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
宽大的包间里此时只有一个脸型方方的胖子，侧对着包间的门坐在沙发上，正在聚精会神地玩手机。
张明开心地喊起来，心里却泛起一阵感慨。当年住在自己上铺的时候，孙晓已经算是很胖了，自己常开玩笑怕他晚上睡觉把床给压塌。但看现在这样子，孙晓比起大学时起码又胖了三十斤，如果当年他就是这个体形，恐怕张明无论如何也不敢睡他下铺。
本以为经路上这一耽搁，其他同学肯定全部都到了。但等张明急匆匆找到“聚义堂”，推开包间的门后，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二个到场的。
似乎是觉得喊自己的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孙晓疑惑地抬起头，先是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然后迅速转为激动。他站起来快走两步，先给了张明一个拥抱，勒得张明“哎哟”直叫，才不满地说道：“你自己说说，都几年了，一次也不回来看我们！”
还好，接下来的路况非常顺利，总算在12点前，张明赶到了忘忧楼。
“五年了……”看见孙晓的反应和自己之前猜想的一样，张明心情却有些复杂。之前只是兴奋得有些激动，待真正见到老友的那一瞬间，才惊觉时光匆匆，五年已经弹指间过去，仅是这么惊鸿一瞥，就能感觉到孙晓身上的变化颇大。
车子缓缓前行了两分钟后，张明终于看到堵车的原因。果然如出租车师傅所说，堵车的原因是车祸，一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出租车被拖到了路边，路边的栏杆都被撞得七扭八歪，附近的马路边上有许多金属和塑料碎片，难怪事故处理了这么久。
这让他忽然想到一句话，再深厚的感情也敌不过时间的消磨。这并不是说现在他和孙晓之间的关系变淡了，只是张明很明显地感觉到，几年的时间里大家身上都发生了许多变化，现在还能勉强了解朋友们的近况，若是再疏于联系，十来年后才相聚，那种陌生感肯定会更加强烈。
整条路上所有的车子都一动不动，张明心里有些着急，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半个多小时后，车流忽然开始蠕动起来，张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张明心里暗暗觉得，这次自己临时起意，决定回来见见大家真是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他暂时抛开脑中的感慨，往孙晓的肚子上作势轻轻擂了一拳：“你们公务员不都是为我们人民服务吗，怎么越服务越胖了？”
这就没什么办法了。张明心里只得苦笑，本以为能最早一个到，现在看来是不是最后一个到都很难说了。
“累的。你们这些大爷太难伺候了，我这不是吃胖的，是被气胖的。”孙晓马上回嘴道。
“这个时候一般不会堵。”司机倒是一副毫不着急的样子，像是已经习惯了，他手肘靠在车窗上，把头伸出去看了看前方，淡定地说道，“看这样子，应该是前面出了车祸。”
这种对话张明太熟悉了，从前在寝室的时候，两个人睡在上下铺就这样自己做着手中的事，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
“这段路平常应该不堵吧？”张明离开这座城市已经好几年了，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扯淡。对了你们税务局也就月初那几天忙些吧？”张明也不客气，在孙晓旁边坐下，一边递过烟去，一边问道。
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张明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出租车停了足有两三分钟了，却没有要发动起步的意思。他抬起头，发现前面的车也是停着没动。再往前看，似乎已经堵了很多车子了。
孙晓苦着脸：“还真不是，你不知道，我们的事那叫一个多……
“没出事就好。”张明挥挥手，表示对这个小插曲无所谓。他想着自己要不要先发个朋友圈骗他们自己飞机误点，来逗逗他们呢？
聊了几句，张明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身自己倒了杯茶，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过了12点了。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有些奇怪包间里到现在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的人为什么都还没到，于是看向包间门口，随口问道：“他们怎么还没到？”
“不好意思啊，帅哥。”司机有些抱歉地说道，然后指着车的前方解释道，“前面的车灯也不打，就忽然一阵急刹，还好我反应快。”
孙晓倒是一脸无所谓：“没事，这孙子总是这样。”
车子很快下了机场高速开进市区，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并不拥堵，车速挺快。但毫无征兆的一个急刹，让正坐在后排出神的张明猝不及防撞在了前排椅背上，吓了一跳。
张明见他并不着急，也没有打电话催，想必已经习惯。想想也是，这个时间路上正是最拥堵的时候，而且虽然自己已经放假，但想必其他人多半还要上班，下了班再赶过来肯定会有些迟。
再次回到久违的城市，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张明心潮难免起伏澎湃。但他想了想，没有给班长打电话，也没有在微信群里留言。机场赶过去只需要半个小时，张明决定先悄悄地赶到饭店，他有些期待看到老同学们看见自己时的惊讶表情。想着那些很久没见面的同学惊讶的表情，张明心情有些激动。
“其他人也没啥，但班长怎么也迟到啊？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他特别给我强调是11点，这都过了一个小时了。”张明随口说道，也不算抱怨，更多的是好奇。因为班长是个做事极其靠谱的人，大学四年从来没有逃过一节课，约好的事情就保证会完成。这算是张明第一次碰见班长迟到，虽然只是迟到了一会儿，也让他大为意外。
赶头班飞机虽然很辛苦，但有个好处，就是几乎不会晚点。等张明出了机场，坐上出租车后，看了一下手表，发现还不到10点。
张明这句话只是随口而出，可是孙晓的脸色忽然变了。
“那就说定了！”班长满意地挂了电话。
他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似的，反应意外地强烈，甚至声音都没有控制住，嗓音变得有些尖利，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张明想了想说道：“明天不行。这样，我后天早上坐头班飞机过来，应该赶得上午饭。”
张明不知为什么他有这么大反应，笑着说：“难道不是吗？班长以前不管做什么都是最有时间观念的。这种聚会的组织更是滴水不漏，啧啧，毕业才几年？看来大家改变都挺大的嘛……”
“那你就订明天的票吧，我们约在后天中午11点，先在‘忘忧楼’吃饭，还是聚义堂包间。”班长见事情定了下来，在电话里嘱咐道。这是他的典型作风，事情一旦敲定后，就马上给每个人安排具体的计划。
“等等。”孙晓打断了他的话，拿着茶杯的手有些微微发颤，茶杯中的水有些溅出来了也没发现，“你说的班长是谁？”
张明听他的口气有些低沉，似乎这个小团体里发生了一些矛盾，但既然徐山不愿意在电话里详说，也就没有追问。
张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种废话：“除了徐山，还有谁当过班长？”
他只是顺口一问，也没指望徐山认真回答，因为每次聚会都是那群好友一起，闭着眼都能数出是哪些人。没想到随口的这个问题却让徐山沉默了好几秒钟，才说道：“有些人不会来了。总之你回来再说吧。”
也许因为孙晓很胖，所以他的脸色总是看起来很红润，但此刻张明却发现他的脸忽然变得很白。孙晓的眼神很复杂，声音明显和刚刚有着不同：“张明，我要问你一件事……”
张明心里一动，本来他也没有订好过年的计划，巧的是明天就能放假了。想着一直说要找时间回去看看大家，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于是当场答应下来，只是问了一句：“还有哪些人？”
“什么事？”张明也有些严肃起来，他感觉到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班长徐山打来电话时，正是临近春节。他在电话里简单寒暄了两句，便直接说明来意：“过两天同学聚会，你也回来一趟吧！”
孙晓面色有些难看，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重要，然后才开口：“你确定是班长叫你回来的？”
大学毕业后，张明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很少再见到过去那帮老友。其他人毕业后都留在了这里，大家依然保持着深厚的友情，哪怕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事情，也会经常一起聚会。张明因为远在他乡，所以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只是每每在微信群中看到大家又在晒聚会吃饭的照片，次数多了，心里也总觉得有些遗憾。
“是啊！”张明点点头。他很了解孙晓，虽然胖子看起来一般都很憨厚，但他却明白，孙晓的心思一向很细，为人很聪明。虽然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像废话，但他明白孙晓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废话。
之所以会参加这个老同学聚会，是因为一周前，大学时的班长徐山忽然打电话来相邀。
“什么时候？”
张明从来没想过，在他的生命之中，最恐怖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一场同学聚会上。
“前天。怎么了？”张明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人觉得是电影中狰狞的吃人怪兽，有人觉得是那些血腥变态的犯罪现场，还有的人会觉得最恐怖的莫过于外星人入侵地球。
因为孙晓的眉头全都皱在一起，仿佛刚刚听到了一件极其意外的事情。他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让张明不自禁地开始猜想起来，是不是他和班长之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听到班长的名字就会忽然变成这样？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每个人的回答都会不一样。
孙晓没有给张明继续胡乱猜想的时间，他表情异常郑重，脸上不再有刚才的轻松微笑，一字一句地对张明说道：“班长一周前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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