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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叶氏庄园

“乐家兄弟是什么人?跟我有关系吗?”李南寻问道。

青鸟和李南寻吵了起来,旁若无人,好像她们俩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最后还是白芜打断了她们,说道:“稍后你们可以慢慢争,这儿离叶家也不远了,不如找到叶先生解释清楚状况,反正乐家兄弟那边派来接南寻小姐的人,也还没有到。”

“他们是从停云城里逃出来的人,与那些同样不满冰雪女巫的周边城镇的居民们联合组成军队,这些年来一直想办法和冰雪女巫抗争。”白芜解释道。

“那我还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推翻你的证明!”

“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他们的存在,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孤单一个人。”李南寻怔了怔,旋即笑了起来,“原来我也有伙伴啊。早知这样的话,我就不用东躲西藏,直接找他们就好了嘛,害得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事先声明,面具确实是我的,我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证明。”

大家便一起骑着马赶往叶氏庄园。路上,李南寻告诉青鸟她是怎样从停云逃走的。那时每天都有一位侍女为李南寻送饭,有一次趁对方不注意,李南寻打晕了她,变幻成了她的样子,悄悄离开了。之后,冰雪女巫派出的黑衣人如影随形一路追赶着她,她只得东躲西藏。几个月前她来到叶氏庄园里,叶先生对她很好,让她这个从小被囚禁在高塔里的孤女体会到了人情的温暖。不过黑衣人阴魂不散,她不想给叶先生添麻烦,才仓皇离开了叶家。

“什么?不是拿不是偷,你就想把它占为己有?这是我从小带在身边的面具,你可别告诉我是你十几年前遗落的面具。”李南寻叫了起来,但很快语气又恢复平静,“算了,只不过你又让我多了一个打倒那个女人的理由而已。”

“所以我想不明白,叶添叔叔对我非常好,就像父亲一样,怎么可能会让手下来抓我嘛,还说什么我偷了贵重的东西,肯定是搞错了。”李南寻说。

“面具本来就是我的,当年我把它遗落在了停云城里。”

不过青鸟有不同的想法。那个叫叶添的人费尽心思让家丁去抓李南寻,甚至诬陷李南寻偷走了府上的贵重物品,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

“不是偷,是拿,光明正大!”李南寻提高了声音,“倒是你,时雨,你把我的面具偷走这件事,我会随便乱说吗?快把面具还给我!”

李南寻突然问道:“对了,你身边的几个人都叫你青鸟,那是你的绰号吗?就跟我的绰号叫‘十八面’一样。”

“差不多,当时在我家,你还偷拿我的钱买果汁。”

“这个说来话长,稍后我跟你慢慢解释。”青鸟说道,“总之,青鸟是我的本名,因为一些缘故,我之前失去记忆,到了另一个世界。”

“什么偷不偷?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是个小偷吗?”

“哦,原来是这样。”李南寻点点头,“我挺喜欢你以前的名字——时雨,不过青鸟也很好听哦。”

“我明白。”青鸟说,恢复记忆的她也变得不那么急躁,“十八面,不,李南寻,你到底偷走了叶氏家族什么东西?让他们跑遍整个梦幻大陆也要捉住你?”

她笑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是闪耀着的星光,依稀是记忆中那位旧友的模样,青鸟微微含笑望着她。

“我们只是按照吩咐办事,还请不要为难。”和光平静地说。

“喂,青鸟,你干吗用这种老气横秋的眼神看着我?”李南寻狐疑地看着青鸟。

和光、阿金、阿星,甚至是李南寻,一时都没有认出青鸟来。她的头发变短了,眼神明亮而坚定,仿佛一夜之间成长起来。和光戒心很重,死死拽着拴住李南寻的链子。青鸟微微一笑,走到和光面前,说道:“和光先生,真是巧啊,不是冤家不聚头呢。”她的三个有人类外表的同伴也围过来,夜峦涛不愧是狼族首领,只是站在一旁,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阅人多多的和光先生,当然明白自己遇上了难缠的对手。

“什么老气横秋,是慈爱好吧,慈爱的眼神。”青鸟羞恼地瞪了李南寻一眼。

青鸟、白芜、罗斯贝坦、江暮云、夕沉、夜峦涛,没有一个成员是普通人类的奇怪组合,因为人数上占据着优势,所以也不遮不掩,径直进了酒馆里。那三个人抬起头来,青鸟马上认出为首的男人正是和光,这次他总算是找到真正的十八面了。

“青鸟,你学坏了,居然占我便宜!”

铁链,这让青鸟想到了不久前的一段小插曲,也让她想起来,自己还欠树林中的那些精灵一笔“好处费”。不过那些精灵真是健忘,五十年前青鸟经过那片树林时,明明带给他们赤月岛上的不少特产,他们上次却差点儿用幻影把她吓死。

“我哪有。”

青鸟一行人也下了马,罗斯贝坦先从酒馆厨房的窗口进去探听情况。很快,罗斯贝坦出来了,它说道:“他们正在吃午餐,这店里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并没有什么客人。李南寻被拴在一条铁链上,她被那条链子和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绑在一起。”

…………

青鸟一行人日夜兼程,九天之后,他们总算和那帮抓走李南寻的人来到了同一个村子里。那三个人在村口一家酒馆里歇脚,店外停着三匹马。只有三匹马,想来李南寻这几天肯定被绑起来,像货物一样放在马背上。

两个人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灿烂的笑容在阳光的渲染下闪闪发光。

原来,当罗斯贝坦一路话痨个不停时,青鸟已经起身去叫白芜和江暮云了。十来分钟之后,大家便做好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小青蛙夕沉和狼族的夜峦涛,再三要求跟着一起去。夜峦涛当然是想救出自己的朋友,而夕沉同行的原因则是,它昨天无意中听江暮云说起他认识很多女巫,兴许有些女巫可以用巫术将它变成人类。

李南寻说的确实没错,一行人来到叶氏庄园里,家主叶添确实像见到久别的女儿一样,关切地问候了李南寻。叶添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十分斯文和气的样子,望着李南寻的眼神满是慈爱和笑意。李南寻趁机向叶添告状,说和光一路虐待了她,青鸟也把自己曾经在和光手下受到的非人待遇添油加醋讲了一遍。叶添听得皱眉,转身对和光几人冷声说道:“我只是让你们把南寻小姐找回来,什么时候允许你们对她动粗!而且还牵连了这位青鸟小姐!”他一怒之下,就把和光关了起来。阿星和阿金在一旁求情,但叶添毫不理会。和光没有反抗,也没为自己辩驳,看起来老实忠厚,完全不像之前看到的拿锁链锁人时凶巴巴的模样。

“还好。你刚失踪那段时间,岛上发生剧变,它突然缩小了,我一边担心这个岛会消失,一边担心你死了,一边还担心着我也会死去。好在后来岛恢复平静,我虽然生了一场病,甚至变成了一只小猫,但还活着,所以我想你也应该活着,说不定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现在的话,那个岛的大小也快恢复正常了,和十二年前没有多大区别。算了,要说起来,你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十二年了,有很多事情可谈,回到岛上再慢慢聊。还是先讲讲当前的事情吧。我们找到李南寻的下落了。”罗斯贝坦顿了顿,继续说道,“她被人抓住了,三个打扮得不像本地人的男人趁乱把她带上马车。为首的那个四十来岁,眼神很凶,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家伙半醉不醒,另外一个倒是很精神。其中一个人好像还说了些诸如‘小偷’‘偷东西’之类的话。此刻他们或许离开了这个地方,应该已经走远了,他们几个小时前就离开了。不过你放心,我的朋友们会帮我监视那辆车的去向。我们猫啊,虽然平常没多大联系,也不像大多数人类一样聚集在自己的国家或城池中,但全天下的猫都是一家,所以你尽管放心。另外,它们可是我的朋友,喂,青鸟,你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

因为李南寻得到主人欢心,青鸟一行都成为叶氏庄园的座上客。叶家的宅子宽敞无比,花园也美不胜收。青鸟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成群结队的奴仆和丰盛的午餐。可是,宅子里的用人少得可怜。午餐桌倒是又大又漂亮,但大家吃的东西,也就是清淡的素菜,以及没有油水的汤。青鸟毫不掩饰地把失望写在脸上,李南寻小声对她说:“叶叔叔其实是个铁公鸡,他只把宅子保养得好,充当门面而已,之前我在他家待过几天,从来没吃上什么丰盛的食物。你知道吧,我之所以不想让黑衣人把麻烦带到这儿来,除了担心给叶叔叔惹麻烦,还怕黑衣人不小心毁了宅子里的东西,叶叔叔会心痛而死。总的来说,他虽然吝啬,但还是一个好人。”

青鸟点点头站起来,说道:“这十二年是非常宝贵的经历,作为青鸟,我永远都是小孩子的模样,不会成长不会老去,但作为陆时雨,我体验到了很多普通人才有的快乐,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在我离开这段时间,赤月岛怎么样?”

青鸟瞟了喝着淡酒与客人们谈笑风生的叶添一眼,一点儿都不觉得他有什么好的地方。不过他也不是顶吝啬的人吧,不然的话准会连客人也不接待。

“你不想再当陆时雨了吗?”罗斯贝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吃过午饭,阳光正好,瞌睡就来了,大家被安置在一处雅致的别院里午休。青鸟睡得正香,被李南寻摇醒了。

罗斯贝坦点点头,想起青鸟确实习惯留着短发。

“叶叔叔找你。”李南寻道。

“我得回到原来的自己啊。”

“他找我干吗?难道因为吃饭时我的脸色不好看?那我就得当面抱怨一下他这失礼的待客之道。”

“怎么突然想要改变发型?”罗斯贝坦问。

“不是,他只是想找猫脸面具的主人。他刚刚告诉我,当时会主动接待我,对我百般热情,只是因为我带着猫脸面具,他听说有那副面具的人,能听懂猫的心声。真扫兴,我还以为他真心无条件地关心我呢,我已经在心里骂过他一千次了,之后才来找你。叶叔叔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天还没亮,罗斯贝坦就带着李南寻的消息回来了。青鸟已经起床,和昨天相比,她简直大变样:她把自己的长头发剪短了,因为只是自己拿着剪刀胡乱剪了几下,发尾显得参差不齐。

“我才不要帮这种吝啬又势利的人呢!”青鸟道。

青鸟让罗斯贝坦找遍了整所房子,李南寻不在这儿。这么说来,她离开剧场之后就消失了。难道是不辞而别了吗?不会,她明明说了待会儿再见,说不定她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青鸟便让罗斯贝坦召集城中的猫寻找李南寻,又劝夜峦涛不要紧张,先回房间好好休息。她自己也躺下,她想起了一切。十二年前在停云城里,她看到过还在襁褓的李南寻,她曾戴上猫脸面具和冰雪女巫交手,不慎被打败。因为她与岛同生,所以并没有死去,只是被重伤折磨,好难受。不想那么痛苦的青鸟慢慢缩小了自己的身体,脑子慢慢变得迷迷糊糊,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她成了一个小婴儿,而且不知为何流落到另一个世界,被陆方夫妇收养。

“可他毕竟向我展示过善意啊,在遇到你之前,他是我碰到过的对我最好的人,求求你帮帮忙,可以吗?”

他顿了顿,“不对,我好像看到她从后门跑出来,之后就没再注意了,那时只想着找女巫算账。”

见李南寻一脸恳切,青鸟只好答应了。两个女孩一起来到了叶添的书房里,一贯淡定的叶添看起来有些拘束,甚至是紧张。三人坐在沙发上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半天,直到青鸟快要打瞌睡的时候,叶添才从一个角落里抱出一只体形较大的长毛白猫,然后说出他的目的。那只猫应该上了年纪,当它的目光转向青鸟时,青鸟想到了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一位客户——多多梅。

“我以为她和你们在一起。”夜峦涛说,“我一直没有看到她出来。”

“这是我父亲的猫。”叶添解释道,似乎回忆起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往事,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大概十一年前,我父亲抛下叶家所有的产业,为了探险而离开。刚开始他还给我写过两封信,后来我们就断了联系,他只带走了这只猫。他离开时,我本来在学城里念书,我喜欢念书,研究学问,但父亲的突然消失令我不得不忍痛放弃自己的兴趣,回到叶家继承了产业。刚开始还有少许不甘,慢慢也就习惯了,对于家中的生意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并且从做生意中找到了乐趣。我慢慢淡忘了父亲出走带给我的怅然,就像他在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说过的那样。他厌倦了俗世,想要追求自我,俗世的父子情也就此结束,终生都不会再相见。几年前,这只猫回来了,我不知道它从哪儿来,我父亲在哪儿,活着还是死了,但它的出现让我明白,我根本不可能做到父亲那样洒脱。我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所以,青鸟小姐,请帮我向这只猫打听一下我父亲的消息,可以吗?”

“她还没回来吗?她也出去追赶沼泽女巫了呀。”青鸟问。

叶添的眼神里满是真诚,青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虽然势利又吝啬,但对父亲的感情不像假的。青鸟蹲下来,目光与白猫持平,想让这只猫知道,她和它是平等的。

“贝丝,也就是十八面吧?她的真名叫李南寻。”青鸟说。这时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看到李南寻。

“你叫什么名字?”青鸟首先问。

“我很快就会去找她,不过离开之前,我还得先向贝丝告别,和她一直搭档演戏这段时间,非常愉快。”

“阿当。”

“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她急切地盼望见到你,像有什么大事要找你商量。”

“那好,阿当,叶先生的想法你都知道了吧?我猜你会回来,肯定也因为牵缠着叶先生和他父亲之间的亲情,并不是一封信就能切断的,那个抛弃家业追寻自由的男人,现在在哪儿呢?”

青鸟准备好好休息一晚,太多的记忆,特别是不那么愉快的记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瞬间,她就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变成了拥有那么漫长的记忆的人,她一时还无法适应。睡觉之前,那个能够变成狼的男孩特地找到她,向她道谢。他叫夜峦涛,青鸟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猛然想起曾经遇到过的狼族女孩夜岱凝,她正寻找自己的大哥,而她的大哥就叫这个名字。青鸟便把夜岱凝正在寻找他的事情告诉夜峦涛,他说:“其实我本来准备参加她的成年生日会,在去聚会地的途中,遇到这个女巫,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妹妹肯定非常生气,所以才会四处找我算账吧。”

“他死了,登山时发生了意外,落入了峡谷中。我没找到他的遗体,还差点儿被一条毒蛇咬死。”

名噪一时的怪物马戏团就这样解散了,白芜作为解救大家的最大功臣,接手了沼泽女巫的房间,调查她的财政情况。奇怪的是,沼泽女巫并没有留下多少钱财,看来她非常谨慎,把钱藏在了其他地方。

青鸟把阿当的话转告给叶添,他得知父亲的死讯,脸上流露出哀伤之色。沉默了一会儿,叶添又问:“那我父亲有没有说过什么?”

龙女洛离脖子上的锁链,实际上是为了抑制她的力量,此时也已被斩断了。她身边多了一个穿着绿衣服、温和腼腆的圆脸少年,也就是她的龟精朋友蒙少野。对于自己被时雨一行所救的事情,洛离似乎很不高兴,也没有向时雨道谢,不过她和蒙少野离开前,送给时雨一颗透明的珠子,那是由水之精华凝聚而成的珠子,如果时雨需要她帮忙,就对珠子说话,洛离随时都会出现。但这珠子是一次性的,机会也就只有一次。

“没有,死亡来得很突然,他没有准备。”阿当说,“况且,在最后一封信里,他要对你说的话,不是都讲清楚了吗?何必要给一些普通的行为,自以为是地加上奇怪的意义?老头子离家也好,探险也罢,都只是图自己快活,你又何苦为难自己?你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个老头子早就放下一切了,连生命也放下了。叶添,你也三十多岁了,应该表现得像个大人!”

青鸟一行放出了被关起来的青蛙夕沉和小巨人梁愈。夕沉便开始和罗斯贝坦聊天,它已经想起来过去的事情,是它主动找上沼泽女巫的,希望女巫能够把它变成人类。不过,罗斯贝坦似乎想表现得高冷一点儿,不情愿搭理这个小不点儿。

阿当的这番话,青鸟转告给了叶添。叶添愣住了,似乎在纠结什么,似乎又突然想通了。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原来如此,奇怪,奇怪,无论活了多大岁数,被父母抛弃,还是会有一种孤儿般的感觉。”两行清泪从他脸上滑落下来,青鸟受到他的感染,不免也有些伤感,她问阿当:“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沼泽女巫逃跑了,另外几个助纣为虐的保安被大家揍得半死,几只大灰鸟有的被射死,有的见势不妙,一溜烟逃走了。烂泥怪能够潜入地下,见主人溜走,它们也不知所踪。

“我生活的目的不是探险,所以我不过是旅行结束后回家而已。”阿当想也没想就说道。青鸟点点头,再一次佩服起世界上所有猫强烈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