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佩剑在方才的混乱中遗失了,李南寻毅然拔出别在靴子里的匕首,闭上眼睛,感受着噩梦的气息,然后朝着左边走去,其他人也都默默跟着她。一直走出了废墟,来到一间半塌的屋子前,李南寻才停下来,在她眼前的石头缝里,涌出一大团黑雾来,向天空升腾,它的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就会覆盖整个停云的天空。乐连城的脸色不太好,他对李南寻说:“这儿太不安全了,我们还是赶快出城去吧。”
“那我和冰雪女巫有什么区别呢?它仍然会继续盘踞在停云的夜空里。我对当女王才没什么兴趣,我只是想让停云的夜空重新出现而已。我必须消灭它。”
“通知大家赶快离开,我要留下来。”李南寻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李南寻大叫一声,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抬头四下张望。青鸟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但什么也看不见。唐南风来到李南寻身边,说道:“公主,噩梦要来了。你真的准备那样做吗?其实我们可以先试着和它谈谈,既然冰雪女巫能做到,我们一定也能——”
唐南风欲言又止,但看到李南寻意愿坚决,只得又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其他起义军离开,先行安置城中其他的人,再与失散的同伴们会合。沼泽女巫道:“这儿没我什么事了,冰雪女巫那个浑蛋逃走了,我得去找她。”说完,便带着她手下的烂泥怪和大灰鸟离开。江暮云很讨厌黑雾,也嚷嚷着飘走了。青鸟、白芜和夜峦涛留了下来。
“糟糕!”
李南寻转头看了看青鸟,说道:“你不是想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吗?现在就告诉你。写信的那位康成先生以前是一位术士,他告诉我一件我一直怀疑的事情。这团黑雾名叫戾,于它而言,所有的噩梦都是相通的,它可以穿梭其中,看到每一个人心中的恐惧。于我而言也是如此,我本来以为,我只是走进普通的噩梦里,但只有我的噩梦和大家的梦是不一样的。我的噩梦里,可以通往城中所有人的梦境,我可以看到每一个人正被什么可怕的事情折磨着。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对吧?”
好不容易风暴平息,洛离和沼泽女巫都累得瘫倒在地,两个人相视一笑,往日的仇怨似乎也跟着烟消云散。大家也都快虚脱了,或坐或躺,平复自己的心情。原先巍峨耸立的宫殿不见了,大半个内城被夷为平地,眼前甚至没有任何废墟,泡泡之外的人都不知被卷去了哪个时空里。李南寻突然低声啜泣起来,青鸟转身看着她,拉着她的手,听她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救了停云,还是毁了停云。”青鸟没说什么,而这时,最后一缕阳光从天边消失了。
青鸟没有回答,她想起前天晚上,自己曾问过起义军的士兵,他们的梦里能不能见到停云城里的其他人。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风势似乎突然消散了,青鸟这才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前方有一堵透明的墙。原来是洛离用她的水精灵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泡泡,将大家都包裹了起来。在泡泡里,青鸟找到了李南寻、沼泽女巫、乐家三兄弟,还有起义军里其他重要人物。江暮云又变回了云的形态,但此刻是一朵乌云。龙卷风太厉害,以洛离的实力,眼下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沼泽女巫连忙从旁协助她,又扩大了水泡泡的大小,大家心惊胆战地望着外面的混乱场景。有时候会有一两个痛苦的人影飘过,泡泡会尽力把他们拉进来。
这时,黑雾里一缕黑色的、如同爪子一般的东西从里面伸出来,接着有更多更大的黑色东西在爪子旁边凝聚,变成一个黑色的身影,它就站在李南寻面前。它没有五官,李南寻却感觉它正盯着自己,看透自己的心、自己的梦。
白芜抓住了青鸟的胳膊,青鸟在混乱中寻找着李南寻,但风势太猛,周围一片混乱,哪里看得到李南寻的身影。青鸟突然想,要是血精灵诺儿在这儿就好了,大家便能安全地躲进它的身体里,不过夜岱凝的伤还没好,诺儿痴心地守候在自己的朋友身边,并没有跟来。
不对,它根本不需要看透她的梦。
魔法阵亮了,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打着旋儿,将所有人都卷了进去,一瞬间,整栋小楼都化成了碎片,卷入风中。小楼附近的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暴风袭来,并且风势不断蔓延,朝着周围的其他建筑逼近。所有人全都转身往宫殿外跑,但还是有不少人受到牵连,被卷进风里。
“你就是我的噩梦。”李南寻道。
李南寻执拗地拔出剑,想进攻窗前的冰雪女巫。冰雪女巫又伸手一挥,冰柱便裹住了李南寻的胳膊。沼泽女巫的慌乱尖叫,让大家明白眼前的魔法阵不简单,虽然有些不甘,他们还是都赶紧朝楼下走去。这时,只听身后的冰雪女巫幽幽说了一句:“晚了。”
那团黑雾本来正慢慢扩散,听到李南寻的话,又慢慢聚拢。接着,李南寻感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心底传来:
“吞噬一切的龙卷风,我经过几十年的魔法收集才完成的咒语,藏在手杖里,不过手杖被那个叫司徒诚的臭小子偷走了。不仅如此,那小子还把我的这段记忆喂给了皮皮怪。”沼泽女巫提到司徒诚时,仍然难掩愤懑之情,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魔法阵,突然压低声音,“快走吧,这儿不安全。”
“你知道了?”
“没错。”冰雪女巫那血红的嘴唇微微勾起,带着一丝冷笑,她挥了挥袖子,大理石地板上出现了一片闪光的古怪纹路。青鸟仔细打量着地面,发现这些纹路是魔法阵的符号,转头问沼泽女巫:“这是什么魔法?”
“没错,你本身就是个噩梦,不过你从我的梦境里逃了出来,需要吸收噩梦的力量,才能维持自己的生存,所以你得把大家带入噩梦里。你几乎和我同时出生,和我一起成长。我天生就是个怪物,我从来只有噩梦,我的梦里只有你。康成先生通过巫术、咒语和焚香控制你的力量,他希望我能够拥有美好的梦。你是我所有的梦境,自从你逃走之后,我再也不会做梦,我不过是在睡眠时感觉到了你。你把所有人带入噩梦中,吸取恐惧作为自己的养分,我也因此能看见所有人的梦,包括那个唯一美好的梦,那个叫鸣珂的小女孩的梦。同时,睡觉时我也能通过你的眼睛,看到停云的每一个角落。半年前我从塔楼里逃出来时,就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我从来没走出过塔楼,但我熟悉停云的每一个角落,是你看到了一切,而不是我。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停云人看到美好的夜晚吗?因为我在你的带领下,感受到了大家太多的恐惧与渴望,还感觉到了愧疚。在康成先生把实情告诉我之前,其实我就差不多明白了这一切,只是不敢相信。不管我逃去哪里,哪怕是另一个世界,你也能找到我,因为我们是相通的。你变出来的那些黑衣人并不是想杀我,只是想抓住我、控制我,因为梦必须依靠主人啊。”
这时,沼泽女巫冲到最前面,嚷嚷道:“我的手杖呢?”冰雪女巫轻笑着,不疾不徐地从袍袖中拿出一柄手杖来。沼泽女巫抢过它,打量了半天,声音更大了:“杖顶的珠子呢?珠子里的咒语呢?你使用了它?”
青鸟听着李南寻的话,心不由得揪了起来。昨天晚上,李南寻曾问她:“做一个美好的梦,是怎样的感受呢?”
冰雪女巫的头发完全变成白色,当李南寻的剑砍下去时,女王伸出手捏住了剑刃,朝后用力一推,李南寻摔在地上,剑落在她身边。屋子里已经聚集了李南寻的不少拥护者,所有人都拔出剑来,怒目望着冰雪女巫。
那时的青鸟不知她话里的意思,只含含糊糊描述了一下。她只觉得李南寻很可怜,因为长期受噩梦的控制,甚至失去了体验美好梦境的机会。没想到,噩梦竟是来自李南寻自己。
“你知道我没有理由害怕。”李南寻举起了剑,“因为它就是我。”
“那你准备怎么做?”李南寻心里的声音说。
冰雪女巫的眉毛颜色慢慢变淡,她的头发也由黑色转为灰色,她似乎正在变成一块冰。
“回到我的梦里来吧,戾。”
“天快黑了,它快要出来活动了,你不害怕吗?”
“你想把所有的噩梦都留给自己?”戾在冷笑,“但你从来都控制不了我,不然这些年我怎么能变得如此强大,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冰雪女巫并没有回答,扭头看着窗外,苍白的脸似乎快要融化在黄昏来临前的阳光中。
“是吗?但我刚刚也说过,梦必须依靠它的主人。”李南寻拔出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只要我死了,你也会没命,这就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我为大家带来了十几年的痛苦,死也是应该的。”
“那是你自己的失误,把我的命留下来。”
大家慌乱起来,夜峦涛跑过来想夺走匕首,争抢中,匕首划破了她雪白的皮肤,鲜血沾染了刀刃。李南寻无奈地对夜峦涛摇了摇头,说道:“求求你不要这样,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做出这个决定,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潇洒地死去,不要让我动摇。谢谢你们所有的人,虽然获得自由的时间很短暂,但很充实。既然如此充实过,现在死去也没什么好怕的。”
“南寻,你啊,像你父亲一样呢。我没有杀死你,你却不肯放过我。”
戾也害怕起来,李南寻感觉得到。在它伸出自己黑暗的爪子想要夺走自己手中的匕首时,她躲开了,说道:“我不能控制你,但我至少还能控制我自己。”
“那你应该做好被我杀死的准备了。”
她把匕首举起来,闭上眼睛朝着自己的喉咙扎去。然而这次青鸟打落了匕首,她抱住李南寻说道:“我不会让你死。”
“我在梦里见到过这个情景。”冰雪女巫抬眼看着李南寻,声音出奇地平静。
没有人说话,此刻大家都有些手足无措。青鸟感觉到了戾散发出的不安气息,听到它的身体里传来古怪的声响。白芜打了个激灵,说道:“它不会是在笑吧?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沼泽女巫率先冲进了最里面的房间里,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窗前、背对来人的冰雪女巫。她身上穿着素雅的白裙,再无修饰,一头黑亮的秀发披散于双肩。听到声音,她缓缓转过身,苍白而精致的鹅蛋脸上长着一双美丽的眸子,淡淡地扫向来人。她虽然不及西舍那般美得惊艳,却也楚楚动人,压根儿不像一个坏人。当青鸟还是陆时雨时,眼前这个女人曾抓走她,并到地牢里威胁她,让她将李南寻的消息告诉她。没来由地,青鸟突然想起冰雪女巫那时说的一句话:“你不知道那个女孩很可怕吗?”
戾的身体突然炸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它就覆盖了全城。城中所有人还来不及惊讶,就被拖入沉沉的梦里。
青鸟转身离去,楼下已经能听到起义军们的欢呼声,看来大家基本上已经控制了停云,只等抓住冰雪女巫。不,不对,还有笼罩停云夜晚的黑雾怪物。
李南寻也沉沉睡去,在梦中,她和戾似乎融为一体,进入别人的噩梦里。青鸟彷徨在无边的枯草地上,面前那个眼窝里流出血的人,可能是她的父亲;白芜身边围绕着无数个男人,嘴里都喃喃念着“我才是白芜”,他怎么杀也杀不完;在夜峦涛的梦里,一个看起来像是他父亲的男人,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妹妹夜岱凝砍成碎片。就这样,她穿过一个又一个噩梦,找到那个叫鸣珂的小女孩。她拥有城里唯一的美梦,在这里,她正和父母一起荡秋千,他们脚下是密连花丛,散发着怡人的清香。
说着,她就要上前伸手去抓司徒诚,江暮云再次掩护了他,两个人开始争执起来。而沼泽女巫则抛下了司徒诚,掀开帘子直奔房间内部。青鸟绕过江暮云来到司徒诚面前,想问他为什么要帮冰雪女巫,为什么要为虎作伥,又感觉自己没权力干涉别人的选择。最后,只说了一句:“司徒叔叔,我相信当时您对我的关心都是真的,非常感谢您。”司徒诚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让人看不透。
小女孩注意到李南寻,从秋千上欢快地跳下来,一路小跑来到李南寻面前。她的个子真高,李南寻只能看到她的膝盖,不对,自己现在应该变成兔子了吧。在这个梦境里,戾总喜欢变成兔子。小女孩将戾抱起,说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你不会偷偷放他走吧,江先生?”洛离幽幽说道,“不如先让我折磨他一番?”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在我提出那么奇怪的要求之后。”戾说。李南寻还在戾的身体里,但似乎又和戾分成两个无关的个体。
司徒诚面色淡淡的,一声不吭。沼泽女巫被他气得直咬牙,似乎准备念什么可怕的咒语。乐家三兄弟被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青鸟正准备上前阻止时,江暮云率先上前去,挡在司徒诚面前,对沼泽女巫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杀了他也没什么用呀,我向来慈悲为怀,不忍心见我认识的人死去。况且我答应过一个朋友,要保证让这位瞎子大叔活下去。我不能食言,这个臭男人就交给我处理吧。”
“有什么奇怪的。”小女孩举起戾,眼睛像盈盈秋水,“我很喜欢你,也想让你永远留在我的梦里。”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暗地里伤人算什么本事?”乐家三兄弟叫嚷着,他们的话音还未落,一个人从高大的屏风后走了出来,竟然是司徒诚。乐家三兄弟迅速将他拿下,唐思远一脚踢向司徒诚的膝盖,迫使他跪倒在了地上,青鸟没忍住差点儿叫了出来,脑子里闪过过去的一幕幕,又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些往事。沼泽女巫一把掐住了司徒诚的脖子,恨恨地问道:“亏得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用药夺走了我的记忆,把我的记忆喂给皮皮怪,我的手杖呢?你交给冰雪女巫了,对不对?”
小女孩像抱着心爱的珍宝一样紧紧将戾抱在怀里,并带着它和她的爸爸妈妈一起荡秋千。李南寻能够感觉到戾的快乐,她问道:“你很喜欢这个小女孩?”
李南寻依然没有回答,她们到达了三楼,女官胆战地来到女王的房门前,却无法鼓起勇气推开门。李南寻拔出佩剑走上前,一脚踢开门大步走进去。房间非常大,仿佛迷宫一般,一道道屏风与一层层纱帐,还有那些雕花的窗户与精致的瓷器、画作,这儿与城外的混战似乎丝毫不相干。突然一道寒光如流星般飞过来,要不是白芜眼疾手快,拉开了李南寻,那柄刀已然扎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从来不会受我的影响,她的梦里永远只有欢乐与宁静。我喜欢她的梦,想要成为她梦境的一部分。南寻,这样可以吗?”
“你到底怎么了?还有,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你准备怎样对付那些黑雾怪?”青鸟小声问。其实昨天晚上,青鸟看到李南寻和起义军乐连城、唐南风秘密商量着什么,三人分开之后,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青鸟的直觉告诉她,他们谈论的是黑雾怪。
“当然可以。”李南寻兴奋地说,“之前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的想法呢?我差点儿杀了我自己!也杀死了你!”
李南寻的心不由得揪紧,决心也开始动摇,她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朋友们,相识不久,相交却深,万般舍不得。突然有人拉住她的胳膊,她回过头,是青鸟。
戾笑了起来,受到鸣珂梦境的影响,它似乎也变得温和了。
宫中的女官与侍卫都慌了神,侍卫们见势不对,都乖乖投降了。在女官的带领下,李南寻和青鸟一起来到宫中位于花园旁边的一栋三层小楼里。上楼时,那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突然在李南寻的脑海中复苏。她想起婴儿时期的自己待在某个人的怀里,那人正抱着她上楼。这记忆让她觉得亲切,也让她明白,她确实曾在这个家里快乐地生活过。
“我和你一直相依,那一瞬间,我也受到你的情感的影响,心想,我们一起去死也不错。我得送你回去,回到现实里,我就留在她的梦中,再也不走了。”
在攻城之前,大家就先想好了应对策略。雪精灵害怕高温与火焰,所以他们将一桶桶油倒在宫门周围,放了一把火,宫殿前变成一片火海。雪精灵不停地灭火,身体开始融化,最后变得如同七岁小孩般大小。这时,更多的烂泥怪奔过来,将雪精灵团团围住,最后拉进地底。地面不断震动,应该是雪精灵在抗争。那些堵住宫殿大门的冰慢慢融化了,大家奋力推开门,李南寻领头来到宫殿里。
“谢谢。”李南寻满怀感激地说,之前她可没想过自己会感激噩梦,“那我以后还会有梦吗?”
正想着,这时地里又冒出几只烂泥怪,将皮鲁和它的朋友古鲁都拖进了地底。时雨认出那几只烂泥怪是沼泽女巫的手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其余的烂泥怪则聚在一起对抗冰雪巨人,显然它们遇到了麻烦。烂泥怪身体里有不少水分,被冰雪巨人变成冻泥,僵在宫门四周,倒变成另一层守护宫门的墙壁。这时,青鸟身边突然传来沼泽女巫愤愤不平的声音:“可恶!这么多年了还是要败给她!”不知道沼泽女巫从哪儿钻了出来,她一直把烂泥怪当成自己的亲信与属下,当然大部分烂泥怪其实都不这么认为。
“恐怕不行,因为我就是你的梦,现在你的梦在别人的梦境里。不过若我们的联系一直存在,有时候你也会感觉到我。”
“敢在我的地盘撒野,要你们好看!”其中一只烂泥怪吼道,这是皮鲁的声音。另一只烂泥怪正要叫嚣,突然愣住了,它看向青鸟、白芜等人,诧异地说:“怎么是你们?”青鸟心头也百感交集,她认出这只烂泥怪是古鲁。想到当初在停云的地牢里,正是古鲁救了她。眼下,他们却成了敌对双方。
“没有梦也罢,无论好梦还是坏梦,我伤害了大家,都不配再拥有了。戾,希望你过得不错。”
这时,青鸟敏锐地觉察到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湿软起来,见状,她赶紧驱马跑开,远远地退到一边。很快,原先她站的位置附近,从地里钻出两只烂泥怪,对李南寻和乐家三兄弟的马匹发动了进攻。
李南寻又听到了戾的笑声,远在天边,又近在耳畔,像父亲,像母亲,像青鸟,像夜峦涛,也像是鸣珂的声音。接着,她感觉有一股说不清楚来由的力量将她朝后拉。鸣珂、她的父母、身边的青草以及头顶的蓝天,都变得越来越远,大家的欢声笑语也消失了。
虽然李南寻在短时间内寻到这么多厉害的朋友帮忙,但冰雪女巫的势力也不简单,起义军花了不少时间才攻进内城里。青鸟一行来到宫殿外时,已经到了下午。烂泥怪们很快打倒反抗的城内士兵,但这儿还有女王的雪精灵守护。此刻,全城的冰雪小人聚集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巨大的雪人挡在宫殿的大门外,它手臂细长,双腿短粗,还生着一双蓝色的眼睛。宫门周围也都结了冰,将大门死死封住。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令李南寻不由得闭上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只看到头顶上一方黑沉沉的天,自己躺在废墟旁边冰冷的地面上。
停云城中大大小小的河流共有六条,洛离控制了所有的河水,河水化成一条条半透明的巨龙,气势汹汹地攻击着士兵们。江暮云也在开战之前飘到了停云城,在天空中替大家观察敌情。至于沼泽女巫,她手下的烂泥怪潜伏在地底攻击,大灰鸟则盘旋在半空中,凄厉地鸣叫着。奇怪的是,没人能找到沼泽女巫的踪影。
天空中的黑雾慢慢褪散,露出了皎洁清凉的月光。李南寻睁大眼睛,看着停云久违的月色,如水的月光温柔地倾洒在身上,仿佛能带走一切伤痛和阴霾。更多的人从噩梦里清醒过来,欣喜地望着天空;依然沉睡的人,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嘴角甚至还泛起带着些傻气的笑。世界安静得能听到蟋蟀的叫声,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今后,无论欢笑、痛苦,希望停云永远都有月光和星空相伴。
高傲的天之骄女洛离,怎么能容忍曾经害得自己失忆、让自己傻乎乎地在马戏团里表演控水节目的罪魁祸首?不过因为蒙少野并没有一起来,洛离没能占到上风。最后,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青鸟才出面劝说她们以大局为重,暂时停战,她们勉强答应了。不过从那天起,她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火花,这相对地和平似乎不能维持多久。只要这场战事结束,青鸟就不关心她们俩要怎样斗来斗去。
青鸟也醒过来了,依然沉浸在刚刚的噩梦里,她又一次杀死了自己的养父陆方,而且在她杀死陆方之前,陆方还幽幽地对她道“晚安”,像往常一样说了三次。
在士兵和烂泥怪们的保护下,李南寻一路直奔内城,一心只想消灭女王,紧紧跟在她身后的是青鸟、白芜、夜峦涛、乐家三兄弟、起义军的军师唐南风以及龙女洛离等人。去酒沼之前,青鸟使用了洛离交给她的珠子,召来了这位大有来头的帮手。不过也因此,攻城之前,起义军的阵营里发生了一次严重的骚乱,沼泽女巫和洛离打起来了。
白芜道“晚安”时,也总喜欢重复三次,这几百年来,从来都没有改变过。青鸟忽然扭头看着身边的白芜,定定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潜藏在心底的猜想似乎已经有了答案。青鸟异样的神情自然落在白芜眼中,他笑了笑,问道:“还没从噩梦里完全醒过来吗?”
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反抗者们知道怎样对付黑雾怪。大家也都明白,领导这次行动的人,是已过世的老国王的女儿南寻公主,也是停云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青鸟没有回答,白芜觉得她可能有其他的心事,正准备再问时,听到李南寻招呼所有人安静下来。
慢慢地,城内的人见到反抗者的气势,拿着勉强能称得上武器的工具,纷纷加入反抗的队伍中。也有女王士兵趁机反戈,拼死一战。每个人都非常拼命,因为大家必须抓紧时间,在黑夜到来之前,分出胜负,若到了晚上,噩梦袭来,所有一切便会功亏一篑。
“一切圆满解决,现在我将要以停云女王的身份下第一个命令。命令的内容就是,你们不准把黑雾怪就是我的噩梦的事实讲出去,明白吗?若你们随意走漏了消息,我可是会砍你们脑袋的!”李南寻面色郑重地说道。
它们轻易就突破了城门,臭气、密连香气和酒气,也从城内扑向城外。先锋部队骑着战马冲进城里,很快,两军便在城门附近展开混战。接着,烂泥怪们又陆续打开其他方向的城门,大家兵分几路拥进城里,一点点将战线拉近内城。普通老百姓都躲起来,鸣珂和妈妈蜷缩在家中的角落里,恐惧与希望交替占据她们的心。
“瞧,还没正式成为女王,就已经对我们作威作福了。”夜峦涛笑着说,“但我不是停云的子民,没必要听你的话吧。”
怪物们爽快地答应帮忙,奔着美酒来到停云城里,让士兵们措手不及。有人拿剑刺中烂泥怪物们的胸口,但它们并不会死去,它们的要害是脑袋,可它们将脑袋保护得很好。
“如果你宣扬出去,我会带领整个停云对付你,小夜。”李南寻无奈地朝他摊了摊手。
一百多年前,青鸟和烂泥怪有过短暂的交集,她和白芜载着满满一马车的美酒——烂泥怪大部分都是酒鬼,都喜欢喝酒,正好用酒收买它们。此时,青鸟忍着臭气,把酒扔给怪物朋友们,说道:“只要你们愿意帮忙,南寻公主会把整个停云的美酒都送给你们哦。”
“虽然成了女王,但还是小孩子脾气嘛。”白芜说。
从地底蹦出来的自然是烂泥怪,也是青鸟请来的帮手,它们生活在南方的一片沼泽地,名叫酒沼。有一段时间沼泽女巫住在这儿练习魔法,把酒沼弄得乌烟瘴气,还让自己有了现在这个“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