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需要的时候。请注意，我的朋友们，炮弹此时的位置相对于月面来说仍是倾斜的，我们的火箭如果改变炮弹的方向，会让它远离月球，而不是接近月球。但是，我们不是要去月球吗？”
“什么时候？”米歇尔问道。
“那当然！”米歇尔回答说。
“我们是还没有用，”巴比康答道，“但我们会用的。”
“那我们就再等等。在某种未知力量的影响下，炮弹的底部会慢慢对准地球。所以，在引力平衡点，炮弹的尖顶有可能是指向月球的。此时，炮弹的速度有可能为零。那时候我们才应该行动。在火箭的推动下，我们说不定可以直接降落到月球上！”
“对啊！”尼切尔说道。
“万岁！”米歇尔叫道。
“利用我们火箭的后座力。”
“在第一次到达引力平衡点时，我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那时炮弹的速度仍然非常大。”
“什么办法？”
“很有道理。”尼切尔说道。
“因为我们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可以减缓正在远离月球的炮弹的速度，但我们却没有用。”
“现在我们只能耐心地等待，”巴比康又说道，“希望我们会交好运，在绝望之后，我又开始相信我们会到达目的地了。”
“对此我并不否认，”巴比康答道，“但能说说理由吗？”
这一结论赢得了米歇尔·阿尔当的欢呼喝彩。这些勇敢的疯子，谁也没有想起他们自己刚刚否定了的问题：不！月球上面没有生命。不！月球上不适宜居住！然而他们却要尽一切可能登上月球！
“见鬼！”米歇尔叫道，“不得不承认，我们是地地道道的笨蛋！”
只有一个问题有待解决：炮弹何时会到达引力平衡点，到时，三位旅行者就要孤注一掷了。
巴比康研究了这几种情况的结果后，正试图找寻出路，突然，米歇尔·阿尔当的一声大叫打断了他的思路。
要使计算只有几秒钟的误差，巴比康只有重新翻阅旅行记录，找出炮弹在月球不同纬线上空的高度。因为炮弹从引力平衡点飞到南极的时间应该与炮弹从北极到平衡点的时间相等。炮弹飞过各个点的时间都记录下来了，要算用时多久轻而易举。
当炮弹处于近月点时，它的速度最快；处于远月点时，速度最慢。此时，很明显，炮弹正向远月点飞去，巴比康认为炮弹的速度会一直下降，是很有道理的，然后，随着它越来越接近月球，速度也会慢慢增加。如果远月点和引力平衡点重合的话，炮弹的速度就会变为零。
巴比康计算出炮弹将在12月8日凌晨一点到达引力平衡点。现在是7日凌晨三点钟。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炮弹将在二十二个小时之后到达他们想要到达的地点。
然而，在椭圆形轨道里，引力中心总是要占据椭圆的两个圆心之一。因此，环绕它的卫星有时离它很近，有时又比较远。当地球离太阳最近时，它处于近日点，离太阳最远时，处于远日点。月球离地球最近时，处于近地点，离地球最远时处于远地点。如果炮弹真的变成了月球的卫星，我们就应该丰富天文学的语言，以此类推，当炮弹离月球最远时便是“远月点”，最近时就是“近月点”。
为了减缓炮弹在月球着陆时的速度，火箭早已事先安装好了，而现在这些胆大的冒险者居然要让它们产生完全相反的作用。无论如何，火箭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时间一到便可点火。
事实上，既然认定炮弹要环绕月球运行，那么它的轨道就必然是椭圆形。因为科学证明只能如此。受到一个物体的吸引而绕其运转的物体都逃不出这个规律的制约。太空中所有的轨道都是椭圆形，环绕行星的卫星，环绕太阳的行星，环绕某个未知的引力中心的太阳，都是如此。大炮俱乐部的炮弹怎能逃脱这一自然法则的约束呢？
“既然无事可做，”尼切尔说，“我有一个建议。”
巴比康无法测算出炮弹此时的速度，但根据力学原理，炮弹此时应该以匀减速运行。
“什么建议？”巴比康问道。
而月球这一侧却别有一番景象：皓月当空，群星环绕，月光并没有掩盖住群星的璀璨。月球上的平原又变成灰蒙蒙一片，像是在地球上看到的一样。而那些环形山还是熠熠发光，尤其是蒂霍山，明亮得像颗太阳。
“我建议睡觉。”
地球那边什么也看不见。地球昨晚进入“新月”，要再过两天才会变成一弯“月牙儿”，地球可以作为月球人的时钟，因为地球进行自转时，每一点都要在二十四小时后经过同一条月球子午线。
“为什么？”米歇尔·阿尔当叫道。
他们扔到外面的物体始终与炮弹保持相同的距离。显然，炮弹在绕月球运转的过程中，没有穿过大气层，否则这些物体会由于自身重量改变与炮弹的距离。
“我们已经四十个小时没合过眼了，”尼切尔说道，“睡几个小时可以让我们恢复体力。”
饭后，观测又重新开始了。
“我可不睡。”米歇尔说道。
凌晨两点，他们开始用餐；时间并不重要。菜还是平时的菜，但米歇尔从他的秘密酒窖里拿出一瓶好酒。如果他们还想不出什么办法，可就对不起这瓶1863年的尚贝尔坦葡萄酒②了。
“好，”尼切尔说，“那就悉听尊便吧！反正我要睡了！”
事实上，虽然这项工作并不能改变炮弹的方向，但总可以试试，反正不会有什么麻烦，而且对于胃来说还是件大好事呢！的确，这个米歇尔净是些好主意。
尼切尔躺在沙发上，一会便鼾声大作。
“吃饭！”这位勇敢的法国人镇定地答道，在最困难的情形下他总是用这个办法来解决问题。
“尼切尔说得很有道理，”巴比康也说，“值得效仿。”
“什么事？”尼切尔问他。
几分钟后，他的男低音就和船长的男中音开始了双重唱。
“那么我们就只剩下一件事好做。”米歇尔·阿尔当果断地说道。
“看来，”当米歇尔·阿尔当看到就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说道，“这些讲求实际的人有时也会有一些适合时宜的主意。”
“既不会变快也不会变慢，”巴比康又当起了和事佬，“因为我们是在真空中运行，不需要考虑物体自身重量。”
于是，他的两条长腿一伸，胳膊往脑下一枕，也进入了梦乡。
“更快。”尼切尔也不示弱。
但他们睡得并不安稳。三个人心里有太多的忧虑，几个小时以后，将近早上七点，三个人就同时起来了。
“更慢。”米歇尔说。
炮弹离月球越来越远，与此同时，它的圆锥体部分逐渐指向月球。虽然不知为何如此，但总之事情是在按照巴比康的计划发展。
“你想把什么扔出去呢？”尼切尔问道，“弹舱里又没有什么压舱物。况且，说不定炮弹变轻后飞得更快。”
还有十七个小时就该行动了！
“那我们像减轻一条超载船那样减轻炮弹的负荷呢？”
真是漫长的一天啊！无论他们三个多么勇敢，当决定一切的紧要关头来临之时，他们还是心里发慌，他们要么登上月球，要么永远按不变的轨道绕月球飞行。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他们却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巴比康和尼切尔一直在计算，米歇尔在狭窄的弹舱里走来走去，眼睛却贪婪地望着不动声色的月球。
“也不行。”
有时，有关地球的回忆会快速地在他们的脑海中闪过。他们又看到了大炮俱乐部的朋友们，尤其是他们最亲爱的马斯顿。此时，这位令人尊敬的秘书一定还守在他落基山脉的岗位上吧，当他看到炮弹消失在月球南极后，又在北极出现，他会怎么想呢？变成卫星的卫星！马斯顿将这个意外的消息通知全世界了吗？这就是这个伟大壮举的结局吗？
“减慢它的速度呢？”
一天过去了，平安无事。地球时间的午夜来临。12月8日开始了。还有一个小时，他们就要到达引力平衡点。炮弹现在的速度是多少？没有人知道。但是巴比康的计算是不会出错的。凌晨一点，炮弹的速度应该为零。
“不能。”
还有一个现象也可以标志着炮弹到达引力平衡点。在这个地方，地球和月球的引力相互抵消。物体失去了重量。来的时候，这个现象是那么让巴比康和他的同伴们惊奇，现在与那时的条件相同，这个现象一定会再现。届时他们便会采取行动。
“我们不能改变炮弹的运行吗？”
炮弹的尖顶已经很明显地指向了月球。它的位置刚好可以利用火箭全部的后座力。旅行者们非常幸运。如果炮弹的速度在这一点绝对为零，只要受到向月球方向的力的推动，无论力量大小，它都可以降落到月球上。
“我们也想啊，我正直的米歇尔，”巴比康答道，“但是我们没有办法。”
“一点差五分。”尼切尔说道。
“别生气！”米歇尔说道，“我不是在抱怨！我很喜欢在太空中散步。炮弹也不错。但我们应该尽一切力量让炮弹降落到某个地方，哪怕不是在月球上。”
“一切就绪。”米歇尔·阿尔当一边回答，一边将准备好的导火线靠近煤气灯的火苗。
“引诱！”巴比康和尼切尔叫道，“引诱！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巴比康说道，手里拿着马表。
“这就是你们的事了！如过炮手不是炮弹的主人，那还算是炮手吗？如果炮弹可以指挥炮手，那被装进炮筒的就应该是炮手！伟大的科学家，没错！他们自己都不知所措了，还把我引诱进来……”
此时，重力不再发生任何作用。旅行者们也感受到自己处于完全失重状态。就算他们还没到引力平衡点，也离得不远了……
“怎么做呢？”
“一点整。”巴比康说道。
“是啊，”米歇尔越说越兴奋，“阻止它或改变它，利用它最终完成我们的计划。”
米歇尔·阿尔当用燃烧的火线点燃了火箭的引爆剂。由于火箭在真空中爆炸，他们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但是，巴比康从舷窗看到了火箭尾部长长的火焰，但爆燃很快就熄灭了。
“控制？”
弹舱里的人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炮弹的震动。
“控制炮弹的运行。”
三位好朋友互相看着，屏息倾听。弹舱内如此寂静，似乎都可以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那你想怎么做？”
“我们在下落吗？”米歇尔·阿尔当终于问道。
“为什么不呢？一个法国人和两个美国人怎么能在‘不可能’这三个字前退缩呢？”
“不，因为炮弹底部没有转向月球！”尼切尔回答说。
“不能。”巴比康答道，“你要与不可能搏斗吗？”
就在这个时候，巴比康离开舷窗，转过身来。他的脸色异常苍白，眉头紧锁，嘴唇紧闭。
“我们不能想点什么办法吗？”
“我们是在降落！”他说。
“没有什么好回答的。”尼切尔说道。
“啊！”米歇尔·阿尔当叫道，“朝月球的方向吗？”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米歇尔等得不耐烦，问道。
“朝地球的方向！”巴比康答道。
巴比康和尼切尔都没有接他的话。
“见鬼！”米歇尔·阿尔当叫道，接着，他又充满哲理地说道：“哎！从走进炮弹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怀疑，要想从这儿出去，不是那么容易。”
“这个也没好到哪儿去。”米歇尔说道，“一直是月球为我们服务，现在我们倒成了它卑微的仆从了！这就是等待着我们的未来。”
事实上，可怕的降落已经开始。炮弹自身的速度让它飞过了引力平衡点。火箭的爆炸也未能阻止它。这个速度，在来的时候带着炮弹穿过了引力平衡线，回去的时候又要把它带过去。根据物理学原理，在椭圆形轨道上，物体会经过它已经经过的每一点。
“如果炮弹的速度足够快的话，”巴比康继续说道，“它将永远地按椭圆形轨道绕月球运行。”
从七万八千法里的高度降落，没有任何弹簧可以减震。根据弹道学原理，炮弹会以离开哥伦比亚大炮发射时的速度，也就是“一万六千米每秒”的速度撞到地球上！
“那我更喜欢另一个假设，无论它是什么。”米歇尔说道。
我们可以做一个比较，有人计算过，从海拔不超过两百英尺的教堂钟楼抛下一个物体，当物体到达地面时的速度是每小时一百二十法里。那么，炮弹会以每小时五万七千六百法里的速度撞击地球。
“有两种可能。”巴比康回答，“如果炮弹的速度太慢，那么它将永远停在引力平衡线上……”
“我们死定了！”尼切尔镇静地说道。
“但我们总可以提出一些假设吧。”
“如果我们牺牲了，”巴比康回答说，语气中带着宗教的狂热，“我们这次旅行的意义就更大了！上帝会将他的秘密告诉我们！在天堂里，灵魂不需要借助机械和仪器就能知道一切。它会与永恒的智慧融为一体。”
“不知道。”巴比康答道。
“总之，”米歇尔·阿尔当说，“我们没有登上这个叫做月球的小小天体，另外一个世界会安慰我们。”
“如果我们到了平衡点会怎样？”米歇尔·阿尔当问道。
巴比康两条胳膊交叉于胸前，做了个听天由命的手势。
于是，一系列问题又随之而来。
“让我们接受上天的安排吧！”他说道。
这是巴比康根据他的观测得出的正确结论，他的两个朋友也一致赞同。
注 释
他们观察了炮弹的运行后，发现炮弹远离月球时走的曲线和接近月球时非常相似。那么炮弹的轨道就是一个被拉长的椭圆，也许一直延伸到了地球和月球的引力平衡点。
① 《圣经》中，摩西带领以色列人逃出埃及，来到迦南福地，但是由于他没有按照上帝的吩咐去做，受到了上帝的惩罚，不允许摩西跟以色列人一起进入迦南福地，让他在荒野中死去。
巴比康发现这个变化后感到非常惊讶。如果炮弹按椭圆形轨道绕卫星运行，为什么它最重的部分不朝向月球呢？月球环绕地球运转，最重的部分是朝向地球的。真是让人费解。
② 法国勃艮第地区产的著名葡萄酒。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巴比康和他的同伴们都没有说话，他们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世界，这个他们只能遥遥相望的世界，就像是摩西遥望着迦南福地①一样，他们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再也不能回来。炮弹的位置相对于月球来说已经改变，现在，炮弹的底部是朝向地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