔斯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家伙。1938年我们知道他派人把这本日记送到伊麻孺那边,但我们不清楚那次行动是否真的把日记送到了那里。我很好奇他在日记里会写些什么,会透露多少机密。当你读到日记的时候,你没有对他和我们的交易感到好奇吗?为什么,在西班牙流感杀死他的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之后,他会留下来为伊麻里效力将近二十年?他怎么说的来着?他‘和魔鬼做的交易’。”这人哈哈大笑。

“还没见到。但我们会——”

“你在说谎,克雷格雇用皮尔斯的时候是将近一百年前。”

“他就在下面!”多利安坚持道。

大卫看着那个男人在房间中来回漫步。他一直以来所知的这个男人,叫作霍华德·基冈,是时钟塔的总监,而现在这人自称是马洛里·克雷格。

“我很怀疑这点。就算他在吧,那他得有127岁了。”

伊麻里隧道

“那我就会看到他的遗骸,或者别的什么我能找到的东西。但总之我看到的时候就会知道的。而且我也会看到其他人的遗骸,一位女性的,三十出头的女性。然后我会最终完成我在这世上的使命。我会一劳永逸地消除亚特兰蒂斯对人类的威胁。”多利安朝安保警卫们比了个手势,“要保证不得让马丁离开这里,严密监视。如果研究胎儿的那些人说不需要他了……”他转过身,盯着马丁的双眼,“那就杀了他。”

直布罗陀

马丁表情漠然,没露出半点情绪波动的迹象。

CHAPTER 108

一个技术员走了过来,把多利安请到一旁。他有些犹豫地说道:“先生,到那下面去的话,有些……我们认为您应该等等。”

“是时候谈谈了,凯特。叫我多利安·斯隆吧。坦率起见,我们还是别用那个假名了吧,迪特尔。我叫迪特尔·凯恩。”

“为什么?你们说过的,太空服会保护我免于放射性伤害——”

“你——”凯特只说出了这一个字。随着他一步步走进房间,凯特一步步后退,直到她发觉自己的背已经顶到了墙上。

“是的,的确如此,但爆炸还会带来其他危险。火焰,可能对建筑结构造成了破坏。正如我们所知,整个地方都可能崩塌掉。我们从直布罗陀那边的建筑获得了一些数据——克雷格董事发现了一些记录视频。那边的建筑实际上是被瓦斯爆炸炸坏的,那次爆炸和我们送过去的核弹威力相当,呃,实际上那次更强。但总之现在我们知道,那些建筑物并非坚不可摧——”

这怎么可能?她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价格昂贵的晚餐;他向她搭讪的时候她的大笑;旧金山一间点着烛光的套房。然后是那一天,她告诉他自己怀孕了——那天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直到此时此地。

“你们的建议是?”

凯特认出了他。

“等几天——”

过了几秒钟,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一身长长的黑色战地风衣的男人迈着机器人般的步子走进了房间,然后……

“绝不可能,我顶多再等几个小时。”

背包的图像从镜子里消失了。

技术员微微点头。

凯特从镜子前退开了,太疯狂了。什么人会对两个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无法信任这种人,她不会告诉他们的。他们只会再去伤害别的孩子:她对此确定无疑。她必须想出对策来。“我需要点时间。”她喃喃道。

“还有另外一件事。等我进入墓穴以后,往这个钻井里放下三颗核弹头。如果除了我和我父亲之外有任何人走出来——不管是人类还是亚特兰蒂斯人,还是别的什么——就引爆炸弹。把剩下的核弹放进其他的钻洞里,设定成让它们全部同步起爆。”

“孩子们带着的背包里装着核弹头,凯特。他们还剩下不到30分钟了。我们可以远程关闭核弹,但你必须告诉我们你做了什么。”

“这样的爆炸会融化冰层——”

镜子上的画面切换成了一幅穿过入口的孩子们的特写镜头。镜头在孩子们背着的背包上聚焦放大。那里有一个发光二极管的数字显示器,你会在闹钟上看到的那种——显示着一串数字。一个倒数计时。

“这样的爆炸会拯救人类这个物种。去照做。”

“你已经读过那个开掘隧道的人的日记了,你知道直布罗陀的那个建筑。这里也有一个类似的建筑,规模比那个大20倍。它一直在这里,在两英里深的冰层之下,沉睡了不知道几千年。孩子们现在就在里面。”

CHAPTER 119

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里什么也没有发生。然后一个视频窗口从镜子的侧面弹出,开始播放。镜子的这部分肯定是个特殊的计算机显示屏。视频里是那两个孩子,在一条昏暗的过道里走着。凯特朝镜子走近了点,伸出一只手。在孩子们前方,一个巨大的入口打开了,只能看到里面一片黑暗,孩子们走了进去。视频停留在入口关闭的画面上。

大卫睁开眼睛,环顾周围。他正躺在一张皮质的小床上,一张凝胶状的床垫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身体。他倾身向前,凝胶的反弹力帮助他坐了起来。他闻到了一股味道,类似于大蒜混着甘草,实际上比那还要难闻。大卫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鼻子,但那味道反而更严重了。他这才意识到这股恶臭来自他自己——来自他肩上和腿上的两团黑色膏药。天哪,真是臭死了,可是……他的伤口感觉好多了。那些膏药腐蚀掉了他的衬衫,不过看起来正在修复他的伤口。他站起来,随即又倒下了,跌回到凝胶床上——还没百分之百恢复。

“我不觉得,你们需要我所知道的东西。现在,让我看看孩子们吧,要不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放轻松。”是那个把他放倒的男人的声音。

“你现在没资格讨价还价,凯特。”

大卫扫视着房间,想找件武器。那把长矛不见了。

凯特想了想,如果她把知道的都说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筹码了:“我要先看到他们,然后你们放了他们,我才会告诉你们。”

“放松点,我不打算伤害你。开始我以为是他们派你来杀我的,但我看到你身上的伤以后……我想他们要派杀手的话会派个……身体更健康些的人来。”

扬声器里响起一个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的,是经过计算机变声处理过的:“告诉我们你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

大卫仔细观察着这个人——他是个人类,现在大卫能确定这点了。他大约四十八九岁,或者也许五十出头。他的神情疲惫,仿佛他已经很久没吃饱没睡好了。但不止如此——这个男人神情刚毅。他是个战士,或许是个雇佣兵。

凯特把自己的身体正对镜子,盯着镜面,仿佛这样她就能看到镜后那个把她抓来的神秘人:“我已经做了交易里我该做的,我在这里了,我想看到我的孩子们。”

“你是谁?”大卫又吸进了一口他肩上的黑色膏药发出的臭气。他扭过头,徒劳地试图躲开这臭气,“还有,你对我做了什么?”

房间较长的一面墙上有个长方形的镜子,嵌在墙里,凹下去一两英寸。毫无疑问这是一间观察室,跟她在雅加达的实验室里的观察室差不多,只有一点不同:这里绝对要阴森得多。她盯着镜子,那后面是不是有人正在观察她?

“坦白说,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是某种医疗创可贴,它似乎能治愈几乎所有的伤病。我不知道它的机理,但它很管用。我弄伤了自己,卧床不起,以为我大概要死了。这时计算机打开了一块面板,里面有一个盘子,盛着这种臭烘烘的玩意儿。然后它播了段涂上这东西的视频——视频看起来非常真实。于是我照办了,然后就好起来了——速度还很快。你很快也会完全康复的。也许在一两个小时内吧。”

她站起身,在房间内走了几步。白色的房门上有个小开口,但透过这个窗口只能看到外头的走廊和另外几个房门,那些看起来和她这边这个一模一样。

“真的吗?”大卫打量着自己的伤口。

凯特坐在一张塑料的小凳子上,盯着白色的墙壁。她正在一个实验室或者研究设施中,但她完全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她揉了揉太阳穴。神啊,她的头好晕。在海上飞行的途中,有个男人走进机舱,要她喝瓶水。她拒绝了,然后对方就把她按倒,用一块白布蒙住她的鼻子,那块布迅速让她失去了意识。她还能指望什么呢?

“多半会更快。看起来你一时半会儿哪也去不了,现在告诉我你是谁吧。”

伊麻里研究基地“棱镜”

“大卫·威尔。”

南极洲东部

“所属组织?”

CHAPTER 107

“时钟塔,雅加达分站。”大卫不假思索地说。

霍华德的表情变了,他平时的那副温和表情完全消失了。他看起来心满意足,趾高气扬:“是的,我读过了,但只是为了好奇。我早就知道里面说的事情,因为当时我在场。我目睹了那些事,是我把帕特里克·皮尔斯雇来寻找这个地点的。我是马洛里·克雷格。”

那人朝大卫踏出一步,拔出了一把手枪。

大卫审视着他:“你读过日记了?”他的手指收紧,握住自己腰带下藏着的手枪。

大卫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别。我是进行反对伊麻里的工作的,我不久前才发现时钟塔是他们的组织。”

霍华德踏进了房间,反手按动身后的一个开关。房间门口哧地一下从右往左伸出一扇门板,封上了门。“噢,是的,它完全是真实的。”

“别对我说谎,你怎么找到我的?”

大卫尽量谨慎地慢慢走进房间。他用拐杖支撑着自己,旋转身躯扫视着房间里的每英寸地方。“她不在这里。”他说,“但那本日记,里面的故事是真的。”

“我没有。我不是来找你的,听着,我甚至都还不知道你是谁。”

大卫移动到密室入口边上,窥视着里面。这个房间看起来像是个指挥中心。有个突起的指挥台,还有几把椅子,散落在一些光滑的操作台旁——那些是计算机吗?或者是别的什么更先进的东西?

“你到这下面来干什么?你怎么到这里的?”

霍华德跟在他身后。

“通过直布罗陀地下的隧道。我在隧道里面找到了一个密室,还有那把长矛——”

没有回答。

“怎么找到的?”

“凯特!”大卫高声喊道。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如果有人在里面,隔着一英里远就该能听到他的拐杖在金属地板上的当当声,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可能。

“一本日记。”大卫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努力回忆。贴着这东西他感觉像感冒了似的,很难厘清自己的思绪,“在尼泊尔拿到的,从一个僧人手上。你知道那本日记吗?”

凯特,她在里面吗?

“我当然知道,那是我写的。”

密室前的假墙就在前方——再转个弯就到了。看见密室的一刻,大卫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顿了:密室是……敞开着的。

CHAPTER 120

这里有种超现实的感觉。大卫之前对那位隧道发掘者的故事还只是半信半疑,曾怀疑那也许仅仅是个故事而已。但它真的存在于这里。

凯特听到她周围的空气发出嘶嘶声。她还是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但能感到空气的暖意。开始只是有一点点,不过随后越来越暖和。她试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却再次跌了下去,脸部着地。她太累了,索性任凭自己无力的身体瘫在冻硬了的衣服里。

这真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建筑。许多门都是开着的,他们走过的时候,大卫看到门后的房间里有各式各样的简易实验室,就像是你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那种地方,保管员们在玻璃后面仔细研究或者收藏那些历史瑰宝的地方。显然,伊麻里在过去一百年间把这儿的每寸土地都翻了个遍。

渐渐地,整件衣服都暖和了起来,她的身上也恢复了感觉。他们——不管是谁——正让她的体温上升。头盔面部的那些冰雾化成了水珠,成股流下,于是地板的模样在她眼前一条一条地显现出来,就像是一幅被撕碎了的图画在被人重新拼好,一次拼上一小条。面前是块金属的格栅,可是……她无法透过栅孔看到对面。不,那是一整块金属地板,上面有些凹陷。

大卫靠着他对地图的印象向前,领着霍华德沿着过道走去。记忆地图和密文是间谍技术中的重要一环,大卫对此颇为在行。

她翻过身躺在地上,望着光滑的金属天花板。雾现在已经消失了,周围感觉还是很冷,但跟外面那个寒冰殿堂比起来,这里真是很温暖惬意了。她在哪儿?一间消毒室?

地板上和天花板上的发光二极管照亮了建筑物的内部。门廊差不多有八英尺高——不狭窄,但也不怎么宽敞。形状也不是方的,顶部和底部都略微弯曲,让门廊的界面呈卵状,虽然转角比较尖锐。总的来说,这里的走廊让人感觉像是一艘船上的过道——一艘《星际旅行》里的太空飞船上的。

凯特坐了起来。现在她的手指恢复了感觉,于是她开始摆弄起手腕上的夹扣。费了一番工夫之后,手套被脱了下来,然后她开始解下头盔。十分钟之后她脱下了整套太空服,穿着她离开直布罗陀时的那套衣服站在地上。她浏览了一下整个房间:房间里照明很好,大约有40英尺宽,长度大约是宽度的两倍。在她来的方向,她看到自己之前穿过的那扇宏伟的大门——比另外一头的门要大得多。她走向房间深处,比较小的那扇门自动打开了。她走了进去,然后天花板上和地板上一盏盏灯光跃然而明。每一盏灯都很微弱,但加起来,它们提供的光线照亮了整个灰色的过道,甚至过于明亮了些。这让她想起了豪华房车地板上那些光芒流转的灯链。

大卫一言不发,蹒跚前行,拄着他的拐杖走上阶梯。攀爬让他的脸疼得挤成一团,忽然一种无法抗拒的即视感猛地慑住了他。那个开掘隧道的人,帕特里克·皮尔斯,也曾被以拯救他人的名义引诱到这里,其实却是为了让他陷入圈套。大卫跨过门槛,霍华德紧紧跟上。他停了下来,观察着他导师的眼神。他漏掉什么了吗?他现在还能补救吗?

她现在站在一个巨大的丁字路口。该往那边走?她还没打定主意,就听到有什么东西朝她过来了——有脚步声。

霍华德走向台阶,把一只脚放在第一级阶梯上,回头看着大卫。

CHAPTER 121

“他们就是从这里把‘钟’弄走的。”大卫说,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大卫努力想搞清楚这个男人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正在修复他肩上和腿上的伤口的纳米创可贴用它那股可怕的恶臭折磨着他的鼻子,他的脑袋被这股臭味搅成了一锅粥。

“那是什么?”霍华德说。

这男人声称自己是帕特里克·皮尔斯/汤姆·华纳——凯特的父亲,那本日记的作者。一位美国士兵,他为了换得伊麻里的一位领导人同意把女儿嫁给他,给伊麻里挖掘了这些隧道。但他不可能真是那个人——时间线对不上。不过他曾经在那些亚特兰蒂斯的休眠管里面度过一段时间……这样也许说得过去?他有没有可能在说真话?

大卫抬起头,端详着台阶上方的区域。那儿有个巨大的圆顶,原本吊着什么东西,还有一个断口,顶上有什么垂下来的东西从中被切断取走了。

大卫努力把自己所知的全部事情拼凑起来。

五分钟后,他们又听到了一阵枪声,但他们没停下来。又过了五分钟,他们到达了通往那个亚特兰蒂斯建筑的地方。阶梯就在这片地方的正当中,完全袒露在外。在右边是日记里描述的那个锯齿状的裂口。大卫还能看到建筑的其他部分,基本都是光滑的金属,暗淡无光。巨大的工字钢梁在头顶上高高竖起,支撑着海湾底部的岩石和海水。

1917年到1918年间,帕特里克·皮尔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受伤,康复,然后挖掘出直布罗陀下面的亚特兰蒂斯建筑。他们发掘出了“钟”,释放出了一种致命的流行病,伊麻里让世人相信它是“西班牙流感”。5000万到1亿人死去了,感染者多达10亿人,遍布每个大洲。

“不,我们继续向前。”大卫说。

1918年,皮尔斯把他的妻子——海伦娜和他未出生的孩子一起放进了一根管子里。

他们等待着,隧道一片寂静。下面该怎么办?那些声音显然是枪响,但大卫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战斗,而基冈尽管足智多谋,可他是个管理者,不是个战士。遇到敌人的话,他们都无力抵抗。实际上,他们可能还会成为累赘。

1918年到1938年间,皮尔斯为了保护他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成为了伊麻里领导层中一名心不甘情不愿的成员。他完成了在直布罗陀的发掘工作,但是他也被放进了一根管子里,在康纳德·凯恩出发远征的前夜。凯恩先去了尼泊尔,寻找史前遗宝,并对伊麻孺进行了大屠杀,然后前往南极洲,寻觅亚特兰蒂斯人的首都——他相信它应该在那里。凯恩再也没回去。

“我们可以撤回去。”霍华德平静地说。

在1978年,相隔40年之后,马洛里·克雷格、帕特里克·皮尔斯,还有迪特尔·凯恩被从管子里唤醒。皮尔斯的妻子仍然是死人,但孩子被生了出来。皮尔斯给她起名凯瑟琳·华纳。另外三个人都起了新名字:帕特里克·皮尔斯变成了汤姆·华纳,马洛里·克雷格成了霍华德·基冈,而迪特尔·凯恩成了多利安·斯隆。

大卫笔直望着前方,隧道两边的灯光一成不变地向后掠过。他漏掉了什么?霍华德在操作着车子的操纵杆,控制着他们的速度。在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三声微弱的响声,然后接连不断。大卫朝霍华德看去,他们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霍华德让车子减速停下,然后他们等了一会儿,希望能听到更多声音,好分辨出方向。

在1985年,汤姆·华纳(帕特里克·皮尔斯)失踪了——可能在某次研究试验中丧生。

按照计划,他们要在一小时内回到入口会合。这样还能剩下足够的时间在拂晓前去进攻伊麻里直布罗陀总部。

这可能是真的吗?帕特里克·皮尔斯/汤姆·华纳可能在1985年之后一直在这里,在地下?

隧道的入口和日记里面描述的一样——也几乎跟当年处于同样的状况下。入口上的一块黑色油布被掀开了,矿井内部沿路的灯也都亮着。在隧道里有一个地方和当年不同:增加了一套电动车,由许多独立的小车组成的有轨电车系统,用于在隧道里提供方便、安全的运输。每节车能装两个乘客,整个队伍分开乘上了大约一打车厢,霍华德和大卫在第一节车里。在那阵令人眩晕的螺旋俯冲之后,他们进入了矿井深处。隧道从这里笔直延伸出去,然后分叉。大卫没料到这点:他还以为伊麻里会把所有的死路都封上呢。日记里的地图是那个亚特兰蒂斯建筑内部的,他不知道这些岔路里他该走哪条。没有别的选择了,霍华德开始把队伍分派出去。不幸的是,轨道一直分叉。到最后只剩下霍华德和大卫在一起,指望着自己正沿着正确的轨道前进。

假设皮尔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是25岁左右,就像日记里说的那样,那么在1938年他进入管子的时候会是45岁前后……这意味着到1985年他就是52岁前后,现在……80岁左右。他面前这个男人要年轻得多,大概不会超过50岁。

他们预计在岗亭那边不会遇到多少抵抗,事实也是如此。岗亭里根本就没有警卫,也没有上锁,尽管之前曾经锁上过。时钟塔的人们发现了一个普通的密码锁,那种高中学校的衣柜上用的。锁被丢在地上,当中被拗断了。明显是凯特干的。显然,伊麻里在很久之前就放弃了这个地方,认为这里没有多少价值了。但安保措施如此之少还是让大卫有几分疑虑。

创可贴让大卫感觉好多了。他站起来,对面的人举起了枪,“待在那儿别动。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他的特工同伴们全体一致表示:他们要待在一起。先去探索隧道,救出凯特,然后回头执行最初的计划。那间密室里的东西可能会对主要行动提供些战术优势。

“俘虏你的人有枪,你身上还有伤,这种情况下要跟他争辩很难。”大卫想。他耸了耸肩膀,做出胆怯的样子,“我相信你。”

30分钟后,大卫领着这世上最后的25个时钟塔特工进入了直布罗陀巨岩下的隧道。他告诉他们,自己必须去,必须去找凯特:可能他会赶不上参加袭击了。反正他在袭击中的角色很大程度上也是象征性的。他的伤,特别是腿上的伤,让他在袭击中无法充当任何重要角色。在行动中他只能是坐在桌子前面,监视着屏幕和读数,协调大家的行动。

“别耍滑头,也别再对我说谎。”

“我得跟他们谈谈。”

“你看,我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日记写于1918到1936年——”

“每个人都整装待发,我们差不多准备好发动袭击了。”

“我知道日记上的时间:你别忘了那是我写的。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她就是去找那东西的——用来交易。我们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大卫坐回到床上,“我被诱进了一个陷阱。被马洛里·克雷格,他领导着时钟——”

“是什么?”

“我知道他领导着什么。诱饵是什么?”那人的话说得飞快。他在试图给大卫施加压力,希望他会说错话,证明自己是个骗子。

“在尼泊尔,有人给了我们一本日记。”大卫边说边穿上衣服,“里面有一张画着直布罗陀巨岩地下的隧道的地图。隧道底下有东西,伊麻里的人想要的东西。”

“是凯特·华纳。克雷格告诉我说,她进入了下面的坟墓里,我下来找她。他们大约一周前从她在雅加达的实验室里绑走了两个孩子。那些孩子被她试用了一种新型的自闭症疗法——”

霍华德转过身,怀疑地看着大卫。

“你这说的究竟是些什么啊?”

“等等。”大卫看着他,思考着,他还有别的选择吗?“我知道她去哪儿了。”

“我也不确定,她不愿意告诉我——”

基冈抓住了门把手。

“凯特·华纳是个6岁的女孩。她没有实验室,不管在雅加达还是什么别的地方都没有。”

大卫努力分析目前的战术态势,努力保持客观。我漏掉了什么?他的思绪不断闪回到凯特身上:她昨晚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就像是一部他无法让它停止播放的幻灯片。她本已安全了,可现在她却把自己交到了他的敌人手里。为什么?这简直是他最糟糕的梦魇。

大卫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真心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凯特·华纳是个遗传学研究者,而且她现在绝对不止6岁。”

“我们认为她几个小时前就离开了,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对此我很遗憾,大卫。”霍华德走向门口。

那人把枪口放低,看看地面,又看看周围。“不可能啊。”他嘟囔着。

大卫迅速思考着。凯特会做出这种事吗?有些地方不对劲。

“为什么?”

凯特

“我在这下面才待了一个月。”

祝好运

CHAPTER 122

别恨我。为了孩子们,我不得不试着达成交易。我知道你今天早上要去攻击伊麻里总部大楼。我希望你能成功。我知道他们从你那儿夺走了什么。

凯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迪和苏利耶从拐角跑了出来。他们一看到凯特,就用更快的速度朝她冲过去。凯特弯下腰想抱住他们,可两个男孩几乎没停下来。

亲爱的大卫:

他们抓住凯特的胳膊,催她跟着他们一起跑:“快来,凯特,我们必须快走。他们要来了。”

大卫打开便条。

多利安解开橙色的安全带,坠下最后的三英尺高度,落到冰上。他头盔上的灯光照亮了那个摔坏的吊篮,半埋在一堆冰块里,好像个沉在海底的蟹笼。它旁边是一大堆钢索,零乱地堆成一团。钢索落到了凯特的头顶、身边,但吊篮护住了她。可耻的失败啊!

他的前导师递给他一张便条,“现在是凌晨两点左右。我们在凯特的房间里发现了这张便条,她走了。”

多利安站直身子,朝那边的入口走去。他在“钟”的正下方停了一会儿,它在上面挂得高高的,在穹顶的最高处。他头盔上的灯光从它上头晃过好几次,它只是挂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笑了。这个邪恶的装置,当年瞬间杀死了他的哥哥,又用它释放在生还者身上的瘟疫杀死了他母亲……现在只是沉默着。

大卫站起身来,“什么事?现在几点了?”

入口打开了,仿佛它也承认他命中注定的时刻已经来临。他走了进去。

“大卫。”霍华德·基冈站在他边上。

CHAPTER 123

大卫睁开自己的眼睛,他仍然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睡着的地方。他摸了摸旁边的床铺:空着,冷了。凯特已经离开好几个小时了。

大卫迅速地思考着:“听着,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今年是2013年。”

“大卫,醒醒。”

“不可能。”那人边用手枪指着大卫,边走到一个箱子边上。他把手伸进去,抽出一坨金光闪闪的东西。他把那东西扔给大卫。

CHAPTER 106

那是一块表。大卫把表盘翻过来,看到上面显示着日期:1985年9月19日。“呃……唔……我的确也不会戴着日期不对的金表,不过……”他把手伸进口袋。

30分钟之后,凯特坐在向南飞往南极洲的飞机上,望着窗户外面北非的灯光。

那人举起了枪。

“真的。”凯特把门推开一条缝,从缝中可以看到大卫躺在床上,身上只有一张床单盖住下半身。凯特轻轻地把门重新关上,“我们根本没有说话。”她垂下目光,“我是来告别的。”

大卫停下动作:“放松点,我也有我自己的时间胶囊。我口袋里有张照片,你把它拿出来看一眼吧。”

“我怀疑这点——”

那人走过来,从大卫的口袋里抽出那张光面照片。他打量着那张照片上的冰山,还有戳在上面的潜艇。

“我没告诉他——”

“我猜伊麻里1985年也不会有用卫星拍摄的冰山照片吧。”

这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是基冈,站在她身后,脸上挂着一副奇怪的表情:悲哀,失望,还是悔恨?

那人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朝边上望去,仿佛他正在把线索拼凑在一起:“这是凯恩的U艇,是不是?”

“我可没违反约定。”

大卫点点头:“我们认为伊麻里在几周前刚找到它。听着,我跟你一样困惑不解。让我们好好谈谈吧,试着把事情搞清楚。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穿上自己的衣服,悄然离开大卫的房间,慢慢把门关上。

“我当时在那间隐蔽的密室里工作。我已经搞清了怎么操作他们的机器。”

她躺回到床上,盯着涂成白色的天花板,仔细思考着,试着整理自己的感受。她感到……又活过来了,完全的……安全,甚至不在乎基冈的威胁。她心中有点想要叫醒大卫,告诉他,大家正处于危险之中,需要离开这里。可他又能干什么呢?他的腿上和肩膀上的枪伤都还没好到一半。那样做只会让他白白被杀。

“是你让那段视频重复播放的?”

凯特看着大卫的胸膛一起一伏,他睡得很沉。她下定了决心。

“视频?噢,对,是我。为了我没能回去,而有人找到了密室的情况,那会有用的。”他坐到床边,望着自己的脚尖,看起来在搜寻回忆,“我还把那把长矛放在了门上。我当时在试用伊麻里宝库中的那些各式各样的古代遗宝,希望有哪样能让更多机器工作起来。

这种抛开一切的感觉太舒服了。他们可以回头再谈。

“我设法把门打开,那之后就毫无进展了。在那间密室里我找不到更多的东西了。我认为在隔壁的房间里会有另一个控制中心,于是我就过去了。我把那把矛留在那里,想让门保持开着,我希望那能有用。我一直没机会从那扇门回去。这边的机器和那边有些不同,大多数都关闭了。还有几个别的疑团……我这一个月来一直没多少进展。直到你出现之前不久,情况发生了变化。看起来整个地方仿佛都苏醒了,更多的机器开始运转,之前一动不动的好些大门都打开了。我正在探索当中,就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发现了你。”

她的胸罩被脱掉了,他正脱掉自己的裤子。

“我们回头谈谈时间差异吧。我知道你不是帕特里克·皮尔斯,或者那个什么来着?汤姆·华纳。他得有大概80岁了。还是告诉我你是谁吧——”

她必须告诉他,必须让他停下。但她无法抵制这种诱惑:她也想要。他的抚摸仿佛带着电流,点燃了她身体里某些很久以前就熄灭了的火焰。他唤醒了某些东西,仿佛是一股超自然力,征服了她的身心,把其他的一切都给赶了出去。她无法思考了。

“我就是帕特里克·皮尔斯。”那人俯身向前,“这里的时间流逝比较慢。一定是……在这里过一天,外面就过了一年。”

她跳了出去,大卫抓住了她,把她拉过栏杆,拉进自己的怀抱中。然后一切都发生得飞快,仿佛是一场梦境。大卫抱着她冲进房间,连阳台门都懒得关。他把她丢到床上,爬到她身上。他一边扯掉自己的衬衫,一边用手抚弄着她的头发。他一边把她的衬衫拉起,一边亲吻着她的双唇。只有在把衬衫从她脸上拉过去脱下来的时候,他才让自己的脸和她的脸分开一会儿。

“怎么会这样?”

凯特往下面瞥了一眼,她能感到自己手上在冒汗。大卫把他的手臂伸过栏杆,离她只有一两英尺了。她想要纵身跃入他的怀抱,但她跳得过去吗?如果她掉下去,警卫会发现她,基冈马上就会知道的,交易会被取消的。大卫能抓住她吗?他能避免那样的结果出现吗?她相信他,她信任他,但是……

“我不知道。但我们认为‘钟’可能跟这种时间效应有关。它可能有两个功能。它是个警备装置,把非亚特兰蒂斯人挡在外面,但那只是它的一部分功能。当我们开始研究这个装置的时候,我们认为它可能是台时间机器。它在周围制造出一个力场,一个时间在里面发生膨胀的空泡。就像我说的,离‘钟’越近,时间就过得越慢。我们认为这可能跟引力位移有关——它周围的时空被折叠、弯曲了。我们甚至认为它可能是一台虫洞发生器。”

她往后靠在栏杆上,正准备跳过去的时候,对面阳台的门被拉开了,大卫走了出来。他第一眼看到对面有人的时候往后一缩,但他随即认出了凯特。他走到栏杆前,朝凯特微笑:“好浪漫啊。”他伸出自己的好手,“跳吧,我会把你拉上来的。你之前拉过我一次的,这是报答。”

“一台什么?”

她伸出一条腿,用一只手抓住栏杆,就像是个随着音乐高潮跃起的芭蕾舞演员。她尽力向前伸出身子,一直到觉得自己抓住栏杆的手要滑脱了,几乎要掉下去了。她转回身子,猛地跌回到栏杆上,差一点儿就摔下去了。那样的话她会跌断自己的脖子的。对面的阳台她够不着——只差不到两英尺。

“忘了那个术语吧。这个概念是建立在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之上的。我相信这理论已经被改良,甚至已经被抛弃了吧。这么说就够了:在我们从直布罗陀挖出那个‘钟’之后的几年里,我们注意到它看起来会让周围的空间里的时间放慢。我们认为它这样会产生出巨大的能源。我们通过向它内部输入能源,将其引力效应最小化,成功地逆转了这个装置的运行。”

凯特走向阳台边缘,抬起一条腿,跨过栏杆,然后侧身把另外一条腿也翻过去。她站在栏杆外面的狭小边缘上,两只手抓住背后的栏杆。她跳得过去吗?

“这很有意思。但这带来了另外一个疑问:直布罗陀的‘钟’差不多一百年前就被拿走了。”

凯特试着估算了一下阳台之间的距离。四英尺?五英尺?她跳得过去吗?她听到下面传来警卫的脚步声,赶紧缩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侧耳倾听:警卫脚下踩到的碎石发出的嘎吱声渐渐远去。她回到了阳台上。

“我知道,就是我弄走的。我有个新想法,我认为当直布罗陀的飞船发生爆炸的时候,那些亚特兰蒂斯人被困在掉落的那段船身里了。我认为他们走过的那扇门其实不是通往那艘船上的另一个房间的,我认为那是通往另外一艘船的入口。我认为我们现在并不在直布罗陀。”

时钟塔安全屋

CHAPTER 124

直布罗陀

在下一个转角处,凯特终于让两个男孩停了下来。

CHAPTER 105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她恳求道。

罗伯特坐到放步话机的桌旁。突然之间他感到疲惫不堪,而且饿得不行了。他扯下自己的风帽,然后脱下手套:“我还不能肯定。那儿有些猴子,那些人用某种东西杀死了猴子。然后我看到了孩子们,他们被关在一个玻璃笼子里。”

“我们必须躲起来,凯特。”阿迪说。

“听着,我不是什么天才,唉,我甚至没高中毕业。但我这辈子都在海湾挖石油,所以我知道我们不是在钻探石油。那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俩你看到了什么呢?”

“是要躲着谁?”

最后这句问话让罗伯特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如果他们是在试探我怎么办?如果他们跟雇主报告,然后得到了命令要杀掉我怎么办?我能信任他们吗?“我没有……”

“没时间了。”苏利耶说。

“第一次呼叫我们没回答,第二次的时候他们说正在派出增援。我们告诉他们,你正在钻探点上工作,我们不需要援助。你看到了什么?”

时间——这个词震动了凯特的心灵。新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把孩子们的身子扳过去,找到了数字显示。

罗伯特琢磨着该说什么:“你们怎么跟他们说的?”答案会告诉他,这两个人把这边的事情抖搂出去多少。

02:51:37,差不多还剩3个小时。马丁之前说离起爆还有不到30分钟的。怎么会?不过这无关紧要——那个时钟还在计时。她必须想出办法。

“在一个小时内连呼了三次,一直在找你。他们都要失去耐心了。”

男孩们又在拖着她向前,这时他们身后,一扇双开门打开了。

“我知道了,没事。”罗伯特说。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和之前的六个完全一样。他朝步话机望去,“他们有没有呼叫——”

多利安把太空服的最后一部分脱下来,打量着周围的房间——像是个消毒室。他走向那道小些的门。他的脚步声在这间高大的金属房间里回荡。他走到近前的时候,门就打开了。他走进去,后面是一条过道,跟直布罗陀的很像,这一切都是真的。这里就是亚特兰蒂斯的另一座城市。

“我们想等你的,但我们快冻死了,不能继续待在那边了。”

过道顶上和底下的灯闪烁起来。这地方看起来保持着原样,未经破坏。这里肯定没有发生过核爆炸。为什么没有?是那两个孩子走到了坟墓更深处吗?亚特兰蒂斯人抓住了他们?然后让炸弹失效了?

罗伯特·亨特看到那辆雪地摩托的瞬间,浑身都感到一阵轻松。它就停在7号钻探点的白色小屋外边。他把自己的雪地摩托停了下来,跑进屋子里。那两个人正在墙边上的加热器旁取暖。见他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多利安听到前方有脚步声传来——穿着靴子的队列,整齐划一地在金属地板上踏步而来。他抽出了自己的随身手枪,挪到走道边上,躲进一根支撑梁的阴影下。

雪上营地“阿尔法”

CHAPTER 125

7号钻探点

凯特站在原地,往房间里面窥探。

南极洲东部

房间里有足足一打巨大的玻璃管子矗立在那里,就跟帕特里克·皮尔斯——她父亲——在日记里描述的那些管子一样。跟那边的管子一样,每根管子里都装着一只猿猴,或者是个人类,或者是二者之间的某种生物。凯特冒险走进房间里,那些管子让她大为惊叹。这简直难以置信:一个被遗忘的先祖们的展览厅。人类演化中所有失落的环节,都被整整齐齐地收藏陈列在这个椭圆形的房间里,在南极洲的冰下两英里。这好像孩子们会做的事情:他们会把蝴蝶收藏在带盖的玻璃瓶里。有几个样本比凯特矮小,身高不超过4英尺;大多数跟她差不多,还有几个比她还高一些。他们的肤色各种各样:有些是黑色,有些是棕色,还有些肤色苍白。科学家们会乐意在这里度过一生的。很多科学家一辈子都在发掘化石,拼命想要找到点原始人类的残痕断片。而现在他们就漂浮在那里,完完整整的,悬浮在12个左右的玻璃管子里。

CHAPTER 104

男孩们跟在她后面进入了房间,她们身后的双开门合上了。

“还有件事。飞机上的录音显示,你和威尔提到了一本日记。我们想要这本日记,我们找它找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凯特扫视着整个房间。除了那些管子之外,屋里没多少东西,只有一个齐胸高的台子,台面是玻璃的。凯特朝它走去,但随即停了下来:屋子的大门开始再度打开了。

凯特咽了下口水,点点头:“好的。”

CHAPTER 126

“你在‘钟’面前活了下来,它是我们所有工作的关键,我们必须要搞清楚这件事。我不想骗你:你将会被审讯,然后被研究,但是他会被赦免。看看你拥有的选择吧。我们现在就可以把里面这些特工全杀掉。在居民区附近这样干会带来些麻烦,但还是可接受的。我们这个行动已经持续太久太久了,我们一直等在这里,看谁会自投罗网。我们一直希望他会打电话来。如果你在谈判的时候机灵点,你还有机会让那些孩子被释放,或者,也许能用你自己换回他们。你会被关进一个地方,他们现在就身处其中。”基冈盯着凯特的眼睛,“那么,你的回答是?”

帕特里克·皮尔斯一面观察着那个自称是大卫·威尔的家伙,一面把手放在枪柄上。他要这个年轻人走在前面。他的故事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但帕特里克还是不信任他。“也许我仅仅是不愿意相信这个故事。”

“为什么?”

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然后又是另外一条。帕特里克的思绪飘到了海伦娜身上,飘到了7年前那个玻璃管子嘶嘶作响地被打开的那天……

“我会吗?我不希望杀掉他,我真的很中意他。我们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只是偶然处于对立位置。但我们想要你,非常想要。”

白雾散开,他伸出双手,触到了她。他感觉到她的肌肤冰冷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的手会化为沙尘,溃为灰烬,飞散在风中。他双膝跪倒,泪水从脸上落下。马洛里·克雷格用一只手搂住他。帕特里克立刻就把这家伙摔到地上,然后狠狠地揍了他两拳,三拳,四拳,都打在脸上,直到最后两个伊麻里安保警员把他从克雷格身上拖开。克雷格——那个魔鬼的左右手,就是这个人把自己诱入了企图致他于死地的陷阱。一个吓坏了的孩子——迪特尔·凯恩缩在墙角。克雷格爬了起来,试图擦掉脸上的血,可他脸上还在不断出血。于是他抱起迪特尔,从房间里逃了出去。

“你在说谎。”

帕特里克本想把海伦娜和她的家人安葬在一起,葬在英国,但克雷格不允许这样:“我们需要改用新的名字,皮尔斯。任何和过去的联系必须被抹去。”新的名字。凯瑟琳,凯特,那个男人——威尔——是这么称呼她的。

“他的生命,用你的来交换。你今晚再过几小时,等所有人都睡觉以后就离开。他们会提前上床的:袭击是在拂晓。”

帕特里克试着想象她这些年的感受。他是个总不在家的父亲,就算在的时候,他也顶多是个笨拙的父亲。从他把凯瑟琳抱在手臂里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解除伊麻里的威胁和解开直布罗陀下面的谜团、解开“钟”的秘密之中——为了让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安全的。这是他能为她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了,但他失败了。如果威尔说的是真的,伊麻里现在比以前更加强大了。而凯特……她已经长大了,他错过了她的这些年华,更糟糕的是——她是被一个外人抚养长大的。不仅如此,她还被卷进了伊麻里的阴谋中。这简直是场噩梦。他想要把这些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但他们每次拐个弯,它们就又浮现出来,仿佛在从每段走廊的地板上升起,就像是一个萦绕不去的鬼魂。

“交易什么?”

帕特里克看着在他前面蹒跚行走的那个人。威尔会知道答案吗?他说的话会是真的吗?帕特里克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她现在长什么样?”

“别转身。我是来向你提出一桩交易的。”基冈的声音小得像在耳语。

“谁?噢,凯特?”大卫回过头,笑着说,“她……很迷人。聪明得不得了……而且意志力极为坚强。”

“我不明……”

“我毫不怀疑这点。”听到这些话让帕特里克感觉亦幻亦真。但这不知怎的有助于他面对现实:在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他说:“这些话感觉真奇怪,威尔。对我来说,我在西柏林对她说再见才刚过了几周。知道我自己的女儿在父亲不在的情况下长大让我很……尴尬。”

凯特猛地一推栏杆站起来,扭头望向那张桌子。桌边那些男人还在谈笑指点。

“长大的她变得非常出色,相信我。”大卫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她和我曾遇到过的任何人都不同。她很美——”

“我的确有信心。明天的行动迄今已经计划了好几年了。”他朝下面的街道和警卫比画了一下,“那些人不是时钟塔的特工,他们是伊麻里的保安,里面的警卫们也是。明早,时钟塔里最后一批非伊麻里的特工将会死去,其中包括大卫。”

“好了,这……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让我们,嗯……让我们集中精力,威尔。”帕特里克加快脚步。显然,公布真相的速度不能太快——某种类型的真相。帕特里克走到了威尔前方,开始给他带路。他比对方多一只手一条腿可用——这里说的就是字面意思——而且威尔身上没有武器,因此基本上算不上威胁。而且威尔刚才的回答让帕特里克相信了他:这个年轻人是在说真心话。

凯特打了个寒战。她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你这么有信……”

大卫努力跟上。“右边。”他说。

“不错。尽管那其实无关紧要。”基冈的语声平板,毫无感情。

他们在沉默中走过一段段走廊,过了一会儿,帕特里克停下让大卫喘口气。“抱歉,”他说,“我知道那些药糊会让你身上乏力。”他扬起眉毛,“我自己在之前一个月的探索中发生了一两起事故。”

他们之间的沉默有点让人尴尬。“计划得怎么样了?”凯特问道。

“我能跟上的。”大卫喘了口气说,说完继续喘气。

基冈站在她身旁的栏杆边上,身姿笔直,没有看着凯特。他把目光投向暮色渐浓的海湾。他显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他的身材很好,很强壮。

“你当然可以。记得你在跟谁说话,我在你之前100年就在这些隧道里面跋涉了。你得放松点。”

“请吧。还有,叫我凯特好了。”

大卫抬头望着他:“说起来,你现在走路很轻松啊。”

她身后的门滑开了,凯特迅速转过身,面带笑容,充满期待。来的是基冈,时钟塔的领导。凯特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希望对方没有发现这点。基冈走出来,关上了门,“我能跟你在一起待会儿吗,华纳医生?”

“是的。但我宁愿不要这条好腿,只要能回到过去的时光。是那根管子——1918年我走出来的时候就好了——在管子里面的那几天,它把我治好了。我在日记里没写这件事,当时我满脑子想到的都是我身边发生的事情。海伦娜……西班牙流感……”帕特里克盯着墙壁足有一分钟,“我想那些管子还有别的功能。1978年我出来的时候,我可以操作那些机器了。我认为那就是为什么我能通过直布罗陀那边的入口的原因。”帕特里克看了看大卫,“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也可以,你从没在哪根管子里待过。”

他们刚一着陆,时钟塔的特工们就蜂拥而上。然后他们就被簇拥着回到这处居所。从那时候开始,她和大卫几乎再也没有任何交谈。

“没错。我承认,我也不明白。”

他们说完之后睡了会儿,仿佛倾吐让他们松弛下来。但是对凯特而言,这只是一次断断续续的打盹,休息得并不好。主要是因为飞机的噪声,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在椅子上很难睡着。每次凯特醒来的时候,总看见大卫在睡觉。她猜想大卫也一样,醒来就看着她,直到自己再次睡着。她还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当她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到达了航程的终点直布罗陀机场。大卫在从飞机舷窗往外看,当他发现凯特醒来的时候,他说:“记住,在我们摸清更多情况之前,不要提起任何关于那本日记或者尼泊尔的话题。我对此还有些吃不准。”

“伊麻里对你进行过什么治疗吗?”

大卫也同样坦白。他告诉了凯特他死在“9·11”袭击中的金融业女友,他也在那次袭击中身受重伤,几乎瘫痪;接着诉说了他的康复,和他决定致力于找到袭击的责任人。一周前,凯特对他关于伊麻里和一个全球性的阴谋的论断会弃若敝屣;但在飞机上,她一个劲儿点头。她并不明白那些线索是怎么推出那个答案的,但她相信大卫。

“没有。或者说,我不认为有。不过,实际上,我接受过治疗——一个曾在管子里待过的人给我输过血——凯特。我在尼泊尔受伤了,我失血过多,然后她……救了我的命。”

在从印度飞来的航班上,她和大卫第一次放下所有戒备,毫不犹豫地坦率交谈。她告诉了他自己失去孩子的经过;告诉了他自己怎么遇到那个男人,那人几乎在她怀孕之后即刻就凭空消失。她在流产后一周离开旧金山,去了雅加达,之后的几年里把全部身心都扑在自己的自闭症研究工作上。

帕特里克点点头,在走廊里踱步:“这很有趣。”他飞快地朝大卫的肩上和腿上满是药糊的伤口瞥了一下,“伤口之前就被清理过了,不过我觉得都是枪伤。你怎么受伤的?”

她听到身后围在桌边的人们爆发出一阵大笑。她转过身,看着大卫的眼神。他坐在那十几个其他的时钟塔分站站长和特工们当中,显得那么高兴——那些都是在时钟塔陷落后幸存下来的人。现在,他们是“抵抗力量”。要不是她知道内情,从外面看过去她会以为这只是一群大学时期的老友重逢。他们在互相打趣,分享自己的故事,计划着明天来一场盛大的足球比赛,还要在球场外的车尾聚餐会上搞些恶作剧。但她知道,这些人其实是在制订对伊麻里直布罗陀总部大楼的攻击计划。话题已经转向了对战术细节的讨论,对那栋大楼内部布局的争议,还有对他们获得的建筑图和其他情报是否可靠的研讨。凯特不得不离开他们,走到门廊里。她就像是这群老友中的一员新交的女朋友,明显不是他们核心团体的一员。

“多利安·斯隆干的。”

凯特把玻璃门带上,走到外面有顶棚的门廊上。门廊在五楼,下临街道。在她下面,武装警卫们在这栋港口区的大房子周围巡逻。地中海的和煦微风拥抱着她,她斜倚到栏杆上。

“那么,他也加入了伊麻里,继续他的家族事业了。小魔鬼长大了,比小时候更邪恶了。1985年那时候他15岁。”

直布罗陀湾上的落日美得令人屏息。红色、橙色和粉色的柔光层层叠叠,和大西洋那靛蓝的海水在天边相接。港口区延伸到大约一百码外,直布罗陀巨岩在尽头处拔地而起,俯瞰大海。阳光洒在它的侧面上,那灰黑色的表面仿佛在余晖中燃烧起来。

“他从不松懈。”大卫站直身子,“多谢让我休息了一会儿。我休息好了。”

时钟塔安全屋

帕特里克再次开始带路,恢复了轻快的步伐,但比之前多少慢一点儿。在他们前方,一扇双开门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打开了,滑到两边。之前这里的门从没在他面前打开过。“真令人激动——打开昨天还封闭着的通道。听我说,我听起来跟那些在战争期间雇用我的傻瓜真像。”

直布罗陀

大卫晃了晃脑袋:“战争?”

CHAPTER 103

“怎么?”

赖斯:好了,今天的简报会到此为止。谢谢大家。

“没什么。只是听到‘战争’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感觉怪怪的。现在这个词通常意味着在阿富汗的战争。”

[赖斯举起双手。]

帕特里克停下脚步:“我们在跟谁打仗——苏联人?”

赖斯:至于网络视频嘛,那是一个你们会看到事物最坏一面的地方。没人会把他们健健康康地坐在家里,吃麦片或者做有氧运动的样子发到视频网站上。只有发生某些耸人听闻的事情的时候他们才会拍视频上传。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了这类视频,之后还会有更多同样的东西。如果你依靠在网络视频里看到的信息来决定你的生活,你会做出一些错得离谱的决定。这正是我们努力要避免的事情。目前甚至还不清楚这些视频是否真实,而且就算是真的,与之相关的严重卫生问题的数量到底有多少也无法确定。

“噢,不是。1991年以后就没有苏联人了。实际上,苏维埃联盟已经不复存在。”

[赖斯抬起一只手。]

“那是谁?”

记者:你是说那些目击证言,那些视频——

“基地组织,或者准确地说,现在是在跟塔利班,一个……一个伊斯兰极端组织。”

赖斯:我们严肃地看待这些报告,但我们希望对其中的信息进行一次审慎的、全面的评估。我们仍然在研究,尽管信息并不完整。坦率地说,我们不认为所有的报告都是可信的。

“美国在跟一个阿富汗的组织作战……”

记者:你们对来自亚洲、中东和欧洲的报告的官方态度是什么样的?

“呃,这是个,唔,很长的故事——”

赖斯:总统已经多次说过,封锁边境是最后的措施。我们都知道那会对美国的企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无论大小企业。听着,我们知道现在出现了一个公众卫生问题,但同时我们还遇到了一场经济危机。封锁边境会对美国经济产生相当严重的威胁。流感可能会感染很多美国人,但封锁边境将会毫无疑问地立刻导致一场经济衰退,那将会让更多美国人陷入危险,受影响的人会比流感爆发更多。我们正在寻求平衡路线。总统不会将任何人置于危险中——无论那是流感造成的,还是贸易衰退造成的。

走廊里的灯闪动了几下,然后熄灭了。两个男人都定在了原地。

[赖斯吸了口气,做私下交谈状。]

“以前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吗?”大卫小声问道。

记者:总统有没有制定封锁边境的时间表?

“没有。”帕特里克抽出一根二极管发光棒,按下一个开关。它向走廊里和他们周围投射出灯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印第安纳·琼斯,举着火把照亮了一条古老的走廊。他正想开口引用这个典故,却想到大卫多半不知道印第安纳·琼斯是谁。《法柜奇兵》如今应该是一部老电影了——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而且年轻一代多半不会再看老片子了。大卫抬起自己的好胳膊挡住光线,眯起了眼睛。

[赖斯放下声明,指向第一个记者。]

帕特里克走在前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走廊里的灯光又开始闪烁,仿佛是熄灭之前的回光返照。他们靠近走廊尽头的时候,那里的门没有自动打开。帕特里克把他的手伸到门边上的玻璃面板上,只有几缕雾气飘了出来,他手上的电脉冲也没之前密集。发生什么事了?

亚当·赖斯(白宫新闻秘书):各位早上好。我要宣读一份简短的声明,然后我会回答几个问题:“总统和他的政府正采取措施,评估和处理媒体称为‘闪发流感’的卫生问题。今天早些时候,总统已经下令疾控中心调动所有可用资源,用于评估这一威胁。待得出评估结果之后,白宫将会视结果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以保护所有美国人民的安全。”

“我想是能源系统或者什么别的地方出问题了。”帕特里克说。他觉得他可以让这扇门工作起来。他在控制板上操作了几下,门慢慢滑开了。

白宫就“闪发流感”爆发举行的新闻简报会

他举起二极管发光棒,照亮了前面的开阔地带。这个房间比他之前看到的都要大,不管在这里或者在别处他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看起来这地方的长宽似乎都有好几英里。

记录稿

一排排长长的玻璃管堆得高高的,一直堆到他目力不及之处。它们还向远处延伸出去,延伸到好几英里外的黑暗中。

CHAPTER 102

这些管子跟帕特里克多年前在直布罗陀看到的那些几乎一模一样,但有两点不同:这里的管子里装满了躯体……还有,里面的白色迷雾在变化,变得澄澈起来。管子里的云雾正在散开,他们时不时能短暂地瞥见里面的人——如果他们是人的话。他们看起来更像人,而不像那个直布罗陀的人猿。这些是亚特兰蒂斯人吗?如果不是的话,又是什么人?还有,他们这是怎么了?他们是不是正在苏醒?

在监视器墙上,有个屏幕显示着一串数字,一秒一秒倒数着时间:03:23:57,03:23:56,03:23:55……

一个声音打破了帕特里克对这些管子的沉思,房间深处有脚步声传来。

多利安坐回到椅子里,看着男孩们走进那个入口处的重重门户。大门关上了,他们的摄像机传回的画面静止不动了。在控制室的其他显示器上,多利安能看到外头的房间和那个“钟”。圆顶下的入口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安静。

CHAPTER 127

多利安按下一个按钮:“它不会伤害你们的,只管往前走进去。记住,那个放着管子的房间。”他松开按钮,转向指挥中心里的技术员,“你能把那些管子的图像投射到他们衣服里的显示屏上吗?很好。”他再次启动和孩子们的衣服之间的通信线路,“就是这样子的。进去吧,去找这些管子。”

这房间的双开门滑开了,凯特努力掩藏起自己的惊讶:一个穿着一身纳粹军服的中年高个儿男人闯了进来。这人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腰背笔挺,定若磐石。他的眼神缓缓扫过凯特,然后扫向孩子们。

他看着监视器,上面显示着孩子们衣服上的摄像机传回的图像。两个视频都在向上转去:男孩们在向上看去,看着他们上方的“钟”。那东西悬在他们上头好几百码处,挂在巨大的冰质穹顶下面。

凯特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挡在这个男人和她的孩子们之间。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仿佛她这个无意识的举动泄露了某些信息,告诉了他某个秘密。也许这一步的确暴露了她的信息,但他的这个笑容也一样暴露了他的:她认出了这个冰冷的笑容。于是她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谁。

那个致命的装置看起来并没有启动的意思。在他们前方,一个巨大的入口上重重门户层层打开,就像是蜥蜴的眼睑。多利安想道。

“你好,凯恩阁下。”凯特用德语说道,“我们找了你很长时间了。”

15分钟之后,多利安在指挥中心观察着那两个男孩。他们正朝着实验室下方快两英里深处的那个“钟”艰难跋涉。

CHAPTER 128

男孩们齐齐点头。

黑暗中不知何处的脚步声停下了。帕特里克侧耳倾听,他和大卫都静立不动,面面相觑,等待着。

多利安又在信封周围加了几个别针,保证它不会移动。“如果你们在里面看到一个男人,一个穿着军服的老男人,你们也会赢得游戏——只要把这个信封给他。所以如果你们看到他,就跑过去,告诉他,是迪特尔派你们去的。你们能记住这些话吗?”

“这是什么地方?”大卫小声问道。

“干得棒极了。”多利安把孩子们胸前的带子拉紧,他把手按在孩子们的肩膀上,“下面是这个游戏里很重要的一项规定:你们不能把这些背包拿下来。如果你们这样做了,游戏就结束了。没有奖励,凯特不会来。我知道它们有些重,如果需要休息的话你们可以停下来,但记住,如果你们把它们拿下来,凯特就不会来了。还有最后一件事。”多利安拿出一个信封,把它别在高一点儿的男孩子胸前。信封上是两个大大的手写文字:爸爸。

“我也不清楚。”

一个实验室助理带着背包过来了:“先生,背包在这里。”他帮助多利安把背包背到孩子们背上,“把这里扣上就会激活弹头。我们尽力让它们能耐干扰。如果扣带松开,弹头就会起爆。按照您的要求,一旦它们被激活,就无法手工或者遥控关闭。我们把计时器定在4个小时后。”

“你从没来过这里?”

“好吧,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找到那个房间,躲在里面等着,凯特就会过去找你们的。”多利安点点头,孩子们瞪大了眼睛,“就是这样,我认识凯特。实际上,我们是老朋友啦。”多利安在这句话中暗藏的笑话让他自己笑了,不过这个笑容起到了所需的效果,孩子们在长凳上激动地晃动着身子。

“没。不过我想,也许……我有个看法。”帕特里克盯着那些管子说。房间里很暗,仅有的光源来自那些管子里。它们成串地挂在金属支架上,好像是些挂在树上的香蕉。这可能吗?伊麻里一直以来的看法难道会是对的?“我觉得这可能是个巨大的休眠舱。直布罗陀的那道门——那是个通往另一个地方的入口,可能是南极洲的建筑。而这个是……这个就跟他们所想的一样。”

两个男孩同时点头,动作和他们的四条腿来回摆动的节奏一致。

“谁?”

“你们想见凯特?”多利安问。

“凯恩,伊麻里。他们猜想,直布罗陀的建筑只是一个小型的前哨站,亚特兰蒂斯人的家乡他们认为是在南极洲下面。他们相信亚特兰蒂斯人是些超级人类,他们正处于休眠中,等着醒来后重新掌控地球。”

另一个男孩把那张打印图片放到长凳上,“凯特。”

远处的脚步声此时再度响起。

多利安摊开双手。“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呢。我的天哪,你们真聪明,真是太聪明了。”多利安四下张望,说真的,奖品是什么呢?他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问,他讨厌小孩,也差不多同样讨厌他们的问题,“实际上我们有好几个奖励,什么样的……什么样的奖励你们最喜欢?”

帕特里克往大卫的拐杖——那根长矛瞧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暴露了他的想法:虽然不知那边是谁,但如果他们迎着那些脚步声走过去,对方会听到他们的靠近。

两个男孩都仔细看了看照片。“奖励是什么?”其中一个问道。

“我可以等在这里。”大卫说,“要不我们也可以出声喊话。”

多利安死死盯着男孩们:“我们会把你们俩放进一个迷宫,一个巨大的迷宫里。你们的任务是找到一个特殊的房间。”多利安举起一张图片,“你们看到这个了吗?这是个房间,里面有很多玻璃管子。这些管子大得能装进一个人!你们能相信吗?如果你们能找到这个房间,然后躲在里面,你们就会赢得奖励。”多利安把那张打印照片放在他们的大腿上。这是张电脑效果图——伊麻里认为一个巨大的放着管子的房间看起来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不。”帕特里克飞快地悄声说道,“如果伊麻里在南极洲找到了入口……这脚步声可能是……多半来者不善。或者,”他看了看那些管子,“无论如何,我们都等在这里。”

“没关系,要玩这个游戏我们也不需要名字。而且不管怎么说,取名游戏也很无聊。我们要玩个更棒的游戏,一个非常有趣的游戏。你们玩过捉迷藏吗?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最喜欢这个游戏了,我玩得可好了。”他转向他的助手,“去蔡斯博士那边把背包拿来。”

两个男人退入到最近的一串管子后面,蜷缩到阴影中。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在墓穴中回响着。

男孩们的眼神一片空白,他们的视线缓缓地从多利安身上移开,望向地板。

CHAPTER 129

“我的名字是多利安·斯隆。你们的名字是什么?”

多利安看着那些纳粹士兵在光线暗淡的走廊中行进,从他身边走过。这是真的,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活着。他的父亲可能还活着。

那两个男孩只是盯着他。

他大步走出阴影,挺直腰杆,魄力十足地开口:“我是迪特尔·凯恩。”(德语)

“我打赌你们俩很高兴不用穿那身衣服了,对不对?”

那两个人转过身子,把手中的轻机关枪对准他。“停步!”其中一个人叫道。

多利安走进房间,跪下来和那两个印度尼西亚孩子面对面。他们坐在主实验室外面的一条白色长凳上,四只脚悬在地面上空几英寸的位置晃来晃去。

“你们怎么敢这样!”多利安怒叱道,“我是康纳德·凯恩在世的唯一的儿子。你们当放下自己的武器,即刻带我去见他。”

“伟大的领袖们都是从艰难的选择之火中锻造出来的。”多利安说,“现在,让开吧。”

康纳德·凯恩踮着脚尖走近凯特,仿佛一只大猫打量着它的猎物,算计着要不要攻击,或是算计着攻击的时机,“你是谁?”

“一次这样程度的行动,却建立在如此多的猜想上——”

凯特飞快地考虑着。她需要一个像模像样的谎话,“我是卡罗莱娜·克纳普医生,我是一支伊麻里的特殊研究团队的首席科学家。我们被派来找你,先生。”

“我知道这些,你也知道。我们都看到了那个‘钟’能做什么。而这只相当于他们的门廊灯——这门廊通往的城市,就算我们拥有了他们那个档次的技术,我们再过几千年也造不出来。想想看他们在里面会有些什么样的武器。‘钟’只是他们用来防止那些野兽打扰他们安息的灭虫器。他们不希望任何人进入那里,不管为了什么。我是要保证我们的生存,这是唯一的办法。”

凯恩仔细观察着她,然后审视着孩子们,“不可能,我下来不到三个月。要派出另一支探险队需要花更多时间。”

“你在假设——”

凯特怀疑凯恩是不是因为她的口音起了疑心。她太久没说德语,回答越简短越好:“你在这里的时间远不止几个月,先生。但我恐怕我们没时间细说了。我们必须出发了,我必须把这些孩子背上的包取下来,并且离——”

“我们知道,他们的城市的一大块掉了下来。还有,他们的那些‘钟’其中之一在接近75年前就已经被激活了——有那些潜艇里的尸体为证。你想冒这个险?我们都知道他们很快就会从冬眠中醒来,就算他们现在还没有。我们没时间进行探索和争论了。如果他们走出这里,人类就完了。”

另一个纳粹士兵冲了进来,用德语飞快地说道:“先生,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还有更多人。”他喘着粗气等待着凯恩的回答。

“我们还不知道——”

凯恩看看那人,又看看凯特:“我马上回去。”他又打量了一下凯特,“医生。”他弯腰面对孩子们,然后用英语说话,让凯特大吃一惊,“孩子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请跟我来。”他一把搂住他们,在凯特还没来得及反对之前就离开了房间。

“理智点吧,马丁。你也知道的,时间到了。”

CHAPTER 130

“我求你了,不要这样做,多利安。”马丁站在门前,张开双臂。

多利安和这两个白痴争论了15分钟,还是毫无进展。他讲起自己的父亲的时候他们只是一个劲摇头,把枪口对准他,仿佛他是个他们好不容易抓到的飞贼。最后他只能长吁一口气,站在那里,用鞋跟刨着地,等待着。

CHAPTER 101

每一秒钟好像都长得没完没了。

他走回到洞里,这里面很冷,冷得能冻死人。他试着启动留下的那辆摩托,却发现它没油了。怎么会?他们跟着他,然后刚开回来就没油了?不——雪地上的痕迹都是过了好久的。他们是在这个洞里面来回行驶。为什么?为了保暖?是的,很有可能。他们尽可能地一直等待,直到发动机噼啪作响,然后停止工作,温度下降。然后他们爬上最后那辆雪地摩托,一起离开了。但他们是去哪儿了?

然后,慢慢地,沉寂被打破了。拐角那边的脚步声仿佛在多利安的胸中激起了回声,和着他心跳的节拍:他等待了一辈子的这一刻要来了。那个他几乎记不清长相的男人,那个把他的病体放进一具玻璃棺椁中的男人,那个过去拯救了他的性命,未来将拯救整个世界的男人——他的父亲——拐过弯角,步伐坚定地朝他走来。

什么也没看到。

多利安真想跑向自己的父亲,拥抱他,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怎么救了他,就像快一百年前他救了多利安一样。他希望自己的父亲知道,他已经长成了强壮的男子汉,跟父亲一样强壮,值得他父亲付出的牺牲。但多利安还是一动不动。那两挺轻机关枪是一方面的原因,但并不是主因,他父亲的眼神冰冷刺人,这双眼睛让他动弹不得。康纳德的眼神仿佛在不停思索着,解读着各路线索。“老爹。”迪特尔轻声说。

他转身跑回到开阔的冰原上,抽出自己的双筒望远镜,朝远处各个方向眺望。

“你好,迪特尔。”他的父亲用德语答道。语气公事公办,毫无热情。

罗伯特·亨特让雪地摩托的发动机保持运转。他从车上下来,走向那块悬岩,先前他就是把那两个人留在这里的。他们不在下面了,但那里停着一辆雪地摩托。他们到下一个钻探点去了吗?去告发他了吗?他们是不是跟在他后面,一路回到了之前那个现场?那跟告发了他一样糟糕。

“我有很多事情一定要告诉你。我醒来的时候是197——”

“我的头脑很清醒,马丁。”多利安站了起来,“我承认我是热衷于找到康纳德·凯恩,但如果是你的父亲失踪了,你也会这样的。”

“1978年。时间在这里过得比较慢,迪特尔。你现在40了?”

马丁考虑了一下:“有趣的想法。即便如此,你太热衷于凯恩,太热衷于找到他了,这让我们都处于危险中。你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如果你想要领导这次行动——”

“42。”迪特尔说道。他父亲已经完成了这么大跨度的思维跳跃让他大吃一惊。

“也许他的确曾尝试着和我们联系。罗斯威尔,那是一次警告。”

“那么外面是2013年了。在这里,75天。一天对一年。360比1的时间比例。”

“如果是那样,就会带来一系列问题。特别是,为什么他没有出来。还有,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得到他的音讯。还有时间跨度这个现实问题,凯恩出发到南极洲来是在1938年,75年前。如果他在里面的话,他得超过120岁了,早就该死掉了。”

多利安飞快地转动着脑子,努力跟上父亲的思维。他想要说点有见地的话,让自己的父亲知道他也聪明得足以解开这些谜团,但他能说出口的只有:“是的。但是为什么?”

“他在里面,我知道的。”

“我们找到了他们的休眠舱,正如我们所料。”他的父亲边说边转过身,朝走廊深处慢步走去,“也许是这里的‘钟’为了提供出他们休眠所需的能源,需要扭曲建筑内部的时间。也许是休眠并不完美,他们仍然会老化,即使速度非常缓慢。要不然这也可能是为了他们的机器,那些机器肯定每年都会有所磨损。无论如何,将时间放慢是有利于他们越过漫长岁月的。我们还发现了些别的东西,亚特兰蒂斯人和我们以为的大不相同,事实上比我们的想象更怪异。解释清楚很要花些时间。”

马丁继续说:“他也许在袭击尼泊尔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或者死在路上了。那可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或者——”

多利安朝背包指了指:“那些孩子带着……”

“我很怀疑——”

“带着炸弹。不错,挺巧妙的一招。我猜他们可以从‘钟’下面通过?”康纳德说。

“未必。还有别的可能。”

“是的。还有一个女人也能过来:凯特·华纳,她是帕特里克·皮尔斯的女儿。我曾担心她会找到他们,但现在这没关系了,我们快没时间了。”

“那他就在下面。”多利安心中升起的希望让他没法再保持平时那副泰然不动的表情。

康纳德检查了一下背包的背面:“还剩下大约两小时。那女人的确找到了他们,但我们抓到了她。我们等会儿把他们都留在墓穴里。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转头再回来把事情做完。”

“不在。凯恩将军,”马丁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似乎畏缩了一下,“不在那些我们辨识出来的尸体当——”

“我们不久就该走了,从这里到入口处的大门要走30分钟。”多利安弯下腰面对孩子们,用英语说:“又见面啦。我跟你们说过凯特会到下面来的吧。这第一个游戏你们玩得愉快吗?”

“他呢?”

两个男孩只是看着他,他们聋得跟门钉一样。多利安边想边说:“我们要再玩个新的游戏。你们高兴吗?”多利安等了一下,但男孩们什么也没说,“好吧……我就当你们说是了。这个游戏是赛跑。你们是不是跑得很快啊?”

“都是预料之中的。”

男孩们点点头。

“那些国家很快就会被疾病的爆发搞得焦头烂额。相信我,在世界尽头的一个巨大冰窟里进行未经授权的研究,这不会让他们的雷达上亮起红点的。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进入正题吧。告诉我你在潜艇那边发现了什么。”

CHAPTER 131

“那些资助他们的国家啊。只要一个——”

大卫望着那两个纳粹士兵在墓穴深处游荡,边走边傻傻地看着那些管子。他们穿着厚厚的毛衣,没戴头盔:他们是“海战军”,纳粹海军的成员。他们应该很精于近距离的肉搏战。大卫和帕特里克要打倒他们,就首先要做到出其不意。大卫抬起一只手要打信号,但帕特里克已经对他发出了信号:等他们过去。

“然后他们能怎么样?”多利安说,“他们能去找谁呢?”

大卫想再蹲下去些,但他的腿疼得火烧火燎。他能蹲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了,那些药膏真管用。药膏——他们会不会闻到那股味道?帕特里克和他并排蹲着,躲在最靠近那两个逛过来的士兵的“香蕉串”上的两根管子之间。两秒钟过去了。

“我们这里现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多利安。我们应该采取预防措施,南极洲这边有好几个科研站,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偶然发现我们——”

一个家伙停了下来,他闻到味道了吗?

多利安不得不让马丁·格雷带路:技术上来说这家伙是这里的负责人。这个南极洲的研究场地令人屏息。之前的30分钟里,马丁带着多利安走过了这个巨大的百足虫一样的移动实验室:里面放着两具尸体的主体实验室,钻机控制中心,工作人员的宿舍,会议室,还有主控中心,他们现在就坐在主控中心里。

在大卫和帕特里克潜伏的位置上方,一团白雾从管子里喷涌而出,吸引了士兵们的注意力。他们把轻机关枪从背上取下,举起了枪。另一方面,大卫和帕特里克已经站了起来,扑向他们。

伊麻里研究基地“棱镜”

大卫借着冲刺的力道把他的目标撞倒在地上,顺势用自己的掌根猛击对方的前额。那个士兵的脑袋撞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咔嚓一声,一片血泊扩散开来。

南极洲东部

四英尺之外,帕特里克在和另一名士兵搏斗。那个年轻的士兵压在了他身上,纳粹士兵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正在把它捅进帕特里克的胸部。大卫跳向那人,把他从帕特里克身上推开。大卫弄掉了这家伙手上的匕首,把他按倒在地。帕特里克爬起身来,站在他们身边,把匕首压到了这人的喉咙上。纳粹士兵停止了挣扎,无声地表示投降。但大卫仍然把他的手紧压在地板上。

CHAPTER 100

大卫不会说德语,不过没等他张嘴,帕特里克已经开始在用德语和这人交涉了:“有多少人?”(德语)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有些新信息,一些我们可能用得上的信息。局面还没完全绝望,我会在直布罗陀和你再见的。”

“4个。”(德语)

“不。这是我近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其实我现在就在直布罗陀——剩下的特工们和我正在计划对这里的伊麻里总部发起一次反攻。那位店员会给你安排交通工具的,但你走之前,有些……有些事情我得告诉你,大卫。一些我希望你能知道的事情,为了预防万一你到不了这里……或者万一你到达的时候我不在这里了。你不是唯一一个在调查伊麻里的人。发掘出他们的阴谋是我毕生的事业,但我的时间不够了……我知道要阻止他们的话,你是我最大的机会了。我就是你的那个情报员,我利用了我在伊麻里内部所有的关系来帮助你,但还是不够。那些战术错误都是因为我——”

帕特里克把匕首从那人的脖子上移到了他的左手食指上。

“这个地点有问题吗?”

“12个!”(德语)那人惨叫道。

“直布罗陀?”基冈听起来有些疑惑。

“包括凯恩?”(德语)

“直布罗陀。”

士兵点点头。他已经满头大汗了,“给我个痛快。”(德语)他说。

“目的地是?”

帕特里克继续讯问他,大卫继续把他摁在地板上。

“我还不能肯定。我需要交通工具。”

“快一点儿。”(德语)那人恳求道。

“是什么?”

帕特里克用匕首在他喉咙上一抹,鲜血流了出来,死亡接踵而至。

“我想我这里有些新线索。”

帕特里克把匕首丢在那人身边,倒在了地板上。他自己胸口上的伤也在流血。

“陷落了,但还没被摧毁。我正在组织一次反击。还有另一个麻烦:一场瘟疫正在席卷全球。我们在跟时间赛跑。”

大卫跨过死者,从他自己腿上和肩上基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处收集起残余的黑色药膏。他把这些药糊涂到了帕特里克的伤口上。年长者的脸一阵扭曲。

“时钟塔现在怎么样了?”

“别担心,要不了几个小时你就会焕然一新的,”大卫咧嘴一笑,“也许会更快。”

“不。坦白说,我的孩子,我们现在有更大的麻烦,顾不上这个了。”

帕特里克坐了起来:“要是我们还有那么多时间就好了。”他朝那两个士兵走出来的门指了指,“现在毫无疑问了,我们在南极洲。”他急速喘息了几下。

“这条线路安全吗?”

“这里有多少敌人?”

两秒钟的时间过去之后,霍华德·基冈老祖父般慈祥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我的老天啊,大卫,我们在到处找你呢。你还好吗?现在你的状况如何?”

帕特里克看着死掉的士兵:“12个。现在是10个了,凯恩在他们中间。如果他们来到这间舱室,将会发生一次种族灭绝,然后,也许……这会是……对全人类来说非常糟糕的消息。”

这次对面的回复来得很快:“等一下,总监要跟你讲话。”

大卫开始翻检那两个人的尸体,收集武器和任何其他可能有用的东西。“他们还说了什么没有?”

大卫琢磨了一下这个要求。现在他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里德。名字是安德鲁·米歇尔。”

帕特里克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别挂电话。”那声音回来了,听起来似乎比之前紧张些,“姓氏?”

“他们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大卫充满期待地问道。

“我……我没有接入码。”

帕特里克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他们没看到别人。他们在这里待了差不多3个月了,如果他们到这里是在1938年,就正好对上。一年对一天,一个月就对应两个小时。他们说,他们刚发现这间舱室,还有个人回去报告了。”大卫把一挺轻机关枪递给帕特里克,伸出一只手帮他站立起来:“那我们要赶快了。”

接入码?没什么接入码啊。这又不是童子军的秘密隐蔽所。他们在他说出自己名字的同时就该进行过声纹认证了。除非他们在演戏,好拖延时间,为了包围这栋建筑。大卫拿着电话,试图从店员的表情中看出点端倪。他进来多久了?现在差不多快15分钟了吧?

帕特里克抓住大卫的胳膊,挣扎着站立起来。他回头看了看那个死去的士兵,他曾一度被这人压制:“你看,威尔,我已经二十五年没做过士兵了——”

“稍等。”电话那边又没声音了,然后,“接入码?”

“我们会成功的。”大卫说。

“雅加达。”大卫说。他记得不清楚,但是他觉得程序不是这样的。

CHAPTER 132

“所属分站?”

多利安抓住孩子们的肩膀,跟在他父亲身后。

“威尔,大卫·威尔。”

这个世界之道就是如此:生活可以在转瞬间发生剧变。他和他的父亲,现在重新团聚了,正前去完成他们的伟业——拯救全人类。他所牺牲的一切,他所做出的所有决定……他一直是对的。

“身份认证。”一个声音说。

在他们前方响起了枪声。

电话里没有声音。“总站?”大卫说。

大卫一口气击倒了站在墓穴门口的两个卫兵,两人都没来得及开枪还击。在他左边,又一名警卫转过拐角,把子弹倾泻到他身边的金属墙上,但帕特里克随即来了次三发连射,正中这个士兵的胸部,让他当即倒地身亡。

大卫走到桌边,拿起听筒。他转过身子,面对店员。那人刚才朝他走近了一步。

大卫扫了一眼走廊的另外一头:安全了。他转过身,小跑着追上帕特里克。对方正在一点一点往第三个士兵冒出来的拐角那头挪过去。

周围唰的一下亮起了灯光,头顶上一个没灯罩的灯泡来回晃荡着。店员手里握着开关线:“电话就在那边。”他边说边朝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指了指。电话听筒是塑料铸模而成的,很厚实,就像是20世纪80年代的公共电话亭里的那种,这种听筒完全可以拿来敲死人。电话机的样式也一样古老:上面有个旋转式拨号盘。

“我先冲过去。”大卫说。他把自己的头部探过去——然后一发子弹嗖地擦过他的脑袋。

大卫转过身的同时,店员的手刚好挥了下来。

“我掩护你。”帕特里克边说边把自己的手枪伸过拐角,开了几枪。

CHAPTER 99

大卫踏进走廊,差点撞上正靠在旁边墙上的那人。大卫一连两枪打在他胸口上,几乎打在同一个地方。打死4个了,除了凯恩还有5个,胜率还是不大,而且他们已经失去了突袭的优势。一步一步来。

现在要能有把枪,让大卫用什么来交换他都愿意。他只点点头,走向台子后面。店员掀起帘子,把大卫推进后面的黑暗中。大卫能感觉到店员的手正伸过他的背部,朝着他的头部伸来。但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店员的手臂就开始向下,朝着他的胸部运动,速度很快。

帕特里克走到他身边。两个男人望着前面的双开门,刚才那个士兵肯定是从里面出来的。他们分别站在门的两边,帕特里克在门边的玻璃面板上操作了一下。门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个里面有十二根玻璃管子的房间,管子里装着些……人猿?

店员回来了,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让人无法解读,“卖主想要跟你谈谈。”他站在那里等着。

大卫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帕特里克则看起来没像他那么混乱。他快步走进房间,枪口向着两侧来回转动,大卫跟着他。房间里空无一人。

大卫使劲想看到或者听到里面的状况,但是他看不到布帘子后面的景象,也听不到那边的声音。他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他已经进来快十分钟了。凯特会照她答应的那样做吗?

然后大卫感觉到,有人在从身后靠近他们。他猛地转过身子,举起机关枪就要开火——

“我可能知道这么一座,我得去打个电话。”店员的语气变了,“在这里等着。”他用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然后没等大卫回答,他就消失在一块布帘子后的过道里。

是凯特,她先前躲在控制台后面。

大卫努力回忆正确的回答。他从没想到他会用上这些话:“一个除了报时还有更多功能的,钢铁打造,坚不可摧。”

他忙把手指从扳机上松开,把枪丢到身旁。他朝凯特跑去,准备一把抱起她。就在他碰到她的前一刻,凯特的眼神对上了帕特里克的眼睛。她的目光从大卫身上移开了:“爸爸?”

店员打量着他:“这个需求非同寻常啊。但你很走运,我们这些年来为顾客物色了好几座时钟塔了。我能知道你的要求有哪些细节吗?年代,形状,大小?任何信息都会有用的。”

老人站在那里,脸上一副介于悔恨和怀疑之间的表情:“凯瑟琳……”

“一座时钟塔。”

凯特走向父亲,抱住他,眼里落下一滴泪珠。他也回抱住她,嘴里嘟哝着什么。她推开了父亲。“你还活着。”她皱起了鼻子,“还有……你受伤了,还有……这是……什么,这味道——”

“那你来对地方了。你要找哪种?”

“我没事,凯瑟琳。我……噢,天哪,你看起来跟她真是太像了。”他的眼里涌出了泪水,“我当时很担心,但是我知道你……对我来说……这才过了几个星期……”

“我在找一个特殊的钟表。”

凯特点点头,她看起来已经搞清楚了状况。大卫站在一边,为她的智慧惊讶赞叹,同时也有点尴尬。她伸出自己的胳膊,大卫走过去抱住她,把自己的脸贴到她的头部侧面。她还活着。这一刻对他来说,其他任何事都不重要了。她在直布罗陀离开了他,但她还活着,他感到心中某个地方的空洞又一次被填满了。

大卫用目光在房间里搜寻了一遍,又搜了第二遍,这才找到那个人。他站在商店最里面的一个高脚台后面。大卫跛着脚走到他前面,努力躲开沿路矗立着的那些玻璃“地雷”。

凯特松开他,然后说:“你们怎么——”

店里深处响起一个声音:“欢迎光临,先生。今天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

“直布罗陀。”她父亲说,“我找到的那间密室里有一扇门——它其实是一个通往南极洲,通往这个更大的建筑的一个入口。这里还有其他人,我们必须——”

店里很暗,而外头很亮:他很难看清东西。他撞到了一个柜子上。柜子里全是老式怀表——只有戴着单片眼镜、穿着锃亮马甲的那些男人才会戴着这种表。柜子晃动起来,里面的怀表互相碰撞,叮当作响,有些特别小的怀表“咔嗒咔嗒”响个不停。大卫抓住柜子,用自己的好腿维持平衡,努力稳住柜子。他感到自己再踏错一步的话,店里所有的东西可能都会被他撞倒。

“是的。”凯特说,“他们抓走了孩子们。多利安让他们带着装有核炸弹的背包。”

商店里人很多。似乎所有的钟表都在玻璃柜子里,或者说至少除了那些立式座钟之外都在。每样货物看起来都那么脆弱,那么精巧,那么易碎。大卫觉得自己仿佛就像是谚语里那头闯进了瓷器店的公牛。他勉强自己的伤腿用出力道,努力从两个立式玻璃柜子当中挤过去。

大卫环顾四周,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这里有个房间里面满是管子,离这里有几英里。我打赌他们正在去那边。”他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计划,他不会再让凯特置身危险之中了,“你待在……”

凯特点了点头,大卫走上街头,朝着那家商店一瘸一拐地走去。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进去了。凯特咬着嘴唇等待着。

凯特摇摇头:“不。”她走到那个从这房间里冲出来的死者身边,捡起他的机关枪,她瞪着大卫,“我也要去。这次我也拿枪,我这不是在请求。”

凯特扫了一眼这家商店的门面和街道,店面上写着“钟表贸易公司”。街道上熙熙攘攘,满是老式汽车和骑着自行车倏忽来去的印度人。大卫告诉她,这家商店是时钟塔的多个秘密前哨站之一,里面有一条后门通信渠道,本地的情报员和特工们可以从这里把情报送到总站去。他假设如果时钟塔仍在运转,那么这里也可能还在活动。这个“如果”可真够大胆的。如果时钟塔已经陷落——完全陷落——那么这些前哨站都会处于伊麻里的监视之下,甚至更可能是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下。伊麻里会在这里守株待兔,以便干掉所有游离在外的特工,收拾扫尾。

大卫倒抽了一口气。

“在这里等着。如果我15分钟之内不出来,去找个警官,然后对他说店里正在发生抢劫案。”大卫说。

帕特里克看看凯特,又看看大卫:“我感觉这种讨论你们已经进行过多次了?”

印度新德里

“呃,最近的一周是……唔,奇妙的一周。”大卫聚精会神地看着凯特,“你不要离开这里——”

CHAPTER 98

“我不能留在这里。你明白的。”

猴子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白色,或者是灰色的东西……也许是雪?两只猴子都躺在笼子里,一动不动。那些人把猴子拉出来的时候,那些白色的东西仍然粘在它们身上——那不是雪。他们把两只猴子各扔进一个白色的尸体袋里,然后匆忙把它们拖进了“百足虫”第二段上的一个入口。当那个门打开的时候,罗伯特朝里面瞥了一眼。他看到了两个孩子,坐在一个玻璃笼子里面的一张长凳上,等待着。看起来下一次就轮到他们被丢进洞里了。

大卫负隅顽抗,他的大脑寻找着反论。

也许他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了。那些棉花糖人又从“百足虫”里蹦了出来,朝钻洞移动。他们把盖住洞口的机器开了回去,然后笼子仿佛一下从洞里被炸飞了出来。它在吊索下面来回蹦跳了几下,最终停在地面上面几英尺的地方,微微摇荡。那些人把它稳住,然后猛地拉开笼门。

帕特里克来回看着他们俩。似乎他也明白了,现在正发生着某些不可言传的事情。

有几分钟什么也没发生。罗伯特的胳膊开始累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还要等多久。现在毫无疑问了——他们不是来钻探石油的。但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穿得像是棉花糖人?而且为什么他们要带来那几只猴子?

“除非我们能制止将要发生的事情,我在哪里都不会安全,这个房间也一样。你们需要我的帮助。我们必须去救出那两个孩子,然后逃离这个建筑。你们俩都不认识他们。”

那四个人一起跑进了“百足虫”里面,在他们身后,大门滑了下来,关上了。

她是对的,大卫也明白这点。但让她出去,去赌命,去冒险,对他来说感觉是不可接受的。

他们站在边上看着吊车把笼子吊了起来,转到探洞上方,放了下去。两个人走到吊车后面,开着两台状若巨蟹的机器出来。他们把机器开到钻洞旁,然后把机器连接到一起。连起来以后,这两台机器把洞口全盖住了,只留出一个能让吊索通过的小孔。

“你必须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大卫。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凯特的视线在他身上扫动,等待着一个回应,“我们必须这样做,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另一个人朝着吊车挥动手臂,然后吊车转了过来。他们把吊钩挂到笼子顶上,然后把那个黑色的球也放了上去。

大卫慢慢地点了点头。恐惧并没有消失,但不知怎么的,事情有所不同了。他知道她愿意承受风险,知道她相信他,将要与他并肩作战——这让某些东西发生了改变。

罗伯特调了一下望远镜焦距。那个“箱子”其实是个笼子,里面关着两只个头不大的猴子——也许是黑猩猩。它们互相抱在一起,在笼子里蹦来蹦去,离栏杆远远的,它们一定是被吓得要死。一个人迅速地跪倒在地,开始用力捶打笼子底部的一个东西。那肯定是个控制面板。笼子的顶上一盏橙色的暗淡灯光变成了红色,渐渐熄灭,然后猴子们稍微平静了一点儿。

大卫走向凯特,递给她一把手枪:“这把鲁格尔手枪很少卡壳,它已经上好了子弹,随时可以击发。只要瞄准,开枪就好。枪里有八颗子弹:对你来说绰绰有余。待在我们后方。”

那些是人还是机器人?不管是什么,他们穿着的白色衣服看起来像是防化服,只不过比防化服更加臃肿。他们移动的步伐缓慢、艰难。他们看起来简直像是《捉鬼敢死队》里面的“永远软噗噗”棉花糖人或者是米其林轮胎人。从身高看应该是人。罗伯特让望远镜跟随着一个朝钻探点走去的白色人影。吊车正朝“百足虫”转过来,它从洞里拖了个东西上来。另外一个棉花糖人进入了视野。新来的这个帮助之前那个把吊钩上的东西解下来,放到了地上。那东西看起来有点像个迪斯科舞厅里的镭射球,但是黑色的。在那些人身后,在白色的“百足虫”尾部,一扇门打开了,门从底下滑向上方,露出里面黄色的灯光和一面满是计算机显示屏的墙壁。里面还有个很大的白色箱子,有两个也穿着那身怪衣服的人把箱子沿着一个斜坡推下来。在地面上的两个人加入到他们当中,把箱子侧面的白色侧板弄了下来。侧板很容易就被弄掉了,一定是柔性材料,或者就是块布。

CHAPTER 133

罗伯特把望远镜的倍数调大了些。他还没看清楚吊车的吊索,就瞥见一个东西,或者是一个东西的轮廓,在“百足虫”前面闪过。他把望远镜转向左边,但在现在这么高的倍数下,转过去之后他完全找不到钻洞了。他把倍数调低了些,重新对准钻洞,然后再调高倍数,把焦点放在“百足虫”的中间部位。

多利安举起一只手,示意他身后的5名士兵停下。他窥视了一下拐角那边,两个死去的士兵分别倒在大门两边。他们是正要出来还是正要进去?多半是在出来的时候。他再次把脑袋伸出去,另一具尸体,在通往门厅的拐角上——他死的时候正朝那两个人跑过去。他们是在出来。

在这条“百足虫”边上是一台白色的吊车,其尺寸十倍于标准的工业建设用吊车。它的吊臂在空中高高扬起,它在把什么东西拉上来吗?看上去更像是在把什么东西放下去。

“安全。”他叫道。那群人和他的父亲在门厅里分散开来,检查着死者。

伫立在钻探现场上的机器的体积之大是他从没见过的——虽然他之前没少见过巨大的机器。它们让钻洞都显得小了。钻洞现在看起来仿佛被一场龙卷风袭击过:钻井平台倒在边上,一半都被冰雪掩埋,就像是个显微镜,被跟其他坏掉的玩具一起丢在孩子的沙盒里。但这里可不是沙盒,从雪地上这些“玩具”留下的痕迹来看它们至少有50英尺高。最大的一辆车看上去就像是条百足虫。它很长,可能长达四五百英尺,最前面有个小头,毫无疑问是牵引它的“驾驶室”。它的主体是一串白色的球状单元,它沿着探洞弯曲成半个圆环。

多利安弯腰面对孩子们:“噢,”他把他们朝着自己搂着,让他们背对死者,“别管那些人,他们只是在装死,这是另外一个游戏。现在,赛跑时间到啦。记住,你们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第一个到达房间尽头的人会获得一个特大的奖励!”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父亲在那道巨大的双开门旁的玻璃面板上操作了一会儿,门静静地滑开了,多利安猛地把孩子们推了进去。就在这时,第一轮枪声响起。他们的5个部下当中有两个应声倒地。多利安一个箭步扑到他父亲身上,但还是太迟了。子弹击中了康纳德的胳膊,将他击倒在地。

之后罗伯特不得不慢速行驶。他用左边的手肘夹着伞,把它顶在自己的身体上。开到雪丘顶上花了快一个小时。他拿出自己的双筒望远镜,视线朝远方地平线上的钻探现场扫去。

多利安把他父亲拖回到门背后,剩下的3个士兵也撤回到了门框的另一边。多利安撕开他父亲的衬衫袖子,迅速地观察了一下伤口。老人推开了他的手,“只是皮肉伤,迪特尔。别感情用事,精力要保持集中。”他抽出他的手枪,把头从门框边探出去。子弹擦过他头顶上的金属体。

所以他跟自己做了个妥协:他会把车子开到最近的雪丘顶上,看看他能看到什么,然后掉头。他已经努力试过了。

多利安把他按到墙上:“老爸,从我来的路出去,我们中至少有一个要逃离这里。我会掩护你的。”

但这次步话机通话以后这个故事毫无掩护作用了。现在一旦他们抓到了他,最好的情况下他也要失去工作。而如果他们是在进行某些非法活动的犯罪分子……对他来说情况还要糟糕得多。

“我们一定要留——”

在出发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如果他们抓到了他,他只要说他有东西丢在钻探点了就好。那很正常。撑伞?不过是遵守隐蔽行动章程。

多利安把父亲拉起来:“我会干掉他们,然后跟上你的。”他把父亲推进门厅,用轻机关枪持续开火,直到它打空子弹,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他又冷又疼,心中有个声音在尖叫:现在就回去!他琢磨着他们为什么会呼叫他。只有两种可能:一,他们正在找他;二,他们需要确认他已经离开了之前的钻探点。如果他们是正在找他,那他的未来就已经注定是出悲剧;如果他们是在那个钻探点做些他们不希望他看到的事情,那他现在就面临艰难的抉择了。

他父亲离开了走廊。多利安救了他。

他把步话机丢到了座位上。这一刻感觉上它简直好像一只铁锚一样沉重。肾上腺素的作用渐渐减退,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臂正在疼。这是长时间把持那把大伞的后果。他几乎握不紧自己的拳头,每移动一微米他的肩膀都会抽痛。他咬紧牙关把伞举起来,换到了雪地摩托的另一边。

他往后跌去,靠在墙上,脸上绽放出笑容。

“以上收到,赏金。”

CHAPTER 134

“不。雪王,继续全速前进,注意遵守隐蔽行动章程。”

大卫回头看着帕特里克:“我们必须迂回过去。我们没法冲过他们的封锁——除非有更多人手,或者有炸弹。”

他立刻做出了回答:“不。赏金,我们能搞定。”他停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我们要改变目的地吗?”

“这条走道肯定跟我们进入这陵墓的地方连着。那些孩子在跑,也许我们能赶上他们。”帕特里克说。

“雪王,你需要帮助吗?”

大卫四下张望,仿佛在寻找别的办法:“同意。你们两个去追,我会把斯隆和他的手下们挡在这里。”

时间一秒钟一秒钟过去。周围冰寒刺骨,可他感觉不到,他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凯特把头伸到他们俩中间:“大卫,不要。”

“稍等,雪王。”

“我们这一行就是如此,凯特。”大卫的语声冰冷,毫不动摇,不容置疑。

他在座位上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把步话机贴回嘴边:“赏金,这里是雪王。我们距离7号钻探点估计还有三公里。”他松开按钮,把它放回到雪地摩托上。他吸了口气:“我们遇到了……我们遇到了麻烦,有一辆雪地摩托出问题了,我们正在修理。”

她久久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然后看向旁边:“那些炸弹怎么办?”

“雪王!你听到了吗?”

大卫朝帕特里克点点头:“你爸爸有现成的计划。”

罗伯特咽了口唾沫。他们以前可从没问过他的位置,也没在两个钻探点之间和他联系过。他说什么才能……他们能不能从空中看到他?

帕特里克的脸上一点一点现出了然的神色。

“在途中?你现在的位置是?”

凯特转向他:“你真的有?”

罗伯特想了想,然后按下步话机按钮,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回答道:“我们正在途中,很难听到呼叫声。”

“是的,我有。现在让我们行动起来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回复来了,接线员尖锐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雪王——为什么你的步话机之前没有应答?”

凯特跟着她父亲穿过墓穴的另一个入口时,正好看到那两个孩子从他们前面的一条通道穿过。

他按下步话机上的按钮,开口说:“这里是雪王。”

“阿迪!苏利耶!”凯特高声叫道。

他扯开自己的夹克,找出步话机。信号灯亮着——他们在呼叫他。他关上了发动机,可信号灯这时也灭了。他等了一会儿。远处一阵风吹过,卷起了一座圆形山峰顶端的雪尘。

疾奔的孩子们猛地急停下来,险些摔倒。她跑到他们身边,看了看背包上的时间。00:32:01。00:32:00。00:31:59。

罗伯特·亨特不得不降低速度行驶——那把大伞已经两次差点把他从雪地摩托上拽下去了。他最后找到了一个他能坚持下来的、比较舒服的速度。就算在这个速度下,发动机的噪声和伞的“啪嗒”声合起来,也几乎震耳欲聋。在这片嘈杂声中他听到了一个不正常的声音,他回过头,那两个人在跟踪他吗?他停下雪地摩托,不是发动机的声音,是呼叫声。

“你要怎么把它们停——”

6号钻探点1.5英里外

“相信我,凯瑟琳。”她父亲拉起她的手臂说。

南极洲东部

凯特听到他们来的方向上有自动火器的交火声。是大卫,他和剩下的敌人在作战——孤身一人。她非常想回去,但还有孩子们,还有炸弹。她父亲又拉了拉她的手臂,然后她发现自己正把一只脚迈到另一只脚前面,她在迅速地朝着远离交火声的方向走去。

CHAPTER 97

CHAPTER 135

“同意。我有个主意,不过有些冒险。”

大卫听到凯特在对孩子们呼喊,他冒险朝拐角那边瞧了一眼。那些纳粹是不是也听到了这声叫喊?门口的士兵们正在出发前往那个巨大的舱室。他不能让他们追上凯特。他边朝那边的门走去边开枪——弹匣空了。他扔下手上的枪,抓起从倒下的纳粹身上搜出的最后一挺轻机关枪,朝正在奔跑的两个人开火,把他们扫倒在地上。只剩下多利安和另外一个人了。

凯特放下那张便条,观察了一下气球,“我认为我们不会再在这上面待多久了。”

最后那个士兵偷偷转过拐角,却被大卫一阵连射击倒。子弹打中了他的头部。这是个陷阱:跑出去的两个人是诱饵。他们希望大卫会陷入恐慌,迅速跑进墓里去追他们——这样狙击手就可以轻松打死他。

~骞

只剩一个了——还剩多利安。大卫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在这陵墓深处的某个地方,传来门砰然关上的声音。凯特、帕特里克和孩子们出去了。他应该撤退,跟上他们。他走到门前,却停了下来。他应该要赶快去追赶他们,但他只是站在那里。“9·11”袭击已经过去很久了,他现在有凯特了。而且他还要跟伊麻里战斗,还要去应对瘟疫的爆发。

争战非吾辈天性。

斯隆会在哪里?肯定是在这陵墓深处,躲藏着,等待着,观察着入口。大卫可以再等一会儿,看他会不会出来。或者……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仿佛要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晃出去。

请原谅我们的不作为。

他往后倒退了两步,手中仍然握着轻机关枪,随时准备开火。见没人出现,他转身背对门口,沿着走廊全力冲刺。

大卫滑步过去,打开那捆东西。在粗糙的编织布里面,他找到了一些印度卢比,他们每人一套换洗衣物,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印度北部地图——无疑他们正在飞过这个地区。大卫展开地图,一张小小的便条掉了出来。他把地图放在一边,看了看便条,然后把它递给了凯特。

头几发子弹撕开了大卫的背部,接着从他前胸穿了出去,让他猛地扑倒在墙上,然后摔到了地板上,脸部着地。更多的子弹击中了他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身体。他的双腿被扫射了一番。

凯特这时才第一次注意到那东西,“不是。”

脚步声。一只手,把他翻了过来。

大卫笑了,四下打量着吊篮,似乎想找出对他们有用的东西。角落里有一捆东西。“是你带上来的吗?”

大卫连扣了两下手枪的扳机。子弹把多利安脸上那个嘲讽的笑容撕成了两半,把他的脑浆和骨头从他的后脑轰了出去,把天花板喷成了半红半灰。

凯特瞧了一下气球。他们的高度正在降低,剩下的可以抛出去的沙袋也不多了。“我不觉得我们能飞那么远。”

大卫的脸上露出一个痛苦而又甜蜜的笑容,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这是我们的最佳选择了。那个帕特里克·皮尔斯发现的密室。”

CHAPTER 136

“直布罗陀。”

康纳德·凯恩把衣服上的头盔扣好,等待着出口打开。金属的大门在隆隆巨响中分开,露出一个寒冰的宏伟殿堂。他在3个月之前——或者是75年前穿过的地方跟这里非常相似。如果这里的构造跟那边的一样,就应该也有一口“钟”悬在外面,挂在入口上方。建筑另外那头的“钟”在康纳德通过的时候是关闭的——他和他的部下们从它下头鱼贯而入的时候它甚至都没动静。但他们在里面的时候把那边的“钟”给打开了——他现在知道这点了。

大卫摇摇头,“你读过那本日记了。他们知道怎么隐藏疾病爆发,而且他们这次肯定能做得比上次还要好得多——他们为多巴计划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了。我们需要搞清你的设想是否正确,我们还需要找到某条捷径——和亚特兰蒂斯人接触或者制止伊麻里的途径。”

这里的建筑内部的控制系统太复杂了。他和他的部下们试着登入一个控制系统,他们以为那是控制冬眠装置的。最后结果表明,那是一颗气象卫星的控制系统。凯恩最后实际上是把这颗卫星给弄得掉了下来,落在了美国的某个地方:他觉得很可能是在新墨西哥州。无论如何,他的某个行为启动了一个反闯入程序。它把他们锁在了系统外头,并且激活了那边的“钟”,杀死了在他潜艇上的那些人。

“我们去警告卫生部门?”

之后这里的所有系统都再也没有运行过。直到今天。

“让我们看看我们知道什么。我们知道尸体被从尼泊尔运出去了,还知道‘钟’制造的尸体之前引发过一次大规模传染病。”

他有些好奇,他们是不是已经把外面的“钟”给移走了,或者是控制系统的重新启动意味着它已被关闭。还有一种可能性:也许“钟”只会攻击试图进入的人,而不管要出来的人。

凯特点点头:“他们要屠杀的可能是那些拯救我们,让我们免于灭绝的人,可能世上只有那些人能帮助我们克服‘钟’引发的瘟疫。”凯特叹了口气,“但这些都是猜想和推测,我们也可能是错的。”

如果它还在启动状态,他就必须要迅速移动,逃出它的作用范围。

“在它面前活下来,是的,但更确切地说是:能从它下面走过去。在直布罗陀,他们不得不挖开它周围的地面然后把它搬走。我认为在每个亚特兰蒂斯的建筑群里都会有一个‘钟’——那是某种警戒装置,能把任何人都挡在外面;但它在我们身上效果不好,因为我们实际上是人类和亚特兰蒂斯人的混血。如果伊麻里能找到激活亚特兰蒂斯基因的办法,他们就可以派一支军队进去,杀死亚特兰蒂斯人。‘多巴计划’应该是个最终的应急方案——如果他们没成功杀掉亚特兰蒂斯人,对方醒来时,会发现存活的人类都是他们自己一族的成员。”

凯恩试探着从净化室里往外踏出一步。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现在他能看到一片柔和的灯光,仿佛许许多多的小星星,在一个雪堆中闪烁。它们上面是一个完全坏掉了的金属笼子。

“好让他们能在它面前活下来。”

那儿还有别的东西:一个金属的吊篮,挂在一根粗缆绳上。是的,就是这个了——他的逃生通道,即便“钟”被激活了,他也可以由此逃走。

“是的,但我认为这也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大卫说,“这是科学依据,遗传学角度的后备计划。伊麻里认为他们已经身处战争中,他们的想法类似于军人。我以前说过,我认为他们正在创建一支军队,我现在仍然这么认为。我认为他们用‘钟’在那些试验对象身上做研究是为了一个特殊目的。”

凯恩迈出了第二步,离开了入口处的大门。在他头顶上,一个响亮的嗡鸣声在空中回荡,在他的衣服里回响,甚至可能也在他的骨头里回响。

凯特考虑着大卫的猜想,她的思绪飘到了那次和马丁的谈话上。他断言,任何先进的物种都会把构成威胁的劣等人类消灭掉;他声称人类就像是一个计算机程序,运行结果只有一个:形成一个统一的人类。拼图的最后一片就是这个。“你是对的。‘多巴计划’不只是要找到亚特兰蒂斯基因,它还要创造亚特兰蒂斯人,它要改变人类,让人类进一步演化。他们试图让人类和亚特兰蒂斯人同一化——变成一个种族,这样,如果亚特兰蒂斯人真的回来了,他们就不会把我们视为威胁。马丁说过,‘多巴计划’是个‘应急方案’。他们认为如果亚特兰蒂斯人醒来,看到70亿野蛮人,他们就会杀光我们。但如果他们出来的时候发现的是一小批人类,基因上和他们自己还非常相近,他们就会让这批人活下来——他们会把这些人看作他们自己的部族或者种族的一部分。”

这里有一口钟,而且它正在轰鸣着活动起来。

“也许这也和伊麻里的宏大计划部分相关。”大卫说,“也许‘多巴计划’不只是要寻找亚特兰蒂斯基因。也许伊麻里认为,这些高等人类,这些亚特兰蒂斯人,正在冬眠,而他们一旦重返世间,就会灭绝任何与之竞争的人类,任何可能构成威胁的人——就像我们在5万年前获得了亚特兰蒂斯基因之后所做的那样?你读过凯恩的说法:他们认为和亚特兰蒂斯人之间的战争迫在眉睫。”

CHAPTER 137

“是的,而且灭绝得很迅速。我们知道,尼安德特人比我们更强壮,脑容量更大,而且在我们出现之前,他们已经在欧洲居住了几十万年了。然后,在一万到两万年的时间里,他们就绝种了。”

凯特跟阿迪背上的包搏斗了半天,终于把它拿了下来。00:01:53。她转向苏利耶。那些黑色药膏已经把他背包上的带子给腐蚀得差不多了。他们就快解脱了。她父亲把孩子从带子上拉开,把他推向凯特。他指了指六个门中的第二个:“去吧,凯瑟琳。这边我会处理的。”

“所以他们的处境比我们好多了,我们几乎灭绝。然后我们中了遗传学大奖,而他们真的被灭绝了——我们亲手干的。”

“不要。告诉我,你要怎么处理?”她搜视着他的脸,纳闷他要怎么让那些炸弹失效。

“没有处在灭绝边缘,”凯特说,“我们相信,上起60万年前,下到35万年前,尼安德特人就生活在欧洲了。其他的几个亚种也都比我们更古老,他们很可能总人数要大得多。而且他们处于多巴喷发的直接影响范围之外:尼安德特人在欧洲,丹尼索瓦人在今天的俄罗斯,而霍比特人在东南亚——远离多巴火山和下风头。”

他叹了口气,朝那道门扬了扬头:“那些亚特兰蒂斯人离开直布罗陀那边的建筑的时候,他们把这门设定成了通往南极洲这里的建筑的单向逃生通道。但这里的建筑被关闭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回去。不过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里的系统激活以后,亚特兰蒂斯人就可以通过这道门回去。你身上有纯正的亚特兰蒂斯DNA。你是在那些管子里孕育成人的,它会为你开启。下面要说的是重点——你从那一边出去以后,你就会到达直布罗陀的一间控制室里。什么都别碰。你一定要让门继续开着,这样我才能跟着你过去。我必须把这道门关上……永远关上。不能让这些炸弹在南极洲这边爆炸。”

“他们——”

凯特盯着他,努力理解他的意思。

“不。哦,一小部分是,但考古学证据显示,这四个种群是作为亚种各自分开生活的。我认为其他的亚种没有得到亚特兰蒂斯基因是因为他们不需要。”

“等你到了那边以后,你一定要往地面上逃,然后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你会有大约360分钟——6小时。这里的1分钟在那边是360分钟。你懂了吗?”她父亲的语气坚定。

“所以,我们是把其他的亚种吸收了,形成一个合而为一的人类种族?”

一滴泪水从凯特的脸上落下,她终于明白了。她拥抱着他,抱了三秒钟,每一秒仿佛都那么漫长。但当她想要抽身离去的时候,却发现她父亲正紧紧拥抱着她。她用双臂环绕着他。

“是的,严格来说的确如此。”

“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凯瑟琳。我一直想保护你和你母亲……”他已泣不成声。

“很有趣,我们其实都是杂种?”

凯特仰起身子,望着他的眼睛:“我读过那本日记了,爸爸。我知道你为什么做了那些事情,做了那一切。我懂的。还有,我爱你。”

“是的。严格意义上他们是亚种:他们都是人种生物。我们所定义的生物‘种’,是一个生物群体,群体内部的生物能交配繁殖,产下有生殖能力的下一代,而这四种古人类之间都可以互相杂交繁衍。实际上,有基因证据表明他们的确杂交过。几年前我们测定尼安德特人的基因序列的时候,发现非洲以外的每个人体内都有尼安德特人的DNA,含量从1%到4%不等。在欧洲这种现象尤为突出——那里是尼安德特人的家乡。我们对丹尼索瓦人进行基因测序的时候也发现了同样的现象。美拉尼西亚群岛,特别是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一部分人,和丹尼索瓦人有共同的基因,最多可达6%。”

“我也爱你,非常爱。”

“亚种?”大卫问道。

CHAPTER 138

“我有个理论。我们知道在5万年前至少有4个人类的亚种:我们,或者说解剖学上的现代人类,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还有弗洛勒斯人或者叫霍比特人。多半还有更多我们没发现的,但上述的这4个亚种——”

头顶上的“钟”发出的嗡鸣声越来越响亮。康纳德感到自己的前额上冒出了一滴汗珠。

“嗯嗯。可是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只有我们这么走运?当时还有其他的人种,是不是?尼安德特人,还有——我想不起你怎么叫他们的,他们呢?如果亚特兰蒂斯人来救了我们,为什么他们不救其他几种?”

头盔上的玻璃上出现了一幅图像,好像玻璃里钻进了一个微缩版的小人。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坐在一间办公室里,面前是一张硕大的原木桌子,背后挂着一面伊麻里的旗帜。墙上还有一幅世界地图,但它上头有些地方不太对头,不,是完全不对头。这人的长相……康纳德认识他。

“不管那是什么,这次对脑神经连接方式的改变是古往今来史上最大的遗传学大奖。人类从灭绝的边缘——还不到1000人,在荒野中狩猎和采集为生——到统治这颗行星,拥有超过70亿人口,总共只用了5万年的时间。在演化史的尺度上,这段时间只是一瞬间。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绝地大反击,简直让遗传学家难以置信。我是说,地球上曾经活过的人当中,有12%是现在还活着的人。我们只是在大约20万年前才演化出来。我们仍然乘在大跃进所产生的蘑菇云上,而我们对它是如何发生、又将去向何方一无所知。”

“马洛里!”康纳德大声叫道,“救我——”

“亚特兰蒂斯基因。”

“当然啦,康纳德。在吊篮里有一支注射器,给你自己打进去。”

“现在我们只谈事实。他们有某种优势,不管那到底是什么。大约在5万年前,人类的行为开始与众不同。复杂行为出现了爆发式增长:语言,制造工具,壁画艺术。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进步——我们称之为大跃进。对这之前和之后的化石进行的比对表明,二者身体上没有多大差别,他们的基因组也变化不大。我们能知道的差不多就只有一件事:是某种微妙的基因变化,导致了我们思考的方式发生变化,可能是通过改变我们的脑神经的连接方式。”

康纳德连蹦带跳地冲向前方,竭力想要尽快到达吊篮旁。他摔倒了两次,然后又一次。他判断自己没法穿着这身衣服快跑,于是开始笨拙地摇摆着身子,尽可能快地前行。与此同时,“钟”的嗡鸣声每秒钟都在变得越发响亮。

“他们有亚特兰蒂斯基因。”

“注射器里是什么?”

“没什么时间旅行者,谢谢。这两个名字只是遗传学用语,用来称呼世界上所有人的共同祖先,他们之间并无关联。说起来很复杂,但是基本要点在于,亚当有个巨大的优势——他的后代比其他的竞争者们要优秀得多。”

“一些我们正在研究的东西。你得赶快啊,康纳德。”

“时间旅行者?我是不是该提醒你,这疯狂得——”

康纳德走到了吊篮旁,拿起那个大号注射器盒子,“把我拉上去,马洛里。忘了这个科学试验吧。”

“实际上身为科学家的我们,叫他Y染色体亚当。还有个夏娃——线粒体夏娃——但她生活的年代早得多,我们认为大约在19万到20万年前。”

“我们不能冒这个险。给你自己注射吧,康纳德。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亚当?”

康纳德掀开金属盖子,瞧了一下里面的注射器。“钟”的声音更响了。他脸上有别的东西在流下来。他看到头盔的玻璃上倒映出红色的反光。他还有多久?康纳德抓起注射器,拉掉针头上的塑料盖子,让针头穿过自己的衣服,刺进自己的手臂。盒子一定是带有加温装置的,但液体流进他的血管的时候还是冷得要命。

凯特想起了几天前在那辆车厢里,她自己对大卫做出同样的动作,说出了同样的话,感觉恍若隔世。“很有趣。无论如何,人口的减少导致那个时期前后出现了遗传瓶颈。我们知道,全世界所有人的祖先都来自非常小的一个人群,大约在7万年前的1000—10000对育龄夫妻。非洲之外的每个人都可以追溯到一个在大约5万年前离开了非洲的小部落,人口少到只有100人左右。实际上,今天生活着的所有人类都是一个6万年前生活在非洲的男人的直系后裔。”

“我打完了,现在把我升上去吧。”

大卫举手投降:“嘿,我只是想帮忙。”

“我恐怕不能那么做,康纳德。”

“因为我在雅加达告诉过你关于多巴大灾难的事情了。”

康纳德感到自己的胳膊上湿漉漉的,那不是汗水。“钟”的轰鸣声更响了。他感觉很奇怪,身体里面很不舒服。“你对我做了什么?”

“是的,这是真的,我可以做证,这一点儿也不疯狂。”

马洛里往椅背上一靠,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你还记得你带我去参观集中营的事情吗?那时候你在测试那口‘钟’。那是20世纪30年代早期吧,我不记得确切时间了,但我还记得你的演说——你对那些工人讲话,好说服他们去做出那些恐怖的事情。我之前曾好奇你要怎么才能办成这事。你说,‘这是件令人厌恶的工作。但这些人献出他们的生命,是为了让我们能理解“钟”,为了让我们能拯救和净化全人类。他们的牺牲是必要的,他们的牺牲将会被铭记。少数人死去,是为了多数人的生存。’”马洛里晃了晃他的脑袋,“那一刻我被你深深打动了,我完全被你迷住了。一直到你把我放进了一根管子,让我在里面待了40年。你夺去了我生活的全部。我一直忠心耿耿,那么多年里我一直甘当副手,然后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好吧,实际上,你只需要听一会儿,然后在任何你觉得疯狂的地方提醒我。以下这些是事实:大约7万年前,多巴超级火山爆发了。接下来发生的全球性的火山冬天持续了6—10年,之后很可能还有长达1000年的寒冷期。火山灰覆盖了南亚和非洲。人类的总人口暴跌到了3000—10000之间,甚至可能只有1000对有生育能力的配偶。”

“你不能杀我。我即伊麻里,他们绝不会容忍你这样做的。”康纳德跪倒在地上。他能感觉到“钟”,它在他的心脏里搏动,在把他从里到外撕成碎片。

“这话追溯既往吗?因为你刚才说的——”

“你不是伊麻里,康纳德。你是科学研究的试验品,你是个牺牲品。”马洛里翻动着手上的几张纸,然后对屏幕外面的某个人说了些什么。他听了会儿对方的回答。“好消息,康纳德。我们正在从那套衣服里获取数据,它会把我们需要的所有数据都发过来的。我们手上有个胎儿,它身上的亚特兰蒂斯基因处于持续激活状态——实际上它是帕特里克的女儿和迪特尔的孩子。说起来还真讽刺啊。不管怎么说,麻烦在于,我们还需要另外一份基因组,要来自同一个遗传品系,但尚未激活亚特兰蒂斯基因的。要是来自父母的,那就最好了。我们还需要追踪和测试这个基因组在被‘钟’攻击时的表现,好确切地了解那些基因和表观遗传学因素与这个过程相关。你应该还记得,要把一口‘钟’拆下来非常麻烦,而且之后供应能源也是大麻烦。”马洛里漠然地在空中摆了摆手,“所以,我们认定,最好是让这里的‘钟’保持在工作状态,准备好一支装有基因示踪药剂的注射器,然后等着你走出来。我从来都不怎么擅长演说,不像你那么擅长,但我善于揣度人们会做什么。而且你非常容易预测,康纳德。”

“只要在我说的东西听起来太疯狂的时候告诉我就好。”

康纳德跌倒在地上,脸朝着冰面,口吐鲜血。

“有道理。但我要预先告诉你,我对这些问题一点儿也不懂,我不知道我能帮上多少忙。”

“我想这就是永别了吧,老朋友。就像刚刚说过的,你的牺牲将会被铭记的。”马洛里刚说完,一个男人跑进了办公室。马洛里听完他的汇报,脸上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直布罗陀?什么时候的事?”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是的,但请听我说,让我说完。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们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她朝吊篮和上面的气球做了个手势。

CHAPTER 139

大卫看了看四周,似乎在犹豫要说什么。最后他张开嘴想说话,但凯特抬起一只手。

大门打开了,凯特屏住了呼吸。对面就跟她父亲说的一样,是个控制室,里面有许许多多玻璃的控制台。但那里还有人:一个警卫,将一把高脚椅翘起,坐在上头读一本杂志。

CHAPTER 96

看到凯特和两个男孩,他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慌忙让椅子四腿着地,站起身来。一本封面上印着个裸体女人的杂志掉到了地板上。警卫抓起之前靠在墙边上的自动步枪,对准凯特:“不许动,华纳医生。”他的表情冷酷。他耸起肩膀,把嘴靠过去说道:“这里是七号室,我是米尔斯。我抓到他们了,凯特和两个男孩都在。请求支援。”

“如果第一次大跃进不是自然发生的呢?如果它根本就不是演化呢?如果当时人类濒临灭绝,亚特兰蒂斯人是来拯救我们的呢?如果是亚特兰蒂斯人给了那群正要灭亡的人类某些能帮助他们从多巴大灾难中活下来的东西?一组基因,一个遗传上的优势,一次脑神经连接方式的改变。让他们聪明得足以幸存下来。如果是他们给予了我们亚特兰蒂斯基因呢?”

不到10秒钟,就又有两个警卫赶到了这个房间里。他们迅速地对凯特和男孩们进行了一次全身拍摸检查。领头的士兵笑着把凯特的手枪放进自己的口袋。“跟我们走。”他说。

“你认为——”

CHAPTER 140

“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但基本要点在于,重要的不仅仅是你拥有的基因,重要的还在于哪些基因被激活了,以及这些基因之间的相互作用。这场瘟疫有可能将会在任何拥有亚特兰蒂斯基因的人身上将这个基因激活,从而引发第二次大跃进。或者也许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也许这场瘟疫会减少人口,逼迫我们发生突变或者演化,就像多巴大灾难一样……”凯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还有别的什么,拼图里别的碎片,近在咫尺。她的脑海中闪过和骞的对话:那张绣帷,火之洪流,那些在灰烬的覆盖下正在死去的人……救世主……拿出了一个杯子,里面盛着他的血,然后那些森林里的野兽变成了现代人类。“我想我们刚才漏掉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马洛里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等待着新消息。一个伊麻里办事员走进来,他抬头望去。

“表什么——”

“我们从凯恩的衣服里拿到了生物计量数据。常医生正在分析数据,但他说他需要尸体。”

“要么不能,要么是有别的问题。你也许可以辨识出具有亚特兰蒂斯基因的人,但当中还缺少一个环节:表观遗传学和基因激活。”

“好的,把尸体给他。直布罗陀那边我们的进展如何了?”

“是的,但是为什么——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虽然我不清楚,但是他们就不能进行一系列基因组测序,或者是盗取数据,然后找到这些人吗?”

“他们抓到了华纳和那两个孩子。”

“我相信那些‘钟’制造出的尸体就是‘多巴计划’。看起来直接和它接触是最致命的,但那里‘钟’只有一套,也许总共就只有一套。他们大概准备把尸体分发到世界各地。之后爆发的瘟疫会导致全球人口急剧减少,只有那些能承受住‘钟’的攻击的,具有亚特兰蒂斯基因的人才能存活。”

“是哪个华纳?”马洛里厉声问道。

“我敢打赌是。它下面还有个结构体。我们现在知道他们自1947年来一直在寻找那艘潜艇——《纽约时报》上面的那则讣告解密以后是‘南极洲,U艇没有找到,若获得进一步授权请告知’。所以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潜艇,还有在它下面的,另外一个亚特兰蒂斯城市——一个威胁。”大卫摇摇头,“但是我还是搞不明白,从学术上来说——为什么要再制造一次传染病大流行?”

“女的那个。”

“凯恩的潜艇。”凯特说。

马洛里啊,你漏掉了什么?

“那张卫星照片——背后写着密文的那张,正当中有一艘潜艇。”

“你希望我们……”

“在他们的想法中没有。”凯特说,“基于日记里的那些推测,我有两个进一步的猜想。我认为他们一直在寻找亚特兰蒂斯基因,好让他们能从那个装置的攻击下幸存。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对我的研究感兴趣,为什么他们要绑架孩子们。他们一定觉得没时间了。”

“还有别人出来吗?”

“总会有别的选——”

“没有。”

“也许他们别无选择。”

马洛里在桌边坐下,开始飞快地写写画画。完成之后,他站起身来,把写好的信塞进一个信封里,然后在信封外面匆匆写下一个地址。

“看起来它几乎像是在杀死任何可能构成威胁的人。难怪伊麻里认为它是件武器了。”大卫说,“但为什么要释放它?人类世界在它面前毫无机会。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的那时候,人们封锁了各处的边境,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停顿。想想看我们今天互相联系得多么紧密:一次类似的爆发将会在几天内把我们全消灭掉。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传染源已经离开了尼泊尔,在我们说话的当下正在涌向全世界。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你把这封信寄出去。”

“起初,医生们并不认为它是流感。开始它常被误诊为登革热、霍乱,或者是伤寒——主要是因为那些症状相当不像——完全不像流感。病人的黏膜大量出血,尤其是鼻子、胃部和肠道黏膜。甚至毛孔和耳孔都会出血。”凯特想起了那个昏暗的房间,拥挤的人群,头顶上悬着的“钟”,还有那些流血的躯体,她必须集中注意力,“无论如何,在世界上所有的流感变种当中,它仍然是我们所知最少的——也是最为致命的,而且没有疫苗。西班牙流感实际上是导致人体自我破坏:它是靠引起一场细胞因子风暴来杀死受害者——让人体被自身的免疫系统摧毁。大多数流感变种是杀死免疫系统虚弱的人群——小孩和老人。所以我们可以接种免疫以激活免疫系统。西班牙流感有根本上的不同:它杀死那些免疫系统强健的人。感染者的免疫系统越强健,细胞因子风暴也就越激烈。对25到34岁之间的人来说它是最致命的。”

“我们怎么处置华纳医生?”

“现在的话按这个比例差不多就要死2.8亿人——和美利坚合众国的总人口一样多。这样人们肯定该有疫苗啊。还有,伊麻里怎么能隐藏起真相——或者说怎么能让大家相信它是流感?”

马洛里望着窗户外面琢磨着。凯特的父亲和威尔都死在下面的墓穴里了吗?“把那女人就地关押,我们需要对她进行审讯,把那个房间周围的警卫增加两倍。告诉他们我这就动身去那边。”

“我们在医学院里研究过西班牙流感,或者说1918年大流感,现在大家这么叫它。伊麻里的数据是准确的,至少相当接近。我们认为西班牙流感杀死的人数在5000万到1亿之间——大约是当时全球人口的4%。”

CHAPTER 141

“我的意思是,这可能吗?”大卫问,“伊麻里的统计数据是可靠的吗?一个杀死了2%—5%人口的疾病,我们怎么可能没有疫苗?”

凯特把两个男孩紧紧搂在自己身边,跟着那些人走过一条条过道。他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站住。”

“那就会爆发又一轮传染病大流行,这次会比西班牙流感还要严重得多。”

凯特和警卫们转向那人,他身边也有两个警卫陪同。他们穿着的制服上有一面凯特从没见过的旗子。在旗子下面是两个大写的字母I,并排印在一个方格子里。

“让我们先来梳理一下我们知道的事情。让我们先把这个拼图的各个部分都摆出来,看看拼起来是什么。好吗?”凯特点点头,大卫继续说道,“在僧院里面,我说过我知道‘钟’是什么。这是个有些年头的二战传说。阴谋论者们现在还在谈论着它——‘戴格洛克’,或者‘钟’。他们说那是纳粹的一个尖端武器项目,甚至可能是一个突破性的能源。由此出发继续进行的揣测越来越离谱。从反重力到时间旅行,什么都出现了。但如果是它在1918年引发了西班牙流感,那么尼泊尔的那些尸体一旦散布开来——”

“我要把她从这里带走。”马丁·格雷说。

“我不明白——”

“绝对不行,先生。依照克雷格主席的命令。”抓住她的这帮人里带头的那个往前踏出几步,正对着马丁和他的部下。

大卫迎上了她的目光:“他们也可能去骗其他人。某个不那么坚强,或者不那么聪明的人。而你有能力弄清这些真相,还有能力去阻止他们。”

凯特看清马丁的模样的时候,几乎要倒抽一口凉气。他的头发乱蓬蓬的,邋里邋遢。他多久没修面了……几个月?他没洗澡的时间一定也这么久了。他长发蓬须,眼神疲惫不堪,精疲力竭。可他说话的声音却清晰而柔和,和这幅外貌形成鲜明对比:“我明白,你们收到了给你们的命令。我不知道你们把他们带走之前,能不能让我看看孩子们。这是研究需要,我们的紧急需求。”那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马丁已经迈步向前,跪在孩子们面前。他用自己的手臂把他们聚拢,紧紧抱住他们,挡住了他们的眼睛和耳朵。与此同时,枪口喷出的火舌和开枪的声音充满了狭小的走道。

凯特盯着他。

看守凯特的3名警卫都倒在了地上。马丁把孩子们从地上抱起来,迅速离开这条走道。

大卫把地图递还给凯特,朝吊篮下面飞过的群山和森林望去:“我倒是很高兴他们骗了你。”

凯特跟在他后面:马丁,我们必须迅速离开这里。”

凯特打开了那张已经发脆的绘有地图的黄纸,研究了一小会儿,然后把它递给大卫:“在尼泊尔的装置是同一个——那个‘钟’。他们把那个装置用在我还有数以百计的人身上。这就是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试图找出遗传上能提供对这个装置免疫力的关键因素。所有我的研究,所有伊麻里在遗传学方面的研究都是为了这一个终极目的:找到亚特兰蒂斯基因。马丁说的所有那些谎言,我全部的生活……他们利用了我。”

他们穿过一个个门厅,周围越来越暗。马丁的卫兵们一路殿后。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我找到了些东西:一个密室之类的地方,在直布罗陀的遗迹深处。我相信其中保存着理解这个建筑群的关键,甚至是理解亚特兰蒂斯人的关键。这里面有些非常先进的技术——掌握在坏人手里的话会非常危险。我竭尽全力也要避免凯恩接触到它。我随信附上了通往密室的地图,我把它藏在了一堵假墙后面。请赶快。

“这说法可真够轻描淡写的啊,凯特。”然后马丁停住了脚步,“等等,你的意思是?”

藏宝密室

“很快在那个房间里就要有核弹爆炸了,还有不到两个小时了。”凯特说。马丁望了望他的士兵们:“到潜水器那边去。”

我说服了一个参加探险队的士兵,他会把这本日记带给你们——假如凯恩真的找到伊麻孺,而且这位士兵遵守他的诺言的话。如果他被发现了,那他就死到临头了——我也一样。

士兵们领着他们穿过好几条走道,最后来到一个圆形的房间。这个房间的墙壁也是金属制成的,但这里的金属跟亚特兰蒂斯人的建筑里的金属不同:这一片建筑是新修的,而且是人类建造的。在房间正中央,有一个硕大的圆形管道,管道口竖立着一架钢梯。这让凯特想起了下水道的检修孔。

我曾希望他的离开会提供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在他不在的时候掌控住伊麻里。但他也算计到了这点,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很快就会出局了,大概会是永久性出局。所以,我制订了别的计划。

“这是怎么了,马丁?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一来,他就越来越被南极洲所吸引。他已经往那边派出了一支探险队,但探险队迄今尚未有任何音讯传来。他打算自己随后也乘坐他正在德国北部建造的一艘超级潜艇到那边去。我一直竭力想要找出这艘潜艇的建造地点,希望我能往里面放颗炸弹。但我最近听说这艘潜艇已经快建好了,他很快就要乘着潜艇航向远东,去那里把伊麻孺一举根除,然后折向南方,去南极洲寻找亚特兰蒂斯的首都——他认为它应该在那里。这可真是个大计划。

“我一直等在这里,躲藏了快两个月,一直期待着你和你父亲的出现。我们到潜水器里再谈,进去吧。克雷格现在多半已经在半路上了。”

他坚持说这些伊麻孺的人应该住在寒冷地带,住在高原上。他指出斯堪的纳维亚人曾长期统治欧洲大陆,说这就是因为他们跟最初的那些伊麻孺人之间的血缘更近:这支血脉要在寒冷的冰天雪地中才会兴旺。我指出在南欧气候温和的地方也有发达的文明,例如希腊和罗马。他对此不屑一顾。他说:“那些是伊麻里在史前旅途中留下的珍贵基因形成的假象。他们从那里北上,去寻找亚特兰蒂斯,还有他们天性所喜爱的居住环境。”他坚持说这个“亚特兰蒂斯基因”是全人类共有的天赋,一个在部分人,主要是伊麻里的人们身上浓度特别高的遗传天赋,它肯定和寒冷的气候相关。由此他进一步展开推测,认为剩下的亚特兰蒂斯人一定身处某个地方,在低温下蛰伏,等待着夺回这颗行星。

CHAPTER 142

凯恩向亚洲的每一片高原都派出了探险队。他坚信伊麻孺的人们就在那里躲藏着,严密看守着能让我们免于即将到来的末日的秘密。

帕特里克迈步穿过大门,进入了那间控制室,房间里至少有一打警卫。在房间对面,所有的警卫身后,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帕特里克平生头一次居然很高兴看到这个男人——一个在将近一百年前带着他参观那些隧道的男人,一个改变了他的命运的男人,一个本可以在1978年他醒来时让伊麻里就此永眠,却反而选择重建了这个残忍可怖的组织的男人。

凯恩的探险

马洛里·克雷格许多年前说的那些话在帕特里克的脑海中闪过:那通电话,那次诱骗,那个陷阱:“帕特里克,发生了一起事故……”

跟一个近日来越发位高权重的狂人争论真的很难。

克雷格朝一个穿着白大褂、拿着注射器的人点点头:“去采样吧。”

当他宣讲这套修订版的历史的时候,我直接问他,为什么这些没有一早对伊麻里的成员公开:不管怎么说,这听起来是有利于伊麻里的历史事实。他轻蔑地训斥了我一番,说什么“头戴王冠则承其重”,“知道只有我们在独自阻止人类被灭绝会压垮我们的。我们的祖先很聪明,他们减轻了我们在行动中所背负的意义之重,这样我们能把精力集中在找出真相和进行拯救世界的行动上”。

帕特里克举起手枪,对准那个白大褂,让他停住了脚步。

我得知了许多伊麻里和她的姐妹教派——伊麻孺的历史。在古代的某个时候,据说伊麻里和伊麻孺曾是一个组织。它们分裂的时间可能是在苏美尔人写下我们已知的最初的史诗前不久。在苏美尔人的神话中,伊麻孺这个词的意思是“光明”。凯恩相信,伊麻孺的人在几千年前的大洪水之后就知道“钟”这个装置,知道人类的最终命运。他的看法是,伊麻里,他们这些人,是一群叛离了伊麻孺的人,他们相信人类可以被拯救,但他们无法说服他们这个高等种族中的同伴们。按照凯恩版的历史,他那些伊麻里的祖先抛弃了自己的安逸生活,离开了雅利安家园,来到了欧洲。他们认为他们在这里能找到柏拉图记述的亚特兰蒂斯的遗迹——以及遗迹里拯救全人类的钥匙。

帕特里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马洛里,我觉得那话是真的了。温和谦让的人当承受土地。”

关于伊麻孺:

克雷格的脸色变了:“我可绝不像你以为的那么温和谦——”

我们叫它“钟”,或者用凯恩和他德国队友们的话,叫“戴格洛克”——德语的“钟”。凯恩认为它是一件超级武器,认为它要么会杀死所有的人类,要么会带来一场提升,留下那些遗传上的优等人,杀死任何对这个被拣选的种族可能构成威胁的人。他相信那个机器将会给人类带来末日,对他这套种族理论越来越着迷,沉迷于探求能在末日幸存的优等种族。他很自然地相信,他就是这个高等种族的一员。研究活动集中于如何在假想中的亚特兰蒂斯人发动攻击之前,以可控的方式创造出这个优等种族。由于他们已经挖走了“钟”,我就被边缘化了,不过我还是能听到些风声。他把“钟”带回到了德国,在达豪镇进行试验。他的祖国现在处于绝望的情势之中,出现了大面积的饥荒,失业率高得可怕。那里的政府很容易被操纵,他充分利用了这些有利条件,控制了那里。

“你能受得住一次核弹爆炸吗?要是可以的话,两次呢?”

关于那个装置:

CHAPTER 143

我上次写日记之后,我们发现了如下事实:

凯特、马丁、两个孩子,还有马丁的部下们,一群人一个接一个地从梯子上爬进潜艇里。30分钟之后,潜艇从直布罗陀湾的海水中升起。这是艘小船,里面没有隔间。等它浮出水面之后,马丁对士兵们说:“朝大西洋开,注意速度。他们正在海峡上来回巡逻。”他示意凯特跟着他爬上另一把通往潜艇顶上的椭圆形瞭望甲板的钢质梯子。

但事情现在已经发展过头了,太过了。我的道路已走到尽头,我不能让自己参与种族灭绝,但我也无力制止。真希望我能制止。

凯特走到实心的钢质护墙边,靠在马丁身边的栏杆上。风现在是清凉的,比昨天直布罗陀的风凉快得多。她在墓穴里待了多久了?还有些别的不同:直布罗陀,那边一片漆黑。

再加上那些让你为之羞愧的事情,那个帐篷里那天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

“为什么直布罗陀一点儿灯光都没有?”凯特问道。

我开始记这本日记的时候,我是一个伤员,无助地身处于黑暗的绝境中,我把记日记作为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发泄我自己的绝望的方法,一条反省的途径。然后它变成了一份档案,记录下一个我认为是阴谋的事件。但当你看到在这世上你最爱的人儿死去,成为某种你不知不觉释放出的东西的受害者;你为了牵起她的手做的那桩交易导致了这个结果,你毕生的事业都化为了你掌中的一块炭火……要拿起笔来写下你的生活就很难了,因为你觉得那已经无足轻重。

马丁转过身。他没刮胡子,头发蓬乱的模样还是让她略有些不安:“人都撤走了。”

我上次记日记之后已经过了差不多20年了。这段空白很长,但别以为其中无事可记。试着理解我的心情吧。

“为什么?”

1938年10月12日

“那里现在是伊麻里的保护领。”

“就一篇了。”

“保护领?”

大卫朝吊篮外面望了望:“我们先把全部事情搞清楚吧。还有多少篇日记?”

“你有两个月都不在外边了,凯特。世界变了,而且不是往好的方向。”

凯特合上日记本,抬起头:“在尼泊尔,他们把那些尸体装上了火车。”

凯特继续在海岸线上搜索着。直布罗陀一片漆黑,北非也是。她曾在阳台上看到那些闪烁的灯光,在那个夜里。在那个夜里,大卫接住了她……

我建议我们应该公布秘密,追踪每个离开直布罗陀的人。凯恩不同意:“人固有一死,皮尔斯。当然,其实不必我提醒你也知道这点。他们的死有助于我们达到目的,每一波感染都会让我们学到更多知识。”我们冲着对方咆哮,直到两个人都嗓子嘶哑。我甚至不记得我说了什么,反正说什么也都无所谓。凯恩现在控制着组织,我无力阻止他的所作所为。

好一阵子凯特都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她确定自己看到了些灯光,在岸边移动:“北非的那些灯……”

从我们的经验来看,这种末日瘟疫的杀伤力会随着传播逐渐减弱。隧道里的那些人瞬间就被杀死了,那些发现自己生病的人也很快随之而去。现在得病的这些人从直布罗陀算起大概是第五或者第六重感染了,因此,生存率正在攀升。一共有两波大规模爆发。我们相信都源于直布罗陀,或者是西班牙的那些早期被感染的尸体传到了人口密集地区。

“北非没有灯。”

有人谈到美国有些医生正在研究这种病毒,说他们可能会发现这不是流感病毒而是别的东西。和以往一样,克雷格让大家安心,他向所有人保证,状况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声称病毒看起来正在自己走向衰亡,就像是一场快要自然熄灭的森林大火。一旦这场传染病不再流行,他相信研究者的兴趣也会消失。

凯特指着那些闪烁的微光:“它们就在——”

有人谈到随着战争的终结,媒体会聚焦于这次流行病,但当然了,对此早有对策。

“那是艘瘟疫船。”

我报告说,我们在那个史前遗物周围区域进行了发掘。“那是件武器。”他纠正说。我没理睬他,我给出我的看法:一旦我们切断它的线路,我们就能进入建筑内部。他们问了些问题,我机械式地回答着,有如一台自动机。

“瘟疫?”

凯恩用冰冷、邪恶的眼神望着我,我反瞪过去。他要我念报告。我缓缓发言,说话的语调心不在焉,了无生气。

“亚特兰蒂斯瘟疫。”马丁说。他叹了口气,看起来忽然之间更加疲惫了,“那些我们都回头再谈吧。”他靠在栏杆上,远眺直布罗陀,“我一直希望能再见到你父亲。但这……这是一个他会喜欢的结局吧。”凯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继续说,“你父亲是个悔恨不已的男人。他责怪他自己,为了你母亲的死,也为了把伊麻里带进了亚特兰蒂斯人的城市。为了拯救你的生命,为了拯救亚特兰蒂斯人,也为了阻止伊麻里进入他发现的入口——把他们挡在南极洲的那些建筑之外,如此一死……很适合他。他应该也愿意死在直布罗陀,你母亲就死在直布罗陀。”

但我只想着其中的一个人。我有些奇怪,为什么她死了,而我还活着。我现在只是一个空壳,但我为了某个原因要坚持着活下去。

仿佛要给他的话加个注脚似的,一根光和水的柱子升入空中,一声巨大的轰鸣划破了天空,震荡着她的胸口。

还有更多好消息。总的来说,悲伤和沮丧在被乐观情绪取代:人类这个物种会生存下去,尽管损失惨重。总人口的2%—5%,大约3600万到9000万人将会死于我们释放出的这场瘟疫,大约10亿人将会感染。他们估计目前全人类的总数在18亿左右,所以,用克雷格的话说,这“算不上严重的打击”。岛屿能提供很好的保护——不过实际上,人们如此恐慌,导致整个世界纷纷闭关锁国,拒绝任何可能被感染的人入境。估计这场大战杀死了约1000万人。而这场瘟疫,或者说这场西班牙流感,杀死的人数是估计数字的4—10倍。自然,要隐瞒真相是有难度的。战争和随后爆发的疫病加起来,大约有5000万到1亿的人死去了。

马丁用他的胳膊搂住凯特:“我们得下去了。浪头很快就会打过来,我们必须潜入水下。”

克雷格的报告长篇大论,说了好多对传达信息毫无必要的话。总而言之就是还没人发现疫苗,当然了,伊麻里也不想要有人发现。但他们认为他们仍然可以让世人相信那是流感。这是“好消息”,克雷格宣布。

凯特最后朝那边望了一眼。借着爆炸产生的光亮,她看到直布罗陀巨岩正在崩塌——但并未全部崩塌。还有最后一小片坚持住了,在水线上面露出一个头。

我和凯恩以及克雷格一起坐在桌边,听着那些统计数字,仿佛它们是跑马赛的赔率。西班牙流感已经传播到了世界上的每个国家,只有少数小岛幸免。人们成百万成百万地死去。它和其他任何流行感冒都不同:它会杀死强壮的人,放过体弱者。

CHAPTER 144

这个世界正在死去,而杀害它的就是我们。

实验室技术员走进了常医生的办公室:“先生,我们从直布罗陀获取不到任何数据。”

我从那根大管子里醒来后已过了一年……

“是因为爆炸的干扰?”

1919年2月4日

“不。数据传输根本就没开始过。他们没能从帕特里克·皮尔斯身上取得样本,但我们取得了另一个突破。克雷格留下了一封信。他不让皮尔斯埋葬海伦娜·巴尔顿的尸体是有目的的——实际上,克雷格把尸体保存下来了,以备万一哪天用得上。它被保存在一个保险柜里,放在旧——”

大卫点点头,然后把自己的脑袋靠在吊篮筐边上,听着凯特朗读日记的最后几页。

“你们拿到样本了吗?”

“我想把日记读完。”她从装着医疗用品的袋子里拿出那本皮质封面的小册子,“然后我们好制订计划。行吗?”

技术员点点头:“我们正在把这份样本上取得的数据和从那个胎儿以及凯恩身上取得的数据进行模拟比对。我们还不确定这样能不能行得通,因为——”

大卫最终打破了沉默:“凯特。”

常医生把手中的平板电脑扔到了自己桌上:“我们再过多久才能知道?”

凯特把大卫的绷带重新包好后,就爬到了气球吊篮的另外一边,瘫倒在吊篮筐上。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只是在空中飘荡,感受着吹过他们脸颊的微风,望着冰雪覆盖的山巅和下面绿色的高原,谁也没有说话。刚才凯特费尽力气才把大卫拖进了吊篮,这让她的肌肉到现在还感觉阵阵酸痛。

“也许——”技术员的电话嗡嗡响起,“实际上,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激动地抬起头。

尼泊尔

“我们找到亚特兰蒂斯基因了。”

CHAPTER 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