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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袁非望定她说,还不是因为你

侯峰东游西荡几年,年龄也就到了二十七八岁,惟一的姐姐关心他的终身大事,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这女孩21岁,是一家小商店的售货员,长得白白胖胖的,笑起来还有点甜甜的感觉。她也许是看中了侯峰的那套房子,同意跟他“耍朋友”。

侯峰在刚成年时是个很会玩的人,整天在街头东奔西跑,到处惹事生非。父亲怕他惹出大事来,就提前退休把他弄进工厂。他人虽进了厂,心却还在街上,晚上常跟兄弟伙在公园和铁路上追逐女孩子。他的几个兄弟伙有一次在公园里轮奸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事后女孩报了案,其中的主犯被判了死刑。侯峰那天在厂子里加班,有多人可以作证,但他还是因为常跟这伙人鬼混而被送去劳动教养。三年“劳教”出来后,厂里没有开除他,他自己离开厂丢掉了铁饭碗。父亲被他气得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父亲死后,他一点也没感到内疚,反而觉得没人在饭桌上唠叨,胃口好了不少。

两人相处一年多开始谈婚论嫁。但那时候的侯峰除了有一套房子,剩下的就是亲戚跟邻居的债务,哪里拿得出钱来结婚,女朋友最后气愤地离开了他。侯峰毕竟对她有些感情,这事对他触动不小。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中午,他找到姐姐说要去做个体户,要姐姐帮他筹一千元钱。善良的姐姐又一次相信了他。

侯峰在认识高晓丽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每周末她都要过来住两天,这两天几乎都是在老房子里度过的。他们既不出去郊游,也不出去唱卡拉OK,逛商店更是逢年过节有一两回。两人就这样不冷不热地处了几年,要不是看在侯峰股票账户里的资金越来越多,她肯定早就跟他拜拜了。

那时候已经是九十年代初,个体户找钱已不那么容易,但侯峰的脑子灵活,他在一个露天市场卖小电器,专门去进那些在搬运过程中破损的小电器,然后二合一或三合一,当着顾客的面装配成完好的产品。由于是正宗货,质量比较稳定,常有回头客光顾。这样两年下来居然也赚了一万多元,但他过去的胖女友已经做了别人的老婆。

侯峰到厨房里点上支烟深深吸上一口。他已经大半天没有抽烟,全身心放在小覃身上,大概自己也爱上她了吧。侯峰这七八年来全身心关注的只有股票,物质生活跟精神生活都没有时间去考虑。说起来他的资产也有六七百万,在这座城市算得上“中资”了,可他仍然居住在父亲留给他的70年代的老房子里。房里的家具破烂不堪,客厅的几个真皮大沙发和卧室里的一张大班台,还是高晓丽从过去的公司里搬过来的。这几样东西和老家具配在一起,看上去有说不出的怪异。

袁非和陈红梅一起离开羊肉馆,在温暖的灯光下沿着街边往回走。袁非今晚一高兴喝了三瓶啤酒,陈红梅为陪他也喝了两瓶,两人的酒都有些过量。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是不是都想在今晚发生点特别的事,至少,袁非有这个贼心。他瞟了一眼身边的陈红梅,看见她正低头想心事呐。

侯峰年轻时长得尖嘴猴腮,瘦得皮包骨头,口袋里空空如也,哪个背时的女孩子会爱上他?后来有了些钱,接触的女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两个人防来防去,还会有什么爱情?就是这几年跟高晓丽,虽然高晓丽喜欢他,可他还是感觉不到有爱情。今天,侯峰在医院的病房里却发现这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女孩爱上了他。他虽然明白小覃的爱情有报恩的成分,但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份爱情的完整性。现在的问题是他能否在陈红梅身边接受小覃这个农村女孩子,还有小覃病好以后会不会否认这份感情。至于两人的年龄差距,侯峰倒不认为有多大障碍,因为这个问题在21世纪已经显得很老土了。

“你的眼光怎么像贼一样啊。”陈红梅说。

侯峰站在床前,看着熟睡的小覃那张红红的小脸,看着她不时抽动一下鼻翼,不由得会心地笑出声来。他快四十岁了,回首过去还从来没有女人真心实意地爱过自己。

“你不用看就知道我的眼光吗?”袁非转动脑袋,看见她依然低着头。

“这女孩子真的好听话。”侯峰心里念叨着将吃的东西放在她的床上,然后打开暖风机的包装盒,插上电源,让暖风机在凳子上开始工作。暖风吹出来,冰冷的小屋很快有了暖意。

“你的眼光有毒,像太阳的紫外线一样,我自然能够感觉到。”

侯峰吃过饭打出租车去了超市,当他提着暖风机和一大袋小食品吃力地打开小覃的房门时,进屋发现小覃已经睡着了。

“这样啊,那我跟太阳差不多罗。”

陈红梅今天是第二次动真感情了,上午在医院里看见小覃对侯峰流露出的柔情爱意,就几乎融化掉她那颗坚实的心——她当时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退出病房,在急诊部外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站在花台前禁不住思绪万千,自己也有这么一个痴痴爱她的男人啊,想到袁非,便下意识地掏出股票机看有没有他的传呼。还是没有!她冲动地决定下午亲自跑一趟“金江财经报”。如果不是小覃脸上的爱情,她下午就不会去“财经报”,跟袁非的重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看来爱情不仅可以创造自己的新生活,还会给别人带来好运气。

“你去臭美吧,给你点烛光就灿烂。”

陈红梅毕竟是女人,不由得鼻子发酸,一滴泪珠从眼睫毛上滚落下来。她在心里为刚才想控制袁非的想法向他真心道歉,觉得自己太没人性,面对这样一份真情竟然还想利用。

袁非摸摸脑门说:“我前面的头发再掉点,就是烛光也会有点反光的。”

陈红梅问为什么?袁非望定她说:“还不是因为你!”

“不错,有位哲人说过,一个合格的操盘手,至少应该有些谢顶才行。”陈红梅拉住袁非的手臂,抹抹他的头皮说:“你还差一点,回家叫你老婆帮你拔掉一些吧。”

袁非说:“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一直没有培养起爱情。她非常希望我能爱上她,可我就是做不到。”

“才不呢,她现在已经嫌我的头发少了。”袁非挣脱掉陈红梅的手说。

陈红梅不信,她说:“这样人见人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把她当宝贝。”

“你不拔掉一些,我就不要你了。”陈红梅看着他,柔柔地说。

袁非苦笑着说:“只是普普通通。”

“你不要我,我也不拔。我也听一位哲人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自伤。我记得好像是孔子说的,你那位哲人比不上他吧。”

袁非说是朋友介绍的。陈红梅试探着问:“你小子一定非常喜欢她喽?”

“比不上,可他老人家不知道有操盘手这种职业呀。”

陈红梅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她忽然想起刚才的问题袁非还没有机会回答呢,于是重新问道:“你跟你的美人儿是怎么认识的?”

“红梅,这次做了你们的操盘手,我这个脑袋不出半年就会谢顶的。”袁非严肃地说。

袁非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是两个层面的人,你去的地方我去不了,我常去的地方你又不愿意去,自然就不会偶然相遇。”

“不说了,好像我要把你拉下水似的。袁非,你明天要来公司上班了,我给你买一套衣服吧。”陈红梅指指前面的一间男士精品屋说。

陈红梅轻松地笑了起来,她有些奇怪地说:“袁非,同在一座城市的两个人有五六年竟然没有碰过面,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袁非跟着陈红梅进了小店,他游览了架子上的衣服,发现有一套浅色的西服不错,翻起价格牌一看,2900元,这差不多是他三个月的工资。

袁非拿过打火机给她点烟,他说陈红梅抽烟肯定很好看。陈红梅把嘴里的烟气喷向袁非,问他这样好不好看?袁非说这种动作让人有点恶心,不过只要是出自陈红梅的嘴他还是喜欢。

陈红梅要他试穿一下。袁非摇摇头说,太贵了,穿它上班会被单位上的同事孤立。陈红梅拍拍他的脑袋问他说的是哪个单位?袁非愣了一下,不由得自己也拍了一下脑门。他看着陈红梅说:“对了,老板,最关键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你给我开多少工资?”

陈红梅将照片还给袁非,从皮包里拿出一包烟,她问袁非抽不抽?袁非摇摇头说自己依然对香烟不感兴趣,他问陈红梅怎么开始抽烟了?陈红梅说,我平时并不抽烟,只是跟人聊天时抽着玩。

陈红梅指指西服说:“就是这套衣服的价钱,赚了钱另外还有奖金,怎么样?”

“你小子真是好运气,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是怎么骗到手的?”陈红梅看着手里的照片,她是由衷的惊叹,多看两眼不免生出一丝惆怅,同时也生出一点顾虑。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能控制得住袁非,他可是自己玩林韵股份的关键人物,到时身边的人起二心就危险了。

袁非点点头说:“一个月工资,这样的衣服我还穿得起。不过,我身上只有三百块钱。”

说到林琳,袁非有些得意。他掏出皮夹子,拿出林琳的一张小照给陈红梅看。

陈红梅把西服取下来递给袁非,她说,衣服要上了身才看得出效果。袁非提着西服进了换衣间,当他过一会从里面走出来时,已经是换了一个人,而绝不只是换了一件衣服。

陈红梅听他说晚点回去,便笑着问他:“是不是老婆打来的,我还没问你这几年生活得怎样呐?”

“哇!我们的小伙子蛮帅的嘛,‘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真是很有道理。”陈红梅瞪大眼睛感叹道。

此刻,袁非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话是林琳打来的,问他现在在哪儿,回不回家吃晚饭?袁非告诉她自己正跟一个新客户在吃饭,要晚点回去。

袁非神采奕奕地转了两圈,在镜子前端详半会,满意地对陈红梅说:“老板,预支我一个月薪水,可不可以。”

袁非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高兴的事,他控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在公司办公室按住陈红梅的手臂,使劲亲她的额头,亲得陈红梅求饶似地推开了他。陈红梅一直认为袁非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喜怒哀乐难有真实的表现,看来城府再深的人遇到类似的事情都难以掩饰。不知道换一个人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会不会照样兴奋得像只看见开心果的猴子。

“想得美,一天班没上就要薪水。”陈红梅从皮包里拿出2500元递给身边的店员说:“就是这个价,行不行。”

袁非这几年最想做的事就是为一家大机构操盘,让他做股票经纪人真是大材小用,有时竟然固执地认为哪家机构找到他是这家机构的运气。袁非常常苦于这世上无人识君,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还好,他今天上午还在揣摩林韵股份的怪异走势,下午就做了这只股票庄家的操盘手,总算应了他的长期心愿。

漂亮的女店员点着钞票,显得犹豫了一下,便引着陈红梅到柜台交款。

袁非伸长脖子咽下嘴里的东西,然后举起盛满啤酒的纸杯,笑嘻嘻跟对面的女人碰了杯。晚饭前,陈红梅把海益公司的情况详详细细给他作了介绍,包括海翔集团和天牛公司一起做庄林韵股份的来龙去脉。正如陈红梅所料,袁非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邀请,做了海益公司的操盘手,实际上也是林韵股份庄家的主操盘手之一。

小覃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人在灰暗的夜色里来到家乡的小河边,脱光衣服下到暖洋洋的河里洗澡,就像小时候一样。她在小河里悠然自得地转着圈儿,用手轻轻拍打着河水。这时,岸上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胸脯,心头一急就醒了过来。

侯峰在吃水饺的时候,陈红梅正和袁非在一家羊肉馆吃北京涮羊肉。她像大姐姐一样把烫好的羊肉片夹到袁非的碗里,叫他快些吃,好好吃。袁非刚把碗里的东西送进嘴里,她又给他倒上一杯啤酒,还拉着他的手臂说:“来,老朋友,为我们今天的重逢和未来的合作干杯。”

小覃睁开眼看见侯峰坐在小凳上看杂志,一台暖风机在床边的高凳上输送着热风。她摸摸汗津津的额头,用手把被子拉开一些。侯峰听到她身动的声音,从杂志上掉过头来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对接,侯峰已经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上午那样的柔情,她脸上只留下祥和的微笑。

陈红梅中午买来充饥的小吃,大部分让侯峰吃掉了,连她最喜欢的椒盐桃片也在劫难逃。她中午在医院附近找来找去也没有看见吃得下去的饮食,只好在小店里买了些小吃,顺便在路边的小饭馆给侯峰带了盒盒饭。

侯峰起身去把床上的小食品袋拿过来,从袋子里翻出几样给小覃看。此刻他发现手里拿的全是中午陈红梅买过的东西,侯峰看着手里的小吃有些走神。

侯峰在小巷口的小食店吃了几两热水饺,心慌的感觉逐渐消去。中午,陈红梅不知在哪个路边小店给他买的盒饭又凉又不卫生,他一点食欲也没有,胡乱吃了两口就丢掉了。如果不是抢着吃了陈红梅买的几袋桃片、桃仁、桃酥,他刚才肯定没有力气抱小覃上楼。

小覃伸手拿了一盒桃酥递给侯峰,侯峰没有反应。她奇怪地“嘿”了一声,这个人才回过神来。小覃问他在想什么呢?侯峰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想什么。”

小覃重新躺回被窝。侯峰看时间快六点了,便问小覃想不想吃什么东西?小覃说肚子不饿,要侯峰自己去吃饭不用管她。侯峰问她要了钥匙,说很快就回来,要她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小覃望着他不再说什么,乖乖地合上了长长的眼睫毛。

侯峰也不明白为什么给小覃买的小吃,全部是陈红梅喜欢吃的东西。他安慰自己说,由于很久没给女孩子买过小吃,中午因为饥饿的原因,觉得陈红梅买的小食品特别香甜可口,这跟陈红梅这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侯峰给她换洗脚盆时加了一些热水,水稍微烫了一点,小覃不敢下脚。侯峰蹲下身去,小心地将水浇在她的脚上。他没有用手去接触那白生生的小脚。

侯峰打开桃酥的包装盒,拿出一块放在打开的杂志上递给她。小覃半起身咬着桃酥,一些粉粒掉在杂志上。

侯峰进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用脸盆端到小覃床前,拧干热毛巾给她洗脸。小覃不好意思让他替自己洗脸,挣扎着坐起身接过了热毛巾。

侯峰进厨房倒了一杯开水回来,忽然嗅到有烧焦的塑料味道。他把杯子放在高凳上,首先检查暖风机的出风口的塑料是不是烧着了,出风口没事就又翻过来看它的底座。正当他细看底座的时候,忽然听见“噗”的一声,插有暖风机的插座燃了起来。

小覃依靠着侯峰,把钥匙递给他。两人进屋以后,侯峰帮着小覃脱掉鞋子,还有外套和长裤,然后要她躺在床上,给她盖上冰冷的被子。他问小覃有电吹风没有,小覃指指床柜。侯峰找出电吹风插上电源,给她被子里输送热风。小覃躲在被子里哭了起来,侯峰问她怎么了?她说,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侯峰说,你是病人,对你好是应该的。

侯峰快速反应,他在小覃的惊叫声中端起高凳上的满杯水朝燃烧的插座泼去。火是成功地扑灭了,但一阵“噼噼啪啪”的放电声后,房里就没有了灯光。

出租车来到小覃的住处,侯峰将她扶出小车,一口气把她抱上三楼。小覃双手搂着侯峰的脖子,侯峰将她的脚放下地,她也没有松开手。

侯峰亮起打火机,出门去在走道上找到保险盒,原来是保险丝烧断了。他回到屋里问小覃有没有保险丝,没有保险丝就是细铜丝和铁丝也行。

小覃在出租车里时不时地咳嗽几声。侯峰给她小心地抹着背,满脸都是关切之情,真是恨不得自己替她咳嗽。小覃看着侯峰,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好像没有。”小覃说。

小覃上午躺在观察室的病床上,她看见侯峰出现在门口眼里的泪水立即就涌了出来。她从被子里伸出纤弱的小手,战抖着想拉住他。侯峰看着脸上烧得通红正在受苦的美丽的小覃,心里不由得一阵绞痛,如果不是陈红梅在身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地疼爱她。侯峰当时只能过去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把它放回被子里。小覃的意志被病魔控制着,她对侯峰的爱意在脸上充分流露出来,侯峰真后悔那么快就丢开她的手。

侯峰到厨房找到一把剪刀,他把刚才烧毁了的插座边上的电线剪断一截,从电线里抽出铜丝换到保险头上。侯峰过去卖过小电器,多少懂一点电工知识,他很快让屋里的灯又亮了起来。

袁非跟陈红梅重逢的时刻,侯峰正搀扶着弱不禁风的小覃走出医院急诊部,在大门外搭上一辆出租车。小覃在医院里吊了大半天点滴,精神状态比上午稍微好一些,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将沉甸甸的头靠在了侯峰的肩上。