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巴比康问道。
“但至少，”米歇尔说道，“我们应该带一头驴，只是一头小驴子，这种又勇敢又有耐性的动物，连老西勒诺斯②都喜欢骑它。我也非常喜欢这些可怜的驴子。这种动物是所有生命中最不幸的。它活着的时候人们就抽打它，就连它死后，人们也不放过它。”
“天哪！”米歇尔大声说道，“因为人们用驴的皮做鼓啊！”
“事实上，”尼切尔接着说道，“牛、奶牛、公牛和马，这些反刍类动物在月球上都会很有用。不幸的是，我们的空中车厢既不能变成马厩，也不能变成牛棚。”
听了米歇尔稀奇古怪的解释，巴比康和尼切尔不禁大笑起来。但他们的笑声被他们快乐的同伴的叫声所打断。原来，米歇尔正在俯身察看卫星的窝，他站起身来说道：
“那就挤一点嘛！”米歇尔说道。
“这下好了，卫星不会再受煎熬了。”
“也许，”巴比康答道，“但我们的地方不够。”
“什么？”尼切尔说道。
“你瞧，巴比康，”米歇尔说道，“我们的炮弹应该成为第二个诺亚方舟，把每种家畜都带一对到月球上去。”
“是的，”米歇尔说道，“它死了……这下可不好办了，”他用悲凉的语气继续说道，“我可怜的狄安娜，我看你是不能在月球上传宗接代了。”
于是，一份丰盛的食物被端到了狄安娜的面前，它大口地吃着，胃口很不错。
的确，不幸的卫星伤得太重了。它死了，真的死了。米歇尔·阿尔当垂头丧气地看着他的朋友们。
“啊，”米歇尔·阿尔当叫道，“我们一直在讨论，却忘了狄安娜和卫星。”
“有一个问题，”巴比康说道，“我们不能让卫星的尸体跟我们一起度过未来的四十八小时。”
就在这个时候，狄安娜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它大声叫了两下，要求它的早餐。
“肯定不行，”尼切尔也说道，“但我们的舷窗都是由铰链固定的，可以打开。我们打开其中一扇将尸体抛入太空。”
“我的巴比康老兄，”米歇尔回答说，“你真是无所不知，对你的智慧我五体投地。但是，我还有一个更好的假设：那些月球人既然出现得比我们早，也比我们聪明，可他们却没有发明火药。”
主席想了一会后说道：“是的，我们应该这么做。但要万分小心。”
“我的朋友，”巴比康回答说，“地球表面的四分之三都被海洋所覆盖。因此，我们有理由假设，如果月球人真的发射了炮弹，它有可能已经沉没在太平洋或大西洋深处。抑或是在某个大峡谷，因为那时候地壳还没有完全形成。”
“为什么？”米歇尔不解。
“那炮弹呢？炮弹在哪儿？让我看看？”
“有两个原因，你会明白的。”巴比康回答说，“第一个原因跟弹舱内的空气有关，应该尽量减少它的损失。”
“成千上万年前，在地球上还没有出现人类的时候。”
“但是空气是可以更新的啊！”
“什么时候？”
“只能更新一部分空气。我们只能更新氧气，我正直的米歇尔。对了，我们要小心，防止这个装置产生过量的氧气，那样会让我们的身体产生严重的不适。我们虽能更新氧气，却不能更新氮气，氮气只是载体，不会被肺吸收，所以它的量不会减少。但是，它会通过打开的舷窗迅速外溢。”
“那我也再重复一遍：谁告诉你他们没有这么做？”巴比康反问道。
“噢，只需要一会儿的工夫，把可怜的卫星扔出去就行了。”米歇尔说道。
“那么我再重复一遍：为什么他们没有这么做呢？”米歇尔问道。
“是的，我们的行动必须要快。”
“事实上，”尼切尔接着说道，“这对于他们来说更加容易。因为第一，月球表面的引力是地表的六分之一，发射炮弹更加容易；第二，他们只要把炮弹送到八千法里的高空，而不是八万法里，这样的话只需我们发射力量的十分之一就够了。”
“那第二个原因呢？”米歇尔问。
“谁告诉你他们没有这样做呢？”巴比康严肃地问道。
“第二个原因就是，不能让外面极度的寒冷进入舱内，否则我们会被活活冻死。”
“那么，巴比康朋友，如果这些月球人和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有本事的话，为什么没有试图与地球建立联系呢？为什么没有向地球发射一枚月球炮弹呢？”
“可是，太阳……”
“肯定。”
“太阳会使我们的弹舱升温，是因为弹舱吸收了它的光线，但是它不会让我们正漂浮其中的太空升温。没有了空气，就没有热，因为热量是通过光线传播的，就像是天黑的地方就会很冷，因为太阳的光线不能直接照射到那里。温度是由太阳的光线产生的，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太阳熄灭了，地球就会变得既黑暗又寒冷。”
“像阿那尔一样的喜剧演员和像……像纳达一样的摄影师？”
“这一点倒不必担心。”尼切尔说道。
“当然。”
“谁知道呢？”米歇尔·阿尔当说道，“就算是太阳不会熄灭，地球说不定还会离开它呢。”
“像阿基米德、欧几里德、帕斯卡、牛顿一样的科学家？”
“是吗？”巴比康说道，“听听你的高见。”
“没错。”
“你们不是不知道，在1861年，地球穿过了一个彗星的彗尾。”米歇尔又说道，“我们可以假设彗星的引力大于太阳的引力，地球的轨道就会向彗星的方向弯曲，地球就变成了它的卫星，被带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太阳光线便无法到达地球表面。”
“像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笛卡儿、康德一样的哲学家？”
“事实上，这倒是有可能。”巴比康答道，“但是地球发生这样位移的结果绝不会有你想像的这么可怕。”
“一定。”
“为什么？”
“像荷马、维吉尔、弥尔顿、拉马丁、雨果一样的诗人？”
“因为地球上的冷和热是平衡的。人们已经计算过，就算地球被1861年的那颗彗星带走，处于离太阳最远的位置，它就无法接受到十六倍于地球现在反射给月球的热量。不过就算是用最大的透镜将这种热量聚集在焦点上，也不会产生任何作用。”
“是的。”
“那又怎样？”米歇尔问道。
“什么！”米歇尔说，“你认为他们已经拥有了像菲狄亚斯、米开朗基罗或者拉菲尔那样的艺术家了吗？”
“别急，”巴比康回答说，“人们还计算过，当地球处于近日点，也就是与太阳的距离最近时，地球所接受到的热量可能是夏天时的两万八千倍。这种热量可以让地球上的物质化为玻璃状的液体，所有的水将变成水蒸气，形成厚厚的云层，这样就会降低过高的温度。所以，远日点的寒冷和近日点的炎热就可以互相抵消，平均温度可能还是可以忍受的。”
“我的朋友，”巴比康答道，“如果月球上有人的话，他们一定比地球人类早出现几千年，因为毋庸置疑，月球要比地球更加古老。所以，如果月球人早在几万年以前就出现了，而且他们脑袋的构造与我们的一样的话，他们早就发明了我们已经发明，甚至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中将要发明的一切。我们不但没有什么好教给他们的，还要向他们学习呢！”
“人们估计的太空温度是多少？”尼切尔问道。
“当然，”米歇尔回答说，“这些东西不但可以给我们解闷儿，以后还可以放在月球的咖啡馆里！”
“过去，”巴比康回答说，“人们认为太空的温度特别低。在计算了它温度下降的程度后，人们算出太空的温度有可能在零下几百万摄氏度。但是米歇尔的同乡，法国科学院一位著名的科学家傅立叶③，重新对太空温度进行了正确的估算，他认为，太空温度不会低于零下六十摄氏度。”
“什么？”巴比康问道，“你把这些玩意儿都带来了？”
“啊？”米歇尔有些惊讶。
“但是，我的朋友们，对此我早有准备，”米歇尔·阿尔当又说道，“你们尽管开口，象棋、跳棋、桥牌、多米诺骨牌，你们要什么有什么！我们只缺了一个弹子房。”
“这差不多相当于人们在梅尔维尔岛和里莱恩斯要塞等极地地区测量到的温度，”巴比康答道，“零下五十六摄氏度左右。”
巴比康和尼切尔做了一个否认的手势。
“傅立叶的推测，”尼切尔说道，“还有待证明。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另一位法国学者布耶估计太空温度为零下一百六十摄氏度。不过我们会得到答案的。”
“就算是为了美国人民的荣誉也该如此，”米歇尔·阿尔当又说道，“只有美利坚民族才会有如此壮举，也只有这个民族能出现巴比康主席这样的人物！啊，我想起来了，既然现在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我们该干什么好呢？要不旅途该多无聊啊！”
“现在不行，”巴比康回答说，“现在阳光直射到温度计上，显示的温度偏高。当我们到达月球以后，在月球两面轮番交替的长达十五天的黑夜里，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这个实验，因为月球就是在真空中运行的。”
“它会到的。”巴比康说。
“那你所说的真空是什么意思？”米歇尔问道，“绝对真空吗？”
“为什么我们不会成功？”米歇尔说道，“我们怎么会到不了月球？发射已经成功。我们不会有任何障碍，任何绊脚石。比起在大海中颠簸的船只，比起要和大风抗争的热气球，我们的道路更加宽广。既然船儿可以任意航行，热气球也可以自在飞行，为什么我们的炮弹不能到达它的目的地呢？”
“绝对的真空，没有空气。”
虚惊一场之后，三位旅行者开始了愉快的早餐。他们胃口很好，聊得也很开心！代数风波之后，他们的信心有增无减。
“没有什么物质代替空气吗？”
的确，尼切尔并没有搞错。幸亏炮弹的初速超过了剑桥天文台要求的速度，尽管如此，剑桥天文台的数据仍然是错误的。
“当然有，以太。”巴比康答道。
“好了，”米歇尔·阿尔当平静地答道，“既然我们已经得救，吃早餐吧。”
“以太是什么？”
“啊，正直的尼切尔，”巴比康欢呼道，“我们得救了！”
“我的朋友，以太是无数原子的聚集，据分子物理学著作所说，这些原子间也是有距离的，就像是太空中的天体一样，距离的大小与原子的体积有关。但无论如何，它们的距离小于三百万分之一毫米。正是这些原子的振动产生了光和热，振动的速度为每秒钟四百三十兆次，振幅仅为四万至六万分之一毫米。”
“太对了！”尼切尔说道。
“动不动百兆千亿的！”米歇尔·阿尔当嚷道，“难道他们量过了，数过了？这些数字，我的朋友巴比康，都是那些科学家说出来吓唬人的，根本没有什么依据。”
“这种解释很有可能，”巴比康又说道，“因为当炮弹里的水从隔离层排出后，它的重量会骤然下降。”
“总是要用数字来……”
“很明显，”尼切尔答道，“由此看来，四十万磅火棉产生的推动力使得炮弹的初速早已超过要求的一万一千米。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距发射仅有十三分钟，我们便遇见距离地球两千多法里的第二颗卫星。”
“不，最好还是用比较法。一兆不能说明任何东西。一个参照物就可说明一切。比如说：你应该对我说，天王星的体积是地球的七十六倍，土星为九百倍，木星为一千三百倍，太阳为一百三十万倍，再往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更喜欢列日人古老的简简单单的比较法：太阳是一个半径为两英尺的南瓜，木星是一个橙子，土星是个阿皮苹果，海王星是一颗黑樱桃，天王星是一颗大樱桃，地球像一颗豌豆，金星像一颗小豌豆，火星像大头针的大头，水星是一粒芥子，至于天后星、古神星、灶神星、智神星，那不过是沧海一粟。这样说，至少可以让人心中有数。”
过了一小会，巴比康喊道：“不！不！我们不会掉下去的！我们与地球的距离已经超过五万英里！如果出发时的速度只有一万一千米每秒的话，炮弹早就应该停止前进，而现在我们已经过了它本该停下的那一点，我们还在不断上升！”
当米歇尔·阿尔当对科学家们和他们轻而易举罗列出的数字宣泄了一通之后，三个人准备埋葬卫星。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它扔入太空就行了，就像水手将尸体扔入大海一样。
巴比康没有说话。他看了船长一眼，拿起一只罗盘，开始测量与地球的视角。然后，他透过下部舷窗，认真进行观测，还考虑到了炮弹的相对静止。随后站起身，抹去额头上滚动的汗珠，在纸上写下了一些数据。尼切尔明白，主席是要从炮弹与地球的距离中减掉地球的半径。他焦急不安地注视着巴比康。
但正如巴比康所嘱咐的，动作应该快，从而尽量减少舱内空气的流失，因为空气的流动性会让它迅速外溢到太空里。右侧舷窗大概长三十厘米，当舷窗上所有的螺钉都被小心翼翼地拧下后，懊悔的米歇尔已经准备好将他的狗扔进太空。在强力杠杆（只有这种杠杆能够克服舱内空气对舱壁的压力）的作用下，舷窗玻璃沿着铰链迅速打开一条缝，卫星便被扔了出去。操作非常成功，溢出的空气少之又少，巴比康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如何处理堆满空中车厢的垃圾了。
“啊，对了！”他说，“现在是早上七点，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二个小时。我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可据我所知，我们并没有往下掉！”
注 释
船长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马上告诉了巴比康。
① 法国古币名。
三位好友面面相觑，相对无言。还有谁有胃口吃早饭。巴比康双唇紧闭，眉头紧锁，两个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尼切尔双臂抱在一起，检查着计算过程。米歇尔·阿尔当在小声嘀咕：“这些学者就是这样！就不会干别的！要是能掉回地球，掉到剑桥天文台，把它砸毁并砸死它里面那些只知道摆弄数字的人，我愿出二十个皮斯托尔①！”
② 希腊神话中的森林之神，酒神的老师。
这个结果犹如晴天霹雳。谁料到会出现这样一个计算错误呢？巴比康不愿相信，尼切尔重新检查了他的那些数据，准确无误。至于计算公式的准确性更是毋庸置疑。他们重新校对了一遍，确实，要达到平衡点，第一秒内的初始速度一定要达到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米。
③ 傅立叶（1768—1830），法国数学家及物理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