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看着我。”透明面具下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的声音,有力而干涩,语气很是威严,“用你们的话来说,我也是亚当的后代。”
但玛各人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对他和布伦丹点了点头,直接把轮椅开到了赛义德面前。男孩惊慌失措地贴在椅子上。
格里菲斯与男孩四目相对,他毫无血色、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没有眉毛和睫毛的蓝色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赛义德。“我就知道。”男孩在那目光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充满恐惧地想着,“我就知道太空人有问题。他们是由一群这样的……生物统治着。哦,老天在上,如果他要用他那蜘蛛一样的手指……碰我……”但格里菲斯似乎并不想把他那只萎缩、瘦弱的手从扶手上移开。
“格里菲斯博士。”沙菲尔恭敬地说道。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赛义德的心跳开始加速。来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苍白的大头人,是他认为的玛各人。而且从医生们一下子紧绷起来的样子来看,这位玛各人是个大人物。
“还——还好。”这个问题赛义德之前已经回答了很多次,这使得他平静了一点儿,“我得的是什么病?”他决定大着胆子问一下。也许,这个……东西……不会像另外两人一样吞吞吐吐地撒谎?
布伦丹张了张嘴——可能是想反对——但他被打断了。房门打开,一个坐着轮椅的陌生人进了实验室。
“黑花把什么东西传染给了你,”格里菲斯说,“它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们还不知道。这种情况我们是第一次遇到,而我们怀疑那黑花是敌人——那些毁灭了旧地球的人的武器。”
“黑花病毒26,”沙菲尔帮忙解释,“最普通的黑花病。”他对布伦丹笑了笑,用英吉利语说:“即兴发挥得不错吧,嗯?我们就叫它‘黑花病毒’吧。总得给这玩意儿起个名字吧?”
赛义德的喉咙一紧。
“呃,怎么跟你说呢……”布伦丹完全不知所措。
“我会死吗?”
“我得的是什么病?”
“我们会竭尽所能进行治疗。”格里菲斯的目光看起来冷酷无情,“但我什么也不能保证。我们对这种花一无所知,但会尽力去了解更多。如果你能帮助我们那就好了。”
“是这样,赛义德……”布伦丹说话的语气很亲切,让人一下子就明白,现在他要撒谎了。
赛义德激动地在椅子上直起身子。
医生们看看彼此。他们脸上的表情,赛义德一点儿也不喜欢。
“怎么帮?”
“还要很长时间吗?”赛义德问道,他终于厌倦了。他记起自己已经出门两个小时了,父母一定以为他走丢了,而且现在是晚上,茶馆里人很多,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得回家了!”
格里菲斯把脸转向门的方向——直到现在,赛义德才看到,实验室里又出现了一个人。
机器使赛义德感到恐惧,但事实上过程真的很无聊。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期间医生们用某种金属探测器扫过他全身,用细小无比的针刺他受伤的手(那点疼痛还比不上蚊子叮咬)。他们互相交流,说着赛义德听不懂的话,只是偶尔喊他不要乱动。
这个人外表极为正常,甚至像普通人一样穿着裤子和衬衫。赛义德突然觉得,他似乎在拉巴特、甚至是在自己的街区看到过这个肤色古铜、身材修长、动作懒散的男人。他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扎着一条长长的草黄色辫子。那人爽朗地笑着,眨了眨眼,这是赛义德在新莫斯科看到的第一个不虚伪也不假装的笑容。
“把衣服脱了,孩子,坐上去。”沙菲尔指着椅子,“过程会有一点儿无聊。”
“这位是外卫队的孔季大尉。”格里菲斯说,“带他去找黑花吧,赛义德。”
那些生物头大眼大,肤色惨白如蛆,身材即使以太空人的标准看也显得巨大,手脚却佝偻瘦弱。他们依靠轮椅行动,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透明面具。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大头怪物穿着医生的白色工作服(还好,至少他们穿着衣服),赛义德会把他们误认为是病人。或许,这是玛各人,是伊夫里特人与人类的混血?终于,赛义德被带进了一间宽敞的白色办公室,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户朝向花园。办公室中间放着一张单人椅,上方悬着一台多臂金属机器。
莱安诺:授职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穿着像沙菲尔那样不太得体的白色医生工作服,但也遇到了一些赤身裸体的人,有男有女,只穿着凉鞋,手腕上戴着厚厚的手镯,头上套着一个金属箍圈。赛义德看得羞红了脸,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但他还是注意到很多人的肚子上都没有肚脐。他们中有像布伦丹一样的黑人,也有黄皮肤的人,有红发人、蓝发人、绿发人……但是,与另一些更奇怪的相比,这些人都算正常的了……另外那些更奇怪的存在,他们真的是人类吗?
“静室”是一间用于秘密谈话的密闭腔室。在太空殖民地,控制系统可以观察并窃听到每一个角落,因此,如果想要保护隐私,就需要采取特别措施。
他们带着他穿过走廊,赛义德全程只顾着瞪大着眼睛盯着四周。走廊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发亮的暗白色墙壁,沙发——但是这里的人……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奇奇怪怪,比技师沙菲尔还要怪。
狭小而闷热的静室腔室里铺满了起泡的金属片,它们可以消除声音和干扰电磁波。墙壁上反射出氚灯昏暗的绿光——没有光导管,也没有电线。房间里勉强塞进了两张藤椅。
“得标两个红色方块。”沙菲尔大幅度地扬了扬他的小眉毛,“当然,你也要保证不泄密。不过,这一点孔季也会告诉你。”他瞟了一眼男孩,好像突然回过神来,“好了,我们走吧,孩子。该做化验了,用不了多长时间。”
格温妮德和扎拉身后的门一关上,她们的拟形就消失了。空气再生器自动开启,发出隆隆的声响。“未检测到网络……未检测到网络……”代蒙在格温妮德脑海中念个不停。好了,现在是时候看看麦斯威尔·阳派他女儿来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
“有那么严重吗?”
“我们开始吧。”扎拉坐在椅子上,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她的声音没有经过墙壁上的反射,听起来闷闷的,很奇怪。“所以,您是想要辞职吗?”
“别急着骄傲,亲爱的。格里菲斯不想声张。知道这个事的人越少越好。”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格温妮德坐了下来——这次她不得不自己把椅子转过来,而不能像以前一样用意识下达转向指令。
“我?我何以获此殊荣?”
“您这是哪儿来的消息?”她小心翼翼地问。
布伦丹惊讶地扬起眉毛。
“您看,您经常向大家抱怨自己有多么厌倦政治,梦想着回归到科学领域。我们不反对。您可以离职,我们或许更需要作为神经元科学家的您,而不是一个首席行政长官。”
“祝贺你,伦,你是工作组的人了。”几乎所有的话赛义德都听得明白,但它们的意思还是很神秘。
“这么容易吗!”格温妮德感到无所适从。她确实有时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岗位,但现在许可来的猝不及防,格温妮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
赛义德气愤地撇起了嘴——为什么大家要像对待婴儿那样安抚他?对于忍耐痛苦这件事,他已经准备得足够好了。与此同时,医生们开始用英吉利语相互交谈起来。沙菲尔的语气很霸道,所以赛义德决定暂时把他当成一个男人。
“谁来接替我的位置?”她冷冷地问。
“得做一些化验。”沙菲尔含糊地回答道,“不痛的,别怕。”
“我。”扎拉谦虚地垂下头。
“我感觉很好。”赛义德回答道。的确,发热和瘙痒都没有了,肿胀也完全消失了。“我已经痊愈了吗?”
“这是在开玩笑吗?”现在还是首席行政长官的格温妮德很难再保持镇定的语气。
赛义德吸了一口气,试图振作起来。保持镇定,不要对任何事情表现出惊讶,也不要在任何事情面前显露出害怕。
“不是。”
“你好,孩子!”他的声音也不男不女,“你就是赛义德吗?我是技师瓦利·沙菲尔,我们认识一下吧。你感觉怎么样?”
“阳博士,您确定您了解情况吗?没有一个理事会成员会投您的票,再忠心耿耿的议员也不会。您对莱安诺一无所知。”
在拉巴特,殖民地来的人都穿得很体面,总是身着封闭式外衣或者宽松的工作服,布伦丹也是这样穿的。但这位医生的连体服就像第二层皮肤一样紧紧贴合着他,没有一粒扣子和一丝缝隙,这使得他那相当丰满的身体上的每一个褶皱都一览无余。但最糟糕的还不是衣服。赛义德再怎么仔细研究这位医生,也分辨不出他是什么性别。连体衣禁锢着他那一对颇有气势的乳房,而双腿之间……是它,原来如此,赛义德惊慌地想道。这就是它们,龌龊的太空人,生物改造的产物,伊玛目曾经用它们来吓唬过自己。这位双性医生有一张又平又圆的脸,鼻子像个土豆。他(还是她?赛义德心想)亲切地笑着,但似乎很警惕。
“是您不了解情况。你们的理事会已经没有意义了。再没有投票了,你们的自治权已经被取消了。这台戏结束了。我们会直接在理事会上把莱安诺转由太空舰队直接管理。”
赛义德仔细看清后,打了个哆嗦,愣住了。
“这样,”格温妮德喃喃自语道,她的头很晕,“这样……就意味着……政变和公开侵占。您知道那会引起战争吗?”
从宅子台阶上朝他们走来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当地医生,他个子不高,微微发胖,留着长发。
“不,这是对已经发生的战争作出的反应。”
当车前的大门被打开时,赛义德才看清柱子上的牌示:“莱安诺生命服务™25-地球分部-研究诊所”。他们开进大门,在一栋楼前停下。赛义德跟在布伦丹身后往外走,花园里清新的空气和迷人的陌生花香扑鼻而来。
“还有什么战争?”
赛义德按捺不住,他从座椅上霍地站起来,贴在窗户上,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外面。现在车的速度比穿过拉巴特弯曲的街道时要快得多,迎面而来的汽车和行人都化作一些五光十色的幻影呼啸而过,叫人看不清楚。在距离道路更远处,一排排五颜六色的房屋在树叶掩映下闪闪发光,住宅楼与表壳如镜面般的立方体办公楼、公园、游泳池、飞机起降场交错在一起。终于,车子拐进了一条安静的小街,它放慢了速度,停在一道格栅门前。在这里,一切都带有十分古旧的莫斯科风格。石狮傲然立坐在石柱上,大门铸铁拉环上雕刻着金色花字和马头装饰。远处,苹果园深处矗立着一栋古老泛黄的大宅,它带有古希腊建筑式的三角形楣饰和立柱。
“我现在就告诉您,全副武装的循环机正在从地球赶往金星,火星的循环机现在也在路上。虽然还没有人正式宣战,但事实上,‘二重奏’组织已经发起了战争。但这些都不用你们担心,我们会自己应对战争。”
就这样,他也进了这座禁城。
“但我们的反对者……不行,不行,不能这么莽撞粗鲁。放弃这个想法吧,阳博士。他们会杀了您的。”
赛义德用他那只刚被注射过的手在设备上刷了一下。扫描仪又变成了绿色,大门开始打开。汽车启动,加速,过道被甩在身后。车轮碾过坚硬平坦道路上莫名长出的草,发出沙沙的声响。窗外是一片花园,满园的花朵波浪起伏。
“好了,好了,”扎拉挥挥手表示不耐烦,“那是我要担心的问题。对了,您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我们来谈谈您吧。”她向格温妮德靠了靠,低声细语,作出信任的姿态,“我说我们更需要作为神经元专家的您,并不是想给您什么补偿。我们是真的需要您在神经元领域的专业知识。再说多一些,这也是我来这里最主要的原因。”
“照我这样做。”布伦丹说。他把手伸向设备,刷了一下手腕。闪烁的红灯变成了绿灯,然后又开始亮起红光。“向扫描仪出示一下ID。”
“什么,当真吗?”
他们经过了一片荒地,正是赛义德以前和小伙伴们追着汽车要东西的地方。在南门前,球状车放慢了速度。他们开进了水泥塔之间的过道,在一道钢门前停了下来。车里打开了一扇窗户,某种闪着红光的设备探了进来。
“是的,难道您真的认为我父亲会因为区区几个火星循环机就派我过来吗?无稽之谈,莱安诺对我们来说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您。”
职位(身份):未成年被监护人
“本人受宠若惊。”格温妮德尽量淡漠地说道,“您是想委托神经元实验室进行某项研究吗?”
所属单位:莱安诺生命服务/莱安诺殖民地
“不仅如此。我们想完全拥有您的神经元实验室。实验结果的价值很大,我们不能让信息有丝毫的泄露。我们要神经元实验室的全权控制,否则项目就免谈。”
所在基地:殖民地“新莫斯科”/地球
“什么项目?”
性别:男性
“您马上就会知道了。”
改造情况:零改造/高重力者
扎拉狡黠地微笑着——这让格温妮德觉得对方相当幼稚——把手提包放在被裙子紧紧包裹的腿上。箱包很重,棱角分明,上面贴着“低温组件”的警示标签,还有一个咬着自己尾巴的蛇的标识,两侧还有一些连接器,看起来很像什么军用设备——粗犷、坚固可靠、科技含量低。
父母(生产者):马利克·米尔扎耶夫、迪娜拉·米尔扎耶娃/拉巴特郊区/殖民地“新莫斯科”/地球
“看吧。”她简洁地说。
出生日期:2469/05/16
“这是什么?”
“‘衔尾蛇’。一台电脑,”扎拉掀开盖子,出现在格温妮德眼前的居然是一个类似于古老的笔记本电脑的东西,还有屏幕和键盘,“一台独特的、完全非标准架构的电脑,它是能够打开某份大容量、高价值数据档案的唯一密钥。档案本身不在这里,这里只有一个转换程序和取自档案的一个小样本。这对您的工作应该够用了。”
姓名:赛义德·米尔扎耶夫
“什么工作?”
个人信息:
“解密。您的任务就是在不运行转换程序的前提下解密档案。”
注册时间:2481/07/3114:12:45
格温妮德一声不吭,脑海中涌起无数想法、主意和问题。她觉得,一切对她来说都变得不重要了——理事会、首席行政长官事务,甚至连战争都不再重要了。
ID:925840365286
“它是……外星人做的?”她问道,感觉自己愚蠢无比。
“这是ID标签,没有它进不去殖民地。别害怕,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布伦丹把枪贴在赛义德左手腕上,咔嚓一声。
“我们针对外星人做的。”扎拉·阳金褐色的眼睛里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笑意,“您肯定知道‘秘密大接触’的故事吧?对的,没错,就是那个阴谋论。”
“再来一针?”
“大体知道。我一直觉得那是标准的偏执狂妄想。现在您要告诉我那都是真的吗?”
“把手伸过来。”
“差不多。”扎拉很严肃,这让格温妮德感觉到了一阵恐怖的寒意,“22世纪末,太空舰队真的接触到了外星人。是的。”
医生从包里拿出注射枪,换了枪管上的喷嘴。
“妙极了。”格温妮德还在试图用讽刺的语调来掩饰自己的恐慌,“真是妙极了。世界是被一个超级人工智能秘密统治的传闻也是真的吗?还是说这仍旧是共济会的阴谋?”
“马利克和迪娜拉。”
“我们没有时间开玩笑了。我们和外星生物确实有过接触,是通过他们在塞德娜的转换器进行的。我们收到了一个体积巨大、经过外星编码的原始数据档案,完全无法读取。塞德娜方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转译程序,但条件是我们要开放电脑设备、所有的密码和协议。而我方认为这太冒险了。如果程序里有病毒,最后感染了所有地球网络怎么办?所以我们的人做了这个。”扎拉把“衔尾蛇”的盖子合上,“病毒沙盒,一台可逆电脑。完全可逆,无论是在全球还是在本地层面上都可以实现。顺便说一句,这就是叫它‘衔尾蛇’的原因,它就像一只可以从尾部吞噬自我的虫子。”
“如果没有马上死,那就不危险了。我们会治好你,这没什么难的。唯一诡异的地方在于,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刺伤人的黑花,更何况是含有如此奇毒的品种,这才是我们应该要弄明白的。但你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如常。你父母叫什么名字?”布伦丹换了个话题。
“那不是一条蛇吗?”
布伦丹没有马上回答——他正忙着和镇尼进行思维对话。
“蛇是不会吃自己的,”扎拉周密而慎重地说道,“因为它马上就会感觉到疼。但虫子就不一样了……总而言之,‘衔尾蛇’符号被当作可逆的象征。进去多少,就出来多少。您肯定对这个概念不陌生吧?”
“我中的毒有危险吗?”赛义德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勇敢坚强,他现在感觉好些了,“看来,打的针开始起作用了。”
“只在纯理论层面上听说过。我从来没想过,真有人能在硬件上实现这一点。”
汽车自行开走,完全无人驾驶。他们出了医院大门,进入了拉巴特。窗外是赛义德曾经生活的世界——歪歪扭扭、尘土飞扬的街道,戴着头巾的女人,咖啡店铺着地毯的阳台,店铺的壁龛,刷着“吉哈德永恒”大写标语的毫无生气的墙壁。这一切都飞快后退,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在其逻辑元素中,信息是不会被抹去的——有多少数位输入,就有多少数位输出。”扎拉没有听她说话,继续说道,“就是说,熵并没有增加,热量没有散失,能量也不会被消耗。当然,也不完全是这样。冷却系统会消耗能量——其处理器的工作温度为三开尔文。但处理器本身几乎没有任何能量消耗。”
白色球状车身一侧有一个车门,车门弹开,滑向一边。赛义德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进到这个神秘的世界,他内心顿时充满强烈的好奇,甚至忘记了自己所有的不幸。他步入那洁白又圆滑的车厢,周围是一圈天鹅绒沙发,中间有一张小桌。对面的厢壁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窗户。布伦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赛义德则怯懦地在他对面坐下。
“好吧,还蛮经济节约的。”
“没关系,马上就会好了。我们走吧。你坐过车吗?”
“重点不在节约。所有这些美好的设想只有与外部环境隔绝时才能实现。任何输入和输出的行为都必须在用户的控制下,并且通过一个专门的过滤器,且保存数位数量,否则就会出现不可逆的情况。热量会释放出来,超导会被打破,处理器就完蛋了。简而言之,如果‘衔尾蛇’试图连接到网络,它就会自我毁灭。”
他跟着布伦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在走。他们来到了慈善医院内院里,那有一辆雪白的车子在等着,车宛如一个雪白的气球,底下有四个同样是白色的圆滚滚车轮。赛义德下台阶的时候打了一个趔趄——他感到头晕目眩。但布伦丹搀着他的胳膊,稳稳地扶着他。
“它曾尝试连接过吗?”
“可以在那儿联系他们。”博士轻轻把他往门口推,“走吧,走吧,时间不等人。诸位患者,”他对排队的人大声叫道,“今天的面诊已经结束了!”
“据我所知还没有。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病毒,只能说明这个程序很聪明。准备再多的安全措施也不为过。”
“呃……那我的父母呢?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究竟需要我干什么。”
“我不想吓唬你,”布伦丹把枪对准他手腕上的静脉,“但说实话,我不知道。”枪咔嚓一声响了,赛义德没有任何感觉。“但它绝对不是蝎子。我们去那里弄清楚,那里有更好的实验室。”布伦丹站起来,“好了,我们走吧。”
“马上您就明白了。我们把‘衔尾蛇’设备给了塞德娜方,它们按照约定,给我们发送了转译程序。我们运行了它,也能够解密一些文件,但只能对其中一部分进行操作。我们得到了图片、一些数字数据和简短的文字评论,可仅根据这些还是无法弄清楚最主要的问题——阿奎拉人是谁,我们为什么会被攻击,以及如何阻止他们。塞德娜方传达的意思是,这些问题都无法用文字和图片来表达,只能用完整的思维形式来表达。不是通过眼睛和耳朵,而是直接进入大脑。您明白吗?”
“为什么去殖民地?”赛义德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我怎么了?”
扎拉歇了一口气。她美黑过的脸庞上闪烁着汗水,房间里闷得难受,但现在谁也不想分心去重新调节一下气温控制台。
殖民地?去新莫斯科?
“我想我明白了。”格温妮德开口说道,她与其说是对扎拉说,不如说是对自己说,“人们看到画面的一个片段后,就可以无意识地自动补充起剩下的画面……大脑中的本能会创建模式,并揭示出其规律,这是连数学都无法做到的。因为大脑神经网络的复杂程度远高于通过方程系统进行计算的阵列……大脑能把所有的层级都作为一个整体分析,而不是把它们分解成方程式。而且凭大脑更容易看清事物的重点……是啊,有趣。”她咧嘴笑了一下,“在我的生命中,我曾多少次给那些相信阿奎拉接触者存在的病人们重组过大脑神经啊。有些人说的甚至比您还有说服力……是啊,但我还是不明白。他们怎么可能创建这样的文件?他们可不知道我们的大脑是如何运行的。还是说他们知道?”
“会的!”布伦丹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注射枪,装上某种安瓿。枪是白色的,和房间里所有东西的颜色一样。“只是不在这里治疗,得带你到殖民地去。我给你打一剂消炎针,但真正的治疗是在总部。来吧,把手伸过来,别怕……”
“哦!这才是最主要的。不,他们不知道。我们不敢给他们提供关于我们大脑以及我们总体生物机制的相关信息,这也是档案的主要部分——就是那些格式塔文件——到现在还没有被破译的原因。转译器无法接收它们,正是因为它不知道我们的大脑结构。我们也不会透露这些信息。我们想让您黑进这些文件。”
“我已经告诉您了!在老莫斯科,一条有玻璃卵石的小河旁边,那里有狗群。那是一朵黑色的花,叶子像牛蒡,有光泽,还毛茸茸的。您能治好我吗?”
格温妮德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需要问问题。先告诉我吧,那是什么样的花?在哪里找到的?”
“我可以看看它们吗?”
“这是一只蝎子,对吗?”赛义德焦急地问道。他真的希望它是一只蝎子。
“只有在您同意接受这份工作之后才能看。”
柜子上又打开了一个抽屉,里面发出亮眼的光。机械手臂将它小小的猎物放入其中。布伦丹的眼神呆住,专注地盯着空中。赛义德曾经在太空人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在太空慈善学校学习的那个巴伊拉姆·霍贾耶夫曾解释说,他们就是这样和脑海中的镇尼对话的。这会儿,布伦丹的目光又恢复了活力。他现在看起来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赛义德变得害怕起来。连太空人医生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过反正我也不能拒绝,不是吗?”
“好,完事了。”布伦丹欢快地说道,“刺头出来了。现在让我们看看,是什么坏蛋把你咬了。”
“您很明白事理。”
在布伦丹的旁边摆放着一台仪器——一个有许多小门的白色柜子。一扇门打开了,在一阵嗡嗡声中,从抽屉里伸出一只折叠机械臂,上面锋利的镊子代替了手指。它在赛义德的手臂上方盘旋一阵,突然精准地降了下来。赛义德害怕地移开了眼睛。当镊子刺进他的手臂时,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冰冷的尖锐触感。
“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一朵花?”工作服上挂着写有“卢·布伦丹”名牌的年轻黑人医生怀疑地笑了,“我没听说过这种花。很可能那儿藏了一只蝎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把你的手给我,我看看。”
“绝对保密。对‘衔尾蛇’的研究只能在静室里进行,一个字节都不能泄露出去。的确,技术上会有难度,但是您不用担心费用问题。毋庸置疑,太空舰队会毫不犹豫地为任何支出买单,您个人也将会得到相当丰厚的奖励。”
“瞧,在这儿,”他展示了他那只红肿发胀的手,“在老莫斯科被一朵黑色的花刺伤了。我被狗追着跑,不小心抓住了它,它就……”
“什么奖励?”
慈善机构离瑙鲁兹区有几个街区之遥,几座一模一样的白色房子坐落在那里:一所学校,一家医院,一座体育馆,还有一个被手榴弹轰炸后至今仍未修复的文化中心。医院的走廊里人头攒动,但是,上天保佑,赛义德没有遇到任何熟人。轮到自己后,他怯生生地走进了雪白的办公室。
“想要什么都可以。”扎拉简洁地说。她又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不损害太空舰队和普列洛马的利益。”
妖怪宫殿
“您的保证听起来并不认真。”
两个女人走进洞口,身后的门轻轻地关严。
“阳氏家族的人都说话算话。我们即使是开玩笑听起来也会很严肃,而我也没有开玩笑。”
“好了,我们走吧,劳埃德博士。”扎拉朝着另一个洞口——静室门口的方向点了点头,“是时候谈谈我为什么来这里了。”
“那如果……”格温妮德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冒险问了,“如果我的愿望是工作完成之后还能活着呢?”
扎拉的身影消失在旁边的一个穴室,行李车紧跟在后面。几分钟后,她出来了,穿着一身飘逸的黑色袍裙——这不是拟形,而是看得见也摸得着的布料衣服。扎拉·阳很擅长服装造型,这一点整个太阳系都知道。格温妮德感到一阵烦躁——即使是现在,马上就要进行严肃的谈话之际,这个女孩也没有收敛自己的乖谬行为——但她尽量把这种感觉压制下来。
“这是自然,”扎拉笑了,做出一副会庇护她的样子,“您可是非常高级的执行者。这样地位的人不会被清算。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让他们保持沉默,那就是让他们进入知情人士的圈子,让保守秘密这件事对他们有利。所以说个别的愿望吧,您的生命是有保障的。”
“稍等几分钟,劳埃德博士。”扎拉说,“我去卫生间换衣服。而您呢,上校,麻烦您带利比到内务部,跟她交接一下所有必要的工作规程。”
“啊,要一个自己的小行星可以吗?”
宾客公寓一般位于高层。然而,在莱安诺混沌的洞穴迷宫中,并没有楼层之分——只是位于高处。一进门,扎拉随意环顾了一下这个装饰着旧地球生活画的宽敞穴室,兴致缺缺。海上的风暴,喜马拉雅山上盛开的杜鹃花,一头狮子和一群斑马,黄昏时分的欧洲风情砖瓦小镇——一切都用货真价实的油画颜料精心绘制在真正的画布上,充满怀旧气息。扶手椅和沙发可能都是由真正的木材做的,看起来一样厚重奢华。
“当然可以。但这也太小家子气了,格温妮德,这不是您真正想要的。您好好想想。要一个更高的知情权怎么样?”
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四人出了电梯,进入小行星的政府部门。
“知道什么?”
“接下来步行。”普拉萨德含糊地说道。
“知道外来者的信息。我重复一遍,这里拿给您的不是全部的档案,只是转译器和一些样品。转译器知道数据的格式,但不知道数据本身。数据还存在别处,只有四个人知晓它们在哪里。您想成为第五个吗?”
电梯拐进了侧面一条没有任何招牌的街道,在一个上锁的舱门前停了下来。
格温妮德没有立即回答。
“嗯……”格温妮德尽量不流露出惊讶,“这真是个意想不到的做法,毕竟,他们恨您,但是……如您所愿。”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她也不想选择——但她不想马上答应一切。应当要讨价还价,但是,如果她的任何任性要求都立即被答应实现,那该如何讨价还价?如何想出一个能让他们付出代价的要求呢?
“把反对派也请来。阿龙和他的手下。”
“我想要提出问题的权利。”格温妮德终于开口,“提出自己的问题。我希望能自己决定想知晓什么。可以接受吗?”
“整个行政部门都会来,以及忠诚的理事会成员们。”
“完全可以。”与预期正好相反,扎拉很轻易就答应了,“但我现在就提个醒,我的职权是有限的。有些事情父亲甚至对我都没有公开。”
“说到酒会,”扎拉再次开口,“都邀请谁了?”
“我明白了,再加一颗自己的小行星。”
电梯沿平缓螺旋状贝特干线上升。这是殖民地的主要交通干道,以原始爱尔兰语字母表20的第一个字母命名。他们乘坐电梯,穿过凹凸不平的、仿佛解剖学模型的圆形穴厅。穴厅由圆口彼此连接,如同微细胞一样彼此相连形成网状。墙壁呈石膏白色,淡淡的阳光从导光板的扩散器中倾泻而出。各个分支洞穴口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连通贝特干线,上面是琳琅满目的俱乐部、咖啡馆、性服务场所招牌,招牌上写着“菲恩干道”“公会21[INF]:教育中心”“阿龙领地22:私人所属”。一个人也没有——在高级贵宾通行期间,内卫队封闭了所有干道。
扎拉善意地笑了笑。
格温妮德下达了一个意识指令,电梯的墙壁变得透明起来。
“这当然是完成工作之后的事。可能实现不了,我理解,但你们总得有个让我努力工作的动力吧?”
“很好。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打开墙壁吗?我想看看我们要去哪里,我觉得我的前庭系统已经清醒了。”
“接受,一言为定?”
扎拉点头同意。
“一言为定。”
“在我家吃午饭,”格温妮德说,“我们三个人,非正式的。不……我们四个人。埃斯特维斯中尉现在和普拉萨德上校平起平坐,也应该受到邀请。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还可以参观一下殖民地。晚上九点会召开政府招待会,到时会有晚宴和庆典。”
“完成期限是?”
“您在担心利比是否有足够的经验吗?”扎拉亲切地握住保镖的手,她们的拟形在一瞬间连成了金色的电弧,惺惺相惜。“是的,的确还不够,所以我请求带她去熟悉工作。利比是个很棒的专业人士,相信我,她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不过,回到访问规划问题上。先在静室里谈判,然后呢?”
“用的时间越短越好。火星循环机将在一个月后抵达,‘阿撒托斯号’会与它战斗,但我不能担保我有能力保住殖民地。如果您能在热战交火之前完成就更好了。”
“没有。”
“不可能。”格温妮德坚定地摇了摇头,“一个月太短了。我们谈论的是一个全新的研究……”
“但据我所知,您从来没有来过莱安诺吧?”
“我希望您不是在找借口拖延时间。”扎拉顿时有了强烈的不满,“别管这些了。反正火星人是不会抓您的。”
“利比蒂娜?”由于有人开始跟她说话,保镖似乎有些发窘,“那是维纳斯女神的别名。我是金星上的埃斯特维斯领地预定的,名字也是合同规定的一部分。”
这一次,格温妮德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中尉,您的诞生地在我们的地球子公司。很高兴得知,您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莱安诺人。但为什么他们给您取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呢?是威尔士名吗?”
“您总是这样羞辱对埃里克斯忠诚的人吗?”她用冰冷的语气问道。
普拉萨德陷入了忧闷的沉默。格温妮德出于礼貌,决定和埃斯特维斯说几句话。
“坦白说,我并不指望您的忠诚。这不是什么私人恩怨,我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的忠诚。我会用其他方式激励你们。您面前有一个有趣的任务,做梦也想不到的那种。而奖励是真正的《银河百科全书》。怎么样?跟这一奖赏相比,我们的政治不都是些鬼把戏小伎俩吗?好了,劳埃德博士。”扎拉站起身来,欢快地拍了拍格温妮德的肩膀,“都是为了工作。”
“哦,不!”扎拉惊呼道,“别生气,上校。这只是我的原因。事关阳氏家族的安全问题时,爸爸只相信最亲近的人。最重要的是……”她戏剧性地压低了声音,“我们将面临一场激战,上校。无论是外部安全还是内部安全局势都会很紧张,而您一个人恐怕无法兼顾所有。”
神秘的猫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提前通知我。”普拉萨德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别人发现自己感觉受到了侮辱,但他的声音出卖了他,“这是在有意使我蒙羞吗?”
“我带您看看那朵黑花。”赛义德说,“我们走吧。”
“哦,是这样,我忘了告诉你。埃斯特维斯中尉将会是你们内卫队新的临时负责人。当然,只是在我访问期间。来自统帅的个人推荐。”女孩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毛,“上校,这段时间您只负责外卫队,负责对外安全工作就可以了。”
他毅然决然地走向那名黝黑的长发男子。他现在最想做的便是逃离殖民地,远离格里菲斯和像他那样的生物——哪怕让他进入老莫斯科的废墟都行。那个被格里菲斯称为孔季大尉的黝黑男子友好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抱歉,什么意思?”上校头顶的光环中升起一朵十分不解的灰色云团。
“我们不会走很远的。”他说,“跟我走吧。”
“那我们就先在那里谈判。至于您呢,”她转向普拉萨德“,这会儿您就带利比交接一下工作吧。”
让赛义德失望的是,孔季并没有带他去任何其他地方,只是把他带到了这家医院的另一个房间。
“当然有,跟您要求的一样。”
这个房间宽敞、空旷、明亮,光秃秃的墙壁是奶油色的。有一堵玻璃幕墙朝向花园。在铺着蓝色地毯的地板上,有三只发白的、带小坑的松软球体,宛如扶手椅。这里没有任何其他家具,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有一个浅浅的壁坑,里面立着一个与人体等高的白色塑料玩偶。当玩偶跨出壁槽,迈着平稳的、完全像人的步伐向他们走来时,赛义德打了个哆嗦。
“不,不,不必休息。”扎拉的拟形闪烁着严峻认真的银色针芒,“我在飞船上无所事事地待了两个月了。我们先从主要的事情入手吧。我的公寓里有无人打扰的安静房间吗?”
“放松,这是一个服务机器人。”孔季说,“基本可以看作是一个跑腿小厮。你可以对它发号施令:过来,帮我拿这个那个。坐下来,坐下来,现在我们飞去黑花那儿吧。”
“先休息两个小时,”格温妮德说道,“然后……”
飞着去?直接乘坐这些座椅吗?赛义德有种预感。他坐在了孔季旁边的椅子上,紧紧地抓着扶手。服务机器人递给他一个托盘,里面有耳机、网状手套和怪模怪样的隐形眼镜一样的东西——每个镜片都悬浮在黏稠的液体中,像一个明亮闪烁着的小点。
“是的,我的工作就是充当避雷针。”扎拉露出了一个直白的微笑,解释道,“你明白的:被宠坏的公主总是让自己陷入荒唐的境地;表现得像个太空英雄,而自己却连沙发都找不准。怎么会有人真的讨厌这样一个可笑女儿的父亲呢……啊,你们有什么计划?”她转移了话题。
“戴上它,”孔季吩咐道,“这是你的头部设备。”
“您的工作?”格温妮德不明白。
“那是什么?”
“算了,曝光去吧。让人民群众寻开心,这就是我的工作。”
“通过它们可以进入虚拟世界,你懂的,可以看到虚拟画面。你本人坐在这里,却可以从‘隼’的视角看到一切,嗯,就是那种飞行器。我们的大脑里都装有这种设备,但你没有,所以得用这些。来吧,戴上它们。”
扎拉摆了摆手。
赛义德迟疑地戴上全套物件。闪烁的小点立即蔓延到整个视野中,幻化成斑斓的彩雾。然后,这些雾点聚焦成一幅清晰的画面,赛义德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在他面前的是南门,也就是他进入殖民地的那扇门。他现在可以看到它的内部,就像在现实中一样清楚和详细:门扇上的焊缝,门楼高塔粗糙的混凝土。画面微微晃动,发动机在耳边嗡嗡作响。
“没有现场报道,”格温妮德说,“但总的来说您的来访应该会被曝光。当然,如果您不想的话,新闻就不会被播出。”
“我们走吧。”孔季说,“我在驾驶‘隼’,你告诉我往哪走。向前吗?”
“我喜欢您的不拘礼节,上校,但我们还是把守则留到以后再说吧。”电梯里,扎拉松了一口气,俯身朝沙发坐下。虽然她的动作很慢,小心翼翼,但还是差点儿错过沙发跌到地上,利比蒂娜只好又把她扶住。电梯静静地运行着。“哦,我希望刚才的视频不要流传到网络上。”
“向前走!”赛义德喊出声来,忘记了所有先前的艰难困苦。
“这里有很多金星的仇敌,而您一向不太谨慎。”普拉萨德退到一侧,请女孩进了电梯。
“隼”飞越大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南冲去。赛义德几乎都没来得及注意到拉巴特是如何闪现,又是如何被甩在身后的。他在德米特洛夫公路的草堤上方飞过,离地面仅有一人高度,耳边风声呼啸,叫人头晕目眩。草堤一晃而过,老莫斯科郊区的塔楼在前方拔地而起。
“有必要吗,上校?”他们来到了前厅的尽头。嵌在墙壁里的电梯门迅速打开,显得热情好客。
“知道地方吗?”他从风声和发动机的噪声中听到了孔季的声音。
“阳博士,”普拉萨德声音低沉,“我得给您说明一下莱安诺安全行为守则。”
“知道,知道,往前走!”
“当然。”格温妮德保证道。她和普拉萨德带着扎拉,慢慢悠悠地穿过宽敞而空旷的前厅,经过“海关”“安检”和“生物检查”等发光的标识。行李车跟在他们身后,上面装满了大包小包,唯独没有那个笨重的秘密手提包——它还绑在扎拉的手腕上。“她在怕什么?”格温妮德暗想,“怕我们把它抢走吗?笑话。”沉默不语的埃斯特维斯中尉紧跟在后面,如影随形。
赛义德把自己的病忘得一干二净,忘了父母还在家里等他,只是想着:他在飞,他几乎是自己在控制一架飞行器!告诉那些小子们——他们绝对不会相信……布满鸟巢的塔楼过后,一模一样的古代街区如山岗般连绵延续……
“谢谢你,利比18。”扎拉轻轻地从她的怀抱中挣出来,“我不习惯飞行中的正常重力,”她解释道,“一直都是低于0.1克,每分钟转三圈。我的前庭系统已经习惯了强烈的科里奥利力19,而你们这……”扎拉没有把话说完,停下来捂住眼睛,“呃,我们能不能走慢一点?突然不旋转让我现在有点儿恶心。”
“现在往哪走?”
保镖瞬间扶住她的胳膊。
“向南走八个街区,向东走三个街区。”赛义德对哈菲兹的地图记忆深刻,“然后会出现一条河,河里面有玻璃卵石。”
女孩向前走了一步,身子一晃,差点儿失去平衡。
“哦,明白了。”“隼”转身离开公路,斜穿着向前飞,它那拉长的翼影时而潜入沟壑之中,时而飞上山头。赛义德现在才发现,这架飞行器非常小,比乌鸦大不了多少。
“劳埃德博士,上校。”突然从失重状态中脱离出来,扎拉显得有些错愕,但她的笑容依然充满活力,握手也很有力量,“很高兴见到你们。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乐队可以停了,我们走吧。”
“就是这里!”他喊道,“就是那一群狗!”赛义德用手指着它们,但他看不到自己的手,“恶魔,畜生,都怪它们!”
“欢迎来到莱安诺,阳博士!”
飞行器急剧减速。狗儿们坐在山岗顶上一动不动。“隼”从狗群上空飞过,螺旋推进器卷起的风把野草吹得倾斜,这时狗儿们一个一个都跳了起来,齐声打起了喷嚏,十分好笑。但是,它们没动地方。赛义德意识到,狗群连成宽阔的链条,环绕守护着一个四面陡坡的山谷……就是之前那个山谷。接着,他马上看到了黑花。
“阳博士……”
“它在那儿,在悬崖边上!”
当身穿蓝色连体服的扎拉·阳那小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舱门里时,普拉萨德和劳埃德急忙迎了上去。紧跟在两人身后的是一辆行李车和一个伺服机器人,它们一同向货舱口驶去,开始在那里装卸行李。不过,扎拉自己却留下了一件行李——一个用链条绑在手腕上的笨重金属提箱。“这就是那个秘密任务。”格温妮德立刻回想起来。随着扎拉的代蒙将其最新个人信息上传到莱安诺内网,她蓝色头发上的拟形白色光环一个个亮了起来。
“我看到了。”孔季确认道。画面消失了,赛义德又回到了病房,孔季也从旁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透过眼镜,赛义德可以看到大尉长着浅色头发的脑袋被某种鬼魅般的红环箍着,但他不敢问那是什么。“谢谢你,小伙子!”孔季眉开眼笑,揉了揉头发,“你帮了大忙。”
第一个从舱门出来的是利比蒂娜·埃斯特维斯中尉,一个有着朴素圆脸的短发女孩,身段柔美优雅,宛如舞者。在她那黑亮的皮质舰服下,看不出任何经过强化训练的肌肉和关节。不过她腰间的皮套、笼罩着其拟形的红宝石色微光,以及她敏锐的眼神,都出卖了她的职业。她略过那些迎接她们的人,环顾了一下前厅,然后走到一边,请自己的女主人出舱。
赛义德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职务(身份):统帅助理
“这就完事了吗?你们要把那朵花留在那里吗?”
所属单位:统帅部/联合太空舰队
“我会把它拔走,但不是在‘隼’上拔。我们需要一个挖掘机和一辆卡车。我去处理这些事情,你留在这里。他们马上就把晚饭带过来了。”
所在基地:埃里克斯殖民地/金星
“等等……”赛义德想起自己最重要的问题,“那我父母呢?您会告诉他们吗?”
性别:女性
“肯定会的。”孔季向门口走去,“我把设备都留给你了,可以玩着解解闷。你也可以用它和父母说话。”
改造情况:美形模式/高重力者
“这怎么用?”赛义德不知所措地转动着手中的眼镜和耳机。
父母(制造者):拉维尼娅·拉克希米·沙斯特里,麦斯威尔·阳
孔季叹了口气,返回来。
出生日期:2445/03/04
“戴上它。”他吩咐道,“设备里是你的代蒙。它是一个看不见的说话机器,可以帮你解决一切问题。”
社会类别:布兰克
“不——不,我不想用它。”这台会说话还看不见摸不着的机器让赛义德有些害怕。
姓名:扎拉·玛利亚·苏珊娜·阳
“它没什么可怕的,这不是你的镇尼。像跟正常人交谈一样和它说话就可以……它有点儿像仆人,你可以提问题,下命令。比如说,”孔季握住赛义德的手,“你指着椅子说,过来!”椅子马上听话地默默过来了。“明白了吗?很简单。”孔季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可以玩游戏,下单购物。总之,不会让你觉得无聊。”
用户个人资料:
孔季走了出去,服务机器人跟在他后面,留下了赛义德一个人。
请求状态:VIP客人
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一会儿。
代蒙:高级精灵5.03
看了一会儿窗外长着绿色苹果的果园。
ID:814607624575。
摸了摸通向走廊的门,不过它当然是锁着的。更何况,上面连个把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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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无事可做。
职务(身份):保镖、中尉
赛义德很不愿意和这个无形的、唯命是从的“代蒙”对话。但还能做什么呢?就这样傻傻地等着吃饭?才不要。
所属单位:私人安保服务机构/阳氏家族
“过来。”他犹犹豫豫地对椅子发号施令,只是想试试。椅子过来了,它的顺从让赛义德受到一些鼓舞。“过来这里!这边走!”要是命令两张椅子相撞会怎么样呢?“你和你,来这边!”
所在基地:埃里克斯殖民地/金星
效果很惊人:两把椅子紧紧地贴在一起,挤成一团,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沙发。事情开始变得令人兴奋。赛义德想把椅子钉进墙里去,但这回它没有听话——它在离墙一步之遥的地方慢了下来。然后他忽然想到,他可以坐在椅子上,赶着它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改造情况:战斗模式/高重力者性别:女性
当赛义德对这个游戏感到无聊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开始渐渐感到有趣。孔季说可以问问题,下命令。是不是该尝试一下了?
父母(制造者):莱安诺生命服务(分公司)/新莫斯科殖民地/地球
“嘿,代蒙!”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傻,转而看向虚空,“我可以看到你吗?”
出生日期:2447/09/19
他的面前立刻出现了一只圆圆的白胸灰猫,很是可爱,像画出来的卡通一样。它就坐在空中,毛茸茸的尾巴安适地缠绕着自己。
社会类别:武装者
“我是一只智能猫,名叫凯特。”它柔声说,“我可以回答任何问题。你想做什么呢?吃、玩还是社交?想订购什么服务或商品?我愿意帮助你做一切事情。”
姓名:利比蒂娜·埃斯特维斯
“呃……”赛义德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该和这只卡通猫聊些什么。问个问题?他唯一真正感兴趣的问题只有一个——该怎么治好自己的手。但如果连格里菲斯都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一只卡通猫又能知道什么呢?啊……格里菲斯,赛义德想起来了。是的,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用户个人资料:
“格里菲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请求状态:有权携带武器的客人
“世界上叫格里菲斯的人很多。”智能猫说(幸好,它不再出口成章了),“说清楚你指的是哪一个?”
代蒙:守卫精灵5.16
“他在这里,是这个医院里的格里菲斯……前几天跟我说过话。他年纪挺大,坐在轮椅上。还有……”
ID:815204553251。
赛义德迟疑起来:该怎么描述他的外貌呢?但是智能猫不需要他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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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机构的主任,”智能猫说道,“‘莱安诺生命服务’地球分部的主任,卢露·格里菲斯博士。还要我说得更详细一些吗?”
客舱舱门打开,里面透出的亮光照亮了半暗的前厅。格温妮德的嘴唇舒展开,露出欢迎的微笑,她的拟形呈现出彩虹色和金色的火花。乐声大作,欢迎曲响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不知怎的,赛义德问出了口(不过,一个奇怪的人有一个奇怪的名字,仔细想想也不算出人意料)。
太空港位于小行星的最底层,也就是离自转轴最远的地方。从莱安诺的视角看,“阿撒托斯号”的太空舱正在从下面慢慢靠近。舱内客货两扇闸门打开,宛如花瓣,伸向前方进行对接,埃里克斯玫瑰的猩红色和宇宙飞船的辐射盾牌融合交错,给“花瓣”镀上一层金色。相交的速度慢慢放缓,太空舱在距离停泊船坞顶部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对接装置开始移动。多节式起重机从船坞顶部上分离出来,用静电操纵器的冠状顶部将太空舱抬起,承接其重量,并将其拉到对接点上。伴随着噼啪的锁扣声响,液压系统也嘶嘶作响,无比稀薄的空气在平衡压力时发出“呼呼”的声音,对接完成了。
“格里菲斯博士是莱安诺人。”凯特回答说,好像这话对赛义德来说该有什么意义似的,“莱安诺殖民地是以一位古老的威尔士女神命名的,所以那有一个传统——所有莱安诺出生的人都从威尔士神话和历史中取名。还要我说得再详细点儿吗?”
格温妮德·劳埃德和维斯帕尔·普拉萨德上校待在大厅厚厚的玻璃后面,观察着这个太空舱的到来。两人都启动了正式拟形,头上的环形和字体闪耀着光芒。格温妮德只开启了拟形,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穿,她薄薄的嘴唇微微扭曲,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普拉萨德比劳埃德矮一头,皮肤黝黑,身穿太空舰队的黑色连体制服,是一位典型的埃里克斯人。他现在脸色很是阴沉,浓密的眉毛下深邃的目光凌厉起来,仿佛在用眼神说“胆敢出现在我的头上”。
“不用了,”赛义德感兴趣的不是历史,“不如告诉我,为什么他是……这个样子的?不像个正常人?”
莱安诺与它的“平衡球”P2紧紧地捆绑在一起,难舍难分。它以每秒六百米的速度相对旋转,变换着相位,这与“阿撒托斯号”客舱接近它的速度完全一样。修正引擎的喷射器突然闪了几下——客舱正在调平航向。莱安诺继续着旋转运动,而客舱刚好沿其旋转圆的切线航行,正迅速接近两轨迹的交汇点。
智能猫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仰起头。
客舱很快超过了“阿撒托斯号”,相对于母舰,其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它从母舰舰体中央周围纠缠在一起的格子桁架旁边掠过,球状燃料桶也飞快地被甩在身后,每一个都比客舱大好几倍。客舱擦过被冷却管和散热器支管缠绕着的反应堆管,喷射流一闪而过,消失在虚空中。客舱把“阿撒托斯号”抛在后面,自己靠近了莱安诺。
“你是说长相?”
在一个经过精确计算的时刻,客舱剧烈地颤抖着,脱离了“阿撒托斯号”。当助推器使得集装箱从母舰庞大的躯体上分离出来时,其位于侧面的喷射器上悄然吐出一束火焰。在“阿撒托斯号”继续减速的同时,该客舱依然保持着分离时的速度。
“是的。”
居住舱的升降台闪烁着信号灯,在船头处以中央主干为轴心紧临飞船不停地旋转着。从主干末端凸出一个移动客舱,那是一个长方形的集装箱,里面装满了球状燃料桶和抛物线状天线。
“格里菲斯博士是一个低重力者。低重力者是正常人,只不过他们是在低重力环境下出生长大的。莱安诺殖民地的所有东西都只有这里的五分之一重,所以低重力者的骨头很脆,肌肉也很无力。如果他们在地球上想站起来并且行走,便会被自己的体重压垮,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只能靠轮椅行走。另外,格里菲斯博士所来自的地方阳光很微弱——所以他的眼睛才会那么大,皮肤才那么苍白。那边的空气是无菌的,没有微生物,所以他在这里要戴着面罩,因为我们的空气会让他生病。还要我说得再详细点儿吗?”
“恶魔苏丹阿撒托斯号”正气势汹汹地朝殖民地迎面飞来。几克氘和氦-3因为被加热到数百万度,生成了一股薄薄的聚变等离子体,潜伏在巨大反应器螺线管的铍壁后面。在尾部磁场中,等离子体与罐中流出的普通氢气混合,加热氢气并使其从喷嘴中喷射出去,迸发出刺眼的光束,比遥远的太阳还要明亮。这股射流沿航道向前猛烈喷出。在距离小行星系绳中心七百千米的地方,“阿撒托斯号”开始减速。
“不用了,”虽然这些话赛义德不是所有都能听懂,但是大致意思他已经明白了。他试着想象这个莱安诺是什么样子的:在永恒的黑暗里,那些苍白的大头怪物像蝙蝠一样飞来飞去……呃,多么令人毛骨悚然啊!“请问,那这些低重力者……是他们在统治着你们吗?这个莱安诺对你们来说就好比首都吗?”
小行星莱安诺是一个千米长的岩石星体,形状像一棵皱巴巴的洋葱,在遥远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着柔和的烟灰色反光。在其凹凸不平的石头表面上,到处都是武器防护罩闪亮的金属圆顶、天线阵列和光接收器镜碟。圆顶的顶部尖端上射出一长串闪烁的亮光——那是反射灯,它们沿着一条四百五十千米长的系绳分布开来,连接起莱安诺和另一颗稍小的小行星P2。P2——莱安诺这个无人居住的小伙伴,看起来就像一个微弱可见的光点,两颗行星以明显的速度围绕着共同的总质心旋转。在这对小行星周围还盘旋着一些小随行者:中继器、信标、望远镜、战斗台、在港口等待卸货或运往行星内部的集装箱,它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轨道上缓缓地爬行,看起来似乎一动不动。
“不,低重力者不统治我们。莱安诺是一个普通的殖民地。我们的首都在金星上,叫作——孔季大尉要跟你通话。”智能猫中断了自己的回答,“要接吗?”
莱安诺:会晤
“接吧!”
委员会等待联合舰队总部对下一步行动的批准。
赛义德想,待会儿问问智能猫,为什么孔季不是“博士”而是“大尉”,哪个级别更高,也无妨吧。这时猫咪消失了,赛义德面前的空中出现了一个窗口一样的东西,里面是孔季那张黝黑的笑脸。
针对塞德娜的建议,委员会拟定了一个折中的回复。回复提议,我们将从零开始,建立一个非标准沙盒系统的硬件和软件,与现有的任何一台计算机都不兼容,而且在物理上不适用于与外部信息环境交换数据。基于完全可逆(等熵)计算的概念,建立这样的系统是可行的。可以将可疑代码安装在这样的系统中,且不会有病毒流入的风险,因为依据量子态不可能复制原理,任何未经授权的输入输出尝试都会导致不可逆的信息丢失,进而导致熵的产生和处理器的紧急加温。创造一台高性能的全等熵计算机难度很大,但理论上是可以办到的。作为“衔尾蛇”项目的一部分,相应硬件的初步研发正在进行。
“你好,赛义德,又见面了。你父母想和你说话。”
建议
赛义德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要怎么跟父母说,怎么解释一切?他父亲要是知道他去了老莫斯科,绝对会气得杀了他的……那边,孔季漫不经心地将额头上的一缕淡黄色头发拨到一旁。
无论是大多数人的假说还是江田隆弘的假说,现在都没有足够的数据支撑。事实证明,像“你站哪一边”这样的问题,仅凭与接触者达成一致的语义和概念无法说清。委员会大多数人认为,这种模糊性本身就标志着两个外星体之间并没有敌对关系。
“我警告你,”这时他已经收起了微笑,“不能提到黑花。就说你被苍蝇咬了,然后感染了某种病毒。如果你提到花,我就立马切断联系,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和父母说话了。明白了吗?”
江田隆弘教授提出了不同意见,他提出了相反的假设:阿奎拉和塞德娜或许代表两个独立文明,且彼此敌对。基于这一前提,下载代码的风险就会小于拒绝下载的风险:下载代码意味着能够接受盟友的庇护,而拒绝意味着独自上阵。
“当然,”赛义德大松了一口气,“绝不说老莫斯科!也不存在什么花,我被苍蝇咬了。就在卖肉市场后面的垃圾堆旁。”
关于是否建立接触者所提议的计算机转译系统,以及其带来的风险问题,委员会的评估并未达成一致。委员会大多数成员提议,我们需要假设接触者的提议实际是阿奎拉和塞德娜在共同商定的战略框架下采取的战略举措,并以此规划我们的下一步行动。若此情况为真,下载代码的建议则是他们策略的一部分,目的就是将潜在的敌对程序和/或备忘录扩张到人类的信息环境中。接受提议就等于投降,拒绝则意味着战争,且结局难以预料。
“真棒,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小伙子。现在把通话转给父母。”
人类的活动几乎同时引起了两个地外智能体代表的注意。第一个发现了我们在宇宙范围内的行动,并向我们所在位置发送了一个能量巨大的物体。就在我们检测到第一个智能体存在的同时,第二个智能体也开始与我们接触了。虽然这有可能是随机的巧合,但主观认为其概率不高。
孔季消失了,窗口放大,赛义德看到了父亲和母亲焦急的面孔。
结论
“儿子!你怎么样?什么情况?”
与塞德娜的交流是通过我方传输的概念组成的特定语言进行的。每每要尝试弄清楚接触者语言的语义,就会像往常一样,被建议下载代码和联系对方上级。
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他保证说,他感觉很好,炎症已经消失了……只是他得在医院住几天,否则会传染给其他人。没有,还没有吃饭,但总的来看,吃得应该不错。不用,什么东西也不用给我带。父母放下心后,切断了通信。窗口刚消失,灰色的智能猫就又出现了。
将塞德娜的文件与GRAFFOS探测器在2103年意外截获的未加密外星传输文件进行对比后发现,二者不存在统计学语义上的匹配。
“我们的首都在金星上,叫埃里克斯。”她把被打断的话说完,“但并不是所有的殖民地都被它管辖。还要我说得再详细点儿吗?”
目前,我们仍在继续尝试破译塞德娜传送的信息包。很明显,这些信息包原本并不被用作联络信息,因此,以第一条阿雷西博信息17的编码方式将其进行分解投屏的尝试没有成功。超长串的字符序列一大段一大段地重复着,这表明其中包中含有大量的冗余信息,用于将其内容转化成能被不同用户理解并接受的协议。我们不懂这些代码语言,甚至对其编码原理一无所知,因此解密的尝试毫无结果。
“等一下。”赛义德说,“我需要休息一下。”
7)由于某种原因,塞德娜方不愿意与我们进行近距离接触。接触者发出警告,它已设定好程序,如果我们的探测器或飞船到达塞德娜,它就会自毁。
他摘下眼镜,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6)在问及接触者的身份时,对方经常提及其传送过来的信息数据包。这些数据包被定性为“对很久之前事件的详细描述”,且体积极大(好几个TB的二进制代码),很可能包含视觉信息和参数信息。但是,目前我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对其内容进行校验。现在信息包正在被反复提及,我们继续提问也只会得到统一答复——即提供代码,并建议下载。
那只猫似乎真的什么都知道。但如果他什么都问,只会了解到一大堆无谓的琐事,永远也触及不到真正重要的东西。
5)塞德娜方会与我们进行接触,以及“阿奎拉”舰队被派遣出的原因被陈述为“:你们地球人会带来危险”。然而对方对此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要想弄清楚详细情况,依然需要下载他们所建议的译码器。
应该从主要的问题入手。
4)对通信系统技术细节的介绍被简化为“存在时间非常长”“装置很简单”“不需要维修”等概念。关于“维修”这一概念的含义,双方久久未能达成一致。最后塞德娜接触者方宣称这一点“并不重要”。与我们交谈的接触者并不知道通信系统所在的位置,声称这一问题已被被转交给“上级”。
“凯特,在我身上会发生什么?”
3)接触者及其所属文明之间的通信,是通过距离不明的系统所发出的低功率信号进行的,信号可能是通过太阳引力透镜发射过来的。接触者上级代表的答复总是似是而非,做一些有关相当遥远的未来的承诺。
猫咪思考了一下,把头歪向一侧。
2)接触者目前显露的身份状态主要为:信号转译者、邀请我方进行全面接触的信息传递者。交流能力水平:能够在基本术语的层面上,把交际语言的语义结合起来。
“今天吗?”她确认了一下,“当地时间晚上8点吃晚饭。晚上9点,晚间检查。晚上10点,睡觉。还要我说得再详细点儿吗?”
1)塞德娜是接触者中继器所在的地方,但接触者本身并不在那里。时间延迟的置信区间超过了信号发送和接收的正常时间,但具有统计学上可靠的、平稳增加的部分。虽然这依然可能是对方的把戏,但它也可能指出了事实:距离塞德娜五光时内的一个物体正在以日心圆周速度远离它。
插曲:常春藤
在对话过程中,我们对接触者本身和它们在太阳系中的情况有了如下了解:
主任办公室在莱安诺生命服务地球分公司的顶层,二十层。从全景窗可以看到半个新莫斯科,街区都一模一样,绿植环绕着平房,还有宽阔的草坪街道。港口的起重机和镜面般的带状运河后面,热核电站的双曲面体冷却塔冒着蒸汽。窗外逐渐昏暗,太阳藏在了地平线下面,只露出一片红彤彤的晚霞。
同时,以能够通过图灵测试为标准,接触者对我们问题的反应,使我方对其智能水平产生了一定怀疑。谈判进行到一定程度时,会积累一些双方都理解的语义单位。然而,当我们问及数据传输系统的本质、数据来源以及飞行物靠近我们的目的时,对话就陷入了僵局。大部分问题只会得到一个标准答案“:请在询问流中提出问题,等待授权代表的答复,本人对此没有确切了解。在询问流中提问(是/否)?”目前,这是我们所有新问题所能得到的唯一答案。此外,对方还在不断地提醒我们,如果将它们提议的代码安装到我们的计算系统中,便可以得到解释。
卢露·格里菲斯身着正式的白色连体制服,领章是金色马头图案。他坐在桌首的移动椅子上,在他面前的是工作组的成员:医生沙菲尔和布伦丹,还有外卫队高级作战参谋布莱姆·孔季。嗡嗡轻响的服务机器人绕桌子转了一圈,给每个人呈上了一杯瓜拉纳。
这一要求没有被接受,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将开放一部分信息网络,用于引进外星代码,这一举动对信息网络其他部分产生的影响是不可预知的。和我们进行对话的智能的数学和电子学水平的确高于我们,所以影响发生时,对适配器和包含运行代码的计算机进行隔离不会有任何意义。它们的代码将能够自行在我们的信息环境中找到漏洞,届时我方再介入也完全于事无补。
“同事们,我们开始吧。”服务机器人消失在墙壁凹槽里之后,格里菲斯开口了,“孔季大尉,请您发言。”
经过协助,塞德娜上已经创建起了协议转化器。但是要保证其可执行性和功能的实现,就需要我们发送微内核级别规格的处理器,以及可执行的操作系统内核代码,并将代码安装好。之后接触者才会把适配器或类似设备的原理图发给我们,并开始传送信号。
“好。”孔季微微颔首,开门见山,“我们找到它了,就是这个。”一张照片出现在会场所有人的眼前:一株高大的奇异花朵,叶子乌黑油亮,立在尘土飞扬的枯草中。“我往它那儿派了一个哨兵机器人,但没有冒险采取更多行动。如果我们开始搞大动作,新莫斯科就会发现,并会要求我们做出解释。”
与塞德娜方向信号的接触建立并持续至今。来自塞德娜方向的信息流十分巨大,但大部分信息对我们来说无法理解。原因在于,我们无法对不同协议的信号进行解码。如果不了解信息流的组织原则,就不可能将信息流转化为统一的协议。
“是的,我们不能把它交给新莫斯科。”格里菲斯皱了一下眉。他忧心忡忡,他的拟形笼罩上了一层黑色的雾气,“您有什么建议?”
误差区域包括奥尔特星云中的矮行星塞德娜。已在电文中所示的频率上初步搜索塞德娜的信号,没有结果。然而,长期观测发现,信号模式指向了地球轨道以外的区域,只有在谷神星的远程通信站才能有把握接收到该信号。
“和新莫斯科有什么关系?”沙菲尔耸了耸圆润的肩膀,“这是我们发现的。”
遥测站于2186年收到了“视差4号”探测器通信波段上的“灯塔信号”。信号稳定地重复着,并包含了移动点的天体测量坐标,该坐标系以五颗稳定的脉冲星为参照。
“但是在他们的领地上,”格里菲斯说,“所以在法律上属于殖民地,而不是我们。因此我们要保密。”他把杯子送到嘴边,从口罩里伸出一根吸管,插入瓜拉纳,“所以,大尉,怎么才能隐秘地弄到这朵花呢?”
如有泄密痕迹,该信息即刻作废。
“给我一台挖掘机器人。”孔季淡淡地说道,“再来一辆小卡车。今天我就能把那长花的十几立方米土块挖过来,然后把它带到这里。很简单。”
仅供联合太空舰队总部领导阅读。
“如果殖民地发现了,并开始追问呢?”布伦丹插了一句。
2234年9月26日
“有公关部负责撰写回复。”孔季没扭头就直接说道。
档案:委员会报告
“您需要多长时间能弄完?”格里菲斯问道。
“蠕虫,我的女孩。这是一只咬着自己尾巴的蠕虫。”
“一个半小时。新莫斯科都不会有时间做出反应。”
“‘衔尾蛇’?这是什么意思?”
“万一他们发现了,您就派出武装警卫。如果他们想制止……您知道该怎么做。必要时候我允许您动用武力。”
“那就看看这个吧。”
“可能性不大。”
“我准备好了,爸爸,准备好了。开门见山吧。”
“但是你们的人千万不能靠近那朵花,只能让机器人去处理。现在,技师,”主任转向沙菲尔,“关于那个男孩有什么要说的吗?”
“埃里克斯的未来,太空舰队的未来,太阳系的未来,人类的生与死。你准备好承担这样的重任了吗?”
“呵呵,有趣的事情还真不少。”技师满意地笑了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感染部位长出了某种增生物。”参会者们眼前开始闪现一些分叉结构的X射线片子。“它在神经纤维周围的胶质组织中生长得非常快,大约每小时两厘米。增生物缠绕着神经纤维,就像常春藤缠绕着树干一样。现在整个前臂都受到了影响。化学上,它是一个由右旋多肽、聚酰胺和其他一些我尚未知晓的高分子物质组成的网络。一种自我组织的超分子复合物。我把它称作‘黑花病毒’。总得给它起个名字。”
“说的有些含糊。一切——都是什么?”
格里菲斯皱起了光秃秃的眉头。
“像以前一样。与人交流,说服人们。但这一次请记住,你的言语决定着一切,直接决定了一切。”
“这个常春藤……您所谓的黑花病毒,是干吗的?它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所以,我现在要做什么?”
沙菲尔两手一摊。
“对不起,我的孩子。只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
“到目前为止,什么影响都没有,只有一些初始免疫反应。”
“你又在说这种伤感情的话了,爸爸。”
“会传染吗?”
“没有什么应该怎么做,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如果你害怕责任,只需要告诉我,就可以接着去听音乐会了。”
“只有在注射到血液中时才会传染。伺服,再来一杯!”沙菲尔对着服务机器人喊了一声,“我把一点儿黑花病毒注射到实验老鼠身上,全部感染成功。”
“我应该做什么?”
“然后呢?它蔓延到老鼠全身了吗?”
“弗拉马里翁已经派出两辆全副武装的循环机前往金星,分别是‘桑托罗号’和‘霍尔茨曼号’。火星也正将‘奈菲尔号’循环机送往小行星莱安诺。他们这是要开战。分离派喊了六十年口号,说要‘粉碎毒蛇’,现在他们终于下定决心采取行动了。这是场严肃的博弈,扎拉,它将需要我们所有人做最大的努力。”
“它不会蔓延到整个身体,只会缠绕神经纤维,将周围神经系统完全破坏。现在它正在侵蚀大脑和脊髓。这个过程要慢得多,每小时几毫米。”
“什么?”
“那老鼠有什么反应呢?”
“还有比在上流宴会搞宣传更重要的事情。你还不知道,但是‘二重奏’已经开始发动战争了。”
“十分正常,只是吃得比平时多。”
“爸爸,这么说太伤感情了。你觉得我只是在玩乐吗?我不管到哪儿都忙着宣传我们的事业。”
“赛义德也是这样。”布伦丹插话道,“这点很好理解——黑花病毒的生长需要消耗能量和物质。”
“最好是这样。你三十六岁,不再是个孩子了,人生的四分之一已经过去了,不要再玩闹了。也是时候做一些阳家人该做的事情了,做一些对太空舰队真正重要的事情。”
“所以这是一种寄生虫?”
“哦,不是吧!是阿奎拉外交官吗?他有多少触角?……好吧,好吧,我坐下来了。好了,我准备好认真听了。”
“算是吧。”沙菲尔同意,“但我再重复一遍,没有观察到它造成任何痛苦。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我说了,坐下。”
格里菲斯用手指敲打着桌子。
“又去勾引某个可怜的火星外交官?”
“你们觉得病毒的目标是什么?拦截神经系统对身体的控制?”他苦笑了一下,“把人变成僵尸?”
“我想交给你一个任务。”
“它没有任何控制中心,”沙菲尔放下空杯子,“只是一种原始的寄生结构。不过,可能也没有那么原始,里面有一些信号微弱的电活性节点集群。如果它们能够影响神经电流,慢慢渗透……那么,是的,黑花病毒可能就会影响到受害者的行为。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这一点。”
“嗯?”
“也许我们看到了。”孔季反对道,“狗。它们分明是赶着孩子们往花那儿走,不完全是自然行为。”
“这场音乐会你得错过了,事情很严肃。坐下。”
沙菲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要去慈善音乐会。去看第一部分节目我已经迟到了。如果我再晚点儿,第二部分也会赶不上,那样就太不像话了。来吧快点儿,你想说什么呢?”
“是啊……这很有可能。能给我带一条狗来吗,大尉?最好是活着的。它的神经元值得研究,您说得对。”
“你着急?”
“您说的这个黑花病毒是活物吗?”孔季问道。
“快点儿说,爸爸。”
“活物是什么意思,大尉?黑花病毒确实在生长和吸收营养,这是事实。”
“我跟你有话说。”
“这么说吧,它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制造的?”
“怎么了,爸爸?”
“它没有细胞,绝对不是地球生物圈里的物种。可能是一种外星生命形态,也可能是生物技术的产物。”
“扎拉。”
“我们的生物技术产物,还是外星人的?”孔季步步紧跟。
莱安诺:回忆
沙菲尔无奈地摊了摊手。
那时候,赛义德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回不了家。
“可能性一半一半吧,我不确定。原则上人类是能够做出这样的东西的,但是没有人在进行这个方向的研究,我们的生物技术走的是另一条路。除非,有人秘密做了,但是……总之,把那朵花给我们带过来,亲爱的大尉,那朵花!那时也许我们就能有些眉目了。”
他父亲刚好叫他去趟集市——真是一个离开家的好由头。赛义德又骑上自行车,往集市的相反方向骑去——慈善医院在那边。
“好,”格里菲斯总结道,“情况我已经清楚了,继续研究吧。但请大家注意!”他的拟形闪过一道亮红的火焰,可见是要强调特别重要的事,“这不是我们这个层级能够解决的问题,甚至连莱安诺的层级都不够。我有必要向金星太空舰队总部报告这些事情。技师沙菲尔,继续对老鼠进行实验。技师布伦丹,继续观察我们的病人。孔季大尉,开始铲花行动……技师沙菲尔,您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这该死的花原来是有毒的。下午赛义德开始发烧头疼,发红和瘙痒已经从肿胀处蔓延到了整个手臂。赛义德变得十分害怕——但还没有害怕到要向父母坦白一切。比起坦白,悄悄去一趟医院更简单一些,这家医院也是太空人对慈善事业的贡献之一。
“是的。”沙菲尔的脸好像石化了一样,“实验室发来了消息。刚才……”
他试着用针把刺取出来,但他做不到——只是把伤口掏得直流血。
“怎么了?”
回到家后,红肿也没有消失。赛义德骗父母说是被黄蜂蜇了。
“老鼠。”医生跳起来,冲向门口,把椅子都弄翻了。
的确,狗消失了,好像突然穿过地表,钻进了地下一样。为什么这群野狗丢弃了自己的猎物?没什么好想的,得赶快离开这里。两个人下去取上自行车,走到公路,骑着车回家了。对探险的所有渴望都消失了。赛义德虽然在手臂上涂抹了车前草,但肿胀并没有消退,而且火烧火燎的。
回忆录: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那个女孩
“好了,我们下去拿自行车吧。”哈菲兹说,“现在没有狗了。你回家用针把它挑出来就好。”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那个女孩——那是在我只通过媒体报道和传闻了解她的时候。在我亲自见到扎拉·阳之前,她在我脑海中的形象就是一个被宠坏的、任性的、自恋的小屁孩,有着谜一般的自信,认为自己势不可挡,才华横溢。简直可笑。然而,静室里的那番谈话多少改变了我对她的看法。在这个女孩身上,我看到了智慧和意志,最重要的是,看到了某种危险的魅力。她能够用疯狂的想法感染他人,并引诱其去做些冒险的事。我想在那一刻,我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能够知晓如此重要的秘密,我受宠若惊,也引以为豪。而更重要的是,在为可恨的政治所累这么多年之后,我终于又能回到学术事业当中,这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我也是第一次见。”哈菲兹歇了一口气。他不再作出一副老莫斯科通的样子。赛义德的手痛得像被马蜂蜇了一样,就在他眼前发红发胀起来。手掌红肿部位中间,扎进去一根黑亮的刺——是花的刺。到底发生了什么?赛义德想用牙齿把刺叼出来,但刺断了,刺尖留在了里面。
和扎拉聊完后,我去了劳埃德领地,这里也是“劳埃德神经元实验室”科研中心的所在地。我在那里找到了我的丈夫亚瑟,“实验室”首席程序员。我把亚瑟带到自己的静室,告诉他所有关于项目的事情,并把装着“衔尾蛇”的箱子亲手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问哈菲兹。哈菲兹也已经成功地爬了起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我没时间说服你去相信这一切不是胡话。”我最后说,“研究一下‘衔尾蛇’的技术条令,尝试启动它。我不在的时候先不要采取其他行动。现在我要去非正式外交午宴了,真烦人。”
在坡顶上枯萎的艾蒿丛中傲然绽放着一朵黑色的花,从坡边缘伸出。花茎笔直,底部偏粗,叶冠平展,叶身黑亮,干净得诡异,就像有人曾经给它们清理过灰尘似的,还有一团轻盈的绒毛在风中摇曳。花周围几步内什么也没有长。一片光秃秃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已经发白的干狗粪和一些小动物的骨头。赛义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
出席晚宴的还是那几个人:扎拉·阳和她的保镖、普拉萨德上校和我。就我回忆,我们没讨论过什么重要的事。扎拉一直在分享名流八卦,没有让别人插上过一句话。我们几个观众都不太领情——普拉萨德蹙着眉头,我则沉默不语,沉浸在对项目的思考中。也只有她的保镖利比蒂娜·埃斯特维斯在一直用满怀爱意的眼神贪婪地看着她,真情实感地被她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逗乐。
赛义德大叫一声,那种被咬了一口的感觉仿佛刺激到了他,他翻滚到平地上。上天保佑,没有狗。赛义德喘着粗气,看着那个刺痛他的东西。
我记得这位埃斯特维斯先前看起来似乎脾气很差。她或许是阳家优秀的看门狗,但她能在这个并不忠诚的殖民地里领导起一个内卫队吗?我对此深表怀疑。不过这些对当时的我来说都不太重要。
两个男孩不约而同扔下自行车,爬上了右边的斜坡——这个斜坡没有左边那个那么陡峭。赛义德抓住荒地里的灌木丛和石头,艰难地爬了上去,干涸的土地让他把指甲都掰断了。这个坡度对狗来说太陡了,但如果在坡顶已经有一群狗等着了怎么办?最好不要去想这些。赛义德挣扎着爬到了坡顶,他抓住一丛灌木,把腿抬上来,借力向上奋力一跃——这时有一个东西刺痛了他的手掌。
午餐终于结束了,扎拉拉着普拉萨德去参观殖民地,真是令人庆幸。我则回到了自己的神经元实验室,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亚瑟的成果。我的好奇心得到了回报。
是的,在前面的浅谷出口处,有两条狗在等着他们。一灰一黑,都比那条黄母狗大。“为什么它们的颜色不一样,一群狗不应该是同种同类的吗?”赛义德心中闪过一个无用的想法。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黑灰两只野狗向前移动起来。慌乱中的赛义德四处张望,看到黄母狗从后面上来,切断了他们的逃跑路线。左右两边则耸立着陡峭的山坡。现在他们要死了,就为了一块玻璃。
狭小的静室里堆满了设备,在杂乱堆放的机箱和缠成一团的电缆中,我几乎无法转身。“衔尾蛇”开机了,低温泵嗡嗡作响,轰鸣声很大。亚瑟俯身专注于电脑,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切。黄色符号在黑色屏幕上滑动——亚瑟正在滚动浏览一些字母数字序列的列表。
“一群?”
“有什么新发现吗,亲爱的?”
“一群野狗,”哈菲兹呼出一口气,“这些鬼东西……”
“界面已经弄明白了,我现在在研究操作系统内核和文件系统。”我的丈夫很开心,笑得像个孩子,“真的很神奇,写这个东西的人简直是一个天才。你能想象——”
“前面有什么?”
“别说技术细节,”我轻轻地打断了他的话,“有结果吗?”
男孩们转身,骑着自行车冲上了浅沟。骑在前面的哈菲兹突然停了下来,赛义德差点儿撞到他。
亚瑟叹了口气。
“快离开这里!”哈菲兹急促地按响了自行车铃。赛义德向野狗扔了一块砾石,狗咆哮着弹了起来,但始终没有转身逃跑。“好了,我们走吧!我们已经把它吓住了,它现在不会再扑过来了。”
“我可以和系统交流,不过目前只能通过屏幕和键盘进行。”他的手在屏幕上滑动,“这是一个文件列表。你想看看吗?”
他们慢慢地退回到来时的浅谷上,同时目光不离那只野兽。赛义德捡起一块大砾石,狗儿非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更加大声地吼叫着,向他们的方向小跑过来。
我往屏幕前凑了凑。
“别跑。”哈菲兹低声说道,“我们悄悄地撤退。我哥哥说它们只会成群结队地攻击,而这一带所有的狗群都被猎杀了。它是单独一只,这里一定有它的巢穴和幼崽。”
文本.文件_格式
一条黑斑黄狗,瘦瘦的,耷拉着耳朵,站在十步远处,正在朝他们龇牙。狗嘴巴上的胡须脏兮兮的,几乎要冻成几根冰柱。那是只野狗,草原上最可怕的野兽。赛义德从未如此近距离见过他们,但某种古老的本能告诉他,它的姿势意味着它随时准备攻击。这只野兽迎着他的目光,闷声咆哮,发出“呜呜”的声音。
星图.银河系
他也看到了那条狗。
图片.地球0001
赛义德呆住了。
图片.地球0649
“待在原地别动。”
图片.自我复制单位001
哈菲兹一把抓住他的手。
图片.太空_仪器001
“这是玻璃的,笨蛋。”他差点儿把手里那块东西戳到哈菲兹的鼻子里,“看到了吗?有裂纹,还有气泡。石头里会有这些东西吗?”他把它扔在地上,用脚“咯吱咯吱”地踩碎,“这里的房子都有玻璃窗,窗子碎了,然后流水把这些碎片磨圆了。呸!我们回家吧。”
文本.谈判记录片段081648
确实如此。如果洗掉鹅卵石上的灰尘,它就会变得晶莹剔透。一条宝藏之河!赛义德蹲下身子,高兴地挑选着,把最大最漂亮的鹅卵石装进口袋里。但是很快,他仔细一看,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Х.000001
“瞧,”哈菲兹捡起平滑的鹅卵石,露出一丝克制的胜利之喜悦,“看到了吗?全都是那样的石头。”
Х.000002
这里有一些塔式房屋,建筑时间不太久远,高大而舒展,还没有完全倒塌。它们结实的碳纤维陶瓷材料建筑框架上长满了地衣,搭满了鸟巢,成群的鸟儿在破损的楼顶上盘旋着,叽叽喳喳地叫——但不管怎样,它们看起来仍然不过是房子。再往下走是一片更老的城区,几百年前,这里满是松松垮垮的混凝土制楼房,而现在只剩下了长满蒿草的山岗。哈菲兹不时地停下来核对一下地图。“向南8个街区……”他郑重其事地嘟囔着,好像是自言自语,但也要让赛义德听到,“向东3个街区……”终于,他们遇到了一条河流,它在旧街区侵蚀出了一条蜿蜒的冲沟。男孩们放慢速度,沿着干涸的浅谷骑行到河边,带起一团团白色的尘土。河水几乎已经完全枯竭,河床上的鹅卵石干得发白。
Х.000003
传说,当时神明的火矛烧化了公路的沥青,此后又经历了大雨和寒冬季,古道早已被毁得彻彻底底,变成了一片荒草稀疏的土堤,再也看不出原有的样子。不过,上面有一条新莫斯科考古学家驾驶的汽车轧出来的轨道,沿着这条轨道骑车比在土路上方便多了。很快,赛义德和哈菲兹就穿过了羊群牧场,来到了这座巨城的郊区。
Х.000004
这个问题激到了赛义德。就这样,第二天早上,赛义德匆匆刷干净茶馆阳台的地板,请求父亲允许自己出去走走(父亲甚至没问要去哪里——他都不需要撒谎),然后便骑着自行车去了约好的地点——南门旁边的荒地。哈菲兹已经在自行车上等着了。他很有远见,拿了一瓶水和一张手画的地图。他们离开了拉巴特,前往旧德米特罗夫公路,然后向南骑行。
“继续滚动。”我要求道。
“他除了打猎什么都不懂。他觉得这就是玻璃。我们去吧!如果你不想去,我也能找到别人一起去。”他眯缝起眼睛看着赛义德,“还是说你害怕了?”
“没什么新的了。往下都是‘X’。这些刚好是未加密的文件。看这里,读一下阅读格式的描述,”亚瑟把光标放在“文本.文件_格式”那一行上,然后“啪”的一声敲下了回车键。
哈菲兹不屑地挥了挥手。
屏幕上涌现出一行行的符号。想到面前的一切都翻译自外星信息,我怀着纯粹的敬畏之心,开始阅读。
“为什么你哥哥没有捡一麻袋?那样就发财了。”
文件_格式文本描述
赛义德有些怀疑。
谈判_双方交际用语单位一元矩阵
“我哥哥从老莫斯科带来的,他去那里打猎了。”哈菲兹骄傲地说,“那里有一整条河里都是这样的石头。我向他打听好了路径,明天跟我一起去吧!”
文件_格式描述星图
在那个决定命运的星期四前夕,哈菲兹趁课间朝他走过来,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边,向他展示了一个宝贝:一块晶莹剔透的、圆圆的石头,有樱桃那么大。
三维不规则碎片形_压缩超级矩阵。参考压缩算法:文件_格式_星图
如果不是被他最好的朋友哈菲兹·哈利科夫引诱,赛义德不大可能会去老莫斯科遗址。
文件_格式 描述 图片
这座城市里有镇尼15和幽灵萦绕(他父母在他小时候这样吓唬他),还游荡着蛮子、野狗和毒蛇(这是赛义德长大后自己说的)。但即使没有这些恐怖故事,他也不太向往老莫斯科。据到过那里的人讲,城里没什么有趣的东西。有关珍宝馆和兵器库16宝藏的传说至今仍然吸引着寻宝者,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一个人成功找到任何东西……
二维非压缩矩阵1024×1024彩色像素点 红色 绿色 蓝色8×8×8数位
这个卡菲尔人的古都庞大得离谱,简直宛如一整个国家,而不是一座城市。它始于瑙鲁兹区以南一千米处,在羊群牧场后面。老莫斯科虽然没有任何神秘栅栏的保护,但对于赛义德来说,它和新莫斯科一样,都是禁区。
“你明白这些是什么吗?”我问道。
一切都始于那个星期四,希吉来纪元1917年的第二个月。事情发生在老莫斯科遗址。
“是的,到目前为止,一切还很好理解。文字就是文字,图像就是百万像素的彩色图片。星图……你马上就会看到。”
不过,有一天,赛义德兜兜转转,也去了殖民地。
文件_格式描述 X
至于进到里面一看究竟,赛义德做梦也没想过。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一个进去过。只有巴巴占·加利莫夫,拉巴特市最受尊敬的人,加利莫夫集市的主人,才有权利直接与太空人交易,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每天去拜访他们。但他是一个大人物啊,坐的是镀金的车,拥有一支护卫队、一座带喷泉的宫殿、一座欠债者专用地牢,还用自己的钱办了一家公共浴场。难道赛义德真会觉得自己在哪一方面能够与加利莫夫大人相媲美吗?
可变维度矩阵,用于输出到自复制单元根处理器。无译码。谈判方地球的自我复制单位根处理器的信息不充分。
但不管怎么说,歌革和玛各的世界依然如磁石般吸引着他们。要想进入殖民地是不可能的。阻挡他们的不是栅栏——若是那样,赛义德一下子就翻过去了——而是离栅栏百米处挂着的神秘红色警告牌。“请勿靠近:前方危险”,警告牌图文并茂,一目了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果有人踩过了神秘的界限,所有的皮肤都会像被开水烫过一样发热,可等人号叫着跑开后,一切感官又会恢复正常。所以,如果谁想找点儿太空人的东西,就要去南门边的荒地,在那里坐上半小时,等车开出来,然后趁着肺活量还够用,能追多远就追多远,还要同时扯着嗓子大喊“:博士,你好!钞票,纪念品!”每次情况都不一样,车上的人可能会扔一块巧克力,或者一些零碎小钱,再不然就是一个大宝贝:电子玩具。那时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在大孩子们抢走它之前,抓住东西赶紧拔腿离开。
“自我复制单位……这是人吗?还是什么生物体?”我问道,“它的根处理器是大脑吗?”亚瑟只是耸了耸肩。“回到文件列表,我们来看看这些图片。”
赛义德的父母不允许他靠近学校的任何地方。他的父亲马利克·哈米德-奥格雷已过中年,留着黑黑的络腮胡,是一位茶馆老板。他认为,学习卡菲尔的科学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对于一个未来的茶馆老板来说更是一件不必要的事情。一个男孩每周去两次小学,学习一下信仰理论、算术、俄语和英吉利语,就已经足够了。也不能说赛义德本人对知识有很强的渴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点他已经很清楚。所以说,太空人这么好心做慈善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阴谋。
“咔嚓”两声回车键,我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光旋涡,经过一番努力,我在其中认出了银河的圆盘。亚瑟又按了几个键,圆盘越来越近,翻转了一下,分解成各种各样的星团。他再次放大了画面。现在,我可以看到连接各个星星的直线。每一颗星辰与相邻星球之间,都延展着多达十几道细细的绿色射线。绿色的网络横跨了银河系的整个盘面,核心部分除外。在其中某些地方,可以看到有其他颜色汇聚成的小岛状子网——黄色、蓝色和红色。
所有这些词——航空梭、战机、冷藏车——都是由他们这伙人里唯一的学生——在太空慈善学校上学的巴伊拉姆·霍贾耶夫郑重解释给大家的。霍贾耶夫家虽然颇受尊重,但不知为何太讨好太空人了。为此,巴伊拉姆经常被男生们打,但当他讲述歌革和玛各的生活的时候,大家都屏住呼吸,凝神听着。赛义德甚至怀疑,巴伊拉姆可能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没有完全撒谎的人。
“这是什么?”
但现在,赛义德·米尔扎耶夫十二岁了,让他感兴趣的已经不仅是女孩。他还喜欢观察军事基地和太空港,看那些载着战机的平滑白色航空梭扶摇而上,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又在一束炽热的蒸汽中降落下来;还有那些身上挂满武器的巨人武装者和机器人到处乱窜,用来拖曳战机的巨型运输车和装满低温燃料的冷藏车来来往往,忙碌不休……
“一张完整的银河系三维星图。”亚瑟用十分喜悦的声音说道,“你能想象吗?”
太空人的殖民地新莫斯科离赛义德位于瑙鲁兹区14的家有相当一段距离。他经常和其他男孩子们爬上一座古老的水塔,通过不知是谁带来的电子望远镜,好奇的观察歌革与玛各的城市。整座城市都宛如坐落在花园里,里面有镜子般透明的房屋、游泳池和空中飞车。不过,更多时候,男孩子们盯着看的是那些女人。在荒地上的篝火旁,这群小鬼总喜欢吹嘘自己是如何和太空女孩鬼混的:一个人说自己在和两个女孩约会;另一个则声称自己有五个。一开始赛义德甚至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从头到尾在撒谎。
“这个我明白了。这些彩线是什么?”
他们真正的名字叫“太空人”,而且赛义德知道,他们所有人其实都是普通人的后代——也许最畸形的那些除外。只不过,他们在天罚降临前便溜到了太空,在那里坐等这可怕的惩罚结束。自那以来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年,但直至今日,地球人——那些留在地球上温顺无畏地忍受了惩罚的后裔——仍然与太空人分开居住,他们几乎不与太空人为伍,甚至根本不太把后者当作人类。
“某种联络。我不知道。你自己看一下注解。也许,你会明白。”
谁是歌革,谁是玛各,赛义德可不知道。就连伊玛目自己也分不清楚。茶馆里的爷爷们喜欢就这个有趣的话题进行争论。大多数人都认为,那些看起来像人的是歌革族,而玛各是那些半人族:他们是人类与伊夫里特13人、各种巨人和其他一些畸形丑类杂交产生的后代。赛义德怀疑歌革族也和伊夫里特族纠缠不清:他们都是那么高大、肥壮,皮肤泛红,容光焕发,看起来个个如猎食猛兽一般;对于他们,比起羡慕,人们更加感到害怕。
他又敲击了一下键盘,屏幕上随之出现了文字。
“然后,歌革和玛各从天上飞过。”
注解:银河系·星图
“这里曾经是莫斯科,卡菲尔11的伟大城市。城里,邪恶与罪行横行肆虐,巨大的诱惑充斥其中,”每逢星期五,伊玛12都会开始讲述,“许多抛弃信仰的人都渴望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沉沦其中。他们忘记了自己真正的信仰,走入歧途,嘲弄尊长,嫌恶贫弱。”伊玛目毛茸茸的鼻孔大张,一本正经地说,“可怕的罪恶在世上作祟!被触怒的神明用火矛击毁了世界,莫斯科和它所有的人民就这样灭亡了。”
与太阳系进行光同步后的银河系星图。日期为公元前5076351年。太阳系代码000000。通信未知_术语_467代码绿色。通信未知_术语_468代码非绿色。
“禁城”传说
“公元前五百万年?”我震惊了,“返回星图那里……不可能!银河系人口这么稠密吗?”
那他大概能养得起两个孩子了!
“太稠密了,亲爱的,太稠密了!”亚瑟把画面放大,我看到了一团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绿线。“你看这里,所有的星星都连成了一排。但这样的星团并不多,它们大多相距一两百光年。”亚瑟叹了口气,“可惜,这个星图已经过时了。现在所有星星的坐标肯定已经完全不同了……但是重要的事情来了!”亚瑟拉近一块区域,点击键盘,绿色网络的每个节点旁边都出现了一个数字,“看到了吗?节点编号六个零。太阳系。”
如果一切顺利,“奈菲尔号”团队将会把金星人赶出莱安诺,让阿龙领导的反对派上台——这样,塔姆将获得十倍于他赌注的赢利。
当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后,我感到一阵眩晕。
卡德沃隆·阿龙的投注额已经降到了10%——这不是很好吗?毕竟,在他身上押注的人越少,坚持押注他的人赢的就越多。
“所以五百万年前,我们的太阳系……”
塔姆越往下读,笑容越灿烂。
“没错,它也是一个通信枢纽。”
但当金星的“阿撒托斯号”飞船抵达莱安诺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原来,这艘船上载着的,是埃里克斯首席行政长官及太空舰队统帅麦斯威尔·阳的女儿扎拉·阳。这一消息一直保密,直到最后一刻。进行投注的人立即将金星忠臣劳埃德的投注额提高到86%,分离派阿龙的投注额则降低到了10%……
“但那还是恐龙的时代,不是吗?”
其他人士——9%;
“不,这已经是南方古猿时代了。”亚瑟切换了个画面,屏幕上出现了蓝白相间的地球。中间,透过云层可以隐约辨识出非洲的轮廓。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我甚至没有一眼就看出地中海有些不一样:意大利南部是一连串的群岛,一条宽阔的地峡把撒丁岛和科西嘉岛串联起来。
卡德沃隆·阿龙——18%
“这是什么,五百万年前的地球吗?”
格温妮德·劳埃德——73%
“不是五百万年前。读一下注解。”
9月初,莱安诺殖民地理事会将举行首席行政长官选举。该选举没有正式的候选人名单——根据殖民地章程,任何理事会成员都可以在会议之初提名一名候选人。当下最新数据显示,最有希望的三位候选人胜算如下:
注解:地球·图片0001
这将对选举结果有何影响?
行星_地球的照片。钙城_接收器。
扎拉·阳抵达莱安诺
日期公元前3207830年10月31日。
塔姆下达了下载文章的意识指令,订阅消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明白了吗!”亚瑟在旁边兴奋地戳了我一下,“这不是对当时地球的重现图片,而是三百万年前的真实照片!在这里我们只有两张照片,可你能想象金星档案里有多少张吗?地球数百万年来的完整照片记录!你看,这还有一个,‘地球0649’。”
他不是自然醒来的。一个信号叫醒了他——有重要的订阅消息传来。“太阳系网络,《谷神星时报》,文章推送。”代蒙通知他道。
他切换了画面。强烈夕阳阴影下的砖块网格街道充满了整个屏幕。
他倏地睁开眼睛。屋里灯亮了,可以看到嫩黄色的墙壁上挂满了他的私人物品:奖杯、纪念品、塑料3D象形字(3D书法是他的爱好之一)。在灯下很明显可以看到,塔姆的皮肤苍白,光秃秃的头骨上箍着一个天线头饰……
“某个古城。”我判定道,“有注解吗?”
不过事实上,塔姆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也完全不感兴趣。
“当然了。”
其余的事情对塔姆来说,就都像迷雾一般捉摸不透了。当然,如果塔姆愿意的话,他可以在网络上找到任何他想知道的信息。要想得到答案还需要一些时间,因为这里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服务器大约有五光分的路程,但在循环机的内部媒体库中看一眼倒是完全没问题,那也有很多定期更新的数据。
注解:地球·图片0649
为什么要和金星人开战?众所周知,因为他们是贪得无厌的侵略者,也是人类的敌人,因为那个埃里克斯的疯狂统治者麦斯威尔·阳,至今仍不接受太空舰队暴政的倒台,梦想着再次征服已经独立的殖民地。
行星_地球的局部照片。钙城_接收器。照片彩色像素单元2米。日期_公元前2950年8月20日。中心坐标_东经72°36'21",北纬22°09'20"。
他知道,“奈菲尔号”现在正在前往小行星莱安诺的路上,并会在一个月后到达。为什么会去那儿呢?官方的说法是,这趟旅程是为了携带残废者前往那里,进行生物修复手术。而实际上——塔姆不应该知道,但就连傻瓜都明白:这是要把莱安诺从金星的统治中解放出来。难怪所谓的残废者们个个都看起来武装齐全,而他们的临时义肢也不是标准配置,是塔姆不知道的型号。
“是公元前三十世纪。是苏美尔27地区吗?”
他知道,那个“奈菲尔号”飞船属于火星殖民地西尔万娜。他知道,西尔万娜与月球殖民地弗拉马里翁一起,组成了“二重奏”联盟,那可是最强大的两个脱离金星的独立殖民地。
“并不是。这是印度沿岸附近的海床,并且比苏美尔存在的时期早两百年。我想,如果这些档案得以公布,所有的古代历史都得重写。不过,这才刚刚是个开始,现在看这个。”
塔姆知道什么呢?
他又切换了一个新画面,我看到,白色的墙面上有一些东西,乍一看像是什么标本制备室的垃圾渣滓。那东西有着褶皱粗糙的皮肤,四处散落伸展开的纤弱肢体,卷毛胡须,从它的肌窦中凸出一个类似疝的半透明气泡,里面是如弯弯曲曲的黑肠一般的筋肉。当意识到照片上显示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时,我的呼吸仿佛停滞了,在其表面的畸形和混乱背后,有一种异样的、难以理解的、但能够被感觉得到的生物上的合理性。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塔姆对此知之甚少。毕竟,他只是一个公会人,一个专业面很窄的人——是“技师”而不是“博士”。他很擅长自己的工作,也有一些爱好,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哦,我的上帝。这是……这是……他们的人?”
塔姆年龄不小了。他快七十岁了,人生已经过半。在他的服务记录里,大约有二十次循环机上飞行的经历,循环机是在谷神星、火星、金星和地球的轨道之间沿椭圆轨迹飞行的小行星。再多受到五十毫西弗10的辐射,他就可以退休了。这辈子赚到的钱也足够去要个孩子了——孩子自然也会是生物合成人。这个小克隆人DNA的捐献者可以是塔姆本人,或是他的某个家庭伙伴(是的,塔姆有家庭)。或者,这孩子甚至可能不是克隆人,而是成为具有定制基因组的合成体。虽然那样贵了很多,但塔姆在“奈菲尔号”航行中会得到三倍工资,毕竟,这是次军事行动。而且这场战争可能会拖很久,再有三四次这样的飞行,他的存款就会翻倍。
亚瑟摊开双手。
塔姆是一个“工作机器”。他热爱自己的工作——在医院的循环机上为病人服务。当他还在基因组设计阶段时,就接受了这项工作的培训。塔姆是MED公会成员,这个组织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并且负责教育他;他也是“星工厂”公司的终身员工,这个集团为他支付所有费用。这一切并不会使他感到苦恼,相反,他以自己的职业为荣,对“星工厂”、对公会、对谷神星9忠心耿耿。
“不清楚。读一下注解吧。”
塔姆是一个中性人。外表上看他8更像一个男人,排泄物的排出器官是男性的——这样在失重状态下更方便;但其荷尔蒙背景则是女性——这更适合他的工作性质。
注解:图片·自我复制单位001
塔姆是生物合成人。他在试管中受孕,在人工子宫里被培育,并通过模拟产道专门挤压出生。他这一系列生物合成人很是成功,塔姆克隆人至今仍在生产。这绝不是说他低人一等:大多数太空人都是这样出生的。
星球_系统谈判方_自我复制单位的照片。银河系星图代码_765409。重55千克。日期_公元前5474789年2月20日。
塔姆是一个零重力者。他经过基因和胚胎改造,可以在失重状态下生活,小行星的无重力空洞对他来说属于自然环境。但仅从外观上看,他与标准人类形态几乎没什么差异。只不过,如果把塔姆的紧身衣脱下来,就会发现,他身上几乎没有毛发:这是对其基因类型进行轻微修改的结果——这样做是为了让作为技师的他看起来没那么有攻击性。
“这是什么星球系统?你在星图上找到了吗?”
在失重状态下,他四肢放松地悬挂着,双腿蜷缩在腹部,呈胎儿状,小小的身躯被深色的皮质连体衣紧紧包裹着。他的手臂和肩膀上肌肉隆起,腿却很瘦,几乎没有肌肉:因为塔姆几乎不需要走路,也不需要站立。
“找到了,距离我们大约一千光年。应该说在那时候是大约一千光年,只不过现在……好了,让天文学家们去绞尽脑汁想这个问题吧。往下看。”
墙边,卫生员-技师塔姆[MED]彼得森睡着了,他将腰上的磁铁粘到磁力架上,固定住自己。
亚瑟切换了图片。其上,漆黑的宇宙中挂着一个薄薄的环形物,它被强烈的太阳照耀着,显得格外耀眼。它的表面布满了诡异的迷宫,闪闪发光,不像是金属,而像是冰块。
小小的球形腔室里静谧而昏暗,只有通风设备发出微弱的沙沙声,还有控制显示器上的字符散发着柔和的光。按照“奈菲尔号”循环机的标准机上时间,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注解:图片·太空_仪器001
插曲:在循环机上
星球_系统谈判方_太空仪器照片。银河系星图代码_180647。大直径1.24千米。特征_速度为0.008光速。日期_公元前5189587年3月15日。
她歇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来,他们不像是要让她下台?
“是一艘星舰吗?”我挠了挠额头,“但是它的引擎在哪呢?好吧,不关我们的事,这个问题让工程师们去想吧。那是最后一张图片吗?”
“再见,阳博士。”格温妮德下意识地说。
“是的。”
“还有呢!您就等着吧。最有意思的部分我们就不要在广播里说了。给我准备一套双人公寓,房间要安静些。”扎拉命令道,“现在就先告辞了。”她的窗口消失了。
“这就有意思了。”我看着日期说,“有关银河系的所有数据都是五百万年前的,而有关地球的数据时间上都靠后一些。这会意味着什么呢?”
“我对您说的话很感兴趣。”
“什么都有可能。比如说,外星人不愿意分享自己比较新的信息。”
“因为我的拜访不仅仅是礼节性的。金星派‘阿撒托斯号’出动并且浪费好几千克的氦-3燃料,不是只为了让我骄傲地坐在您的主席团后面。我身负极度重要和高度保密的任务,十分机密,哪怕只是提到它都算是违反规定。”
“或者说,他们已经与金星方分享了,”我猜测,“而金星那边没有给我们看。”
扎拉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看,还有。”亚瑟返回到银河系星图,放到最大。绿色网络中,每个星球节点旁边都闪动着一个数字。“发现了吗?数字都是六位数。”
“我受宠若惊。”格温妮德冷淡地说道,“但为什么要保密到最后一刻?”
“所以节点数量是十万到百万。”我得出结论,“这是最后一张照片吗?”
“你好,劳埃德博士。”扎拉用和她父亲别无二致的讨好语气说道。她的声音带有艺术性的旋律,带着轻微的送音(格温妮德一直觉得这样的声音很做作)。“是的,爸爸决定让我代替哈立德参加理事会,好提高代表团的层次。这也是他对您的殖民地以及您个人关注的一个小小表示。”女孩说完,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这让格温妮德打了个寒战。
“是的,还有更多文字。”亚瑟回到文件列表,选中“谈判记录片段”,“依照我的理解,这里面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左边的窗口波动了一下,扎拉·阳出现在画面中。她是位肤色黝黑的蓝发美女,有一双如猫般的金色杏眼,嘴角正微微弯起,露出充满优越感的微笑。显然,此刻她在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太空舰队军官:天蓝色的头发被完美的分到两侧,黑色制服上的勋章闪闪发光。
谈判记录片段2235.10.07-08
“开始通信。”她开口说,“热烈欢迎您来到莱安诺,阳博士,真是意外之喜。我之前接到通知说,前来参会的是哈立德将军。是有什么变化吗?通信结束。”
地球:问题1:
格温妮德眼前刚才显示着飞船图像的地方出现了两个窗口。左边的窗口还是空的,右边是格温妮德自己:拟形环下面是一张硬朗、刚毅、波澜不惊的脸。
太空仪器_目标功能。方向_起点_HD183658。终点_太阳系。
“阳博士接通视频联系,”代蒙报告,“延迟一秒。”
塞德娜:回答1:
指令:请代表团团长接通视频联系
谈判方_地球_存在未知术语_31。
指令:根据CSP协议建立宽频带通信
地球:问题2:
通知:您可以将飞船停放在距离莱安诺-P2质量中心五百千米处的自转平面上
未知术语_31_定义。
通知:您可以进入安全区域
塞德娜:回答2:
2481/07/3022:21:25
参考文件X.000019。参考文件X.000020。参考文件X.1。
莱安诺基地——飞船
地球:问题3:
“允许飞船停泊,发送视频联系请求。”格温妮德命令代蒙。然后,她用一个简短的意识指令将自己的影像召唤到通信窗口,开启正式拟形——头上环绕着白色的光环,露出自信的面容。
重复:问题1。请求用已知术语回答。
金星不再信任她了。
塞德娜:回答3:
这次访问是针对她的。
粗略_回复。诠释范围很广。地球谈判方使用了非地球的归零算符。太空仪器方向_起点_HD183658。终点_太阳系。太空仪器有(使用)上述归零算符的逆向算符。此为可诠释的粗略回复。准确回复参考文件X.000019。参考文件X.000020。参考文件X.000021。
对格温妮德来说,扎拉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她们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面,只是偶尔在太阳系网络上交流。但是按照规矩,关于这次访问,扎拉应该提前通知莱安诺负责人格温妮德。不提前告知,打她个措手不及,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归零算符?”我聚精会神地盯着文字,“它想表达什么?”
现在,格温妮德想起来,最近两个月来,扎拉已经完全从时事新闻中消失了(她不关注社会时事——但平时关于扎拉·阳的八卦实在是铺天盖地)。直到此刻,格温妮德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当时应该立刻警觉起来。“给我媒体对扎拉的报道。”她急忙命令达蒙,“六月到七月的。”某个小报醒目的采访标题闪现出来——《扎拉·阳:我只和普列洛马主义者睡觉》。引文的注脚是“:我只和普列洛马主义者睡觉。不,我是认真的。为太阳系统一作出的贡献越多,与我睡在一张床上的机会就越大……”她为什么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格温妮德感到懊恼,她要求按照媒体排行榜对摘要进行分类,现在,上边终于出现了一些有意义的东西“:从今年五月开始学习飞船驾驶”“正在进行飞行练习”——只是没有说在哪艘船上。好了,现在知道是哪一艘了。
亚瑟只是再次摊了摊手。
扎拉·阳是麦斯威尔·阳的女儿,后者是埃里克斯的全能统治者、普列洛马的领导者、剩余太空舰队的总司令。扎拉·阳是他备受信赖的助手,也是预期继承人。据格温妮德所知,她是个能干又充满活力的女孩,没有因为自己的影响力和名气被惯坏。
“好吧,大致来说,这是一种可以把东西归零的操作,一个数学概念。但这跟地球和阿奎拉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知道,“阿撒托斯号”飞船两个月前从金星发射时,载了一位去参加理事会的议员。但谁也没有想到,议员代表是扎拉·阳本人,这真是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那逆向算符呢?”我打断了他。
“恶魔苏丹阿撒托斯号”,最强星际太空舰队“三巨头”之一。这艘飞船沿航线向前飞行,然后制动,磁力喷头喷出一道白色火焰,投射在用来保护飞船免受热辐射损害的圆盘状薄膜反射器上,非常刺眼。反射器后面延伸出一条百米长的、由粗大螺线缠起来的热核反应堆管道,上面连着回旋加速器、十字管辐射器和球体燃料桶。更远处,细长的中央干支上分出天线和战斗导弹发射桁架。在船头处,旋转着杠铃状的居住舱。从轨道判断,飞船距离接近殖民地还有八小时。
“嗯……这样说吧,如果归零算符把X变成零,那么逆向算符就会还原X,有点像是在彼此中和。虽然这样说很不准确,但是……等等,你明白了什么吗?”亚瑟突然有了兴趣。
代蒙尽职尽责地将飞船的立体照片和一份简单的数据汇总传入她的视觉功能区。
“我想我开始明白了,他们用数学术语开始进行交流。”我说出了我的想法,“零,一,加,减——这是普遍通用的,所有智慧生物应该都能理解。随后才会上升到更复杂的概念——函数、算符等等。你明白了吗?塞德娜方试图通过一些已知概念来定义新的概念,它们选择的媒介是数学术语……”
“给我‘阿撒托斯号’的报告。”格温妮德疲惫地命令道。
“所以呢?”我丈夫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启示吗?”
是啊,还是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假设‘归零’意味着‘毁灭’,这样听起来更合理些吗?”
而现在,一位来自金星的不速之客又找到了她的头上。
“啊哈,地球有毁灭其他文明的能力?”亚瑟想明白了,“而阿奎拉的目标是消灭我们?”
除了那群佞人之外,有谁感谢过她吗?她经常这样问自己。恰恰相反!格温妮德越是竭尽全力为莱安诺争取利益,反对派——残存的以卡德沃隆·阿龙为首的分离派——就越是受欢迎。线人早就传来消息说,反对派会在即将到来的理事会上搞一些龌龊的事——大概是一次新暴动吧。但是反对派又算什么?即便在普列洛马派中,也有很多人对她心怀仇恨。一个叫米尔丁·莫尔的病态阴谋论者,曾在太阳系网络揭发她有“阴险的独裁计划”,并且,很多人都把他说的当真了。
“不是,你仔细阅读一下。不是毁灭,而是制衡削弱我们这种毁灭其他文明的能力。要对归零算符逆运算,意思是‘你们地球人正在带来危险,阿奎拉人飞来是为了消除危害’。这才是它们要说的。嗯……的确,信息不多。”我叹了口气,“好了,我们不要再猜了。‘X’格式文件,就叫它X文件好了。我们的工作就是对它们进行解码,还记得吗?”
格温妮德一点儿也不想这样——她已经受够了政治。但金星人几乎用生命威胁来迫使她接受这个职位。一开始,格温妮德希望她这个职位只是名义上的,由普拉萨德来掌握实权,但这个提议没有被采纳。她必须真正管理殖民地,而事实证明,这项工作费力又不讨好。格温妮德放弃了她心爱的科学,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管理殖民地的工作中。
“当然记得了。”亚瑟果断地敲击键盘,返回文件列表,“你想看一看吗?”
格温妮德虽然年纪轻轻,但当时已经是一位杰出的科学家。她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神经科学,并在这门学科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然而,她并没有政治雄心。暴乱前的几年,普列洛马派曾费尽心力才勉强说服格温妮德成为他们派的首领,好借着她的威望来抬高本派地位。格温妮德本人也同意普列洛马派的想法,当时这一职位只需要她在理事会上发发言就好,因此她也不怎么反感。可是,当分离派发动叛乱并夺取政权时,情况就变得糟糕了。身为所谓的“埃里克斯势力代理人”,她甚至被强行逮捕。但分离派很快就被击溃,“势力代理人”们一夜之间又取得了政权,新的理事会选举格温妮德为首脑。
“点开吧。”
一年前,又发生了一次分离主义者的叛乱。独立派短暂地夺取了权力,但普列洛马派的力量要更为强大,最终仍然一切照旧。忠于普列洛马的领地在金星登陆部队的支持下镇压了叛乱,随后进行了清洗和改组。外部安全部门和内部安全部门——简称外卫队和内卫队——都有金星人员加入,两个部门都由一向闷闷不乐、怨气冲天的金星人普拉萨德上校领导。为了让这看起来不是太过明目张胆的入侵行为,金星允许理事会选举格温妮德·劳埃德——最著名也是最受尊敬的莱安诺女性之一——担任殖民地的首席行政长官。
他选择了文件“X.000001”,屏幕上出现了满屏的混乱字母和数字。
转眼间,近六十年过去了。莱安诺仍对普列洛马保持忠诚,但这份忠诚却并不可靠,且令人怀疑。独立派的势力很大,也很不安分。它一直搅浑水,不知疲倦。
“有足足一百兆这样的乱码。”他苦笑了一下。“注解呢?”
独立战争后,月球和火星脱离了太空舰队,但还有一些殖民地仍然忠于它,这些殖民地的联盟被称为“普列洛马”7。莱安诺殖民地加入了该联盟——虽然不是所有的莱安诺人都喜欢这个决议。
“马上,稍等。”
莱安诺的政治形势很复杂。
注解:X.000001
需要迅速而又谨慎地作出反应的大新闻,而且还来得不是时候。
自我复制单位根处理器归零数组。片段1,定义术语,未知术语26。片段2,定义术语,未知术语27。片段3,未知术语26_和_未知术语27_相等。
是啊,这真是个大新闻。
我叹了口气,沉思了一会儿。
“扎拉·阳?”
“也就是说,这是用来教我们理解的?这样,我们把‘小男孩’拖进来,将这个文件喂给它。”我用怀疑的目光环视着这个满是设备的房间,“给‘小男孩’看这个X文件时,要借助不同的过滤器。如果它识别到了什么,我们就会看到明显的神经活动爆发。”
格温妮德皱起细眉。
当然,我说的其实是些简短的专业俚语。但在面向大众的回忆录中,必须使用简单的语言来解释一切。“小男孩”是被称为“人脑模型”的仿生神经网络。通常我们用它来对我们的产品——植入物及其软件——进行初步测试。当然,“小男孩”是一种原始模型,与它交流做不到和与人类交流一样。对于刺激它只能表现出中低级反应——也就是说,它有潜意识,但没有某些古代心理学家所说的意识。但要对“衔尾蛇”进行真正的人脑实验,现在还为时过早。把“小男孩”电脑搬到静室后,我留下亚瑟去进行安装调试。
“是的,这很重要。”代蒙确认道,“扎拉·阳在飞船上。您要与她连线吗?”
我自己则要去准备政府招待会。我很想躲过这个毫无意义的聚会——但却不能,因为我还是这个殖民地的首领。当我走出静室后,代蒙也再次连接到网络。我瞟了一眼视野角落里闪烁着的时钟,上面显示着18:20。这个数字,我一辈子都记得。
格温妮德正一个人在书房里,她已经关掉自己所有的拟形6,苍白的身体一丝不挂,既没有穿真实的衣服,也没有穿虚拟的衣服。她四十岁,身材苗条,胸脯高耸,手臂纤细,在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的映衬下,一张尖脸轮廓鲜明,其上一双碧绿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前方。她的头上箍着一根银色的冠状天线,额头皮下隐约凸显出一块方形植入物——现在,代蒙程序正是在通过这块植入物与格温妮德的大脑进行交流。
黑棋走车
“‘阿撒托斯号’已经进入黄区。”格温妮德·劳埃德用低沉的嗓音重复道。她语气冷漠,带着一丝淡淡的不悦,“所以呢,很重要吗?”
2481年7月31日。
和莱安诺所有的房间一样,这间办公室也是一个不规则的洞穴状腔室,室内只有黑白石板铺成的地板是平面的,多孔灰岩构筑的粗糙墙面与同样材质的圆顶天花板无缝衔接。内部装修极其简约,正是劳埃德的风格。除了一张黑色漆皮扶手椅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家具。墙壁上没有墙纸和装饰物,只有一个通风栅、一个火灾探测器和三个带观察摄像头的控制台(摄像头是红色的:因其属于私人空间,视频访问受限)。天花板中央,圆形的光导扩散顶灯发出暗淡的光。以地球标准来看,这个腔室算得上昏暗,但对于这位拥有一双对光极度敏感的眼睛的莱安诺女子来说,亮度刚刚好。
时间18:19:47。
作为莱安诺殖民地首席行政长官的劳埃德博士此时正在办公室中间的椅子上休息,她是“莱安诺生命服务”集团的执行董事,也是“莱安诺神经实验室”研究中心负责人,同时还是劳埃德领地的领袖。
开战前五十秒。
“劳埃德博士!紧急情况。”代蒙程序温和的男中音在格温妮德·劳埃德的脑中响起,“‘阿撒托斯号’已经进入黄区。”
雷达“德克斯特拉5号”是阿顿星群中一颗小行星上的天线网络,它接收到了信号回波。其追踪的对象是“桑托罗号”循环机。一般情况下,每二十四小时会进行一次定位,但最近德克斯特拉已经被重新编程到它的脉冲频率极限——每一百秒一次。简单的普通定位处理器无法分析出当下的情况,它只能计算物体的坐标和速度,并立即将结果发送到中心。
指令:请不要改变轨道
赛义德突然浮出水面,傻傻地挣扎着,呼哧呼哧喘着气。这次他跳进了池子的深处——他的脚够不着池底。因为几乎不会游泳,他慌乱地抓着池边。现在,他歇了一口气,擦了擦眼睛,又跑去跳水了。
通知:正在审批您的通行许可证
时间18:19:54。
通知:身份已确认
金星轨道上的反传器收到定位器信号。通过狭窄的红外光束,它将“桑托罗号”的坐标向下传送到隐藏在大气层深处的操控中心。太空中没有人能观察到这里,此处酸雾中飘浮着一块小小的硅氢泡沫岩体,即拉普塔28。一台隐藏在拉普塔深处的处理器将收到的六个数字与另外六个数字进行了比较——目标子程序给出的结果是“符合”。
2481/07/3022:14:11
茶楼的露台上,阿尔列金半躺在角落里的五彩沙发垫上,正慢条斯理、津津有味地喝着茶。在阿尔列金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茶壶、一只彩色的茶碗和一个装着糖果的盘子。碗里淡粉色的液体散发着薄荷和醋栗的味道。盘子里有一只苍蝇爬来爬去。在露台的另一个角落,两个老人正在玩双陆棋打发时间。院子里的鸡咯咯地叫着,不知哪里还传来了女人的叫骂声,高空中穿梭机划过,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莱安诺基地——飞船
时间18:20:06。
代表团团长——扎拉·阳博士
一枚伽马激光弹在自己的轨道上爬行着。轨道呈管状,表层包裹着光伏薄膜,用极薄的拉线悬挂在十千米长的磁帆环中心。电流打着转流过被氮雪和镜箔绝缘层包裹的超导环,其磁场围绕着太阳风流中的巨型结构缓慢旋转,使管道保持在固定方向——准确地说,直指“桑托罗号”循环机。
友好访问
扎拉·阳解开裙扣,动了动肩膀,使裙子滑落在地上。淋浴门在她的意识指令下打开。扎拉走进淋浴间,在压力作用下,热水从四面八方喷向她。她闭上双眼,头往后仰,让水流尽情冲刷她的脸。
对“访问目的”询问的答复:
时间18:20:07。
8枚“蹴鞠5”导弹
伽马激光弹天线接收到来自金星的窄带无线电信号。处理器对信号进行了解码:报告情况,进入零号战备状态。所有系统正常,激光弹回应称瞄准完成,并开始从磁帆上逐步撤除电流,以便将其重新导入核装药的点火回路。
4门86毫米双联超音速射炮
格温妮德·劳埃德从静室里走出来。“可以连接网络。”代蒙报告。她瞟了一眼出现在视野角落的时钟,看到四个数字后,马上就忘记了。她没有四处张望,径直穿过劳埃德神经实验室,走进自己的腔室。她尽量尝试把注意力切换到即将到来的政府接待会上,但是不管怎么努力,她所有的心思还是停留在“衔尾蛇”上。
2台20毫瓦紫外线激光发射极“死神4”
时间18:20:20。
伽马激光炸弹“轻矛”
“统帅?”代蒙的声音在麦斯威尔·阳的脑中响起,“侦查目标12号请求指示。”
对“武器清单”询问的答复:
“我在听。”阳用意识回答道。一张太阳系三维虚拟星图在他眼前闪现,星图上椭圆形错综复杂地交错在一起,其间爬满无数小点,但是统帅的目光丝毫没有聚集在这些小点上。
舰长——汤豪舍技师[NAV]瓦加斯
“‘桑托罗号’已经进入了击杀区,伽马激光准备发动攻击。确认摧毁令吗?请求语音回答。”
序号——B3K
“确认摧毁令。”阳说道,不带一丝情绪,也没有任何犹豫。
制造商——飞龙工业
达妮·桑托罗用力把球从弟弟头顶上扔出去,扔球的后坐力让她后退了几步,旋转了起来。她用双脚支撑在腔室墙壁上,蹲下身子止住旋转,潇洒地大喊一声,蹬一下,又离墙而去。她迅速飞向弟弟,接过他的发球。这让她的飞行速度变慢了一些。卡尔紧贴着凹凸不平的墙壁,设法爬到一边。他总是想抓住一些东西——在这一点上姐姐总是嘲讽他。达妮喜欢飞行,但不知为什么,卡尔不喜欢,尽管他和她一样,都是在失重环境中出生并在其中度过短短一生的……
登记基地——埃里克斯殖民地/金星
时间18:20:33。
所有者——联合太空舰队
伽马激光弹收到了命令,并启动。
类型——星际直达载人飞船
TNT引信点燃钚装药,而钚又是氢弹的导火索。先是内爆,然后是链式反应,接着爆炸。中子如雪崩般飞速冲击激光元素——那是一个三米长的氢化铀单晶。重核在进行吸收后,喷出一波连贯的伽马射线光子。在于爆炸中蒸发前一毫秒内,激光器成功喷发出百万吨级的能量脉冲——所有能量集合为紧密的狭窄光束,对准了“桑托罗号”循环机。
飞船名——恶魔苏丹阿撒托斯3
“挪威号”循环机舰长奥西里斯·斯托姆正在狂蹬健身车。汗水顺着他的脸庞流下。他已经在两倍月球重力下跑了五千米,但决心要打破昨天的记录。医生说,他有脱钙的早期迹象。舰长在离心机里待够规定好的时间,并按照时间表做了所有训练,但那显然不够。哪怕时间不多,但训练量还是需要增加。斯托姆完全不希望,当所有事情结束时,自己带着一具残障身体回到月球……
对“身份信息”询问的答复:
时间18:20:34。
2481/07/3022:14:08
一道无形的伽马射线击中了“桑托罗号”循环机的岩石边。半颗小行星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那光线如此刺眼,以至于岩石有一瞬间几乎变得透明。冲击波穿过星体,飞速碾碎人们的身体,把他们的残躯和岩石、冰块、金属碎片搅混在一起,速度之快,其中的人完全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炽热的岩石碎片、尘埃和喷出蒸汽形成的彗尾四处飞散……
飞船——莱安诺基地
阿斯塔尔·达尔顿读着眼前闪现的简短文字。这行文字将眼前挤满人的房间劈成两半,透过字迹可以隐约看见他们。房间里鸦雀无声。达尔顿阅读完毕,文字还悬挂在那里,但达尔顿透过这行文字,把目光集中在房间里的人身上。
询问:访问目的
他们都很茫然。他们都很害怕。他们在等他说话。但现在,达尔顿无话可说。
询问:武器清单
2481年7月31日。
询问:身份信息
18:26。
指令:请授权对轨道进行调整
战争开始了。
2481/07/3022:14:06
1 引自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诗歌《病玫瑰》,转译参考张德明译本。
莱安诺基地——飞船
2 见本书后附词汇表。
答复:是
3 美国作家洛夫克拉夫特创立的神话体系克苏鲁神话万神殿的最高神灵。他居住于宇宙之外的混沌王庭,是所有神明的源头。其称号是“恶魔苏丹”。
2481/07/3022:14:05
4 原文为日语。
飞船——莱安诺基地
5 原文为Сферомахия,语源为spheromachia,意为古罗马时的一种足球游戏。斯坦尼斯瓦夫·莱姆在其2000年的一篇文章中引用了这一概念并进行发散,指军备竞赛在宇航时代的自然延续。
询问:您的目的地是莱安诺殖民地吗?
6 见词汇表。
列洛马2的侵犯
7 Pleroma(源自古希腊语“,充实,完满”之意),是诺斯替学说中的术语。此处语境中的意思是“世界高级力量的统一”。——作者注
通知:未经许可进入安全区将被视为对莱安诺殖民地和普
8 在20世纪的英语中,有一个专门的代词“se”,用于代指中性人和雌雄人。用俄语中不方便用“оно”(意思是“它”)——这样读者会认为这是非人类,而不是一个有正常思维和感情的普通人。所以我们要用阳性的形式“он”(意思是“他”)。——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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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位于小行星带的一颗矮行星。
通知:您已进入莱安诺殖民地直径三十万千米的控制区域警告:沿目前航线,即将进入直径五万千米的安全区域
10 辐射剂量的基本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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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阿拉伯语音译,意为“不信教者”。
莱安诺基地——飞船
12 意为教长。
答复:那无形的飞虫,钻进你红色爱的秘密里1
13 在阿拉伯神话中有角、有爪、有驴蹄,有时甚至有七个头的复仇恶魔,有驭火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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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文音译为“马哈拉”,是阿拉伯国家的城市区划,其居民在此区块实行自治。
飞船——莱安诺基地
15 阿拉伯语音译,意为“精灵”。
询问:噢玫瑰,你病了!在风暴呼号的黑夜里
16 珍宝馆和兵器库均为现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历史文化博物馆展区,分别藏有历史上与罗斯国家紧密相关的稀有自然金属、贵重金属和价值连城的宝石,以及沙皇国库和东正教牧首圣器室在几个世纪里保存下来的珍贵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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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于1974年11月16日由阿雷西博天文台向距离地球25000光年的球状星团M13发送的无线电信息。
莱安诺基地——飞船
18 利比蒂娜的昵称。
莱安诺:抵达
19 科里奥利力是对旋转体系中进行直线运动的质点由于惯性相对于旋转体系产生的直线运动的偏移的一种描述。
第一只苍蝇被异样的刺鼻气味吸引,落在了毛茸茸的黑色卷须上。它被粘住了。这只小飞虫想要挣脱飞走,但为时已晚,只能徒劳地挣扎着。卷须不紧不慢地将它缠绕起来,用末端的微型嘴钻进它的上皮。苍蝇的身体碎片通过微细管进入探测器的深处——那是一个自动实验室。几个小时后,苍蝇就不复存在了,而设备内存里出现了一兆字节的数据。任务开始了。
20 即欧甘字母。
滑翔机抛出的探测器将其匕首端插入地面。震动一消退,“鸡蛋”的保护壳就开始张开、散落。慢慢地,如同一朵绽放的花蕾,如娇嫩花瓣般的太阳能电池板和传感器毛茸茸的卷须舒展开来。当半沙漠上黎明破晓时,探测器已经准备就绪,开始工作。
21 致力于人类专业训练(从婴儿时期就开始)的组织。它拥有基因改造、胚胎改造以及社会化培训技术(以最好的方式对人类进行职业培训)的知识产权。每个公会在主要殖民地都有自己的分支。公会人都被三个字母组成的代码所标记:MED-医护人员、NAV-飞行员等。
地球上第一架外星飞行器就这样结束了它的生命。但主要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22 由密切相关的人组成的多功能团体。用现代话来说它可以同时是一个大家族、一个公司和一个政治派别。
扔出十几个探测器后,滑翔机向下俯冲,在萨马拉遗迹东边坠地自毁。短促的爆炸照亮了半沙漠带的夜色,而这一切,除了老鼠和避日虫,谁也没有注意到。
23 彼时人类分为四大社会类别:布兰克、公会、武装者、努尔德夫。
它的外形并没有什么“外星”特征,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普遍规律:有着圆头机身、稳定器和三角翼。当滑翔机减速到亚音速时,它打开底部舱门,将第一个探测器丢到了欧洲地表,探测器外形有如一个插着匕首的鸡蛋。
24 意为“零发展人”,即没有接受过公会人或武装者的专业训练,且没有通过布兰克测试(或被取消布兰克资格)的人。努尔德夫包括所有地球人和约5%的太空人。在太空人社会中,努尔德夫人被认为是低等人,靠其领地的慈善捐助生活。此外,“努尔德夫”也被用作脏话,意思是“蠢笨的失败者”。
在一天夜里,HN1以低角度进入大西洋上空的大气层,它被燃烧的空气包裹着,如同一团红热的火炬,身后拉出一束燃烧的碎片。在旧荷兰浅海上空七十千米处,它的最后一片外壳燃烧殆尽,露出了红热的流线型机身。
25 英文TradeMark的缩写。
假若有正儿八经的专家看到了数据,他一定会注意到,这颗流星体轨道的远日点是在半人马小行星区,而且它过远日点的时间是十年前——正是那时,人们在半人马星区观测到了异常彗星活动。那些年,即使是最严谨固执的天文学家,也会认为是阿奎拉人要回击了……但天文物理专业观测台的计算机并没有能比对这些数据的程序,专家们也没有时间去跟踪每一块落到地球上的陨石。就这样,HN1成了漏网之鱼,蒙混过关。
26 原文是“Мелантемия”。该词来源于希腊词“melas”(意思是“黑色的”)和“anthemis”(意思是“花”)。——作者注
这是4月份记录到的第三个物体——一个平平无奇的十米高的硅酸盐块。在它与地球相撞前几个小时,反动能防御局的卫星望远镜在月球轨道内发现了它。反动能防御局计算网立即计算起其运动参数和轨道,得出的结论是,该流星体对我们不构成威胁。他们将其编号为2481HN1,列入星表,并放心地将其从飞行任务栈中删除。
27 两河流域南部古国。
插曲:苍蝇
28 拉普塔(Laputa)出自乔纳森·斯威夫特写作于1726年的《格列佛游记》,是作品中出现的一个飞行岛。它的直径大约7.2千米,以金刚磁石为基底,而居住于其上的居民可以使用磁石推动岛屿前往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