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多还能活一个月，并且大部分时间都会在病痛的折磨中度过。抽搐不止的伊莎贝拉从他脑海中闪过，他感觉仿佛有一只蜘蛛在他的脊柱上乱爬。
他已经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按理说感染的概率应该为零。这种病只能通过体液——血液、精液、唾液——传播。但百密也会有一疏，不是吗？
恐惧——一种黑暗的、深不见底的恐惧感向他袭来，无比真实，压得他直不起腰，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的。他快要死了。
他觉得他在往下掉，仿佛身下的小床被人抽走了。他确定自己又要昏过去了。也许他已经昏了过去，而眼前的所有情景都是他想象出来的？
“要我替你通知谁吗？”奥特罗问道。
“你感染了彼得森-扬兹朊病毒。”她目光低垂，“我很抱歉。”
“不用。别告诉任何人。”他需要在死前完成这个项目。但是他的时间够吗？
彼得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可能的疾病：癌症、渐冻人症……
不够。
“桑多瓦尔博士……”她停顿了一下，面色凝重。
“你需要住院，接受隔离。”
奥特罗医生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份打印文件，很可能是验血结果。她戴着口罩，但她平时检查时并不会戴口罩。
“我会自己去医院的。”他抬头看着奥特罗，恳求道，“我已经不知不觉感染病毒好多天了。传染别人也不会是现在，毕竟我已经知晓了病情。至少我现在知道了不能跟任何人分享冰激凌蛋卷。”
* * *
十分钟前，彼得默默发誓再休息五分钟就回去工作，但好像有一股额外的重力把他压在了床上。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抬起胳膊，够到了奥特罗医生留给他的药水。在眼后以及后脑勺左半边这两个地方，他能感觉到明显的疼痛。可是没人能够替代他的工作。或许他应该屈服，睡上六七个小时。
奥特罗医生点点头：“你先休息一下，过几个小时我再来看看你。”
彼得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大脑清醒一下。他感觉到脑袋突突突地跳着，浑身打着寒战，就像有股电流涌进身体一样。“我们这里不是有三位医学博士吗？叫一个过来就行了。”
“谢谢。”
“彼得，你刚才晕过去了，我们得送你去医院看看。”
随着奥特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彼得可以听到实验室里正在进行的工作。他不知道没有自己他们该如何完成这个项目。他们只能把它交给联邦政府，而联邦政府无疑会把奇点变成武器。
“不用，去急诊室就要浪费半天，我只是太累了。”
也许诊断结果是假阳性。肯定出现过误诊的情况——
“叫救护车。”哈利对某个人说道。
彼得大笑起来。接下来他要经历的就是：否认——库伯勒·罗斯“死亡阶段”的第一个阶段；然后他会开始讨价还价，尽管他不知道该跟谁，也许他可以借机和乌戈讨价还价。如果你继续研究彼得森-扬兹朊病毒，想办法在不完全抹去我记忆的情况下分离出朊病毒的结合特性。我会——他要做什么？复活伊莎贝拉？
他坐在地板上，整个人依然晕乎乎的，四周全是同事们的脚和腿。
乌戈鄙视他。也许乌戈有权鄙视他。
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正抓着他的手臂。“放轻松，坐下，坐下就行。”
他的思绪不断地回到伊莎贝拉身上。她曾让他试着想象一下濒临死亡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现在他才知道，对于真实的感受而言，他的想象实在太过苍白。你根本无法想象那种感觉，直到有人拿着检验结果站在你面前。
“嗯，我没事。”彼得挣扎着想站起来。他感到头晕目眩，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意识。眩晕的感觉就像波浪一样向他袭来。
既然他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重量，伊莎贝拉希望被复制的渴求完全合乎情理。
“彼得？”
他可以做到，现在他已经知道通过复制器的时候，人必须是无知无觉的。如果他想，他就可以做到。
“我得回去工作了。”彼得转身向角落处的实验台走去，突然，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他眼前一黑，只听得到耳畔巨大的嘈杂声。
还差一步，他就可以利用奇点的力量，在战争吞噬世界之前结束它。
“你说得对。”他按了按太阳穴，试图赶走没完没了的头痛。他总是会感到头痛。他睡得那么少，也难怪他头痛了。他的手指、他的眼皮也因为过度劳累而不停抽动。
梅丽莎呢？如果他这样做了，那么在老彼得死去之后，新彼得会接着从他生命终结的地方继续生活下去吗？还是说他们会从头开始？
彼得从未想过西方联盟可能会输。他不想让任何一方胜利，而是希望战争能以平局告终，因为战争本身毫无意义。
他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吗？
“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参与其中。”
是的，在考虑。
“发电站马上就会成为一种阻碍了。”他们有两百名工程师在研究纳米结构的燃料电池，三家工厂正在转型为该电池的生产商。所有员工都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设计和生产这些东西。
如果彼得在复制伊莎贝拉失败之后成功复制了自己，那么乌戈肯定会更加鄙视彼得的。
彼得感觉到有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扭头发现哈利站在他身边，脸色铁青。“我们必须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我们需要加快行动。”
会有人理解他吗？他的副本会被允许继续存在，然后接管彼得的实验室和补助金吗？还有，他会不会被带到中央情报局的实验室，成为他们的研究对象？
他们难以置信地盯着安装工厂墙上的电视机。据MSNBC报道，士兵已经涌向了旧金山的市场街。来自俄罗斯、委内瑞拉，也许还有朝鲜的外国士兵正沿着海岸线进一步南下。俄罗斯的T-90坦克已经登陆圣塔莫尼卡的海滩，正对美国在该市的阵地开火。
他必须在半夜偷偷地做这件事，就像之前复制伊莎贝拉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