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信吗？这是真的吗？这可能吗？”米歇尔大喊道，“不可能，可又确实如此！啊！如果拉斐尔③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一定会画出一幅美妙的《圣母升天图》。”
突然，米歇尔借助某种冲力，离开了弹舱底部，好像缪里罗②所画的《天使的厨房》中的那个修道士一样悬在空中。一会儿的工夫，他的两个朋友也跟他会合，三个人悬浮在弹舱的中央，构成一幅奇妙的升天图。
“我们的‘升天’不会维持很久，”巴比康答道，“如果炮弹通过引力平衡点，月球引力会把我们吸向月球。”
他们自己虽然懂得这个科学道理，可还是十分惊讶，这三位勇敢的伙伴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仙境，身子轻飘飘的。抬起的胳膊放不下去。头在肩膀上不住地摇晃。脚也离开了弹舱的地板。他们就好像喝醉了酒一般失去了平衡。科幻作家笔下的人物可以失去条件反射，可能会没有影子！但是，在这里，在现实中，由于两个天体的引力互相抵消，人们失去了自身的重量，就连身体的每个组成部分都是如此！
“那我们要站在弹舱的圆顶上喽？”米歇尔问道。
紧接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武器啊，瓶子啊，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全都飞了起来。米歇尔把狄安娜放在空中，不使用任何手法，狗儿就悬在空中，好像是那些卡斯顿和罗贝尔·乌丹①表演的奇妙的悬浮，而且狄安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漂在空中。
“不，”巴比康说，“炮弹的重心很低，它要慢慢转过来的。”
“啊！”米歇尔·阿尔当大声说道，“这倒是一个有趣的物理现象。”
“那弹舱内所有的物品都要颠倒过来啦，对，一定是这样。”
到目前为止，三位旅行者只感到引力越来越小，但还没有完全消失。但今天上午快十一点的时候，尼切尔失手滑落了一只杯子，但杯子并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悬在了半空中。
“放心，米歇尔，”尼切尔答道，“不会有什么颠倒的。物体的位置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炮弹的翻转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
这就是目前的情况，巴比康清楚地将可能产生的后果解释给他的伙伴们听。他们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是，他们怎么知道是否到达了离地球七万八千一百一十四法里的平衡点呢？只有在他们和舱内的物品不再受重力定律支配的时候才能知道。
“的确是这样。”巴比康说道，“因为弹舱底部相对较重，当炮弹越过引力平衡点时，炮弹将会与月球保持垂直。但是，那是我们过了引力平衡线以后的事了。”
或者，炮弹的速度正好可以到达引力平衡点，但无法超越它，那么它将永远悬于这个位置，犹如穆罕默德的坟墓一般，悬于天顶和天底之间。
“穿过引力平衡线！”米歇尔大喊，“那咱们也像水手们穿过赤道时那样，喝杯酒庆祝一下吧！”
或者炮弹无法到达引力平衡点，由于地球引力大于月球又落回到地球上。
米歇尔稍一侧身便向舱壁滑了过去，他拿来一瓶酒和几只杯子，将它们放在他的伙伴们面前的“空中”，三个人愉快地举杯，为引力平衡线欢呼。
或者炮弹还保持一定的速度，那么它将通过引力平衡点，由于月球引力大于地球而落在月球上。
但这种现象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不知不觉中，三位乘客便又落了下来，巴比康注意到炮弹的圆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底部开始翻转过来指向月球。月球引力战胜了地球引力。炮弹开始向月球降落，但几乎感觉不到，因为最初的速度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毫米每秒，也就是引力平衡线的五十九万分之一。但是慢慢地，随着引力不断增强，炮弹降落的速度也会不断增快，直至降落到月球大陆表面，到达旅行的终点。由于炮弹受到底部的牵引，降落时炮弹的圆顶会一直朝着地球的方向。现在，没有任何事能阻止试验的成功，米歇尔和尼切尔分享着巴比康的喜悦。
到底会发生什么呢？有三种可能性。
随后，他们讨论了一个又一个让他们惊奇的现象。尤其是失重现象，更成了他们谈不完的话题。总是激情满怀的米歇尔·阿尔当，试图从中总结出一些结论，不过这完全是他的突发奇想。
如果炮弹的推动力计算准确的话，炮弹到达这一点时速度为零，届时炮弹将会和弹舱内所有的物品一样，处于完全失重状态。
“啊！我尊敬的朋友们，”他大声说道，“如果我们能摆脱地球引力，摆脱这束缚着我们的引力枷锁，我们将取得多么大的进步啊！就如囚犯重新获得了自由！无论手脚都不再会疲倦。如果要在地球上空飞翔，通过简单的肌肉运动就能悬在空中，真的只需要比我们所拥有的力量大一百五十倍的力量的话，那么当我们摆脱了地球引力，就可以单凭意念在天空中翱翔啦！”
在这一点上，如果物体自身没有任何速度或位移，将永远保持静止，因为它同时受到两个天体的吸引，但谁都不能更进一步吸引它。
“的确，”尼切尔笑着说道，“如果我们能够让重力消失，就像我们用麻药让疼痛消失一样，现代社会的面貌会完全不同。”
事实上，炮弹的轨道在地球和月球之间。随着与地球的距离越来越远，由于引力与距离的平方成正比，地球的引力不断变小，月球引力则同比例不断增大。在某一点上，两种引力会互相抵消，炮弹也就失去了重量。如果月球与地球的质量相等，这一点会位于两个天体的中间。但由于质量的差异，很容易便可算出这一点位于航程的五十二分之四十七处，用数字表示，也就是在距离地球七万八千一百一十四法里的地方。
“是啊，”想入非非的米歇尔大声说道，“没有了重力，也就没有了负担！所以，什么起重机、千磅顶、绞盘、曲柄和其他一些机械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将其他天体几乎等于零的引力考虑在内的话，炮弹在某一刻就会完全不受引力定律的支配了。
“说的不错，”巴比康反驳道，“但是如果没有了重力，一切物品都不会保持原位了，帽子不会戴在你的头上，尊敬的米歇尔，包括你家的房子，因为盖房子的石头是由于重力才黏和在一起的！船只也不能在海上航行，因为船能够在水面上漂浮是由重力决定的。甚至就连海洋也会消失，因为波浪也是靠地球的引力才能够保持平衡。失去控制的大气分子也会飘散到太空里去！”
大家知道，引力，或者说重力与物体的质量成正比，与距离的平方成反比。由此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如果地球是宇宙中惟一的天体，如果其他天体突然消失，那么根据牛顿定律，炮弹随着它远离地球而不断变轻，但永远不会完全失重，因为无论距离多么遥远，地球的引力都会起作用。
“当你沉浸在幻想中时，总有一些讲究实际的家伙把你拉回现实，没有比这更让人扫兴的事了！”米歇尔很不满意。
当然，天平是无法测量失重的，因为砝码和要测量的物品失去的重量是相等的。但是，只要一个简单的弹簧秤，就可以准确地测量出失重了多少，因为弹簧的弹力不受引力的影响。
“别担心，米歇尔，”巴比康又说道，“因为就算是所有的天体都受到重力定律的制约，你至少会找到一个重力远远小于地球的天体。”
事实上，从他们离开地球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体重、炮弹以及弹舱里所有物品的重量就在慢慢变轻。虽然他们无法感觉到炮弹失重的情况，但是当他们自己和弹舱内的物品失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就会明显地感觉到。
“月球吗？”
这句话让大家若有所思。不过紧接着，三位朋友就开始整理弹舱。正当他们将公鸡母鸡重新装进笼子里的时候，巴比康和他的伙伴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现象。
“是的，月球表面物体的重力是地表的六分之一，这很容易便可以观察到。”
“咦！好像也有人说过我们是一群疯子！”米歇尔·阿尔当反驳道。
“我们会感觉到吗？”米歇尔问道。
“淘气鬼！老顽童！”巴比康说道，“你不需要氧气也能够情绪高昂！你永远都像是我们在过量氧气状态下的样子！永远的疯子！”
“当然可以，两百千克的物体在月球上只重三十千克！”
“一个玩笑，尊敬的主席，只是一个简单的玩笑，可惜不幸失败了！我本来打算不告诉你们，把它们散养到月球上！如果你们看到这些地球上的家禽在月球的田地上觅食时，一定会惊讶万分！”
“那我们肌肉的力量不会变小吗？”
“那你为什么要把它们藏起来？”
“绝对不会。如果在地球上你可以跳一米高，在月球上你就可以跳十八英尺高！”
“当然是让它们适应月球的环境啦！”
“那我们岂不是变成月球大力士了！”米歇尔嚷道。
“但是你带着这些鸡做什么？”巴比康问道。
“更何况如果月球人的身材与月球的质量成正比，他们只有一英尺高！”
“啊！这些笨蛋！”米歇尔大声说道，“看来是氧气让它们革命了！”
“小人国！”米歇尔说道，“那我就演格列佛④！我们将实现巨人的神话！看来离开自己的星球跑到太阳系来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原来，六只母鸡和一只大公鸡正在弹舱里飞来飞去，咕嗒咕嗒叫个不停。
“等一下，米歇尔，”巴比康回答说，“如果你要当格列佛，你只能访问那些小一点的恒星，比如水星、金星或者火星，它们的质量都比地球要小一些。但你不要冒险去那些大的，比如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因为到了那里角色就要颠倒过来了，你就变成了一个小人。”
“是的！”
“太阳呢？”
“母鸡？”
“如果太阳的密度是地球的四分之一，它的体积将是地球的一百三十二万四千倍，那引力将是地球的二十七倍。照此比例，太阳上所有居民平均身高都将达到二百英尺。”
“你说的很对，我的朋友米歇尔，”他说道，“但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们，参加我们音乐会的母鸡是从哪里来的？”
“见鬼！”米歇尔大叫，“那我岂不成了小矮人，一个侏儒啦！”
米歇尔兴奋地侃侃而谈，似乎氧气阀并没有被关上。但是，巴比康的一句话霎时间让他的热情无影无踪。
“大人国里的格列佛。”尼切尔说道。
“其实，”这位快乐的法国人补充道，“吸一点这‘醉人的’气体，我还挺高兴呢！我的朋友们，你们知道吗，我认为应该建立一个奇妙的机构，里面有很多氧气阀，身体虚弱的人可以在里面享受几个小时精力旺盛的生活。如果会议室和剧院的氧气能始终保持很高的浓度，那些与会人员和演员会多么有激情，想像力会是多么的丰富，情绪会多么的激昂啊！推而广之，如果所有人都生活在高浓度氧气的环境里，他们会多么有活力，生活会多么充实！一个弱小的民族可能由此而变得强大，据我所知，古老欧洲的很多民族都应该进行这种氧气疗法，对他们的健康会很有好处的。”
“完全正确。”巴比康答道。
当米歇尔得知这次突发事件是他的责任之后，并没有显得过分自责。这次意外的“醉酒”让旅行不再那么单调。大家都说了很多蠢话，不过说得快，忘得更快。
“看来带几门炮自卫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个小时以后，弹舱内的氧气浓度降了下来，他们可以正常地呼吸了。三位朋友慢慢从“醉意”中缓过神来；但就像是醉酒的人要醒酒一样，他们也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清醒。
“不行！你的炮弹在太阳上没有任何威力，没跑出几米就会掉下来。”巴比康反驳道。
尼切尔赶紧关掉了气阀，舱内现在已经充满氧气，这会要了乘客们的命，不是让他们窒息，而是将他们活活烧死。
“这点可真让人头疼！”
尼切尔俯身查看氧气装置，发现气阀正喷出大量无色无味的氧气。虽然氧气是人不可或缺的，但过量吸入纯氧会导致人体机能严重紊乱。原来是马虎的米歇尔将气阀开得过大了。
“可以肯定的是，”巴比康答道，“在这颗巨大的星球上，引力非常之大，在地球上重七十千克的物体，在太阳上重一千九百千克。你的帽子都要重十几千克！你的雪茄，半磅。如果你在太阳上跌倒，你的重量是两千五百公斤左右，根本无法重新站起来。”
“氧气！”他叫道。
“该死！”米歇尔大叫道，“那我应该随身携带一架小型起重机。好吧，我的朋友们，我们暂时还是满足于月球吧，至少在那里我们可以高大些！将来我们再看看是否要到太阳上去，在那儿，连喝水都要用绞盘把杯子吊到嘴边！”
一个念头闪现在尼切尔的脑海里。这耀眼的火焰，身体突然出现的不适，思维和感情的过度兴奋，他全都明白了。
注 释
他站起身，恳求米歇尔做一点额外的点心。可已经筋疲力尽的米歇尔没有理他。于是尼切尔打算自己泡几杯茶，好让他能够吃得下一打三明治。他先要点着火，于是便猛地划着一根火柴。火柴燃烧的火焰明亮得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这让他惊奇万分。当他点着煤气灯时，煤气灯发出了电火花一般的光芒。
① 罗贝尔·乌丹（1805—1871），法国19世纪最著名的魔术师。
虽然两个小时前刚刚吃过早餐，他还是感到异常饥饿，好像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似的。无论是大脑还是胃，都处于高度亢奋状态。
② 缪里罗（1617—1682），17世纪西班牙著名画家。
在他们昏厥过后的几分钟，船长第一个苏醒过来，神志恢复了清醒。
③ 拉斐尔（1483—1520），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著名的画家。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三个人会像喝醉了一般？这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其实这只是米歇尔一时疏忽造成的，幸好尼切尔及时纠正了这个错误。
④ 英国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的作品《格列佛游记》中的主人公，本来是一名外科医生，后升任船长，书中描写了他在小人国、大人国、飞鸟国和贤马国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