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戈抬脚踢向弗勒对着地面的脸，却落了空。弗勒直起身——尽管腹部因此而疼痛不已——又举起了拳头。他要拖延时间，直到病毒让乌戈失去知觉。弗勒连续打了三四拳，其中两拳击中目标，发出了悦耳的闷响。
弗勒后退了几步，周围的人都在为乌戈呐喊、加油。实际上，欢呼声、咳嗽声参半。弗勒不知道他是否会打架。他把拳头举到脸旁，猛冲过去，打出一拳，擦过乌戈的脸颊。乌戈一拳打在弗勒的肚子上，打得他弯下了腰。弗勒惊诧不已，居然这么疼，比打脸还疼。乌戈比他魁梧得多，并且体型健壮。另外，显而易见的是，弗勒并不知道如何打架。
乌戈咆哮着，涨红了脸，他伸直手臂推着弗勒的脸使他往后退，直到他被谁的脚绊到，摔倒在地。乌戈抓住他的头发，提起他的头，连着打了四五拳。最后一拳令弗勒一阵恶心，随着咔嚓一声，他的一些牙齿断掉了。
乌戈朝他脸上打了一拳。这一拳犹如一麻袋石头落在他的嘴巴和鼻子之间，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还没等他恢复过来，眼睛上又挨了一拳。
乌戈后退几步。他的指关节上满是血淋淋的伤口，他喘着粗气，咧嘴笑了起来。
弗勒想过要反抗乌戈，但他明白这只会惹来某个士兵的一顿狂踹。他站了起来。
突然，乌戈脸上的笑意减弱了几分。他的脸上掠过了一种表情，仿佛要记住什么似的，然后就消失了。他一脚踢到了弗勒的脸。
乌戈一边咳嗽一边把它撕成两半，然后把碎片扔到草丛中：“站起来。”
弗勒恍惚了一会儿，疼得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双手抓住他的脚踝，扯下了他的靴子。一名士兵走上前，把弗勒从“重生日”起就带在身边的照片递给乌戈。
“我要把你打死。”乌戈双手叉腰踩着弗勒，“我想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会死在这片草地上。”
“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可以互换。”弗勒捏下沾在他舌头上的一片草叶。
弗勒摸了摸他肿胀的鼻子，外面已经麻木了，可是里面却钻心地疼。
“你确定你这次做对了吗？”乌戈问道。
乌戈踢中弗勒的上腹部。弗勒感觉到自己的一根肋骨骨折了。
士兵把弗勒丢到乌戈脚旁。
“曾经有一段时间……”乌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嘴巴张成“O”形，眉头紧缩。
乌戈两手叉腰在外面等着，身边至少有五十个人。
“你在忘记事情，乌戈。”弗勒说道。他等着乌戈明白过来，但乌戈只是站在那里，因为专注而紧绷着脸。“很好。你会……”弗勒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他的脑袋里嘶嘶作响，仿佛每一段记忆都在消失。
两名士兵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出了房间。当他们拖着他走的时候，他的膝盖和脚不停地撞到水泥台阶。
“我忘了什么？”乌戈问道，语气近乎恳求。
门砰的一声摔落在地板上。弗勒一动不动，六名士兵冲进来用自动武器瞄准他们三人。
“我不会告诉你的。”事实上，弗勒不记得他要说什么了，但他不会告诉乌戈。他讨厌乌戈。尽管他一时想不起来是为什么。
弗勒一开始以为彼得C是在开玩笑，但他是认真的。“如果这里没人告诉你有关梅丽莎的事，那么一直以来他们就都在骗你。”
乌戈转向其中一名士兵，伸出手来。士兵往他的手里放了一根撬棍。
“梅丽莎是谁？”彼得C问道。
“等一下，我告诉你。”弗勒说道。
“乌戈说得没错，你知道，”他们跪在地上时，弗勒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恨我。我们都是同一个人，所以你们和我一样有责任。实际上，从梅丽莎告诉我的事实来看，这都是乌戈的错。”
乌戈等待着。
“来吧，尽量表现得顺从一些。”弗勒把桌子推到一边，双膝跪下，双手放在脑后。另外两个人跟在弗勒身后，左边是彼得A，右边是彼得C。希望乌戈不会当场射杀不战而降的他们，而是留着他们的小命，以待日后更公开隆重的处决。
弗勒努力回想着他要告诉乌戈的事情。那是他做过的事，是乌戈不会喜欢的事。然而，他想不起来了。他有点儿不对劲。他——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了门上。支撑着门的巨大的铰链嘎吱作响。
“暂时性意识缺失病毒。你忘了暂时性意识缺失病毒。”
弗勒从桌子后面把突击步枪扔向门口，接着是手枪。“我们没有武器了。”他又咳嗽起来。他的喉咙痒得越来越厉害了。
“你释放的？在这里？”
“不能。”
弗勒觉得他的后脑勺仿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弗勒伸出手，用手指压住后脑勺，以确定它还在那里。
“能看见他们吗？”第二个声音问道。
它还在！
“差不多了。”一个声音从门后传来，“我们可以从这里把门击倒。”
“我带了一百五十个你的副本来推进天体物理的发展。”乌戈说，“以他们目前的速度，用不了两年，他们就能像你一样了……那东西。然后他们会集思广益……”乌戈用手捂住额头，试图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弗勒能够看得出来他想不起来接下来要说的话了，“该死！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浑蛋！”
* * *
爆炸声再次响起，地动山摇的，震得桌上的电子设备到处滚落，大片大片的碎石块朝房间里面一张被掀翻的桌子飞去。弗勒、彼得A和彼得C都躲在这张桌子后面。
那个大个子男人把撬棍挥向弗勒的脸。弗勒举起手遮挡，撬棍打在了他的手指上，接着是膝盖、大腿、臀部。最后乌戈又打到了他的肋骨，弗勒疼得两眼昏花。
弗勒看着门：“我不确定我们还有没有一个小时。”
他双臂环抱着头，准备迎接下一顿猛击。身体的疼痛让他头晕目眩，备受折磨。然而下一顿猛击却没有来，他抬起头，看到那个大个子男人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撬棍，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
彼得C咳嗽道：“我喉咙里有点儿痒。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就会变成植物人。”
“我在哪里？”大个子男人问道，“我……”他舔了舔嘴唇，看着撬棍，“我打了你？”
钢质门一动不动，但底部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锯齿状折痕。弗勒爬近一点儿，检查损坏情况。门与墙之间拉开了一条约十五厘米长的缺口。他可以透过它看到大厅，听到说话声，尽管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没有。”这似乎是最安全的回答，“你为什么打我？”
“我们开始吧。”彼得C在他落地的地方说道。
“他，是的。”一个穿制服的女人指着他说，“他……”
一阵爆炸的闷响震得房间猛烈晃动，让弗勒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因为你……”那个大块头用手捋着他稀疏的头发，“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你夺走了某样东西。”
弗勒想起了在伍尔科夫颠覆奥基德的世界之后二人的空中重逢。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那将是他最美好的回忆。
弗勒痛极了，痛得无法忍受。
从斯内克贝特的世界上坠落时两人的和解？
他怎么了？然后他想起来了：暂时性意识缺失病毒。他的记忆正被一点一点地抹去，很快就什么都不剩了。现在还有留下的记忆吗？他闭上眼睛，试图记住一些事情。任何事情。
斯托姆邀请他一起去佩妮的卧室？
“我在坠落，我记得这个。”他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坠落，坠向一个黑色头发的瘦弱女人。他爱她。
不一会儿，弗勒就不记得他在想什么了。这不可能。他不知道他能否用意志留住一些记忆，哪怕只有一段。如果他把它牢牢地记在心里，在病毒生效时再三重复，结果会怎样呢？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选择留住哪段记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有关斯托姆的记忆最难忘的是哪一段呢？
一定是出什么问题了。他们是出事故了，还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