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科幻小说 > 黑暗物质三部曲 > 24.库尔特夫人在日内瓦

24.库尔特夫人在日内瓦

一分钟过去了,然后钥匙在锁孔里悄悄地转动,门开了一英寸的缝隙,就这么宽,然后光灭了。

在她进入这个房间一小时后,他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一阵微微的刮擦声和喃喃的说话声,同时一道昏暗的光线照在门上,映出门的轮廓,洛克勋爵转移到最远的角落,站在库尔特夫人放衣服的那把椅子腿后面。

在昏暗的光线中,洛克勋爵透过薄薄的窗帘看得清清楚楚,但是那个闯入者却得等自己的眼睛适应。终于门开得更大了,非常缓慢,那个年轻的路易斯修士跨了进来。

间谍认为最好不让库尔特夫人为这件事伤神,她累了,他决定让她睡觉。他默默地在房间里走动,在门口听一听,朝窗外望一望,清醒而警觉。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洛克勋爵准备扑过去,但那个神父只是听了听库尔特夫人平稳的呼吸声,凑近去看她是否睡着了,然后就转向床头柜。

洛克勋爵没有把他从阿斯里尔勋爵那儿得知的事情全部告诉她,盟军一直跟踪着前线上空所有的飞行物,他们在西面注意到有一大群东西,可能是天使,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们已经派侦察兵去调查,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了解到什么情况:它们悬挂在那儿,把自己包在无法看透的雾中。

他用手捂住手电筒的灯头,把灯打开,让一线窄窄的光从手指缝里泄出来。他凑得近近地去看桌子,鼻子差点碰到桌面,但不管他是在找什么,他没找着。库尔特夫人上床前放了一些东西在那儿:一两枚硬币、一个戒指、她的手表。但是路易斯修士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他鞠了一躬,转身面向墙壁,直到她在那个有缺口的脸盆里洗了脸,用一块薄薄的毛巾擦干,脱了衣服钻进床。她的精灵巡视了一下房间,检查了衣橱、画轴、窗帘,以及窗外漆黑的回廊。洛克勋爵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最后金猴终于回到库尔特夫人那儿,他们俩马上就睡着了。

他又转向她,然后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东西。他从牙缝里发出轻轻的咝咝声,洛克勋爵可以看见他的沮丧:他要找的是库尔特夫人脖颈上戴的那个金链上挂着的小盒子。

“我不知道该感到受宠若惊呢还是震惊,事实上,我累了,我要睡了,如果你是来这儿帮我的,那就给我站岗吧,你先转过头去。”

洛克勋爵悄悄地沿着踢脚线朝门口挪去。

“两者兼有,有我在这儿是你的运气,你一到,他们就在下面的地窖里启动了某个电力设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现在正有一群科学家在忙活着,你好像给他们通上了电流一般。”

神父又画了个十字,因为他不得不碰她了。他屏住呼吸,俯身下去——金猴动了。

“你是来这儿监视我的还是来帮忙的?”她问。

年轻人伸着双手,一动不动。他的兔子精灵在他的脚边发抖,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她本来至少可以帮这个可怜的人放放哨,洛克心想。猴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又安静下来。

“我刚跟阿斯里尔勋爵要塞里我们的特工通过话,”他继续说,“阿斯里尔勋爵向你致意,并请你一弄清楚这些人的意图就立即告诉他。”她感到呼吸急促,仿佛在角斗中被阿斯里尔勋爵重重地摔了一下。她双目圆睁,慢慢地在床上坐了下来。

保持着蜡像般的姿势过了一分钟,路易斯修士颤巍巍的手落到库尔特夫人脖子上,他笨手笨脚地弄了那么久,以至于洛克勋爵觉得天亮前他都打不开那个扣,但是他终于轻轻地拿起那个小盒,站直身体。

小间谍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在神父转身之前,洛克勋爵像老鼠一样迅速而安静地出了门,他在黑暗的走廊里等着,当那个年轻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把钥匙转上时,那个加利弗斯平人开始跟踪他了。

金猴龇牙咧嘴,毛发倒竖,他那充满极度恶意的表情足以使任何一个普通人感到恐惧,但洛克勋爵只是笑了笑,他的靴刺在昏暗的光线中闪闪发光。

路易斯修士朝塔楼走去,当庭长打开门时,洛克勋爵飞奔进去,直奔房间角落的祷告台。在那儿,他找到一个隐蔽的壁架,趴下来倾听。

“之前,”他说道,“叫你的精灵安静下来,不然我就废了他。”

房间里不只是麦克菲尔神父一个人:真理仪家弗拉·帕维尔正忙着翻他的书,另一个人影紧张地站在窗前,那是库珀博士,来自伯尔凡加的实验神学家,他们俩都抬起头来。

她大叫一声,一手扶在墙上稳住自己,那个加利弗斯平人正跷着二郎腿,悠闲自得,她和金猴之前都没看见他。等她的心跳放慢,呼吸减缓以后,她说道:“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才有礼貌地让我知道你在这儿,我的大人?在我宽衣之前还是之后?”

“太棒了,路易斯修士!”庭长说,“把它拿到这儿来,坐下,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太棒了!”

洛克勋爵正在门后的抽屉柜顶上望着她。

弗拉·帕维尔移开他的一些书,年轻的神父把那串金链放在桌上,其他人俯身过来看着麦克菲尔神父拨弄着那个扣子,库珀博士递给他一把折叠刀,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咔嗒声。

那间最好的客房破败不堪,摆着廉价的家具,但至少还干净。当身后的门被锁上时,库尔特夫人立即四处找传声器,在精心设计的灯光调节器里找到了一个,另一个是在床框下面找到的。她把两个都断开连接,这时她突然吓了一大跳。

“啊!”庭长惊叹一声。

“带库尔特夫人去最好的客房,”庭长说,“把她锁起来。”

洛克勋爵爬到桌面以便能看见。在石脑油灯光下,有一道深金色的光:那是一卷头发。庭长正把它卷在手指间,把它转过来转过去。

他按了一下铃,路易斯修士几乎是立即走了进来。

“能肯定是那个孩子的吗?”他说。

“我明白了。好吧,我一开始就提醒了你,你被捕了,我想现在我们该给你找个地方睡觉,你会很舒适的,谁也不会伤害你,但是你不能离开,我们明天再接着谈。”

“我敢肯定。”传来弗拉·帕维尔那疲惫的声音。

“对于尘埃我没有什么看法,”她说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够不够,库珀博士?”

“尘埃呢?”他说,“从异端学说的深处角度来看,你对尘埃是怎么看的呢?”

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俯低身子,从麦克菲尔的手指头上取下那卷头发,举到灯光下。

库尔特夫人说话时感到一种平静的兴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活着出去,但跟这个人这样说话让人陶醉。

“噢,够了,”他说,“一根头发就够了,这足够了。”

“嗯,上帝在哪儿?”库尔特夫人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为什么不再说话?在世界开始时,上帝在花园里散步,跟亚当和夏娃说话,他就开始退隐,只有摩西能听到他的声音。后来,在巴比伦但以理时代[2],他老了——他属于古老的岁月了。现在他在哪儿?他仍然活着吗?老弱年迈、昏聩癫狂,无法思考、行动、言语,连死亡的能力都没有,只是一只腐朽的废船?如果这就是他的处境,那么最仁慈的事情,最能真实地证明我们对上帝的爱的,不就是把他找出来赐给他死亡这个礼物吗?”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庭长说,“现在,路易斯修士,你必须把这个小盒送回那位优雅的女士脖子上去。”

“我想他是冲着那把刀子,你知道它有一个名字吗?北方的悬崖厉鬼称它是上帝的毁灭者。”他穿过房间,走到窗前,俯瞰着那些回廊,继续说,“那就是阿斯里尔的目标,对吗?毁灭权威者?有些人声称上帝已经死了,阿斯里尔大概不是其中一员,如果他有杀害他的野心的话。”

那个神父微微一怔:他原以为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庭长把莱拉的那束卷发放进一个信封里,合上那个小盒,一边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洛克勋爵不得不躲出他的视野。

“当然。”

“庭长神父,”路易斯修士说,“我当然会照您的指令去做,但我能知道您为什么需要那个孩子的头发吗?”

“阿斯里尔勋爵在积极地寻找那个女孩和男孩吗?”

“不行,因为那会使你不安。让我们来处理这些事情。去吧。”

“我偷了一架旋翼式飞机,燃料烧完了,我不得不把它丢弃在离这儿不远的乡下,然后徒步走过来。”

那个年轻人强压自己的怨恨拿起那个小盒离开了。洛克勋爵本想跟他一起回去,在他试图把项链放回去的时候,把库尔特夫人弄醒,看她会怎么做;但是找出这些人的企图更重要。

“你怎么来到这儿的?”他问。

门一关,加利弗斯平人就走回阴影中倾听。

麦克菲尔神父坐在那儿一动没动,他的蜥蜴精灵吸收和记住了每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她把它放在那儿?”那个科学家问道。

库尔特夫人舒适地往椅背上一靠,开始告诉他——并不是一切,她也压根没想过要告诉他一切。她告诉了他要塞、盟军、天使、矿洞和铸造厂的情况。

“每次提起那个孩子,”庭长说,“她的手就伸到小盒上。现在,要多久才能准备好?”

“告诉我阿斯里尔勋爵的情况,”庭长说,“告诉我一切。”

“几个小时。”库珀博士说。

她抿了一口又稀又淡的热巧克力,多像这些乏味的神父啊,她心想,把他们自以为是的节制也强加在客人身上。

“那根头发呢?你怎么处理它?”

“好啦,好啦,”她说,“弗拉·帕维尔一定得快点。当我知道的时候,他恐怕已经花了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弄懂所有这一切吧。”

“我们把它放在共鸣室里。你知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基因粒子的排列是相当明显的……嗯,等它一被分析出来,信息就会以一系列电力脉冲的形式编码,传送到定位装置,找出头发的主人所在的位置,不管她在哪儿。这个过程实际上利用的是巴纳德-斯托克斯异端学说,多世界理论……”

“我们知道。”他简短地说。

“别惊慌,博士。弗拉·帕维尔告诉我那个孩子在另一个世界。请往下说,炸弹是靠那根头发引爆的?”

她在笑,她肯定不是赞赏这个可恶的男孩吧?

“是的,导引到其他头发那儿,就是这样。”

“那个我知道,”库尔特夫人说,“我设法把它弄断了,他又把它修好了。”

“所以,当它被引爆时,那个孩子就会被毁灭,不论她在哪儿?”

“我敢肯定他在找他们,那个男孩有一把威力非凡的刀子,光那个东西就值得他们穷追不舍。”

科学家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接着不情愿地说了一声“是的”。他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需要巨大的能量,电能。正如原子弹需要一种炸药来迫使铀归到一处而引发连锁反应一样,这个装置需要巨大的能量来释放分离过程中那巨大的能量。我一直在想……”

“是的,如果你没有干扰的话,他们两个都会在我的控制之下。目前这种情形,他们有可能在任何地方,但至少他们没有与阿斯里尔勋爵在一起。”

“在哪儿引爆无所谓,是吧?”

“有一个男孩跟她在一起。”

“无所谓。在哪儿都可以。”

“噢,我想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在某个地方有一个诱惑者,或者说是一条蛇,我得阻止他们见面。”

“完全准备好了?”

“会有什么危险呢?”他说着,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

“现在我们有了头发,是的,但是那个能量,你瞧——”

“我原打算把她安全地保护起来直到危险过去。”

“我已经处理好了。圣让瀑布的水力发电站已经被我们征用,他们在那儿生产足够的电能,不是吗?”

“那么你原本打算干什么?”庭长问道。

“是的。”科学家说。

他还没能回答就传来了敲门声,路易斯修士用一个木托盘端了两杯巧克力进来。他紧张地鞠了一躬,把托盘放在桌上,朝庭长一笑,希望他叫自己留下,但是麦克菲尔神父朝门口点了点头,年轻人不情愿地离开了。

“那我们马上出发。去看看那个仪器吧,库珀博士。尽快让它做好运输准备,山里的气候变化很快,马上就会有一场暴风雨。”

“大概有很多事情对你来说都是谜吧,我的庭长大人,首先是母亲与孩子的关系。如果你曾经想到过我会把我的女儿送去接受那种照料——那种照料!——让一群疯狂沉湎色欲、指甲肮脏、浑身臭汗、满脑子狡猾念头的男人像蟑螂一样爬遍她的全身——如果你以为我会让我的女儿承受这一切的话,我的庭长大人,那你就比我认为的还要蠢。”

科学家拿起装着那卷头发的小信封,离开时紧张地鞠了一躬。洛克勋爵跟他一起离开,像影子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把她带到这儿来交给我们照顾是你的职责,而你却选择躲在一个山洞里——不过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躲起来呢,这对我来说是个谜。”

一走出庭长房间里的人视线所及的地方,加利弗斯平人就扑了过去,被他扑倒在楼梯上的库珀博士感到肩上挨了疼痛难忍的一击,他想抓住栏杆,但奇怪的是他的手臂虚弱无力,他滑了一下滚下楼梯,最后半昏迷地躺在了楼梯底部。

“我女儿现在十岁,很快她就会进入少年期,到那时我们任何人想要阻止那场灾难都太晚了,本性和机会会像火花和木头一样走到一起。多亏你的介入,现在那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更大了,我希望你满意了。”

洛克勋爵费了一番力气才从那个男人抽搐的手中拽出那个信封,因为它有他一半那么大,他在黑暗中朝库尔特夫人睡着的房间走去。

“那就开始吧,从孩子讲起。”

门底下的缝隙宽度足够他溜过去。路易斯修士来过又离开了,但他不敢把链子系回到库尔特夫人的脖子上:它被放在她旁边的枕头上。

“噢,为什么还没开始就把我们的谈话给搅了呢?”库尔特夫人说,“我是一逃离阿斯里尔勋爵的要塞就自愿来这儿的。事实上,庭长神父,我掌握他的军队和那个孩子的大量信息,我来这儿是要把这些信息带给你。”

洛克勋爵按了按她的手,叫醒她,她疲惫极了,但她的精神马上集中在他身上,坐起来,揉着眼睛。

“你被捕了。”庭长说着,拿过另一张椅子,打开灯。

他解释了发生的事情,将信封交给她。

并没有人问她要喝什么,而且她知道把他看作仆人对他来说是种羞辱,但他的态度是那么卑躬屈膝,所以活该。庭长点了点头,路易斯修士不得不极为恼火地出去处理此事。

“你应该马上把它销毁,”他告诉她,“只要一根就够了,那个男人说过。”

“晚上好。”她说道,跟着他走进阴凉的石屋;他略显激动,指着一把椅子让她坐下。“谢谢你,”她对仍站在那儿不走的路易斯修士说,“我要一杯热巧克力。”

她看了看那一小卷深金色的头发,摇了摇头。

“库尔特夫人,”他伸出手来说,“见到你非常高兴!我的书房很冷,我们招待不周,但是请进,进来。”

“太迟了,”她说,“这只是我从莱拉头上剪下来的那卷头发的一半,他一定留了一些。”

一看到眼前的人,庭长的眼睛就睁大了,他贪婪地笑了。

洛克勋爵气愤得咝咝直叫。

路易斯修士想跟她交谈,试了两三次后他放弃了,默默地将她带到庭长塔里的房间。麦克菲尔神父在祷告,可怜的路易斯修士敲门时全身剧烈地颤抖着。他们听见一声叹息和呻吟,然后沉重的脚步跨过地板。

“在他环顾四周时!”他说道,“啊——我躲到一旁不让他看见——他一定是在那个时候把它藏起来了……”

那个男人无可奈何地鞠了一躬,把她领开了,她身后的门卫腮帮子一鼓,松了口气。

“没办法知道他会把它放在哪儿,”库尔特夫人说,“不过,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炸弹……”

“我不是来这儿跟书记员会谈的,”她告诉他,“带我去见麦克菲尔神父,现在就去。”

“嘘!”

“路易斯修士。”男人说着,用手抚慰他的兔子精灵,“教会法庭书记处的书记员。如果你肯赏脸——”

那是金猴,他正趴在门边,倾听着。接着他们也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急匆匆地朝房间赶来。

她问道。

库尔特夫人把信封和那卷头发猛推给洛克勋爵,他接住它,跳上衣柜顶,随着钥匙大声地在门锁里转动,她在她精灵旁边躺了下来。

“你是谁?”

“它在哪儿?你拿它怎样了?你是怎么攻击库珀博士的?”随着灯光照射到床上,庭长沙哑的声音说。

门卫摇了摇有曲柄的电话把手,不到一分钟,一个脸面陌生的年轻神父一边急匆匆地走进门房,一边在袍子上抹着手,准备和她握手。她没握。

库尔特夫人抬起胳膊来遮挡自己的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

门卫马上退后,他那只一直在对举止温和的金猴龇牙咧嘴的警犬精灵立即退缩了,把尾巴根压得低得不能再低。

“你的确喜欢逗你的客人开心,”她睡眼惺忪地说,“这是一个新游戏吗?我得干什么?谁是库珀博士?”

“放开我。”她镇静地对门卫说,“对我礼貌一点儿,否则我将叫人剥了你的皮。告诉庭长说库尔特夫人来了,说她要马上见他。”

门卫跟麦克菲尔神父一道走进来,用手电筒照着房间的角落和床下。庭长微微有点不安:库尔特夫人睡眼惺忪,在走廊里照射进来的强光中几乎看不见东西,很显然她没有离开过她的床铺。

五分钟以后,他们已经打开两层楼下厨房隔壁食品间的一扇窗户,爬出去到了巷子里。学院的门房就在拐角处,正如她跟金猴说的那样,重要的是以正统的方式到达,不管他们打算怎么离开。

“你有一个同谋,”他说,“有人袭击了学院的一位客人。他是谁?有谁和你一起来了这儿?他在哪儿?”

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一个高高的橱柜推到屋瓦被掀开的那个裂缝处,然后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远远的尽头处的一扇门前,试了试把手,门当然是锁上的,但她有一个发卡,锁的结构也很简单。三分钟之后,她和她的精灵已经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的一头。就着从一个蒙着灰尘的天窗透进的光,他们看见另一头有一段通往楼下的窄窄的楼梯。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什么?”

她可以听见他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在阁楼地板上移动的声音,随后镶金边的黑脸出现在裂口处,她立即明白了,跟着他穿过去,等着让眼睛适应。在昏暗的光线中,她渐渐看见一个长长的阁楼,阁楼里到处存放着深色的橱柜、桌子、书架和各种各样的家具。

她的手放下来坐起来时,发现了枕头上的那个小盒,她停下来,把它拿起来,眼睛圆睁望着庭长,洛克勋爵看见了一出绝妙的表演,只见她摆出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说道:“但这是我的……它怎么在这儿?麦克菲尔神父,谁来过这儿?有人把这个从我脖子上取了下来,并且——莱拉的头发在哪儿?在这里面有我孩子的一卷头发,谁把它拿走了?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进去看一看。”她悄声说,精灵跳下去进入黑暗之中。

现在她站了起来,头发凌乱不堪,声音里充满恼怒——显然跟庭长本人一样迷惑。

她的精灵已经掀起一块重重的旧砖头,她和他一起干起来,很快就把半打瓦片掀到了一边,然后她劈断支撑瓦片的木条,弄了一个大得足够她钻过去的裂缝。

麦克菲尔神父朝后退了一步,把手放到头上。

一确定它已经停稳,屋顶也结实得足以支撑它,她就取下头盔,爬了下来。

“一定有别的什么人跟你一起来了,一定有一个同谋,”他说着,声音很刺耳,“他藏在哪儿?”

意念机灵巧地降低,她让它的六只脚找到落脚点,自我调节以保持机舱的平衡。她开始喜欢上这部机器了:即使她的念头转得再快,它也能立刻按她的意志行动,并且还那么安静,它可以在别人的头顶盘旋,距离近到可以摸得到,但对方却不知道它在那儿。弄到手之后差不多只用了一天时间,库尔特夫人就掌握了那些控制杆,但她还是没弄懂它靠的是什么动力,那是她唯一担心的事情:她没办法知道燃料或电池什么时候会用完。

“我没有同谋,”她愤怒地说,“如果这个地方有一个无形的刺客,那我只能说是魔鬼本人,我敢说,他在这儿相当自在。”

她慢慢地飞在因为刚刚下过雨而熠熠生辉的屋瓦上方,把意念机缓缓移进一片陡峭的瓦顶和笔直的塔墙之间的一个小檐槽里。这个地方只有从附近的神圣忏悔教堂的钟楼上才能看到,是一个绝佳的藏匿之地。

麦克菲尔神父对卫兵说:“把她带到地窖去,给她戴上脚镣,我知道怎样对付这个女人。她一出现我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库尔特夫人一直等到天黑才接近圣杰罗姆大学。暮色降临以后,她把意念机降到云层下,在齐树梢的高度沿着湖岸缓慢地移动。与日内瓦的其他古老建筑相比,这个学院的外形清晰突出。她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尖顶,以及学院那些幽深黑暗的回廊,还有教会法庭庭长居住的那个正方形的塔。她以前到这所学院来过三次,她知道屋顶上那些屋脊,两端的山形墙和房顶的烟囱中间有大量的藏身之地,甚至有足够的地方容纳像意念机这么大的东西。

她慌乱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与洛克勋爵的眼睛有一刹那的相遇,他的眼睛正在天花板附近的黑暗中闪闪发光。他立即捕捉到了她的表情,完全明白了她想要他做什么。

——《以西结书》[1]

[1]《圣经·旧约》中的一卷,记载了先知以西结看到的异象,以西结是耶路撒冷的祭司。

必有其女。

[2]但以理(Daniel),《圣经》中的人物,四大先知之一。

有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