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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装 给时间旅行者的时尚指南

公元前几世纪,波斯人发明了贴身穿的棉质内衣物。也许可以以那个时代作为时间旅行的起点。

服饰为你代言。请谨慎着装。

两百年后,他们说,我们的衣服宽松,用紫外线缝制,像茧一样可以遮挡日益变热的太阳。

在18世纪的法国,如果一个男人的鞋跟不到两英寸,说明他眼高手低。在埃塞俄比亚的正式场合,身着白色埃塞俄比亚传统长裙的人是宾客。在1872年的日本东京,穿和服或背心的男人,要么是马屁精,要么是叛徒。未婚俄罗斯女子佩戴的俄罗斯民族冕冠后部是打开的,如果你把它合上,可能会引起误解。

所有前往未来的人都这么说。无论他们从怎样的未来回来,未来总是更糟糕。

(当你势力强大时,这很容易办到。一切都好办。但如果这就是你在当地旅行的原因,请你三思。)

去未来旅行是个错误。

如果你对时空跃迁有足够的信心,如果你的目的地如你所愿,如果在你去的地方你势力强大,那你也许能做到几乎不引人注意。穿一套剪裁考究的深灰色套装回到五十年前或前往五十年后,跨越数千英里也不会惹巡警注意。

不要穿戴任何时尚前沿的衣服或饰品。过时的东西总能被人理解,新潮却常惹人注意。

你穿戴的每一件衣饰都会出卖你——包括它们的样式、费用、剪裁、新旧程度。你拥有什么,你缺少什么,背后都有因可循。想想手戴金戒指意味着什么。想想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无论你去哪儿,身上的一针一线都会出卖你。

如果你在谈话中提到某种当时尚不存在的科技(比如某种织物、色彩或概念),引起了别人的质疑,你就说:“我在一张卡片上见过。”随身携带一些香烟画片、明信片或者肖像名片,装在银色盒子里,遇到这种情况时就拿出来快速翻一遍,仿佛你说的那张卡片就在里面并且你希望能找到。所有人都会觉得你古怪,但这也好过别的结果。

你不可能靠衣着躲避人们的注意。

如果你当时没带卡片,就说:“我从一个旅行者那儿听来的。”如果你是在小地方或偏远的地方,那你还要准备好描述关于这个旅行者的具体细节。把他描述成年迈之人,因为军人通常没兴趣追问听起来即将独自死去的人。

想想他们为何会死。把闪闪发亮的东西收起来。

如果以上招数都不管用,就说:“我在梦里见过。”

在摸清当地状况前,不要让人看见你佩戴任何饰品。没有例外。你想在什么时候,引起谁的注意,都无关紧要。没有权威的普查数据表明每年有多少时间旅行者失踪,他们有的死在大马路边,有的死在小巷子里,有的死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谋杀他们的人知道他们是无人牵挂的外来者。没有旅游局愿意公布这些数据。

人们会相信这个解释。他们相信你会做奇怪的梦。不管你接下来说什么,话题都会陷入迷信,但人们每次只相信一个梦,他们可不傻。无论你的解释怎样结尾,反正在场的人已经明白了,你是个怪人,你和他们不一样。

丝绸更柔软,有时也更显精致,但使用有风险。你要确保你的阿拉伯方言、印度方言和中国方言讲得标准,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准备好在必要时声称这套丝绸服装是某个已故之人送给你的,不管谁问你要都脱下来给他。

黑色代表老练世故,但它也代表死亡。穿着黑色衣服去未来的旅行者,可能会被赋予超过他们想象的责任感:黑色是法官长袍的颜色,治疗瘟疫的医生也穿黑色衣服,他们是特别受人重视的一类人。

羊毛制品是第二稳当的选择。虽然羊毛不时尚,但你的确不应该穿得时尚——因为在某些地方,依据《禁奢法令》,你会被枪决。袖子宽度要做得比你以为你需要的更宽,下摆也要比你以为合适的更长,这样才安全。安第斯山脉的夜晚冷得让人惊讶。对轻装旅行的你来说,那多出来的半码羊毛面料在关键时刻可能帮上大忙。

红色代表血,代表上百个家族之间永远理不清的斗争;红色代表你无法掌舵的渔船,代表未能及时抵达的盟军的旗帜。

(上面说的这种借口未必有效,毕竟世事古怪难料。如果你去的是埃及艳后的时代,那还好。可要是你去的是封建时代的日本,若那里的人以你对天皇不敬为由要将你一刀切开,那你也只有自求多福了。)

紫色是国王的专属。你想都别想。

穿长款的亚麻布束腰外衣在百分之六十五的时间里都行得通。如果有人认为你着装异常,你就声称自己被袭击了,身上的其他衣物全被抢走了。你需要打工赚钱来买衣服,这是你深入体验和评价异时空生活的绝佳时机。

绿色是绿林好汉的颜色,也是春装的颜色;绿色代表重新开始;绿色代表信使,也代表神圣罗马帝国。乐观主义者和军人常穿绿色衣物。

当你回到过去时,只能穿天然纤维制作的衣服。如果稍有不慎,身穿人造丝织物的你会被当成巫师烧死。

蓝色代表神秘,代表婚礼,穿蓝色连衣裙意味着召唤雨水降落在草地上。穿蓝色衣物不用担心与王权扯上关系。就颜色使用来说,蓝色很安全。

记住,在时间中移动是一种技巧。当那台闪亮的机器启动时,无论是谁握着你的手,这趟旅程都没有司机。

白色代表纯洁,但它也代表丧悼。白色意味着缺失,表示有东西尚未完成。白色是未来建筑空间的颜色,光洁优美,冷酷无情,只供站立,不许触摸。

别担心。传感器一天比一天灵敏,任何传感技术成熟的时装店都能提供令人满意的质量保证。(别把钱付给技术止步不前的服装企业。)刘易斯时装店——现已消失的服装品牌代表——将他们的口号提炼为六个字:回来。展望。重启。

灰色是最安全的颜色。灰色代表不确定,代表没什么归属感,也没有特别忠于某个对象。只身来到异地的外来者常穿着灰色衣服。

你必须确定目的地,才好做旅行计划。不管别人跟你讲了什么,第一次回到过去对你来说一定是个冲击。容易紧张的人发现自己来到偏远的维京人营地附近,或者离死海太远,就匆忙地要求被传输回来。

千万不要拿别人的表。表的作用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表是令人感伤的东西,它来自关心时间的人,使用表的人对浪费的每一秒钟都很敏感。每一只表都提示着死亡。不管表是你从谁那儿偷来的,被偷的人都会发现它不见了,这可能引发混乱。

老实说,回到过去也不见得更轻松。

每个拥有这种表的人都是你会爱上的那类人。人们很难不爱上能察觉重要事物的人。

如果你以为我说的“留一手”是指携带武器,请你三思。

每个拥有这种表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把表找回来。你换种方法计时吧。

你需要工装靴,但这靴子不能勾起人们的回忆;你需要一套不带标志的深色宽松连体服,衣服里外要有几个口袋,里面的口袋要隐蔽。未来并不安全,你得悄悄为自己留一手。

有些事你必须接受,例如鞋子不分左右,学习折叠纱丽的方法,裹着动物皮毛驱赶蒙古的严寒。

(如果你正在与他们来往,恭喜你,难怪你胸怀大志,但实践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削弱你的志向。如果在你去的那个未来世界中,那些你用来制成外套的发光生物有工会,那你就惹上大麻烦了,因为日落后你还让它们待在室外却不付加班费。注意安全。低调行事。)

每当有人进行时空跃迁时,就有一个过去或未来被突然打开。等这个人回来后,他去过的世界在过去从未存在过,将来可能也不会再出现。大街上贴着“时间旅行指南”的海报招贴,各种路线和目的地像地铁站台似的清晰地被标注在一个个圆形区域上,然而这些不过是装饰艺术风格的宣传画,毫无实质意义。

未来世界中有许多对你不利的因素,即使这不是你第一次跃迁到未来,未来仍然是个危险之处。即使你定做了用发光生物制成的夜间套装,打算靠这个碰碰运气,即使你侥幸碰上了能供养这套服装的好气候,即使有上流社会人士被你吸引,愿意带你这个陌生人去参加晚宴,然而与富裕阶层和俊男靓女来往仍超出你的能力所及。

如果时空跃迁者死抓着过去或未来的某样东西不放,那东西就会被撕裂。无论你多么悄无声息并小心谨慎,都会造成裂口。等你被传输回来后,你在过去或未来所做的一切要么以某种未知的方式毁了我们,要么消失不见。如果你打算进行时空跃迁,就要接受这一点。

洁净属于能为此买单的人。无论你跃迁到哪种未来(广告有错,未来不止一种),无论你想降落在哪个星体,那儿肯定有统治阶层,而你显然不是其中一员。

(你做什么都好,但千万不要爱上任何人。当你离他们而去时,他们要么留在噩梦中,要么留在被遗忘的角落里。)

如果这是你想要去未来旅行的原因,那你最好三思。

(时间旅行是个错误。)

你可能会联想到电影或者铁路广告里所描绘的未来,里面每个人都穿着白色紧身衣。或许你会嘲笑这幅傻里傻气的画面,或许你会欣赏画面中洁净无瑕的未来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人端着咖啡走来走去,也没有人汗流浃背,如果人们不乘坐私人运输仓而是搭地铁,那每隔十分钟地铁车厢就会被彻底擦一次,没有任何东西会触碰到你。

时间旅行没有确定的路线,也许有圆形区域,或者环线,或者只是一些洞。千万别细想这件事。不要细想,这非常重要。如果你在时间旅行途中心有所疑,那你可能会被困在回来的路上。

连体服。去未来得穿连体服。

从时间旅行中回家是个微妙的过程。如果你起了疑心,你可能会消失。

如果你坚持要去,那有些事你最好了解一下。

回来。展望。重启。

时间旅行是个错误。这话得先说清楚。

服饰为你代言,请谨慎着装。

孟捷 / 译

THE TIME TRAVELER'S ALMANAC

吉纳维芙·瓦伦丁 /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